第14章 (14)
名字。
其色澤光潤,紋理清晰,傾斜的器口看上去很有意趣。
“這是瘿子木花插。”
良辰接口道:“瘿子木一向少見,這件還是皇上賞下來的,奴婢讓人好生養護,平日倒不敢用。”
雲露聽了并不說話,只是接着往下看。
“這是黃花梨倭角花插。”
她頓了腳,仔細地将這件打量清楚了。黃花梨紋理如行雲流水,色呈紅褐,美麗非常。最稀奇的是它不開裂的木疖,竟呈現出狐貍頭來。
“主子是看這一個稀奇?”良辰指了指那圖案,道,“這是黃花梨的木疖,因總是現出老人、狐貍等頭型,人皆稱作‘鬼臉兒’。”
“鬼臉兒?”雲露揚起微笑,揮手讓其她三個都下去了,道:“就它罷,插了菊枝,替我送去給謝嫔。畢竟前兒都是我的緣故才讓她受驚了。也祝賀她晉升之喜。”
“再送幾匹月白素絹給她,是我撕了她裙子的歉意,記得挑珍貴的送。”
“是。”
良辰領命後親自送過去,回來進了裏間通報,先不說話,只是撲哧一聲笑出來。
雲露合上手裏的書冊,好奇地挑挑眉,難得見她也有放肆的時候。
“主子您不知道,謝嫔娘娘接了禮後的臉色。”良辰忍着笑,挨到榻邊,說道起來,“起先接了菊瓶的時候還好,後來看到那素絹,只把臉漲得通紅。偏還是好教養,硬擠出一句謝。”
雲露本就打着這個主意。對方算計了自己,還靠着錦昭容美言晉了級,哪有這麽好的事?
偏要膈應她一下,不然自己可開心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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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巧的是——皇上在咱們之前就差人送去了一樽白水晶似的菊花,謝嫔曾誇贊它高潔傲岸,可巧奴婢去的時候,那花球一個賽一個的滾下來,全落瓶子裏去了。謝嫔只是驚呆了,半晌都沒出聲,奴婢覺得不好多待,便就回來了。”
“那花,插用得什麽瓶子?”
“繪了百花的圖樣,精致得很。”
這下連雲露也笑了。
真不知是件好事壞事,她竟和皇帝作惡在一處了。
她本也想挑類似百花圖案的花瓶,奈何自己沒有,就挑了件“鬼臉兒”笑話似的送給了謝嫔。菊花莖細,她又悄悄掐下一小截兒,不知來日謝嫔再見到她送的菊花也被吹落百花中的時候,是個什麽表情。
昨日她和皇帝說謝嫔不懷好意的時候,曾将對方那段莫名地搭話和皇帝詳細說了兩句。雖然說的過程……有點艱辛……
那會兒她倒不知道,皇帝一時興起問了兩句,竟打的這個主意。
她頓時對大夏朝後宮的女人肅然起敬,應付這麽個以鬧人、看笑話為愛好,時不時有出人意表舉動的皇帝,這工作堪比照顧幼兒園第一天上學的寶寶們,操碎了心啊。
延熙帝平時究竟是有多大的壓力,才能為求高興,樂此不疲地看後妃的笑話。
更或者,貍貓換太子一說真有其事?
如果說他在市井裏長大,這樣外表矜貴懶散,骨子裏跳脫的性格,就說得過去了。
良辰驀然想起件什麽事兒,立刻道:“還有一件事要與主子說,是奴婢沿途聽來的,和謝嫔無關。”
雲露見她神情轉變成了正經,知曉是有正事了。就将書冊擱到了一邊,改倚為坐,以眼神示意她說下去。
“主子也知道,如今天氣晴熱,聽說北地一帶多為幹旱,降雨極少。今兒個花美人便在禦花園裏以舞祈雨,正好教皇上看見了,感念她一片為國祈福的心意。”
“祈雨之舞?”
