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出一日,九華山掌門死于魔頭劍下的消息登上了江湖日報本月新刊,連帶着紅花令與少俠們失蹤這兩個事件的結尾也傳遍了江湖,同時新登出的江湖新秀名人榜也換了一批人,兩位出自神秘碧水山莊的少俠登上末位。
憑的是兩位少俠成功救回被七星堂派人擄走的人的功勞。
短短一日,肖遠之和李知這兩個名字就出名了,碧水山莊莊主乃平陽王府門客的消息如洪水般自三清樓流了出去,快得叫人猝不及防。這個背景也讓更多人留意到了蕭涵二人。
攪渾水的七星堂固然可恨,眼下他們不知逃到了何處去,武林盟手裏有他們家少主與三當家不怕他們不現身,可誰料又出了九華山這檔子事,衆人本能地想到七星堂,然而七星堂還會繼續用一樣的手段陷害魔教嗎?
據傳,魔頭在逃離時落下了他的佩劍,人證物證俱在。
因九華山一事,武林大會原定的比武不得不暫停下來,衆門派派來的首領商議過後,在第二日帶上少數弟子前往九華山吊唁,以及徹查此事。
由于先前兩次冤枉了魔教,他們現在遇上這種事,都不敢馬上斷定兇手就是魔教教主,畢竟攻打魔教也得師出有名,否則他們也讨不着好。
大部分人被留在了三清樓,以免七星堂會趁亂來劫人,前任盟主陸玄英也攜伴侶過來繼續鎮場子。
決定很匆忙,出發時也很匆忙。
百裏尋與師姐陸晚秋一前一後跟在陸盟主身後,邊走邊回頭。
上天似乎聽見了他心底的祈禱,在一行人走到大門口前時,蕭涵和黎秩兩人拎着小包袱追了出來。
蕭涵走得跟僵屍一樣,笑容也很僵,任誰背點穴定身後躺屍将近六個時辰都會像他這樣姿勢怪異,難免讓人懷疑他們前夜裏到底做了什麽不為人知的事。在衆人或疑惑或了然的複雜目光下,他帶着身後拎包的黎秩上前。
對此武當大師伯表示了歡迎,他是唯一對蕭涵這位武林傳說後人表達熱情的人,大抵是因為武當這些年沒有出彩的弟子,蕭涵的出現讓他見獵心喜,即便他不會功夫,只要有上進心,武當大師伯似乎就很滿意了。
對比之下被時常遭遇大師伯失望的眼神并且被要求照顧蕭涵兩人的武當小師弟,忍不住有些幽怨,而後不到半日,他就被蕭涵話痨的功夫擊敗,後面一路上聽他說起他與世子兄弟為愛反目最終成功得到了美人芳心……
不是,沒有美人,反正就是那回事,聽到快吐了,跟武當大師伯打報告,大師伯反而挑他毛病。
如此偏頗之下,黎秩都看出來蕭涵在武當大師伯這邊地位頗高。
兩人一路上倒被人排擠,蕭涵和黎秩的身份在大家眼裏僅是不宜得罪,反正他們之間也沒有什麽仇,只除了青城掌門父子有點不自在。
青城少主一直隐晦而幽怨地瞪着走在武當大師伯身後的蕭涵。
就在今早,他穿裙子給人當燒火丫頭的事也登上了江湖日報。
知道這事的人,要麽是跟他一起經歷過這種事的,要麽是他打過招呼的,那麽會說出去還故意賣給江湖日報的人只有跟他有過節的蕭涵了!而且只賣了他一個,其他人都沒上報!
那種好笑又同情的眼神現在還如影随形地追在身後,青城少主羞憤交加,幾度崩潰都被他爹壓下。至少有武當大師伯在,他們不好得罪蕭涵。
大部隊在門口集合完畢,便出發前往九華山。
青城少主的怨恨視線叫人難以忽視,蕭涵忽悠完武當小師弟,回過頭就見黎秩正看着青城少主,而青城少主則躲到他爹背後去了,慫得不行。
蕭涵撇撇嘴,又故作不解,“他為什麽一直瞪着我們?”
