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蕭涵緩過神,笑嘻嘻地貼近黎秩,可他挪過來,黎秩便要挪走,他快速抓住黎秩細瘦的手腕,“別躲啊,我們一塊擠擠,就沒那麽冷了。”
黎秩抽出手,坐在石頭上抱住雙膝,看着很是乖巧。
蕭涵跟着他一樣坐好,忍不住說:“你的手好冰啊。”可是黎秩好像一直都是這樣偏低的體溫,不像他,泡了冷水受涼後反而會發熱。
就在這時,陳清元又噠噠噠跑了回來,手裏拿着一個瓷瓶,在他們身邊坐下,有點不高興地遞過去,“吃兩粒,不然你們一定會受寒發熱的。”
蕭涵接過,倒出兩粒褐色小藥丸,遞給黎秩。黎秩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讓他別吃,又看向陳清元。
陳清元別扭地哼道:“只是普通的驅寒藥而已。”
黎秩接過聞了聞,小幅度朝蕭涵點了下頭,蕭涵便幹脆直接吞了,黎秩分辨出的确是治療風寒的藥材味道,也跟着慢吞吞地和着熱水服下。
陳清元臉色好了一些,“拿着吧,兩個時辰吃一次。”
蕭涵道了謝,把藥瓶收進懷裏。
陳清元見他難得如此乖巧,怕是受了驚吓,便不由自主放輕了語調,“剛才那個黑衣人……你們知道他是來幹什麽的,還知道他是誰的人。”
蕭涵和黎秩齊齊看着他。
陳清元一頓,無端有些不安,輕咳一聲勉強維持鎮定。
黎秩反問:“你為什麽會跟來?”
陳清元不大想說,只是看蕭涵與黎秩一致對外盯着他的質疑眼神,他有些委屈,“我之前就說了,我來武林大會就是為了找九華山的掌門。”他頓了頓,嘆道:“可惜他沒來,等我想去九華山時,他就已經死了。”
蕭涵好奇道:“他一直都在九華山,你為什麽現在才要去找他?”
陳清元道:“那是因為我最近才知道他是九華山掌門。”他的神情凝重又苦悶,“我是問過莫小姐,才知道他就是九華山掌門。我找他,是因為我哥哥和我失散前說過他的名字,我當時年紀太小,也只記得這個名字。”
陳清元解釋道:“我很小的時候,我爹突然把我和我哥送到遠房堂叔家,爹走後,哥說去找九華山掌門,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後來堂叔說我家裏出了事,正好當時我生了重病,他們都以為我活不成了,就把我用草席一卷扔到山上去。也是我運氣好,師兄當時就在山上采藥,師兄治好我之後也帶我回去看過,只是堂叔已經搬走,不知去向,我父母也早已被人殺害,兇手卻一直沒找到,兄長也失蹤了。我親人都已不在,師兄見我可憐,便将我帶回衢州醫館,讓我改名換姓跟他學醫。”
“九華山掌門叫什麽名字?”蕭涵問。
黎秩道:“孟揚。”
陳清元點頭,“不錯,就是孟揚,這個名字不算獨特,我找了很多年,遇見過很多同名同姓都叫孟揚的人,可他們都不認識我哥哥和我爹。”
蕭涵問:“你覺得孟掌門會是你爹和你哥說的那個孟揚?”
