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酒吧
照片上的人看的方向不是鏡頭,面朝側面,目光柔和,有什麽東西吸引着他的注意,姜林想,那必然是讓他牽腸挂肚不敢放下的人。記不清楚那是哪一次的宴會,在他的印象裏,餘誠每次出現在公共場合,總會帶着他。
漏出這樣的目光,那一定是那個人在場,姜林想了一會,那個人叫什麽名字,只知道和他一樣姓顧,記憶模糊,不過應該是一個配得上餘誠的人。
姜林心髒一陣陣的抽疼。他和餘誠的關系,自己也說不清楚,在外面人看來,他可以是下屬,可以是合作夥伴,還可以是朋友,他之前也是這樣認為,直到那個人出現,告訴他,不過是個擋箭牌而已,還是劣質一次性用具。
腦海中獨顯當年被餘誠從孤兒院帶出來的場景,半大的少年,像是在挑選商品一樣,選出心意的物件,他小心翼翼的躲在孩子堆裏想被選中,又不敢出現。
當餘誠準備失望而歸時,随意一瞥,看到了縮起來的他,餘誠皺褶一張小臉,老成的樣子讓姜林想笑。一個餘氏的下屬出現,帶着他來到院長的辦公室做登記,從此,姜林有了名字,顧姜林,随了他養父的姓。
他的養父就是帶他登記的人,一個下屬。姜林跟着他回了家,養父帶他走進一個華麗的房子,那裏有他一個人的房間,而不是幾個人誰在一張床上,躺上去很舒服,像是做夢。
姜林輕輕敲打櫃臺,調酒師翻了個白眼,放了一杯果汁,“別管你身份證上多大,我和經理讨論過了,你絕對沒成年。”
“成年了,”姜林糾正,來到那所房子,他見到最多的人,是餘誠,他的養父養母,似乎只占據了一個名頭。
“你是我餘家的人。”餘城的話停留在耳邊。
餘家的人,為什麽要姓顧呢?
姜林苦笑,果汁不小心嗆到嗓子裏,趴在櫃臺上一陣猛咳,肺部絲絲拉拉,整個臉憋的通紅,體內的空氣越來越少,他要成為世界上第一個咳死的人了。
不管餘誠将他從孤兒院裏帶出來的目的是什麽,當時的感受時不時的浮現在水面,被抛棄的孤兒,也是有人要的。
讓姜林相信,他的父母抛棄他不是他的錯,就算生出了一個玉皇大帝,依舊會被丢在大街上,任由他自生自滅。
餘誠将他帶出去,他以後定要為餘誠效命。
一語成谶。
他沒想到餘誠領他回來的目的,等同于直接要他的命,那位……顧先生。
一個謀劃了十三年的計謀,養了十三年的擋箭牌,做了這麽久的工作,終于在一天物盡其用,讓他合理的,作為“餘誠身邊最重要的人”去死。
姜林眼前發黑,調酒師毫不在意,嘲笑着,他認為嗆一下,難受一會,過會便會沒事,“多大的人了,被果汁嗆到,過會我要去找經理說說這件事。”
姜林抓到他的手,緊緊的往這邊扯,調酒師感受不到他的求助,半開玩笑的說,“你別拉我的手,我不喜歡你這樣的Omega,別讓人家看見了,不好解釋的。”
一個溫熱的手按在他後背,不斷拍打着,姜林彎着腰,看到一雙黑色的梵鈴皮鞋,以及黑色的長褲,筆直的雙腿和他相距不遠,沒有因為彎腰而傾斜,膝蓋在他往上的位置,這人有多高?
“我沒事了,謝謝,”姜林聲音沙啞,帶着病腔。
那人在他身後站了一會,脖子後面的傷疤暴露在空氣中,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定有一道目光正盯着他,姜林用手碰了一下,隔離貼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
他扶着櫃臺站起來,想要道謝的時候,那人不見了蹤影,姜林疑惑的看向調酒師。
“這簡直是我心目中标準的Alpha,”調酒師一臉希冀,雙手相握放在下巴。
“你不是Alpha嗎?”姜林問。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标準有很多種類,這是我未來奮鬥的目标,有錢,有臉,有身,經理去哪了,怎麽還不來管管你這個偷懶的小鬼。”
“他往哪個方向去了?”姜林問,他打算跟過去道謝。
“602,”調酒師給了一個房間號,倒了一杯酒,滿大廳找經理,“再不過來,你家的生意要被這個兔崽子敗光了。”
姜林将喝完的杯子推回去,“不會的,經理比你大方。”
“你怎麽說話的,信不信我找經……信不信我揍你!”
