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林如海夫妻自然知道黛……

第7章 林如海夫妻自然知道黛……

林如海夫妻自然知道黛玉自小聰慧,不似一般孩童,但是黛玉救林佑這事,讓林如海夫妻都意識到自己終究還是低估了黛玉。所以,夫妻兩個議事便不再避着黛玉了。

黛玉跟着父母到了書房,林如海依舊派心腹遠遠守着不讓靠近,賈敏才問:“老爺,去捉拿賊子傅試的人,回來了麽?”

林如海搖了搖頭:“那傅試狡猾得很,還沒尋到人,倒是昨日在街上放風筝的人尋着了,是個孩童,說是風筝是個公子給的,叫他幾時幾刻在哪裏放風筝,那公子還給了他一個餅。小孩子家家,有得玩兒有得吃,便應了,問不出什麽的。”

聽林如海這樣說,賈敏又試探着問:“那,老爺以為,背後主使是我二哥還是另有其人?” 她到底是賈家的女兒,即便說了一切由林如海做主,賈敏心中還是希望此事和榮國府無幹的。

林如海為官多年,遇事則要冷靜得多,搖頭道:“此事還需抓到傅試才有确鑿證據,現下若是叫我猜,皆有可能;但到底是另有其人可能性高些。”

賈敏嘆了一口氣,她終究是榮國府出來的女兒,陡然得知這樣的事,心中是糾結的。“我和王氏雖然不睦,到底沒有深仇大恨,這件事,莫不是冷子興和孫寬夫妻被人利用了。”

黛玉聽見這話,卻突然轉身問林如海道:“父親,你和母親成親多久了?”

“玉兒,小姑娘家,不許說這個。”賈敏薄怒道。彼時的社會環境,對女孩子極嚴苛,一個才剛六歲的千金小姐,談論這樣的事,傳出去是有礙名聲的。

黛玉擡頭看賈敏,道:“玉兒知道了,玉兒在外面不說這些。只是前兒郭知府的太太帶着孫女到我們家做客。郭知府比父親大不了幾歲,孫女卻跟我差不多年紀。據郭小姐說,她有一個哥哥是在家中生的,她自己卻是她父親在任上的時候生的。我和弟弟都出生在任上,卻沒有在京中生的哥哥。”

這話仿佛道道驚雷,在林如海和賈敏的腦海中噼裏啪啦的炸開,尤其将賈敏震得七葷八素,久久回不過神來。

林如海夫妻已經成親十幾年了,也琴瑟和諧,唯獨在子嗣問題上,一直很艱難。

雖然林如海在做蘭臺寺中丞的時候,因林老太太過世,守孝三年。但是二人成親之後在京城生活十三年,除開孝期,還有十年,硬是沒有懷上。

七年前,林如海外放,夫妻兩個到了九江,當年便有了黛玉,再隔一年又有了林佑。

因為林家嫡支一直子嗣不豐,兩人便覺也許是林家子嗣緣分淺,十年無子也沒多想。現在林佑出事居然牽扯出賈家的家奴,那麽林家背主的奴才是只有素香一個,還是還有他人?黛玉再将此事一提,二人皆是聰明之人,一下就都想到了蹊跷之處。

若是二人身子沒問題,怎麽在京城的時候,身強體健的十年反而不能生?甫一離開京城又有了?孫寬家的原是賈敏的貼身丫鬟,竟然能做出配合墨韻害林佑的事,那其他榮國府帶來的陪房,是否也有過害賈敏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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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面色沉靜,并未故作天真。

她救林佑有下人瞧見,雖然父親母親敲打過下人們,難保以後此事還是會傳出去,與其日後提心吊膽的掩藏,不如趁此将自己與一般孩童不同的事擺到明處。以後自己行事就算與衆不同之處定然還多,一直遮掩又累又容易有破綻。現在不作遮掩,日後反而方便。

但是賈敏卻不一樣了,黛玉擡眼瞧去,只見賈敏臉色煞白,雙手捏得緊緊的,顯是極力控制自己。一邊是自己引以為豪的榮國府,一邊是自己的親兒女,賈敏內心顯然在跟自己交戰。

黛玉不急,所謂為母則剛,她相信能将母親的思想正過來。既然賈敏自己已經隐隐猜到一些舊事,遠離榮國府只是時間問題。前世那些仇怨,如今都還沒發生,黛玉可以放下前世,也放過自己,今生不生活在仇恨之中;但是為了林家日後不被榮國府連累,也要早做切割。

賈敏還在糾結,林如海卻很快冷靜下來,黛玉又轉頭去看林如海的時候,林如海已經面如常色。

喜怒不形于色,不代表林如海不在意此事。相反,他冷靜得比賈敏快,想得也比賈敏深。只因賈敏此刻神色過于痛苦,林如海便暫時将向賈敏求證的話忍了下來。

父女兩個仿佛有默契一般,都沒說話,過了好一陣,賈敏平複下來,有些虛弱的說:“我仔細想過了,日常能就近照顧我起居,又沒跟着到九江的,只有我的奶嬷嬷,因當時思慮她年紀大了,留了她一家在京城看房子。

可是,陳嬷嬷是賴大娘的小妹子的,賴大娘最得母親器重,且陳嬷嬷的家人都在榮國府,身契被我母親捏着,母親向來對我極好,陳嬷嬷怎會害我?”既然賈敏在京城十餘年不曾有孕,剛到九江就有了,那麽帶到九江的奴才全都去了疑,只能往留在京城的人裏找。