“是呢,說來也奇,這類舞蹈跳得最好的應屬苗疆一族,沒想到花美人仿得了□分,有看過苗人獻舞的宮人都在稱贊呢。”
“皇上原先倒也寵她,自我起複後,分到她那裏的聖寵就少了,少不得要搏一搏。”雲露無意識地撥了兩頁書冊,猜度說道。
“奴婢也是擔心。雖說花美人與主子交好,但若叫她就此吸引住了皇上,主子的日子豈不又要難過?”
雲露笑了:“那也沒到這步田地。”
不過,花寄靈難道就此一心争寵,放棄了陷害她的計劃?
在她看來,對方如果當真投靠了憐妃,那必然要做一兩件能讓憐妃看得上眼的事,憐妃才會繼續幫她。
自己現在正是憐妃厭惡的角色,拿來祭旗正好。沒道理花寄靈定下章程,才起了個頭,卻又善心大發,放過自己。
這些問題的答案,一直到幾日之後才正式揭曉。
那日皇帝本是中午就翻了她的牌子,差內官監的小內侍來與她說了,結果到了用晚膳的時候他還遲遲不來,過了小半個時辰,人倒是來了,來的卻是福祿。
“奴才給妙小儀請安。”福祿雖見她免禮,但仍是笑全了禮數,才道,“皇上恐怕小儀久等,特地差奴才來說一句。花美人跳祈雨舞的事您應該也聽說過了,那舞須得連跳十七日方顯心誠。許是接連跳了幾天,今兒花美人體力不支,跳到半途竟是當場昏了過去,皇上頗為擔心,便暫且先去了披香苑。”
“皇上囑咐了,讓您別空着肚子,先用膳。”
雲露先謝過他傳旨辛苦,複又問他:“那皇上今晚可還會來?”
“那可就不好說了。”福祿笑得意味深長,“您也知道,平日倒也罷了,妃嫔娘娘的身子健康與否,皇上還是挂心的。”
這就是來的可能極小的意思了。
他肯和她說得這樣明白,可見是有心示好,李明勝那實打實是皇上的人,任誰也別想收買了去,這個福祿,大事頂不上,小事倒也能用。
雲露裝出幾分落寞的模樣,又強打起笑容,讓人取了一件精致小巧的玉器,送他作謝禮。這種放在明處給的好處,不比暗地裏的打聽收買,就是皇帝知道,也不會覺得如何。
只是她今日送得格外貴重了些。
福祿笑意更深,推辭了幾句,就心安理得的收了下來,複旨去了。
他一走,小福子最先氣憤:“花美人這樣也忒不會做人了,明擺着和主子交好,又來搶主子的恩典,往後誰還肯和她交往?”
“奴婢前幾日也覺得心理不安,卻沒想到花美人當真會做這樣的事。”良辰微微失落道。
她知道和主子交好的幾個人,阮姑娘當值并不能多來,沈才人話不多,人又冷,也只花美人一個活潑巧嘴不說,看着也很為主子着想。
偏偏是她做出這樣的事來,也不知主子心裏頭怎麽難過呢。
她會這麽想,都是因為本身心思單純的緣故。宮女間勾心鬥角沒有後妃那麽厲害,平日也多有交好,互相扶持的。因此她見多了,也很自然地就以為雲露和花寄靈是那樣的類型。
卻不知她們一開始就是利益盟友,關系脆弱,任何一方說斷,随時就能斷了。
往日在一起玩得開心是一回事,真正涉及自身利益,又是另一回事。
“這件事還沒完呢。”
雲露聽他二人憤慨說了兩句,視線轉向旁邊那桌子半冷了的菜,笑落下這句,不複再說。
到了第二日清早,花寄靈身邊的大宮女琵琶帶着好些東西,來到雲岫閣。
良辰心裏正氣憤,沒讓人接那些東西,但禀過主子後,仍是不得不禮數周到的引她進屋說話。
“奴婢給妙小儀請安,妙小儀吉祥。”她規規矩矩地行了大禮。
雲露正用過早膳,見她如此也不扶她,只是含了口茶,漱口後吐進瓷盂,宮人捧着退了,緊跟着有人呈上幹淨地帕子。
拭了嘴角後又過了一歇兒,她才笑道:“起來罷,你趕巧兒了,正碰上我用完膳。讓你久等了。”
“不敢。”琵琶心知因昨日的事,妙小儀心裏必定不高興,多等一等倒也無妨。
且她心裏的氣兒越盛,于主子而言發倒更好。
“是你主子有什麽話要和我說?”
