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是陳清元。

兩人對視一眼,無不是錯愕,蕭涵因此不慎踩到了沙石上,雖然穩住了腳但還是發出了動靜。

陳清元聽到聲音轉過身,也發現了他們,“原來是你們啊。”

黎秩和蕭涵都沒有上前。

陳清元一個不屬于武林盟的大夫,混入三清樓就已經很不容易了,此刻不在三清樓照顧莫家姐弟的病,怎麽會出現在九華山不遠的山上?

蕭涵警惕地問:“你怎麽會在這。”

陳清元走過來,“我跟百裏少俠來的啊,只是趕路太累了沒時間找你們說話。”他看着兩人的表情,不可置信道:“你們一直沒看到我?”

陳清元帶着譴責的眼神看向黎秩,黎秩頓了頓,回頭譴責地看向蕭涵,因為蕭涵對百裏尋的排斥,他跟黎秩一直留在武當的隊伍裏沒離開過。

陳清元失望地看着他們,搖搖頭又面向寬闊的河面坐了回去。

河流湍急,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響,河面鋪開一層清淩淩的月光,水下卻一片幽深,一眼看不到底。

陳清元今夜格外的安靜,也許就是因為他這陣子都這麽安靜,黎秩和蕭涵才沒發現他也在,他此刻望着河面的月光,神情有些惆悵。

蕭涵頓感心虛,在他旁邊坐下,“你一個人在這裏幹什麽?”

黎秩始終有些不放心,目光在身後的密林與草叢中巡視了一周。

陳清元道:“随便走走,你們呢?”

蕭涵一臉老實地說:“哦,剛才去林子裏時候發現了一個變态,不知道什麽時候藏在這裏的,我跟枝枝一路追過來,到這裏人就不見了。”

陳清元吃驚,“什麽變态?”

黎秩看了眼他旁邊的蕭涵,說道:“偷看人解手的變态。”

“噫,怎麽會有這樣的人!”陳清元渾身一震,立馬站了起來,草木皆兵地看着四周,“人還在這裏嗎?不如我們回去叫大家一起來抓他吧!”

黎秩看向蕭涵,見他小幅度地搖了頭,确定陳清元不是剛才那個突然跳出來的人,目光才又落到陳清元臉上,慢吞吞地點了頭,“好啊。”

他側身讓開,讓兩人先走。

陳清元毫無察覺,似乎還在惡寒,搓着手臂縮頭縮腦地走到黎秩身邊,黎秩等他們先走,站在河岸定定望了草叢片刻,才轉身跟上。

喧嚣的流水聲幾乎覆蓋了所有人的腳步聲,間或混雜草木搖動的沙沙聲響。得知附近有變态出沒,陳清元很是不安,總忍不住回頭看看。

卻見黎秩忽然停下,指縫間夾了一片淡青的葉子,彈指朝他們身後的草叢疾射而出,與此同時,草叢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一個黑色的人影在月光映照下徒然滾出了草叢!

陳清元被吓了一跳,心跳加快,而黎秩已經朝那人追去。

趕在黑衣人躍入不遠的樹林前,幾片樹葉截住了他的前路,他捂着受傷的肩頭左右翻滾,狼狽躲避四面八方飛來的葉子,最後讓人堵住了前路。黎秩緩步走近,指尖夾着一片翠綠的樹葉,黑衣人下意識看向後路。身後便是滾滾河水,這是他唯一的退路。

陳清元被黎秩這一手飛葉傷人的功夫震到了,直到蕭涵從身邊走過,他才回過神,快步追上蕭涵,又看看黑衣人,“這就是那個變态?”

蕭涵走向黎秩,聞聲認真點了頭,“沒錯,就是這個變态。”

陳清元後怕道:“還好你們來得及時,還好我剛才沒有在這裏解手。”

他們的聲音不大,但足夠讓黑衣人聽見,黎秩望了眼黑衣人唯一的後路,沒再上前逼近,只冷聲道:“你是元惠的人?他現在在哪兒。”

雖是問話,卻是肯定的語氣。

黑衣人并未蒙面,露出一張普通的臉,額頭滿是大汗,臉色也有些蒼白,他右肩上的血口不大,但血流的很快,很快濕透了他的上衣。他看着幾人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只是恰巧路過,并沒有得罪過你們。”他咬牙,鄭重地聲明道:“我沒有偷窺任何人!我只是不想打擾你們才沒有出來!”

