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這是座不大的院子,庭院雜草叢生,孤零零地坐落着一間破落的房屋,風一吹,門窗便嘎吱作響。屋檐垂下厚厚的蛛絲,随着人影的靠近,上面趴着幾只小蛛兒飛快爬到了別處。

房門不知被誰打開了,一進院,便看到那個黑黝黝的門口。

黎秩在袖中取出火折子,一簇火光噗地亮起來,不大,只勉強照清身旁幾步的範圍,這也足夠了。

開敞的門內是客廳,裏面只餘下幾件廢棄的家具,整個空間幾乎已經被蛛網與灰塵填滿,時而響起吱吱聲響,許是角落裏還藏了老鼠。

踏入屋中,一股不知什麽東西腐爛的味道摻雜着陳舊的氣息傳來,讓黎秩有些不适地微皺起眉頭。

剛才走時黎秩沒告訴蕭涵,他看到街道一角竄過去一個黑影,極快,應當不是六大門派的弟子,他便一路緊追,但到了這裏就沒了蹤影。

黎秩可以确定人是進了這座宅子,絕對是在這個屋子裏,敵在暗我在明,他也不怕被人暗算,大大方方地拿着火折子在廳堂中轉了半圈。

忽地,黎秩腳步頓住。

身後傳來一陣冷風,輕拂過他的肩頭,隐約像是一只手擦肩而過。

黎秩眸光後斜,緩緩轉身。

火折子映照的範圍內,只有一層又一層累積的蛛網,幾束微弱的天光自窗格與陳舊不堪的房頂上斜斜打落,他面前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詭異的靜谧中,一聲細弱的輕嘆在黎秩頭頂響起!

不等黎秩動作,一個黑影便慢慢地飄落下來,先是一頭長而濃密的青絲,而後是一張像是塗滿粉的慘白的臉,這個倒吊的腦袋朝下緩慢地落到黎秩面前,紅唇與面色形成鮮明的對比。

這是一張女人的臉,眼珠子是血紅的,相當詭異。

尋常人在這樣的夜,這樣的破屋裏見到這樣一張鬼臉,就算沒被吓得暈過去,也至少尖叫出聲,或者也有人會被吓得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然而,在這詭異的沉默中,黎秩面色依舊平靜,他一動不動,與這張臉對視,許是光線太弱了,他稍微擡起手,将火折子舉得高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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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極其慘白的面上原來還有着一道道細小猙獰的青紋,她見黎秩不怕,猩紅的唇角無聲揚起,露出滲人的笑,而後一點點靠近黎秩的臉。

它飄來的動作非常緩慢,仿佛給了黎秩後退的機會。

然而黎秩只是若有所思看着它。

一直到兩張臉幾乎貼在一起,只餘下一寸之距。

“你們在幹什麽?”

一個幽幽的聲音在黎秩背後響起,同時,一張俊俏的臉在黎秩肩上探出來,幾縷火光被幾人身影打散,落到他的臉上留下斑駁的痕跡。

那雙血紅的眼睛驟然一緊,似乎被按了暫停鍵,不再動作。

“你吓到鬼了。”黎秩不悅道。

聞言,那張鬼臉僵住。

不知何時出現的蕭涵走到黎秩身側,盯着鬼臉半晌,臉上明顯不高興,“假的,她有呼吸。”他幽怨地看向黎秩,“她剛才是要輕薄你嗎?你為什麽不避開?”他很快又諒解了黎秩,擔憂道:“你是不是被吓到了?”

黎秩面色平看着他自言自語自我釋然,毫無發言欲。

蕭涵覺得自己察覺到了真相,他蹬向那張鬼臉,“嘴畫得好紅,像吃了死小孩。半夜跑出來勾引別人男人的鬼,肯定也不是什麽好鬼!”

他俨然很生氣,一掌扇在鬼臉上。

那只鬼本能地伸手,卻沒攔住被這道強力打飛出去——

“啊!”

顯然聽得出來是女人的尖叫聲驚擾了屋中老鼠,本就形同虛設的窗戶被狠狠撞壞,窗外草地上随之滾落一個裹着寬松白衣披頭散發的人。

黎秩原本平靜的面上眉頭一皺,快步走到窗邊,只見一個白衣背影已經一蹦一蹦地跳出牆頭,沒入蒼茫夜色,他默默看向蕭涵,半晌無言。

追了那麽久才等到她自己跑出來,居然讓蕭涵打跑了。

“怎麽跑這麽快?”

蕭涵也是心虛,見黎秩看他,他當即挺直脊背試圖讓自己的形象變得高大,“誰敢欺負枝枝,是人是鬼我都打!”

“別吹了。”黎秩倒沒怪他,只看向屋裏道:“裏面還有個人。”

蕭涵愣了一下,跟在黎秩過去,随後找到角落裏的一個大麻袋,蕭涵主動解開袋子,裏面竟然是一個被綁了四肢閉眼蜷縮着的男人。

“華山大師兄?”

蕭涵有些吃驚。今晚讓三清樓那麽多人出動去找的人,竟然被帶到這個破屋子裏,還是黎秩找到的?