“因主子身體尚且虛弱,皇上不讓起身,否則她說今日是要親自走一趟的。”
雲露慢條斯理地端起茶盞,有一下沒一下地拂開茶葉,只是不喝,也不接口。眼角微落,輕輕觑了她一眼。
琵琶登時覺得有汗自背後落了下來。
只覺這妙小儀好厲得一雙眼,發作起來還真能唬住人。
但她打疊一下精神,又上前一步,萬分誠懇地道:“昨日的事主子說并非她本意,只是不知道自己身子竟是不濟,連一場舞也跳不下來,還攪了妙小儀的恩寵,很是過意不去。”
“這些禮是主子特意讓奴婢送來給妙小儀賠罪的,好賴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寬宥她這一回。”
“這一回?”雲露冷笑,将茶盞重重一放,“不知還有沒有下一回呢?”
琵琶的神情更顯誠懇了,急切地辯駁:“如何還敢有下一回,還望小儀千萬不要吃心,主子不能親自來實非所願,然而聖意不能違背,奴婢又嘴笨……”
雲露越發心煩地揮了揮手:“良辰,送客。”
“妙小儀……”琵琶不死心還要再說。
良辰将手一送,客客氣氣地将她請了出去。
閣子外琵琶一步三回頭,狀似愁苦煩悶地走了,閣子裏雲露在那堆禮物裏撿一只上好的瑪瑙鼻煙壺,把玩着笑了笑。
送客回來的良辰挑開簾子,一瞧之下疑惑:“咦?奴婢明明沒讓人接這些東西。”
“你不接,她也可以放下來。”雲露不很在意,只是眼角輕挑,若有所思。
李明勝一向最喜收集鼻煙壺,花寄靈說是給自己賠罪,送來的卻是這樣的東西。
且那琵琶說話句句帶刺,直扣着皇帝撇開她後,對她家主子有多體貼關懷來說事。讓人就是不在意,也忍不下那口氣。
“也罷。”
雲露托腮,看似純真地一笑:“她一定想讓我去收買李公公,我也只好,順了她的心意。”
作者有話要說:“也罷。”
雲露托腮,看似純真地一笑:“她一定想讓我去收買李公公,我也只好,順了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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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戲耍
雲露讓人備了一份養胃湯,又專程要了一碟子桂花糕,清清爽爽地裝進紅漆食盒裏,讓良辰提着,去往禦書房。
禦書房最外一層侍衛不與人打交道,見是妃嫔,查看了食盒後就放了進去。
裏邊兒有當值的小太監,皇帝禦幸時是在旁邊跟過的,知道雲露。見她來,便抖起了機靈,笑嘻嘻行了禮,又悄摸着道:“皇上正在裏頭論事,妙小儀還是莫進去的好。”
“謝謝小公公提醒。”雲露笑塞去個小荷包。
“不敢不敢……”他嘴裏說着,動作倒不慢,麻溜兒将荷包往袖子裏一揣,恰聽見那邊李明勝走來喊他名字,登時一拍腦袋,“哎,李公公來了。”
一溜煙兒就蹿回了自己的崗位。
李明勝走出來,見到臺階下站着的女子眼神一頓,先吩咐了小太監爖爐子沏茶,而後才走下臺階,微笑見過:“奴才見過妙小儀。”
大夏朝雖說有女子不得幹政的規矩,但在禦書房侍候書墨,又或者送些吃食,對當今噓寒問暖還是允許的。因此李明勝不曾覺得奇怪。
