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黎秩沒再找到更多線索,?正分析孟見渝給出的線索時,肩頭上冷不丁拍來一只手,他皺着眉別過來。
蕭涵手裏抱着剛翻出來的藍皮冊子,?表情很驚訝,“這上面好幾個人名,?是我聽過的江洋大盜!”
他将那個冊子翻過來,“我看到這本冊子上有很多人的名字信息,還有日期,而且很多都是死人!”
黎秩眉頭一皺,?奪過本子。
孟見渝老神在在道:“這是孟揚記錄自己殺了多少人的冊子。他有這個習慣,?殺人後會記下他們的名字,?也許是怕日後有人報仇,?自己都忘了有多少仇家。不過記下的都是大奸大惡之人,不會給別人留下把柄。這冊子他藏得很好,?原先壓在書架底下,我翻了好久才找到,沒想到你随手一拿就拿到了。看得出來,?他經常翻動這本冊子,?有幾頁都毛邊發皺了,?也不知道他當時看着這些人的名字,?到底在想什麽。”
蕭涵笑容消失,?“又一個怪胎。”
“雖然他是個怪胎,僞君子,惡心至極的騙子,?他也是九華山的掌門人。”孟見渝不情不願地說:“所以我會找出真兇,為他報仇。”
黎秩翻着那本名冊,神情凝重,蕭涵也靠過去挨着他一起看,發現在朱筆批注的同一段時間裏,孟揚殺了格外多的人——孟揚平生只殺了五十一人,而十五年前,臘月十二那一天,死在他手下的人足足占了三分之一。
蕭涵問:“他為何突然大開殺戒?”
黎秩回憶道:“這是十五年前,武林盟圍剿長生樓的日子。”
“長生樓?”蕭涵茫然。
黎秩耐心解釋道:“伏月教并非一直都是邪道之首,二十五年前,伏月教曾被武林盟清剿過一次,之後沉寂多年,取締它成為邪道之首的正是長生樓。在伏月教複起之前,它壓了七星堂很多年,也比七星堂更為瘋狂。”
孟見渝頗為懷念,“清剿長生樓,孟揚是牽頭人和主力,因此名滿江湖。我當年也湊過熱鬧,那長生樓上下嗑藥,都是殺人不眨眼的瘋子。”
黎秩道:“我聽堂主說過,長生樓煉制了一種藥,服下後會功力大漲,消除百病,但其實是種能令人亢奮的毒|藥,一旦毒素積累到一定的程度便會毒發,淪為殺器,敵我不分。當時鬧得滿江湖腥風血雨,人人自危。”
“那叫長生丸,确是毒|藥。長生樓主功夫奇高,聽說他煉了一門失傳多年的神功,輔以處子血為藥引的長生丸,獨步江湖,若非當時走火入魔,孟揚也幹不死他。”孟見渝總結道:“所以清剿長生樓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黎秩低下頭又翻了一頁,蕭涵收了收激蕩的心情,又咦了一下,指着那一頁說:“這時隔半個月的記錄,怎麽只有姓沒有名,也沒有背景?”
那一頁只有一列,五個字,但這一頁頁腳發皺,似乎常年被摩擦,邊上發毛裂開,上面還劃了一道月牙印子,看樣子像是是用指甲壓出來的。
因此,蕭涵和黎秩都有些在意。
孟見渝卻對這本冊子沒什麽興趣,也許是因為他懷疑的人與這本冊子毫無關系。他就好像一個無關人,随意地猜測道:“也許是長生樓這個邪教的餘孽吧,記不清楚名字了?我記得他當時在清剿長生樓後就去追殺餘孽,花了将近兩個月後才回到九華山。”
連他都不知道,黎秩更不可能知道。黎秩很快翻過那一頁,不過多時,就把整個本子的內容翻完了,将其扔給蕭涵。蕭涵還惦記着那五個無名的死者,捧着花名冊琢磨了半天,一直到黎秩檢查完密室裏的所有東西。
假定孟揚将自己殺過的人全都記錄在名冊裏,那麽他的所有仇人,有動機殺他的嫌疑人可能都與花名冊上的人有關,這算是不小的收獲了。
臨走前,黎秩拿走了名冊,“這幾天伏月教不會再有小動作,除非你們要設局,先對我們動手。”
孟見渝道:“我只能管好我自己。”
這人說話還真有些氣人。黎秩蒼白的眉頭緊了緊,說道:“劍是我的,不過先前有些損毀,我送去修了,派人取劍回來的途中被奪走,不過幾日,就到了九華山。”作為交換,黎秩也把自己知道的一些消息說了出來,“奪劍之人,招式狠辣不像正道中人。”
孟見渝果然意動,“是誰?”