黎秩回頭看路,淡定自若,“你做了什麽自己心裏沒數嗎。”
蕭涵哈哈笑了兩聲,揉着酸疼的肩膀和腰背說:“大概是因為我們親眼目睹了他的屈辱吧。”
懷揣這對于青城少主來說是贓款的十兩銀子,黎秩對這事不置與否,他看了眼前面年過七旬但仍精神矍铄,走得比年輕人還輕快的武當大師伯,微微側首問蕭涵,“他怎麽這麽照顧你。”從一開始就是他在幫他們解圍。
蕭涵道:“我爹說他是難得的老好人,所以好多年前救過他幾次,我來前就用我爹的名義給他寫了封信,讓他幫忙照顧我爹帥氣可愛的好兒子。”
黎秩:……
他還是覺得蕭涵在武林盟中有內應,燕七只是明面上的侍衛,蕭涵身邊還有其他暗中保護他的人。
第三日傍晚,天黑前沒到達城鎮,一行人不得已在山林露宿。
蕭涵和黎秩在武當派的隊伍,跟他們一塊吃飯。
就着幹糧和水湊合了一頓,武當大師伯老人家便先去休息了,剩下蕭涵和黎秩跟武當小師弟蹲在火堆邊,抱着手裏的幹餅硬是吃不下去。
由于蹲在對面偷偷瞪他們的青城少主目光太過炙熱,還遷怒地蹬向其他人,武當小師弟也很納悶。
黎秩坐在他們中間小口啃着幹餅,沒有表情的臉上格外凝重。
蕭涵小聲問他:“好吃嗎?”
黎秩看他一眼,艱難咽下對他嗓子而言過于粗粝的面餅,忍住要喝水的欲望冷淡道:“在外面趕路就是這樣的,你如果受不了可以回家。”
蕭涵委屈地看着手裏的餅,“可是太硬了,我吃不下。”錦衣玉食的世子爺從來不用吃這種沒有味道又幹又硬放水裏一夜也泡不開的幹面餅。
武當小師弟好心提醒:“沒事,明日到了城鎮就不用吃幹糧了。”
“那我不吃了,留着肚子明天吃。”蕭涵很利落地把餅塞給了武當小師弟,慈愛地看着他說:“你還小,該多吃些長身體,不用感謝我。”
武當小師弟其實也不想吃。
這時百裏尋拿着水壺走過來,在黎秩身邊找了一會兒位置,發現他被武當小師弟和蕭涵圍在中間,只得在蕭涵明顯不喜的眼神下在對面坐下。
“喝水嗎?”百裏尋問黎秩。
黎秩毫不客氣接過水壺,安撫被?幹糧折磨過的嗓子。
百裏尋露出了一個笑容,然後看見黎秩喝完,習慣性地把水壺遞給蕭涵時,笑容僵了一下。他盡量忽略蕭涵眼裏的得意,說道:“李大哥,按照行程,明日傍晚前我們就該到九華山了。”他欲言又止,“我冒昧問個問題。”
喝了人家的水,黎秩還是挺感激的,給了他一個眼神讓他說。
百裏尋便道:“我可以看看你的劍嗎?”他有些激動,“我只是覺得你的劍很特別,它真的是星隕劍嗎?”
那把在桑柔口中,五年前在西北大殺四方的星隕劍。
蕭涵放下水壺,也跟着看向黎秩,然後捏了捏腰間挂着的青玉簫。黎秩沒收他的劍鞘,理由還是太脆了,不适合當劍鞘用。故而他向借送劍鞘讓黎秩自己暴露藏劍的地方的計劃失敗,到現在,他只知道黎秩的劍是貼身放的。
不過黎秩行走坐卧都很正常,包袱裏也只有燕七備的衣服而已。
黎秩斷然否認道:“不是,沒帶,街邊打鐵鋪買的,一兩碎銀。”
百裏尋愣了愣,武當小師弟卻很驚訝,“出遠門不帶武器,不會很危險嗎?不過你看上去好像很虛弱,帶上武器也是一種累贅啊。”
“嗯。”黎秩應了一聲,将吃剩下的半張餅也塞進武當小師弟手裏,“多吃點,長身體,不用謝。”
黎秩沒給他們反應的機會,也明顯在抗拒跟他們繼續對話,直接拎着蕭涵後衣領起身,“走,去小解。”
武當小師弟和百裏尋:……
蕭涵被拖起來險些摔倒,一擡頭看見青城少主在一邊幸災樂禍,他懶得搭理,樂颠颠地跑到黎秩身邊。
兩人朝遠處的河岸邊走去,蕭涵整了整衣襟,一臉蕩漾,“枝枝,你居然會怕黑嗎?不然拉着人家一塊去小解會被人誤會的。”他捂臉說:“武當大師伯讓我們在人前要穩重,不要做太親密的事。不然會有人有意見的。”