只是這位妙小儀倒是第一次出現。
“李公公。”雲露微笑以對,做了手勢,讓良辰将食盒提過來,笑道,“皇上理政辛苦,我無法為皇上分憂,便想盡自己一點心意。裏面是厚樸、蒼術、半夏等草藥熬煮的湯,可作養胃之用,味道并不好,我便又着人加了碟桂花糕,去去苦味。”
對皇上好的事,李明勝向來欣然。
皇上的胃是老毛病了,舊年初來乍到不防備,叫人使了毒傷了胃。但他不欲人知道,偶爾發作起來覺得不适,妃嫔娘娘們也只當是傷風着涼所致。難為妙小儀還能想着長長久久地為皇上調理。
且那桂花糕呈的也合心意。
皇上喜甜,然而身份所致不能表露。後妃只知皇上喜歡用糖醋法子燒得菜,卻不知是因為那樣燒來有甜香。
素日後妃就是有送湯水點心的,也以尋常的男人度之,認為皇上不愛甜食,因此桂花糕這類的小點心從沒送過。
這妙小儀還真是瞎蒙蒙着了。
他笑裏多了幾分真切,贊她:“妙小儀想得極是周到。”
雲露笑裏添上羞澀腼腆之意,像是好意的舉動被人贊同後的不好意思,還有一些欣喜和開心。
“我知道這裏的規矩,不好自己送進去,就勞煩公公了。”
她态度很是謙和,等李明勝從善如流的接過去後,眉頭不經意蹙了蹙,又極細微短暫地猶豫了一下,取出那件瑪瑙鼻煙壺遞了過去。
“妙小儀這是……”
雲露神情裏也有幾分為難,只勉勉強強地道,“不是什麽好東西,公公若喜歡收下便是。”
“公公也知道我和花美人一向交好,昨兒的事,我有些擔心,皇上會否因為祈雨之舞突然中斷,覺得喻意不佳,遷怒花美人。”
昨兒皇上點了妙小儀的牌子,卻又歇在披香苑的事李明勝是知道的。妙小儀巴巴兒來問這一句,難不成是希望皇上對花美人有所成見?
若不然,該擔心的也是花美人自己才是。
“花美人祈雨本就不是慎重之事。”李明勝模糊說了這一句,半個有關聖上的字眼都不曾透露,但話卻盡了,那鼻煙壺倒也收了過去。
然後恭恭敬敬地将看似放心的妙小儀送走了。
他在原地想了想,給方才那機靈地小太監使了個眼色,對方點頭應了,立刻跟上前去。
過了一會兒,小太監折回來,小聲回報:“奴才跟了一小段路,就聽妙小儀身邊的宮女抱怨,說花美人大清早的折騰人,自己不來問,反差遣起主子來了,虧得主子和她還是好姐妹,怎麽好像她婢仆一般。”
“妙小儀也有些不高興,卻安慰道自己家底薄,素日許多事皆由花美人照顧,若只一次也就罷了,反正她今次本就是準備要給皇上送湯的,全當順道兒了。”
李明勝心裏有了點譜,又着小太監去探。
果然今兒一大清早花美人讓手底下的大宮女将東西送到了雲岫閣,聽說出來的時候面上還有歉色。若是為了昨晚搶恩寵的事道歉,宮女欣喜主子得寵還來不及,哪兒會覺得歉疚,圖個面子上好看就罷了。想是也覺得這等奴才的事讓個主子做不好意思了。
怪道妙小儀雖是給他送禮,卻全無收買讨好的意思,反而有幾分勉強。
他哪裏知道,琵琶做出那副樣子,不過是想讓良辰彙報的時候,将雲露刺激得更生氣一些罷了。
不得不說,誤會總是美妙的。
李明勝提着食盒先去了趟偏殿,一番布置後才至禦書房,裏面議論的氣氛正濃。
皇上難得收起了懶散的性子,正襟危坐,肅然沉吟。底下站着禁軍副都督方淮,也一改平日斂財貪婪的模樣,與聖上細說端午賽龍舟時的一番布置。