黎秩搖頭,不過他現在已經有了一些猜測。他緊了緊手裏的名冊,只說:“我查到了會告訴你。”
道不同不相為謀,黎秩與孟見渝沒什麽好說的,告辭完就要走。
孟見渝卻突然發問:“你爹還活着嗎?我還沒跟他決出勝負呢。”
黎秩腳步一頓,頭也不回道:“不知道瘋哪兒去了。若是閣下見到了,勞煩給伏月教送個信,好讓我派人去把他接回來,到時定有重酬。”
從孟揚的住處出來後,蕭涵抱着那本名冊,欲言又止道:“枝枝,你覺得孟見渝……他的話可信嗎?”
剛才在書房裏裝傻充愣,還以為他真的信了孟見渝。聽到蕭涵這麽問,黎秩多看了他一眼,心情頗好地解釋道:“你來九華山之前都不打聽一下嗎,孟見渝此人有些離經叛道,甚至願意跟魔頭交友,為了要勝過我而暫時不告發我,對他而言只是尋常。”
“況且,我有什麽可怕的。”黎秩意味不明道:“不過六大門派而已。”
他顯然不将六大門派放在眼裏,而身為魔教教主,他有這個本事,也有這樣的自信睥睨武林白道。
蕭涵因他的鎮定,也暗暗安了心,可看着黎秩平凡的臉上難掩傲然光華眼眸,蕭涵想起了孟見渝剛才問過黎秩他爹的話,也想起早前黎秩跟他說過老教主得了瘋症失蹤的事。他沉吟須臾,終是問出口,“他剛才叫你小教主,枝枝,你真的是伏月教的教主?”
黎秩看他,“你不知道?”
蕭涵眨巴眼睛,“我怎會知道?”
黎秩臉色徒然冷了幾分,他深深看了蕭涵一眼,搖頭走人。
蕭涵快步跟上,便聽見黎秩冷幽幽地說:“你撒謊和忽悠人的時候別總眨眼睛,看着特別心虛。”
蕭涵停下腳步,睜大眼睛望着黎秩的背影,桃花眼眸裏的意外變作零星笑意,擡腳慢慢跟上黎秩。
回房後,靈堂那邊九華山要延遲孟揚下葬的消息已經傳開來,衆人怒罵伏月教無恥之時,整個九華山包括陸盟主一幹人都做好了禦敵的準備,加強戒備等待三日後的魔頭的到來,但誰都不清楚,魔頭到時會不會來。
黎秩去了廚房。
右護法似乎有着洗不完的碗,這時午飯時間已經過去,後廚再次只剩下一個洗碗工。黎秩到時,左護法正悠悠閑閑地坐在一邊看右護法刷碗。
“教主!”
見到黎秩,左護法跳了起來。右護法也甩掉手上的水珠起身。
黎秩點點頭,目光在粗布灰衣也遮掩不住右護法長身挺拔的溫雅風姿上停頓了片刻,走進廚房,兩位護法跟着進去,黎秩在廚房門邊那一方小桌讓坐下,避着日光,對兩位護法由衷道:“有吃的嗎,我還沒吃早飯。”
左護法一聽急了,立馬舉手,請纓去找吃的。右護法擦幹淨手上的水珠,在黎秩示意下在對面坐下。
黎秩道:“說吧。”
右護法微低下頭,“屬下無能,沒能攔住奪劍之人,至今也沒能查清他們的身份,不過屬下可以斷定,他們奪劍傷人應該不是早有預謀。”
黎秩給了他一個說下去的眼神。
右護法道:“十日前,正是武林盟意外頻發的時候,屬下奉三堂主命令下山暗中觀察,并不知道小白是去取劍,只收到小白到了附近,約我一同回教的信。小白也說,他那時只是一時興起等我,因我有事耽誤,他留宿客棧,才會碰上那些人。那些人身手并不很好,但力氣奇大,而且人數不少,很難纏。屬下後來查過,他們并非一路人,而是在半個月前兩兩三三慢慢聚集到那家客棧的,不知有何圖謀。而小白投宿時不巧挑了被他們占據的客棧,許是不小心看見了什麽,或是他們害怕小白發現了什麽,所以決定先下手為強。”
左護法端着九華山上一個長老的媳婦正坐着月子在吃的滋補老母雞湯回來,納悶道:“可是我真的什麽都沒看到,也沒留意到那家客棧是黑店!白天我還等了半天人,他們都好吃好喝的招待,可是那天晚上他們突然就動手了,還給我下了迷藥,太過分了!”