陳清元沒有确認,只說:“我爹以前在镖局做過镖師,認得一些江湖人,所以我才敢大膽猜測,這個九華山掌門也許就是我哥說的孟揚。”
“可沒想到他死的這麽突然。”陳清元嘆了口氣,神情有些落寞,“希望他不是我要找的那個孟揚,這樣的話,我興許還能找到我兄長。”
黎秩和蕭涵對了一眼,俱是将信将疑,沒再說話。
後半夜百裏尋和華栖遲一幹年輕弟子拖着一具水裏撈起的屍體回來,黎秩和蕭涵去看過,正是跟蹤他們的黑衣人,他心口正中插着一把匕首,鋒刃完全沒入體內,因在水裏泡了太久,死不瞑目的他整張臉都泛着青白。
年輕人們看了都覺得有些不适,陸盟主便讓他們将屍體草草處理了,懷疑可能是逃逸的七星堂餘孽報複,吩咐加強戒備後便各自回去休息。
天一亮,大小十來個門派的代表人物便匆忙朝着九華山出發。
黎秩暗自慶幸無人想到黑衣人是追着他和蕭涵來的,且七星堂也算是報應,原先一直栽贓陷害伏月教,出來混的總是要還的,背鍋也活該。
前夜泡了冷水,蕭涵體質再好也難免有些不适,話都少了,走了半天路出了汗後很快恢複了,不過黎秩本就透着病态的臉色卻是愈加蒼白。
所幸日落前,衆人到了九華山。
九華山掌門孟揚已停靈五日,最多再過兩天便要下葬。
得知盟主已至,九華山的管事長老到山門前迎接,唏噓一番後,便領着陸盟主等人先行去靈堂吊唁,黎秩和蕭涵也随大流跟着大家去了。
九華山劍派上下都挂上了白燈籠,弟子們手臂上頭綁着白色麻布,來去盡量安靜無聲,彌漫着莊重與哀痛的氣氛,靈堂中尤其莊肅。
靈堂一片刺目的白,正中央停着一座黑沉沉的棺木,孟揚的幾個徒弟與女兒跪在旁邊為其守靈,衆人剛一進來,便被濃郁的香燭煙霧籠罩。
黎秩和蕭涵,還有陳清元跟裴炔都不是門派衆人,四人便落在最後面,一一上前上香祭奠。他們排在最後面,要等好一陣,四人都沒說話,聽着盟主與前輩們安慰孟揚徒弟的話語,棺木旁還有一道細弱的哭聲一直沒停。
孟揚有個女兒,也只有一個女兒,她叫孟绾绾,此刻正在哭靈。
等了片刻,黎秩和蕭涵跟在陳清元兩人身後上前,陳清元或許還不死心,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棺木,裴炔的面色則一如既往的很是冰冷。
幾人聽着安排上前鞠躬。
雖然不喜歡六大門派的做派,也對九華山掌門無感,黎秩還是老老實實地照做了,只是剛彎下身,他的心頭突然劇烈的跳動了一下。
黎秩不自覺擡手按住心口,沒有人留意到他的異常,他卻有種好像有什麽東西要蹦出來一般,但接下來一直很安靜。黎秩慢慢起身,幽深的眼睛直直落到棺木之上,看了眼孟揚那張慘白的臉,便跟着大家退出了靈堂。
一行人随陸盟主來九華山,不只是吊唁這麽簡單,還要調查九華山掌門的死因,故而不會很快離開,管事長老也理解地為他們安排了住處。
孟揚為人似乎很不錯,他的朋友很多,這幾天來祭奠的人也很多,在住的方面便有些緊張,很多人都是三四人一個房間,因為黎秩和蕭涵對外是斷袖伴侶,兩人分到了一個房間,可能也有怕他們倆騷擾別人的原因。
兩人對此沒有意見,拎着包袱進房間,才坐下來沒多久,陳清元就抱着他的小包袱來了。
蕭涵和黎秩納悶地對了一眼,“你跟着我們幹什麽?”
陳清元一臉倒黴,“我跟青城少主還有他的師兄分到了一個房間。”
蕭涵問:“然後你被趕出來了?”
陳清元點點頭,哭喪着臉看他們,“我能跟你們一塊住嗎?”
蕭涵和黎秩不約而同地搖頭。
陳清元雙眼含淚一臉哀求。
蕭涵笑了一聲,“我和枝枝是夫夫,你懂什麽是斷袖夫夫嗎?難道你想加入我們,三個人一起玩?”
聽到這話,黎秩皺了皺眉,但沒作聲,默默坐下來喝茶。
陳清元渾身一震,不可思議地看着兩人,整張臉快速漲紅,最後非常果斷地放棄了這個念頭,抱着包袱退出了這個房間,“打擾了!”
蕭涵把人吓跑後,笑了笑關上房門跟黎秩說話,“你剛才有沒有看到孟掌門?他真的是魔頭殺的嗎?”
黎秩放下茶杯,臉色白的有些吓人,氣勢卻半點不減,冷幽幽道:“你覺得魔頭有時間殺他嗎?”