等議事告一段落,李明勝才禀報道,“皇上,妙小儀親自送來一份桂花糕,以慰皇上理政辛勞。”
延熙帝眼睛微亮。
那方淮最是知機,見狀便恢複了原先不堪地模樣,先行告退。索性事情商量的差不多了,餘下的還要靠他來施行調度。
皇帝走入偏殿,黃梨木嵌石心的四方桌上,入眼就是淺黃的桂花色與奶白顏色相疊的桂花糕,一陣兒甜誘地清香仿佛飄至鼻前,讓人食指大動。
李明勝将點心擺遠,然後慢吞吞地将那碗養胃的藥湯先推到皇帝面前,微笑道:“請皇上食用。”
皇帝皺着眉,看了看手邊的湯藥,再看了看那碟桂花糕,最後看向李明勝。沉吟着道:“朕瞧着,這份湯水不大幹淨。”
李明勝微笑:“奴才已經測試過了,無毒。”
“……”
“若是皇上懷疑妙小儀有不臣之心,奴才這就讓人去将她抓起來,打入冷宮如何?”他忠心耿耿地提議。
“……”
皇帝默默喝起了湯。
李明勝則順便将剛才收禮的事和他說了,皇帝皺起眉,不知是因為這件事觸犯了他底線,還是厭惡湯藥的味道。
總之,最懂得看人臉色的李公公馬上将桂花糕端了過來,讨好地擺上筷子。
“她給你送禮打聽朕的喜好?”皇帝不帶感情地問了這句,然後矜持貴氣,慢條斯理地開始進餐。
李公公知道聖上會有這一問,便将自己觀察和打探來的事也如實告之。并最終道出自己的觀察結論。
“看上去倒像是花美人不便親自來,托妙小儀來問。”
說是“托”,其實在他看來更像是“差遣”。但未免說出來讓皇上動怒,還是換個溫和的字眼好。
皇帝沒有搭話,只是将一份糕點用盡,漱口後才滿足地道:“你看人素來仔細,朕信你的眼光。”
李明勝一陣謙虛。
“花美人今日可還會去禦花園祈雨?”
“這……按花美人表露的意思,她身子虛弱……”
“讓她接着去,就說朕喜歡人做事有始有終,并且對她祈雨的舞蹈寄以希望,叫她別讓朕失望。”
李明勝心知,皇上極不喜歡別人收買身邊的人,尤其又觸及忌諱,妄自窺探聖意。花美人唯恐行差踏錯,就将妙小儀推了出來試試深淺,着實惹皇上不喜。
若只是這一番折騰就罷了,恐怕往後花美人想再逆轉聖心,更為艱難。
那邊花寄靈接了旨意,不免有些疑惑。
“早起皇上才讓我好好休息,怎麽這時候又說想看我跳舞?”
琵琶也是一陣不解,便先将另一件事掰扯給主子聽:“奴婢走後就讓人注意過了,妙小儀沒多久就讓人備了點心,撿了禮物裏那件瑪瑙鼻煙壺一起,去了禦書房。裏面的事倒是不知,但既然東西拿過去,沒道理不用。想必如今已在李公公手裏了。”
“李公公倒不一定會收。”花寄靈想了想,道,“他必然知道聖上的忌諱不肯收。你去雲岫閣打聽一下,看看她是高興不高興,若心情好,這事就難說了。若是心情不好,可見李公公沒收。”
“他若不收,定然會将這事告之皇上。”
琵琶領命。
祈雨之事不能耽擱,花寄靈便命另一個大宮女瑤琴替她準備起來,東西都是現成的,縱然她本不準備連跳十七日,但表面上做足了功夫。很快就安排好了。
等她準備去往禦花園時,琵琶回來了,道是:“妙小儀回來後兀自閉了房門,面色并不好看,想來是不高興的。”
“這就好。”
花寄靈心裏有了底,想着皇上一貫是說風就是雨的性子,忽然想讓她繼續跳也沒什麽,他既歡喜看自己跳舞,自己趁機多得些聖心也好。
反正身體虛弱不過是裝的,才跳了幾日,她哪有如此不濟?
