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姜林,顧姜林
A市邊緣的一所小醫院裏,破敗的牆皮脫落,在地面上幾天沒有人打掃,走廊最裏面的一間房中,泛着黃水的治療儀器,連接在床上的Omega少年身上。
煞白的皮膚,毫無血色的幹唇,睫毛微微顫抖,像是一個精致的瓷娃娃一般,經不起一點折磨,仿佛打開窗戶,冬日的寒風便能将他摧毀。
姜林拿過旁邊的水杯,輕輕抿了一口,苦澀的味道遍布味蕾,他右手扶着床頭坐起來,扯到肚子上的傷口,臉色又白了白,額頭上生出一層冷汗。
他看向窗外,白雪擠壓着脆弱的枝幹,不堪一擊的墜在上頭。
身體像是被人掰斷了重組,姜林摸了一下腳背,上面大片的青紫痕跡,他忍着不适塞進鞋子裏。
他小步邁出,移動到病房門口,另一頭有護士拿着記錄挨着房間詢問,姜林揮了一下手。
“怎麽出來了?快回去。”護士皺着眉頭,對不聽醫生話的姜林十分不耐煩。
“什麽時候可以出院?”姜林捂着胸口位置,肺部像是有兩個人在不停撕扯,停止呼吸的那一刻,恢複平常,在天堂和地獄之間跳躍。
“你這個身體,沒死都是好的了,這才幾天,回去休息。”護士有些擔心面前少年,對方脆弱的身子,再加上他那讓人心疼的面容,她這個在醫院混跡多年,飽經風霜的人也忍不住動了憐惜之心。
姜林回到病房,簡單的幾步路讓他又死了一次,聽隔壁床的病友說,他被送來的時候,渾身是血,身體各處骨折,再加上體質原因,醫生護士都認為他活不下去了。
而且他一個人,在花園中被人搶劫後,又被毆打,幾個小時,天亮了之後,被路人撿到撿到送到這裏。
姜林被人放在病房中,任由他自生自滅,他竟然意外的醒過來了,醒了,也是死了。
醒來後的他付了拖欠的醫療費,銀行卡的資金見底,再住下去,他不離開,恐怕也是要被趕出去的。
姜臨躺在床上,手指顫了顫,閉上眼睛,摸到床頭上的一個幾年前的老牌子手機,白色的外殼,下面有三個按鍵,沒有設置鎖屏,直接打開。
開屏的瞬間聯網,遲到的消息一溜煙占滿了屏幕,各大網站的消息以及家人的關心。
“顧氏集團18日向記者證實,總裁顧姜林……”
食指按在推送的消息上,他現在是姜林,跟顧姜林是兩個人,即使這樣想,他也想知道那個人對外是怎麽公布的,多年的合作夥伴還是昔日好友。
三個月前,姜臨清楚的記得,他是怎麽被人送到了人跡罕至的破敗高樓中,被綁架犯當做籌碼,向那人要挾。
而電話卻在秘書手中被攔了下來。
“你随意處置。”
秘書是這樣說的,姜臨知道,秘書的決定,就是他老板的決定。
姜林松開手指,消息展開在主頁面上。
“顧氏集團18日向記者證實,總裁顧姜林已于三月前在南區廢舊高樓死亡,現場暫未發現目擊證人,推測是意外墜樓。”
意外墜樓,像是那人會做得出來的。
他手指不斷向下劃,消息一點點出現在眼中,冠冕堂皇的修辭用語,中立混亂的說法讓人摸不着頭腦。
從樓上墜落下來的失重感清楚的刻在腦子裏,身體撞擊地面時的疼痛只有一瞬間,像是被一道閃電,轉瞬即逝。
打上馬賽克的配圖,能看得出下面是一團血肉模糊的景象,血跡濺出幾米遠,像是一攤爛泥,他是面部朝下的姿勢,露出脖子後面的腺體,很少有人知道,那裏是一條長長的疤痕。
姜林伸手摸了一下,手指上凹凸不平的觸感讓他心驚,他身後,同樣也有一道疤痕。
沒多長時間,姜林如願以償出院了,病友揮淚如雨,揚言以後有機會,定要再住一間病房。
對于原來的記憶,姜林腦海中已經模糊,有時候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一點,大多數是近期的事。
他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流水一般往下落的錢停下了,止在三位數的基礎上,身體動一下仿佛要散架了一樣。
姜臨不由得抱怨,雖然原來的身體不是很好,但至少比這個要強上許多,原來那道疤痕像是裝飾品,沒傷到一點腺體,而這個,讓他渾身發顫,腺體是被人生生切出去的。
“今天晚上有你的班。”說話的是對床的王哥,他爬起來摸了一下姜林的額頭,“不然你請個假?”