蕭涵發現他臉上仿佛寫着“你心知肚明”的意味,摸摸鼻子道:“看來不是你們教主做的,可是他們說孟掌門的女兒和大徒弟都親眼看到了魔頭出現,而且魔頭在逃離的時候,估計是太過匆忙,忘記帶走他的佩劍。”
黎秩嗤笑,“如果真的是他的佩劍,他為什麽會忘記帶走?”
蕭涵也覺得這點不妥,“對啊,為什麽要留下佩劍呢?”
沒等兩人想明白,武當小師弟便來找他們一塊去吃晚飯。到九華山的食堂時,先前一塊來的人們都已經到了,比他們還早的吃上了齋飯。
三人剛走進去,就聽見有人大聲說起碧水山莊,原是九華山沒去武林大會的弟子好奇問起了他們。
也是巧了,黎秩和蕭涵剛踏進門檻,就聽到一把熟悉的嚣張嗓音,他背對着兩人,很是不屑地說:“有什麽好說的,不就是兩個臭斷袖嗎。”
幾人都停了下來,循聲看向那人。
“啧。”蕭涵無語地搖頭。
走前面的武當小師弟也有些無奈,“青城少主又在說你們壞話。”
黎秩聞言看向他。蕭涵看出黎秩的意思,便問:“又?”
武當小師弟有些厭惡地攤手,“一路上沒少偷偷說你們。”
“還真會作死。”蕭涵笑哼一聲,徑直走了過去。在九華山弟子接着問青城少主關于碧水山莊少莊主的事時,蕭涵一手按在了青城少主肩上。
“哪個沒眼色的東西……”青城少主抖了下肩膀,變罵邊回頭,看到蕭涵後卻頓時啞巴了,尤其是在看見蕭涵身後站着的黎秩時,眼睛都瞪圓了,他下意識找他爹和他師兄,這才發現他們跟前輩們議事,眼下還沒有過來。
完了,青城少主一臉驚恐。
同桌幾人看見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就是因為蕭涵的到來,都不由疑惑地看向蕭涵,還沒問他,便見他露出了格外和善的笑容。
“我聽到了有人在說斷袖。”蕭涵笑眯眯地說,他低頭看向青城少主,按住他肩膀的手暗中使勁,“青城少主,你剛才說,誰是臭斷袖?”
青城少主肩頭一沉,全身竟都動彈不得,也不知是否是因為他太過緊張,他看着蕭涵的笑臉,竟立刻改口:“我!”他抖着嗓子,邊偷偷打量蕭涵身後黎秩冰冷的臉色,邊說道:“我在說我自己,沒有在說別人!”
他的聲音不小,衆人都嘩了一聲,都震驚地看着青城少主。
沒想到他居然也是斷袖!
蕭涵笑意更深,輕拍了兩下他肩頭,帶着幾分威脅說:“你最好是。”
黎秩聽到這裏,竟也跟着點了頭。
青城少主看看黎秩,又看看肩頭上每一下都拍得很沉的手,心下悔得腸子都青了,閉了閉眼,狠心說道:“不錯,我就是。”他怕兩人不信,便咬牙說道:“而且我還暗戀我們青城派的葉師兄,只是一直沒敢說出來。”
此刻,正與華栖遲一同走進食堂的年輕人渾身一震被門框絆倒。
聽到聲響,衆人都紛紛看了過去。
便見青城派的葉師兄一臉震驚地扶着門框慢慢站直,他瞪大了眼睛看向他們青城派總是惹是生非的花心少主,只覺渾身雞皮疙瘩都掉了下來。
青城少主回頭看見人,臉都綠了,本以為随便說個人就可以交差,尤其是自家的人,回頭可以打壓一下讓他閉嘴,誰知道說曹操曹操就到!
青城少主:簡直想死。
大家都沒想到葉師兄會來得這麽巧,都愣在了當場,看看青城少主,又看看葉師兄,一臉看戲的表情。
就是蕭涵,此時也有些錯愕。
所幸黎秩還保持着鎮定,走過蕭涵身邊提醒道:“吃飯去。”
蕭涵松手,看見青城少主生無可戀的臉,忍了忍,沒忍住笑。
噗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