但等她在禦花園裏連跳了半個時辰,都不見皇上的蹤影,她就有點急了。祈福舞雖是慢舞,又兼之古老神秘,諸多動作都有刻意停滞,但這一通下來也實在累人。
往日見皇上來觀賞稱贊,她有跳的動力,眼下沒個人看,她跳起來總有些古怪別扭。
又過了半晌,她忍不住支了琵琶去問,琵琶回來時氣喘籲籲,臉色不大好看,支吾了一下,方道:“奴婢問了李公公,李公公竟是訝異,說皇上只讓花美人繼續祈雨,卻沒答應要去觀舞。他又道,花美人跳舞祈雨本就是為國為百姓,又何必要皇上觀舞?花美人只自己跳自己的,皇上記着您這份心意就是了。”
花寄靈身為貴女最是傲氣,聽了這話大為着惱,心中直道那李明勝好生不識擡舉,不過是個太監,竟也敢說教她?好像她是那等媚上之人,只圖讨好皇上一般。
她惱得通紅了臉,眼見琵琶好似還有話要說,卻又道不出一個字,強抑心氣道:“有話就說,我往日何曾教過你回話這般吞吞吐吐,上不得臺面?”
琵琶倒是委屈,卻更替主子不值。
直把眼圈兒煞紅了,咬唇道,“皇上任主子在這裏獨自跳舞,卻轉眼邀了妙小儀搖橹聽曲,泛舟采荷,好不惬意……”
作者有話要說:琵琶倒是委屈,卻更替主子不值。
直把眼圈兒煞紅了,咬唇道,“皇上任主子在這裏獨自跳舞,卻轉眼邀了妙小儀搖橹聽曲,泛舟采荷,好不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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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采蓮
雲露裝作氣悶,一是為了給花寄靈扔迷霧彈,對方多高興一會兒,知道的時候就愈惱羞成怒;二也是演給皇帝看,表明自己被當做宮人使喚,委屈得很。
不說皇帝,男人這個物種就是好面子的,自己的女人甭管喜不喜歡,被別人看低了,他們都不會高興到哪裏去。
更何況花寄靈觸怒他在先呢?
既是要設陷阱,自然要達到利益最大化,所以她心安理得的裝起了不高興。
不過她倒沒想到,皇帝會轉而派了人來,邀自己一道游湖。
小舟搖波,倒映着雕梁畫棟,金碧樓臺,池裏芙蓉連綿盛開,恰似天邊布滿紅霞的雲,一朵一朵,熙熙攘攘地簇在紅甍飛檐間,仿如不真切的瑤池仙宮,輕輕一觸,便只餘指間水紋,一切都化沒了。
只讓人眼也醉了,神也癡了,兀自亮了笑。
皇帝坐在舟頭,聽聲回身,笑招招手:“快扶妙小儀下來。”
“怎麽是讓她們扶。”雲露揮開宮女,狹長地眼兒一眨,水靈靈地讨喜,“若不是皇上親自來扶,我是不下去的。”
皇帝聽了沒怪罪她,反而一笑,親自溫柔體貼地扶了她下來。小舟微漾,粉荷自開,紗裙叫它勾了一下,又軟垂下來,晃如水波。
“皇上不怪我的自稱沒規矩?”
“天清水秀,置身其間何必在乎那些瑣事,反而累贅讨嫌。”她柔軟地小手還搭在他手心,他本也不是墨守成規的人,不在意地饒過了她。
舟頭站着的宮人一撐竿子,二人便慢悠悠地在芙蓉間穿行。
她搖了小腦袋一嘆:“沒想到皇宮裏也有這樣鐘靈毓秀的景致,确實讓人心情都好起來了。”
皇帝忍不住去掐她的小臉兒,取笑道:“難道入宮前,你還出過家門,游覽過名川大山?”