姜林笑笑。
也不知道他離開後,餘誠有沒有接着由頭,将對方一網打盡,和他的顧先生,有沒有終成眷屬。
姜林扪心自問,沒有太過傷心,他不過把餘誠當作救世主,一生追求的目标,可望不可及的夢想,知道真相的一剎那,十幾年的信仰倒塌了,又不是像他和顧先生那樣喜歡,充其量算是親情,只不過有點難受。
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
這是餘誠教他的,他認識餘誠快要兩個七年了,也沒認得清人。
不管以前發生了什麽事,現在的他,是姜林,和那些魑魅魍魉沒有一點關系,他可以是一個服務員,可以是一個學生,生活在最底層,不會被注意到的人。
那些風光無限,酒場自縛,表面寒暄,還有和身邊人小心翼翼維持平衡的生活早已不在。
他就是一個普通人。
A市是現在是餘誠的天下,他的公司財産受益人也是餘誠,當初寫下他的名字時,沒想到這一切會變成現實。不在同一個階級,但用在一個地方,以他倒黴的運氣早晚有一天,還會見到。
姜林決定,他要離開,離開這裏,在他沒來之前,原來的姜林在A市打工,是因為這裏工資多,可以很快掙到錢,好在不是什麽強行的理由,離開時不會有人懷疑。
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各自安好,姜林不想去報什麽仇,別說他現在手無縛雞之力,餘誠對他有恩,即使這恩情是有目的,也掩蓋不住這事實,如果不是餘誠,他早就死了。
姜林推開後勤的門,将手裏的酒瓶子放在腳邊,打開玻璃櫃子,規規整整放進去,又拿了幾瓶新的,就當餘誠給他續了幾年命。
來到602房間,姜林準備敲門,手停在了半空中,對方沒有要讓他道謝的意思,或許是順手幫忙,他這樣堂而皇之來到房間道謝,有點突兀。
垮在門前,轉身往回走,酒吧裏有攝像,下班之前找經理看看對方的樣子,有機會再道謝。
姜林回到吧臺,調酒師将手中的酒放在客人前,托着下巴打量着姜林,半晌後搖頭開口,“你不去最好了,在這裏的人哪個不知道些門門道道,說不定那人會以為你故意勾搭,道謝不成,反惹了一身騷,認為自己幫了個什麽東西。”
調酒師話說的難聽,就是這麽個理,他知道姜林不是沒有選擇的餘地,就憑這張臉,去掉病态的蒼白,放在酒吧裏,不說一句話,大把的魚兒上鈎,但不得不說,這是個來錢快的法子,調酒師吞吞吐吐提議,“不是缺錢嗎?下了床就是陌生人,他們更怕被人知道,不會說出去。”
姜林捏着手中的空酒杯,骨節因為用力發白,冷冷的看了一眼調酒師,多年身處高位的習慣不自知,調酒師被吓了一跳,不說話了。
這小家夥,不是哪個有錢人流落在外的兒子吧。
“我是很缺錢,但也不是非要不可。”姜林臉色不好看,整個人僵硬的站着,燈紅酒綠,射燈照在他臉上,勾勒出柔和的臉龐,又讓人信服,甘願聽他指使。
沒有就沒有,他很想要,如果拿不到,那就算了。
吧臺上面架子上的出單機發出機械的聲響,一條長長的紙帶從出口吐出,調酒師幫酒保拿下來,看了一眼,“巧了。”
他拿出幾瓶酒放在托盤中,推到姜林面前,“602,去吧。”
推開金屬制包間門,刺鼻的煙草味撲面而來,鑽進皮膚裏,讓人作嘔,最裏面的幾位客人正在談論着什麽事,見到他進來,立刻禁言,姜林單手拿着托盤,放在桌子上,說來奇怪,他看得出這幾個不是什麽正經人,相聚在這裏,只點酒,讓人疑惑。
正中央的人掐滅煙頭,拿過一杯酒,揮手讓他離開。
他大致看了一眼,忘記問調酒師那個人長什麽樣子了,單一色的黑色皮鞋,一多半的人坐在桌子後面,看不到他們穿的是不是那雙梵鈴。
“等什麽?”剛剛讓他離開的人靠在沙發上,雙手放在左右兩邊,一條腿放在桌子上,踢倒了玻璃杯,順着桌子滾下來,發出清脆的聲響,他以為姜林在索要小費,抽出幾張放在托盤裏。
對方誤會,他也不解釋,收起摸起來有些厚度的紙張放在口袋裏,照這樣的速度下去,要不了幾天,他就可以離開了。
拿着托盤退出去時,那人坐正了,半舒展身子,“小李,去把門打開,一會餘總回來,聞到味道,該不開心了。”
姜林身體一僵,五彩斑斓的燈按照設定的軌跡照射,從他臉上刮來挂去,餘總……是他認為的那個人嗎?這A市姓餘的人很多,稱得上餘總的不在少數,但熟悉的名字在耳邊,難免多想,在一起時的相互照應,并肩作戰,讓他的腦子裏只有餘誠的臉。
剛剛産生遠離那人的想法,在這一瞬間奔崩離析,像是洪水一般沖垮了脆弱的堤岸,餘誠有了顧先生,還會來這種地方?
姜林苦笑,他倒是忘記了,有時候一些工作在酒吧更容易談下來。
未痊愈的傷隐隐作痛,肋骨上像是無數根針刺入,就連從沒出現一場的腺體殘害也忍不住抗議。
逃離包廂後,回到大廳,手中的托盤自然落下。
包廂的門再次被打開,一雙梵鈴皮鞋踏入門內,身上凜冽的氣勢讓周圍人不敢說一句話,像是凝結了一層冰,中央的人立刻起身,将位置讓了出去,像是狗一樣聞了一下空氣,沒有發現煙味後送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