“你以為我會信嗎?”黎秩問。

黑衣人一看他就覺得肩膀和後背疼得厲害,索性恨恨地別開臉,轉向看起來比較好騙的蕭涵和陳清元。

“我真的只是路過而已!”

陳清元愣愣看向蕭涵,“元惠不是那個逃走的七星堂同夥嗎?”

蕭涵摸着下巴忽悠道:“是嗎,原來他是元惠派來偷窺我們的啊。”

黑衣人見情勢不妙,不自覺後退一步,他已經快站在河邊,身後水勢湍急,也是他最好的退路。

可惜,黎秩早一步看穿了他要水遁的意圖,手中葉片再度射出,直指門面,黑衣人下意識側身躲開,再一晃眼,黎秩竟然已到了他跟前。

黑衣人心下大駭,極快地後撤,袖中同時滑出一柄匕首刺出,誰料黎秩一擡手便輕易扣住他握匕首的手腕,他用力抽動了一下,只覺右手被一道巨力緊緊箍住,根本無法動彈,反而被咔噠一聲折了手腕,奪了匕首!

又見黎秩二指并攏指向他左肩,黑衣人面露急色,左手在懷中取出什麽東西,猛地撒向黎秩的眼睛。

灰白的粉末當頭鋪灑而來,黎秩只得後撤,擡手遮臉。

“枝枝!”

蕭涵和陳清元站不住了,誰都沒想到黑衣人會突然使陰招,眼見黑衣人要入水逃走,蕭涵看看正捂住眼睛的黎秩,還是追着那人跳進河。

撲通的兩聲接連響起,黑衣人浮出水面,驚愕地回頭看了一眼,蕭涵卻已撲過來拽住了他的手,還是被折了的右手,黑衣人疼得倒抽一口冷氣,空閑的左手一掌拍向蕭涵。

也是巧了,剛好一道急流沖來,沖着蕭涵往後避開。

流水太急,兩人都施展不開,還很容易被沖走,蕭涵晃了晃腦袋上的水,看見黑衣人攻擊落空的左手就在面前不遠,想都沒想張口咬住。

“啊!”

一聲慘叫在黑衣人口中發出,驚起昏暗林中的飛鳥。

岸上的陳清元已到了黎秩面前,小心翼翼地用衣袖擦去他臉上的粉末,神情擔憂,“你眼睛沒事吧?”

黎秩放下手,睜開微紅的眼睛,視線有些不大清晰。

陳清元看着衣袖上的灰色粉末,“好像有毒,我先幫你清洗……”

黎秩擺手将他推開,他雙眼有些微澀,只要睜眼就有輕微的疼痛,他只得微眯起眼睛,望向河中。

河水變得渾濁,黑衣人一刻也不想多留,但蕭涵死拽着他不放,他一雙手都沒法動,只能用腿。

水下腿腳活動是很不方便的,加上夜色深沉也看不清楚,但蕭涵還是被踹了幾腳,卻硬是沒肯松口,還故意掰了幾下黑衣人骨折的手腕。

岸上黎秩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分辨出了蕭涵的位置,冷斥道:“蕭涵,松手!”話音落下,他手中原先奪了黑衣人的匕首便已疾射而出!

所幸蕭涵聽見了他的聲音,同時松手松口,順着水流被沖開,黑衣人大喜,卻不料匕首竟到了面前!

不過轉瞬,黑衣人沉下河面,血色在水中慢慢暈開,蕭涵靠的近,便見黑衣人已被河水沖走。

“跑了!”

黎秩閉了閉酸澀的眼睛,揉着眉心說:“別管了,先上來。”

蕭涵似不甘心,看着下游沒動。

陳清元着急又無措地站在一邊,看看蕭涵,又看看黎秩,“你快上來吧,還有你,眼睛也要看看!”

蕭涵還是沒動,不,他是動了,手腳在水裏撲騰了幾下,反而被沖着往下游去了,于是他撲騰得更厲害了,“枝枝快來拉我!我不會水!”

陳清元目瞪口呆,跑過去道:“不會水您怎麽敢下水!”

黎秩也是眉頭緊皺。

然而陳清元跑到河邊,硬是沒敢下水,“我也不會水啊……怎麽辦?”他滿懷希望的眼睛看向黎秩。

黎秩面色一沉,将他拎起來丢到一邊,“快去叫人!”