那感慨地樣子放在她稚嫩的臉上尤其不符,像是看過更美更好的景色,說着由衷卻不會驚嘆地誇贊。
她話也不回,竟不客氣地将皇帝的手拍下來,且還瞪他一眼。并非是女兒家的嬌嗔,當真是睜溜了大眼一瞪,而後悠悠然低頭撥弄起水花兒來了。把皇帝都瞧得一怔。
延熙帝這個人,你攀上去,他不一定搭理你。但你不理他了,又是在他還稀罕你的時候,他反倒要興致勃勃地湊上去。
“朕不是看不起你的意思。”她伸到舟外的手,映在碧水粉荷裏,像嫩生生地藕節。他将她的手拉回,連帶着将她視線一起轉移到自己身上,“朕知道你今日不開心,有氣就發作出來,別悶壞了,嗯?”
虧得湖間無人,那行舟的還是個宮女兒,不然輕巧露了手腕以上的皮膚,少不得要被人說傷風敗俗了。
但皇帝一向圖情趣,規矩在該守時守就罷了,何必被它束了手腳?
雲露也知道他不會怪罪,此刻反而拿喬,只低着額,嘟着嘴兒,扭身取開手道:“皇上怎麽就知道我不開心了。”
“世間萬事,只有朕不想知道的,沒有朕不知道的。”皇帝挑了挑眉,背着日光,溫柔地琥珀色眼睛逐深,仿佛化作了一潭深水,讓人難探究竟。
偏她是破壞氣氛的高手,此刻靈動的大眼微擡,盈盈笑道:“那皇上就沒發現,我是氣悶了所以想玩水?”
皇帝頓時覺得方才做的事在自打嘴巴。
他頓了片刻,哼了一聲,帶着幾分威嚴壓迫,“朕看你是想消遣朕,圖自己開心。”
“臣妾豈敢。”她沒一點被震懾的自覺,眼裏盈着笑,又伸手指撥了兩下水,水分兩側,包容而溫暖。
那卸下規矩束縛,輕松怡然的模樣,如魚得水,悠游自在。
他定定看了許久,只覺美景難得,終究沒舍得怪罪。
“到了水裏,膽子都跟着變大了。”
“我單名一個露字。”舟速不快,她挑中了一莖盛開的小粉荷,便探身掐下來,輕嗅着道,“因五行缺水,露中有雨,父親才取了這個名字。因此讓我得了水,就好似火裏潑了油,自然助長我的氣焰。”
她臉頰暈了粉色,笑顏俏麗,恰似那朵粉荷可愛。
“回去做荷花鲈魚吃。”她揚了揚手裏的花兒,早不見了方才的悶悶不樂,仿佛世間最普通不過的一個采蓮女,有荷就能開心。
缺水之說倒不完全是她瞎掰,在現代,大家族裏反而有這些忌諱迷信,因此她前世的名字裏有一個“沐”字。但這具身子或許是晨早出生,所以她父親用“露”當名字吧。
皇帝奈何她不得,便暫且縱了她。
那笑也當真好看,他邀她泛舟,本不過是随意之舉,但能見到這樣惬意地笑容,此行就不枉了。
“會不會唱歌?朕想聽采蓮曲。”他突然來了興致問。
她笑容微僵,用荷擋了擋,悶悶可愛地道:“不會。”
“唱來聽聽。”
“……真的不會。”
“朕想聽。”
她聽完又是一瞪,眼兒睜似貓眼圓,渾身像炸了毛一樣生氣可愛,讓人說不出是想安撫她好,還是繼續惹她生氣得好。
皇帝忽然覺得,比起逗她笑,看她這副模樣,竟是萬分有趣。
後宮裏,會在自己面前真正發脾氣的女人,好像還真沒有。
“朕想聽。”他悠悠地又重複了一次,眼也不眨地盯着她。
她狹長地眼睛劃開笑,慢慢觑他一眼,有一瞬間讓皇帝覺得她似笑非笑地模樣,像在說“你別後悔”。
“皇上有命,豈敢不應。”她現下雖仍是笑,卻讓人一看便知是帶了火氣,像怒放地紅蓮,燒在江心碧水,說不出地嬌媚動人。