蕭涵看向黎秩的眼神特別崇拜。

黎秩蹲下探了下華栖遲的呼吸,又按了按人中,華栖遲睡得很死,一點反應都沒有,他便站了起來,說:“被下藥了,先帶回去再說吧。”

蕭涵見黎秩真的沒有怪罪自己,心虛地嘿嘿一笑,只是想了想,又問:“這是要我背回去嗎?”

黎秩捧着火折子站在一邊,顯然沒有動手的意思,“你說呢?”

蕭涵抿了抿嘴,故作嬌弱道:“可是人家不會武功,也沒有力氣,那麽遠的路要怎麽把他帶回去嘛。”

“不會武功?”黎秩垂眸。

蕭涵用力點頭,舉起自己的手說:“你看人家的纖纖玉手,人家從小到大錦衣玉食,都沒做過什麽重活,手無縛雞之力,這麽高壯的男人我是背不動的,只有枝枝可以讓我破例。”

黎秩無動于衷,“你自己看着辦。”

蕭涵無助又為難,繞着華栖遲轉了一圈,忽然一拍腦袋笑了起來,“附近肯定還有六大門派的弟子,我去叫他們過來把人背回去就好了!”

黎秩沒意見,他都沒搭理蕭涵,站在廳堂中間擡頭往上看。

蕭涵好奇地湊過來,眯起眼睛看了很久,一直到黎秩伸手,在蛛網間挑出一根頭發絲大小的線。

蕭涵問:“枝枝,你掉發啦?”

黎秩本來凝重的神色一僵,斜了蕭涵一眼,咬牙道:“天蛛絲。”

蕭涵表情迷茫。

黎秩沒有解釋的意思,深吸口氣提醒他,“不是要叫人?”

蕭涵忙不疊點頭,“那我去了,枝枝你小心點,等我回來啊。”

黎秩不想再理他,蕭涵這次才依依不舍地跑走了。黎秩沒留在屋裏守着華栖遲,他走出庭院,站在窗口前,靜靜看着雜草叢上的一抹鮮紅。

六大門派的弟子果然在附近,蕭涵出了街口喊一嗓子,就有幾個人跑了過來,蕭涵帶着他們過來,路上順道吹噓了黎秩的功勞。

所幸路途不太遠,在幾個六大門派弟子剛聽煩了的時候,一行人就到了,他們二話不說進屋檢查華栖遲的狀況,确定沒事後才松了口氣。

蕭涵樂颠颠跑到庭院中的黎秩身邊去邀功,黎秩照常沒理他。沒待一會兒,六大門派幾名弟子背華栖遲回去時他們二人也跟着一塊回去了。

不過走前蕭涵總覺得哪裏不對,又回頭看了一眼。

窗下那片草叢上本該有一灘血,現在被一堆枯草遮蓋起來。

蕭涵眨巴眼睛,回頭看向身旁依舊安靜的黎秩,無聲笑了笑。

隔了兩條巷子的幽靜街道。

高瘦的黑衣女子正将倒在地上兩個男人脖子上的銀針拔下來,忽地警覺擡眼,随後擰緊眉頭。

街道前方一個白衣女子十分小心地邊走邊回頭,捂着高高腫起的臉走到黑衣女子身邊,猩紅的口脂被抹花,混着未幹的血跡在嘴角暈開。

“人呢?怎麽回事?”

白衣女子一聽滿臉晦氣地罵道:“丢了,碰上兩個不怕鬼的小變态,一掌就把老娘拍成重傷,牙都險些被磕掉,我不是對手,就先跑了。”

聞言黑衣女子一手按在腰間長劍上,似乎很有興趣。

“在哪?六大門派的人?”

白衣女子搖頭,“以前沒見過。”她看了眼地上人事不省的兩個男人,忙道:“你又抓了兩個?算了,六大門派的人現在警覺得很,出動不少人在附近搜尋,此地不宜久留,華山那個別管了,先帶着這兩個走吧。”

黑衣女子只好放棄去找人的打算,一把将地上躺着的那個高大的黑衣男人扛在肩上,另一個稍顯年少些的夾在腋下,便招呼白衣女子走人。

白衣女子看得嘴角一抽,随後倒抽涼氣,一邊捂着臉在心下怒罵剛才破屋裏那兩個人一邊跟上。

找到華栖遲後,幾人一路回去順道通知了附近的同道,不過兩個時辰,三清樓去城西的人已經回來了九成。彼時已至三更,仙霞派的女弟子給華栖遲診脈過後發覺他只是中了迷藥,并無大礙,衆人這才放心,看着找到人的蕭涵和黎秩二人眼神也不同了。

不過很快,他們又收到了一個壞消息,找回了華栖遲後,又丢了兩個人。還是武林盟主的徒弟跟最近名聲鵲起頗得前輩賞識的武林新秀。

三清樓裏一群武林盟新人頭都大了。

坐在大堂等了半宿,正準備回房休息的蕭涵一聽立馬精神起來,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黎秩,“他們剛才說誰丢了來着?裴炔?百裏尋?”

黎秩顯然興致缺缺,他掃了眼大堂裏滿面愁容的武林盟新人們,提醒道:“你這麽高興是會被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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