眼見蕭涵腦袋快沉下了河面,被河水越推越遠,黎秩臉色陰沉得有些駭人,解下外袍直接跳進了水裏。

陳清元在地上呆坐了一會兒,見到黎秩身影如魚一般飛快游向蕭涵,而蕭涵那邊只看到一串氣泡了,這才反應過來拎起衣擺朝營地跑去。

所幸在蕭涵沉下水被沖走之前,黎秩游到他面前,拽着他的衣襟将人扯出了水面。蕭涵被嗆到了,一出水就忍不住劇烈咳嗽,一邊大口喘氣,一邊八爪魚似的雙手雙腳死死纏在黎秩身上不放,黎秩見他如此慘狀,才忍住沒推開他,還好心幫他拍了拍後背。

兩人貼的太近,蕭涵起伏的胸腔內撲通撲通的心跳極快,黎秩清楚的感覺到,他這次不是裝的。

片刻後,陳清元帶着武當大師伯和陸盟主等人趕來救人。

一直到回到營地,換了一身幹衣服,哆嗦着蹲在火堆邊上時,蕭涵還沒回神,鼻尖眼眶紅透,頗為可憐。黎秩則安靜地讓陳清元給他查看眼睛,結果發現他的眼睛被河水那麽一沖,裏面的粉末早就散了,沒什麽事。

“好冷啊。”蕭涵裹着武當大師伯送來的外袍,聲音發抖。

畢竟還未入夏,又是深夜,在水裏泡那麽久是很容易生病的。

武當大師伯和陸盟主安慰了他們幾句,問及他們怎麽會出事,這事陳清元也不好說,蕭涵一幅受驚的樣子,青城少主還躲在一邊幸災樂禍,便只有冷靜如初的黎秩回話,“出去解手,遇上一個變态,在偷窺陳清元。”

陳清元捏着濕帕子要給他擦眼睛的手抖了抖,呆呆地看向他。

黎秩微紅的眼睛對上他。蕭涵紅着眼眶看着可憐,他紅着眼眶反倒顯得妖邪,甚至透出幾分冰冷。

“別怕,人已經被打跑了。”

陳清元看出他在威脅自己,想到這人剛才動手的狠勁,抖了抖嘴唇,不情不願地低下頭,悶悶地唔了一聲,拿濕帕子捂住自己的眼睛。

了解事情經過後,陸盟主等人便散了,安排百裏尋等年輕人去附近查看黑衣人還在不在,餘下的人回去休息,只留下陳清元和武當小師弟照顧他們倆。百裏尋知道黎秩沒事後,送來了一壺熱水才跟華栖遲他們離開。

人都走後,黎秩白着臉裹緊了肩上的披風,斜了眼蕭涵。蕭涵坐在他邊上,一直安靜的發着抖,時不時小聲抽氣,這麽安靜真是讓人不習慣。他想了想,跟武當小師弟和陳清元說:“你們先去休息吧,我們沒事了。”

陳清元委屈巴巴地起身跑走,武當小師弟猶豫了下,知道黎秩不好說話,便叮囑他有事一定要喊他。

黎秩見他回到武當大師伯身邊,大家都各自靠在樹下休息,或是圍坐在別的火堆邊守夜,沒幾人留意他們,這才對着蕭涵問:“啞巴了?”

蕭涵哆嗦了下,“好冷。”

黎秩沉着臉看着火堆,“是我失策了。你不應該去追他。”

蕭涵眨巴微紅的眼睛,忽然朝他挪過來。黎秩奇怪地看着他,還沒開口,就見他偷偷在外袍下伸出一只手,手心裏是一塊黑色的鐵牌。

“看看。”

黎秩接過鐵牌,看見上面一個怪異的圖騰,像是飛鷹。鐵牌長而方,二指寬三指長,甚是小巧,翻過一面,上面刻着一個數字,“十四?”

蕭涵示意他收起來,“那個變态身上扯下來的,不知道是什麽東西。”他小聲地問:“他還活着嗎?”

黎秩将鐵牌收進袖中,淡淡說道:“只要匕首沒偏,就活不成。”

蕭涵又是一個哆嗦。

黎秩問:“怕了?”

蕭涵搖頭,凍得發白的臉上滿是崇拜,“你好狠,不過你是為了我才這麽做的,我喜歡。枝枝,你可是第一個可以為了我殺人的男人啊。”

黎秩嘴角一抽,“燕七不是?”

蕭涵想都沒想果斷搖頭,“他是我的侍衛,不是我的男人。”

黎秩:……我也不是你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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