你說堂堂魔教左護法,居然被黑吃黑,而且還沒有還手之力?左護法自己說起來都覺得丢人。
黎秩看到那鍋清淡滋補的老母雞湯時,眼裏露出嫌棄之色,倒也接過了左護法遞來漂浮着枸杞的雞湯。
右護法道:“小白鮮少在江湖出沒,他們應當不認識小白,但只要在江湖上混的,就不會不認得教主的劍。劍在劍匣裏,小白若一直沒有取出來,他們應該也不會知道這是九斤。”
右護法遲疑地道:“我相信小白沒有将劍從劍匣裏取出來過,那洩密之人自然不會是他。而在教中,又有幾個人知道教主将劍送去修了?”
“不要自亂陣腳。”黎秩攪着碗裏的湯,面不改色道:“最好如你所說,或許真的是小白撞見了什麽。”
右護法點頭,“正是,這樣至少我們還能找到一些線索。”
左護法一聽到這話就頭疼,“我真的不記得了,當時大家都相處得很和諧,雖然他們有避着我,不過我也沒有主動去招惹他們,聽說有人病了,我還友好的勸他們去看大夫呢!”
右護法鼓勵道:“好,那你再想想還有沒有什麽錯漏的細節?”
黎秩不抱希望,低頭喝湯。
左護法蹲在牆角抱頭,一臉痛苦,“哪兒有什麽細節,我不是在房間守着劍匣就是抱着劍匣下樓吃飯,然後晚上餓了睡不着去廚房找吃的……”
右護法很有耐心,“嗯,然後呢?”
“然後……然後……”左護法抱着雙膝,神情萎靡又恍惚,“我都說了八百遍了,我只在廚房找到了一個饅頭,然後出來時撞見隔壁的客人在吃藥!”
黎秩放下勺子,“什麽藥?”
左護法癟嘴道:“他們說是預防風寒的藥,因為他們屋裏有人病了,我就說我前夜剛好被雨淋了,問他們能不能賣我一顆,他們說吃完了。”
右護法挑眉,若有所思道:“你先前怎麽沒說還有這事。”
左護法說:“之前想不起來了,我覺得還是後面上樓時看到好幾個人從一個房間裏出來比較可疑。”
左護法垂眸,“都很可疑啊。”
黎秩看看二人,又問:“藥丸?”
左護法用力點頭,“是啊,紅色的香香的,好像是橘子味的。”
右護法搖頭嘆氣,卻覺得黎秩的問話定有深意。
“教主,可是藥有異常?”
黎秩仔細琢磨了下左護法剛才的話,到底還是搖了搖頭,“還不确定。你們先去查一下長生樓,我記得當年清剿長生樓時,有些人逃走了。”
“長生樓?”兩位護法俱是困惑。他們年紀尚輕,右護法只比黎秩大兩三歲,跟黎秩一塊長大的左護法更是與黎秩同歲,這幾年才開始涉足江湖,關于長生樓,他們都沒有印象。
不過還沒來得及問,外頭傳來腳步聲,幾人神色一變,右護法出去查看,黎秩和左護法留在廚房裏。
左護法正在想外頭誰來了,忽然聽到黎秩壓低的聲音。
“告訴白蓮,不要出手,他留在武林盟的價值遠比查清此事要高。三日後不管結果如何,你們伺機将九斤劍奪走,其他事情我會處理。”
白蓮是藏在武林盟裏的眼線,代號是老教主起的,據說是因為他看起來一身正氣,在魔教衆“妖魔鬼怪”裏就好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大白蓮。
不負老教主期望,這朵白蓮花憑借天生優勢在武林盟混得不錯,這段時間給他們提供了不少方便。
黎秩又道:“還有,九華山上出現了蠱蟲,你親自去查一下玄月宮最近可有人來過中原,做得隐秘些,但不用避開所有人,不過若是有人問起,此事你可以适當透漏一些風聲。”
左護法點頭應是,除了黎秩,只有他知道如何聯絡那些暗樁。也只有他,能得到黎秩的全然信任。
只是黎秩的話讓左護法有些不安,“教主,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無事。”黎秩望向外面走來的人,淡淡道:“陪人玩個小游戲。”
黎秩走前交待過自己的去向,蕭涵餓得受不了,跑到廚房時果然找到了人。他正和一個九華山的小弟子還有一個灰衣男人圍坐在廚房的小桌。
三個年輕人都不說話,在矮小的竹凳上坐姿乖巧,齊齊望着在竈臺邊忙活的薛菱,好像嗷嗷待哺的小獸。
氣氛莫名的有些古怪。
蕭涵看不懂狀況,在四方小桌挑了僅剩的黎秩對面的位置屈膝坐下,看看薛菱,又看看黎秩,沖他眨眼睛,盼望黎秩告訴他發生了何事。
黎秩與他對視,似乎也覺得這樣很奇怪,于是打破了沉默,“介紹一下,新認識的朋友。”他看向右護法,“小青。”指向左護法,“小白。”
介紹得很敷衍,另外三人神情古怪,仿佛都挺有意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