武當大師伯有些古板,這話他的确說過,因為他幾日接觸下來覺得蕭涵有點不太正經,他老人家還是沒能接受斷袖在他面前親親抱抱。
黎秩冷幽幽看他一眼。
蕭涵肅然站直,經過被點穴躺屍一夜後,他學乖了。
他們很快遠離了營地。
小樹林很茂密,遠遠只見到露宿點的幾點火光,小樹林裏光線晦暗,很适合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
蕭涵左看看右看看,再低頭看向黎秩平坦的下腹,指向旁邊,“那裏挺隐蔽的,你去吧,我在這裏等你,不過,你想要我陪也可以……”
黎秩的目光逐漸變冷,“別動。”
蕭涵于是停下腳步,黎秩推了他一把,讓他靠近自己剛才指的那棵樹,蕭涵聽話走到樹邊,看看面前半人高的濃密草叢,然後回頭看他。
卻被黎秩按住肩膀不準回身,冷漠地說:“就這裏,尿。”
“……”
蕭涵嗫嚅道:“別這樣,我不急。”
黎秩郎心如鐵,催道:“快。”
銀白的月光下,堆積成叢的野草在晚風中左右搖擺,發出沙沙的聲響。
蕭涵很為難,在黎秩堅持的目光下,他只得動手去解褲腰帶,一邊低下頭害羞地說:“我真的不急,不過枝枝想看的話我也是可以……!”
話音戛然而止,因為蕭涵要解下褲頭之際,一個漆黑的人頭在他面前的草叢裏竄了出來,快速掠走。草叢劇烈的搖晃起來,急促的沙沙聲好像正在遭遇疾風驟雨的摧殘,吓得蕭涵抓緊褲頭,改口驚道:“什麽鬼啊!”
黎秩神情冷漠,飛快摘下一片樹葉,二指拈住射出。
樹葉竟如飛刀般鋒利,直直刺入那人後背,那人悶哼一聲,一躍撲進了昏暗的林中,過于茂盛的草木給與了他一個相當隐蔽的藏匿點。
在蕭涵眼中,這個人出現到受傷消失,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他捏着褲頭慢慢回頭,不可思議地看着黎秩,“這就是枝枝讓我脫褲子的原因?”
黎秩沒有解釋,他側耳靜聽了片刻,便擡腿往河邊走去,蕭涵見狀拽着褲腰帶邊系上邊快跑跟上。
河邊,激流拍岸的水聲高昂起伏,蕭涵追到黎秩時,他正藏在樹幹後,望向高高的草叢後的河岸,蕭涵剛要開口,他豎起一指置于嘴邊。
蕭涵放低了聲音,“怎麽回事?怎麽會有人躲在那裏偷窺?”
黎秩道:“跟了有一天了,我們單獨去小解他也一直跟着,顯然是在跟蹤你我。既然選擇自曝身份,就該做好會有危險的準備。”他還是對蕭涵問都沒問就讓這個身份暴露十分不滿,白了他一眼,問:“燕七他們呢。”
“那我今日去小解他也看到了!”蕭涵瞪眼,下意識看向黎秩下腹,而後才想起來黎秩從不跟他一塊小解。
黎秩:“……燕七呢?”
蕭涵摸着鼻子道:“沒跟上來,怕跟太緊會被發現,盟主他們都在。”
黎秩靜靜看了他片刻,“有人跟蹤了一天他們都沒發現。”
蕭涵反駁:“這說明這個人厲害啊。”他忍不住想起剛才糟糕的經歷,“而且只有你發現了,你居然也沒有告訴我,還讓我在他面前脫褲子,萬一我尿完他都能忍住不出來,或者他突然跳出來要斷我命根,我該怎麽辦?”
“可是他忍不住出來了啊。”黎秩回答得很輕松。
在他淡漠的眼睛裏,蕭涵看懂了,他感到很委屈,“那天我害你摔倒,你還在生氣,所以在報複我。”而且黎秩這幾天對他一直很冷漠!
黎秩只道:“我去看看。”他交待完走過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蕭涵想了想也擡腿追上。
兩人悄無聲息地繞着草叢走出去,河邊果然站着一個男人。
還是他們認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