“我沒事,”姜臨深吸一口氣,強撐着坐起來。
王哥不滿的“啧”了一聲,找到了領導的電話,要撥打出去,又覺得他和姜林的關系沒到這麽近,認識不過幾天,“那你自己小心點,不舒服就請假。”
姜林“嗯”了一聲,拿上掉了皮的書包離開了。
他們同在一家酒吧打工,不同的是王哥是搬運東西,他是端盤子的服務員,原來的姜林便是在酒吧回來的路上被搶劫,在醫院死亡,他出來後,身體一副弱雞樣子,滿大街找工作,顯然不太合适。
姜林拿了一把小刀,藏在書包的夾縫中。
幾天前的他,別說幾個小偷小摸的混子了,在高樓頂端時,那幾個搶劫犯也被他打的夠慘。
王哥目送着姜林離開,這小孩子是幾天前剛剛高考完的學生,利用兩個月的時間來打工,瘦小的身軀離開了視線,宿舍的木頭門關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翻了個身,雖然不熟,相逢即是緣,照顧一下說得過去。
他們的領導是同一個人,王哥找到對方的聯系方式,簡單說了一下情況,讓他照顧着,萬一出了什麽事,酒吧逃不了責任。
工作人員通道,姜林聞到各種奇奇怪怪的味道,交雜在空氣中,聽說失去腺體的Omega不再是意義上的Omega,他以前在辦公室裏的一些雜志上了解到,Omega想要變成Beta,第一步就是要切除腺體。
兩根手指掐着眉頭,姜林忍着向工作室走去,胃裏一陣翻滾,Alpha的信息素他聞不到,但是身體反應很強烈。
換上衣服出來,在經理室打卡的時候被人攔下,“經理。”
“不是剛出院,現在來上什麽班?是少你飯吃了?”關上經理室的門,從櫃子中拿出抑制劑滿天噴,酒吧的經理,也是姜林的頂頭上司,拿着一個隔離貼,往他脖子上用力一拍。
姜林瞬間感覺好受了不少,Alpha對他的身體沒有太大的傷害,只到不舒服的層次。
“我說現在醫療水平這麽發達,要修複一下你這腺體不是問題,你現在還小,等過兩年身體定型了,想哭都沒地方哭去。”經理舉手像是平常和人玩鬧時拍打別人肩膀,想到姜林的身體,輕輕落下。
“這麽多年……習慣了,”姜林違心說,若是以前,受了一點傷,那人都會帶着他去醫院挂急診,至少面子上是這樣。
“說到這裏,”經理拿起辦公桌上的員工材料,身份證複印件上說明了,姜臨已經成年,“您能不能透漏一下,多大了?萬一到時候我被逮了,你得讓我死得明白。”
姜林笑了一下,沒有說話,他也不知道。
“不想說算了,你休息一下,不行就回去,忙起來沒個頭,大不了我給你補個卡,讓你帶薪休假。”經理開玩笑一般,開了門走出去。
外面的信息素席卷而來,姜林皺了皺眉頭,右手輕輕砸了一下太陽穴。
腺體能不能回去,對他來說沒有差別,反正他這一輩子,也不可能找到Alpha。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酒吧裏的客人眼見增多,姜林大致掃了一眼,腦海中立刻出現哪些人在哪個階層,再結合他以前對合作夥伴或者間接合作夥伴的了解,迅速整理出一份可以接觸,和敬而遠之的名單。
姜林在自認為安全的範圍內工作,身後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一瞬間渾身僵硬,轉過身來看到人後,松了一口氣,“經理。”
經理點了點頭,示意他看左邊角落裏的客人。
姜臨從一開始,便注意到了,進門時,彬彬有禮,對開門的服務員道謝,雙手接過菜單,一舉一動像是用尺子丈量出,姜林一眼看出他的身份,怕不是那個世家大族的小公子出來見識場面。
這樣的客人應付起來簡單,得到的小費不會少。
“快去吧。”經理說。
“謝謝,”姜林心中流過一股暖意。
對方和想象中的一樣,點酒時猶豫片刻,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将菜單上幾個昂貴的品種挑選出來,姜林得到了一筆比一天的工資還要多的小費。
手裏攥着錢,他禁不住回想,以前他來酒吧的時候,有沒有給過服務員小費。
答案是否定的。
“來晚了,久等了張總。”一個中年油膩男人坐在那人的對面。
一個溫文爾雅,一個肥頭大耳,一個談吐有方,一個你爹你媽。
在兩人正式開始交談工作內容之前,姜林退了出去。
經理站在不遠處,對着他做了個口型,“怎麽樣?”
姜林快走兩步,步伐輕快的要飛起來,“我分你一半?”
“我缺你那點錢?”經理笑了出來,他看着姜林一臉難為情的樣子,抽出一張出來,“這是我應得的,別說我欺負你。”
半個小時後,肥胖的中年男人叫了服務員,姜林走過去。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都給我上,”他手随便劃着,每一個的單價比得上姜林目前一個月的飯錢。
他将菜單往姜林懷裏一抛,接着和對面的張總說話,“你看,我和餘總的交情那可是一言難盡,為了留作紀念,我們特意在飯局上留下合照,不是我說,就你這個項目,餘總張張嘴,大把的企業往我這裏投标。”
姜臨慣性的看了一眼,全身上下瞬間凝結,僵硬着一動不動,心髒皺成一團,對方的聲音在他耳邊放空,照片上的另外一個人,讓他怎麽也忘不掉的身影,鋒利的眉眼,挺拔的身軀,他認識了十幾年的Alpha,餘誠,餘氏集團的總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