她清了清嗓子,揚聲即唱:“采蓮秋水畔。窄袖輕羅,暗露雙金钏。照影摘花花似面……”
曲是好曲,詞也是好詞,她聲音又一向清脆動聽,合着搖橹拍水之聲本該是貼合的。但事實上,卻是天上孤雁哀鳴,水裏鴛鴦驚起,連槳聲都被她唱亂了,舟兒偏搖了幾下,才堪堪行穩。
皇帝扶着額,忍了一整首走音走的奔騰狂放地曲子,等她終于唱罷,才吐出口濁氣,嘆道:“朕再也不想聽了。”
“皇上要是早聽我的,怎麽會遭這罪呢。”她原是惱的,此刻見對方一臉的無奈,反而揚着小下巴得意洋洋起來。
世間她最沒法學會的事,大概就是唱歌了,白費了她一口好嗓音。
這點從上上輩子起就沒變過。
兩人游到晚霞落了才上岸,雲露還猶自流連道,“若皇上不在,躺在小舟上更是自在。”
皇帝氣樂了,險些松了勁兒讓她跌回舟上去,“小魚兒離了水就該老實些,不然就難說是躺在小舟上,還是砧板上了。”
見她乖乖噤聲了聲,皇帝油然而生一股制服了小精怪的滿足感。
“皇上……”
嬌脆黯然地女聲傳來,兩人一同望去,只見那邊柳樹下站着的赫然是花美人,她拂開柳葉,許是才跳過舞形容有些狼狽,嫣紅的蔻丹襯着黯然地眸子,像是失了魂,有些怔怔地難受。
雲露勾了勾嘴角,對方這是找不到原因,又按捺不住,胡亂出招了。
“既然寄靈找皇上有事,那臣妾就先走了。”場面滞了片刻,她施施然出聲打破。
皇帝收回目光,捉住她的手,挑眉像在說“朕讓你走了嗎?”
她勾勾指頭,讓皇帝傾耳過來,附過去小聲道:“我回去做荷花鲈魚,皇上記得晚上過來吃。”
皇帝笑了。
她便沖花寄靈一笑,折腰翩然離去,那背影有說不出的嘲笑諷刺,讓花寄靈放在裙側的手倏地握緊。
花寄靈雖然不知道她到底用了什麽手段讓局勢翻轉,但二人今次一照面,就算正式撕破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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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請安之時,雲露總覺得有不少人的目光在她和花寄靈之間徘徊。
“咦,這兩個桂圓連在一起倒是少見。”錦昭容撿起碟中的連枝桂圓,揚眉笑道。
一旁的錢麗儀,也着手剝了一顆,邊湊趣,“皇後娘娘這兒可不缺稀罕物。不過連不連枝,到底都要掰開吃的。”
錦昭容往雲露這邊掃了一眼,勾唇一笑,“說得也是。”她手往後遞,交給南枝替她剝開。
南枝也不費力,随手一扯就将兩個桂圓分了開來,而後素手剝殼。
“昨兒花美人又為百姓祈雨,必是勞累了罷。”錢麗儀關懷了她一句,複嗔道,“偏生皇上也不去好生安慰一番。妙小儀也是,你與花美人是好姐妹,縱然皇上沒想到,你總該推皇上去瞧瞧的。”
雲露吹開茶霧一笑,這話着實讓人憤慨,難道還要後妃做皮條客不成?
且才剛她和錦昭容諷刺了一通,轉眼又說什麽好姐妹,不過是見她們倆沒反應,繼續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