黛玉此刻才知道賈敏的奶娘和賴嬷嬷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兩個。賴嬷嬷,那可是從榮國府貪了小半個大觀園,還哄得賈母放了其孫子賴尚榮的身契,有錢給孫子捐官的主,若說母親的奶娘是賴嬷嬷的妹子,黛玉倒覺她什麽都做得出來。

查到孫寬家的頭上時,孫寬勾結的冷子興是周瑞的女婿,周瑞是賈王氏的陪房,若說王氏害賈敏,那是她姑嫂向來不睦;但是陳嬷嬷的姐姐是賈母的人,賈母如論如何是向着女兒好的。

這樣的事,要讓賈敏接受起來,委實太過艱難:“若不,夫人再想想,還有無其他人有嫌疑。”林如海都忍不住出聲安慰。

得知陳嬷嬷的出身,黛玉雖無十分把握,但也有了九成。見父母一時不肯接受現實,黛玉想了想問:“父親,母親,母親常跟我說,外祖母府上,大舅舅一房有個琏二哥哥;二舅舅一房有個珠大哥,有個寶二哥哥。這樣算來,怎麽只有二舅舅家有大哥;大舅舅家卻沒有。”

然後,黛玉就看見林如海和賈敏臉上的表情越發複雜,仿佛被十萬個驚雷連環霹過。

現下父母對榮國府已經起了疑心,黛玉便再下了一劑猛藥:且不管是不是陳嬷嬷,外祖母連嫡親的長房長孫沒了都可以裝糊塗,出嫁的女兒多年不孕又算什麽。

林如海夫妻都是聰明人。聰明人一旦對什麽事生出疑心,很快就能将蛛絲馬跡串聯起來,前有林佑落水,後有黛玉揭開舊事,二人想要繼續逃避這個問題,也是不能了。

林如海還好,賈家于他而言,只是一門姻親,若是雙方坦蕩齊心,他自然願意守望相助;但是他對賈府的所有感情,都源于賈敏,賈府其他人于他而言,只是外人;賈家害他子嗣,便不是結親,而是結仇。至于賈敏,出嫁從夫。

賈敏的心理建設要難很多,誠然,她打小接受三從四德的教育,理智上知道如今自己姓林,但是于情感上,榮國府是生養她的地方,她在榮國府過了十幾年金尊玉貴、錦衣玉食的生活,她也一向以榮國府的尊貴為榮。這樣殘酷的現實,她接受起來比較慢。

賈敏瞧了一眼坐在下首的黛玉,女兒自從大病醒來,就仿佛變了一個人。遇事冷靜從容,慮事敏捷周密,這兩日發生了許多事,即便丈夫和自己,都大受震動,女兒似乎并沒有極大的情緒起伏。

黛玉聰慧一些,賈敏是高興的,但是黛玉這個年紀,這樣的敏銳和沉着,又過于出衆了,出衆得即便作為娘親,賈敏也覺得有幾分害怕。多智近妖,說的便是黛玉這樣的人吧。

“玉兒,這些內宅手段,你是何處習來?”

黛玉将兩手一攤:“玉兒倒沒學什麽內宅手段。書上說,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以前,玉兒不知道咱們家和外祖家有什麽利益沖突,但是現在,既然是孫寬家的參與了謀害弟弟,外祖家和咱們家便有玉兒所不知的沖突點。雖說不能草率冤枉了人,但是小心些總是不錯,是不是陳老嬷嬷害過咱們家,一查便知。”

說罷,黛玉擡頭反問:“父親,母親,咱們家和外祖家,有什麽利益沖突嗎?或者有什麽仇怨?若不,父親母親将外祖家的事情說給我聽聽。”既然不打算在父母面前藏拙,黛玉索性主動出擊,将問題反抛回去。

黛玉記得,還有一年,賈雨村便要起複。而父親原本是要留自己在身邊守制讀書的,也突然決定要送自己進京,将自己托付到榮國府。原着上這些只是一筆帶過的,語焉不詳。但是黛玉前世真真切切的活過一世,有些原着上不曾記錄的事,她也知道。

黛玉有個嫡親的姑姑,是當今太子妃。但是今年年底,東宮會卷入一場謀逆案,太子殿下會被圈禁。雖然太子妃是出嫁女,倫理上講,已經是皇家的人,但是誰都知道,此事必然連累太子妃的母家。此事一出,父親的政治生命便算結束了,能繼續留任兩淮鹽運使,已經是太宗皇帝寬宏大量。

這便是父親改主意,将自己送往外祖家的原因。也是因此,榮國府知道自己失了靠山,雖是二品大員之女,父親健在,去榮國府的時候卻是走的角門。榮國府那些拜高踩低的奴才,自然也不會将自己放在眼裏。當着外祖母的面兒不說什麽,背地裏,沒少刻薄自己。

至于父親沒了之後,自己嫡親的外祖母還罵出林家人都死絕了這樣的話,到底是覺得賈家受了姑母的連累。

黛玉也不知道有沒有把握傳遞出消息,讓東宮避開禍事,但是重活一世,總要争取一條生路。因此,自己必須在年底之前,讓父親、母親認可自己的才能,自己想到什麽提醒他們的時候,不至于被完全忽視。若是能将話帶到東宮更好。

黛玉自小是賈敏養在身邊的,賈敏教了她什麽,賈敏清楚,這些手段,絕不是自己教的。但是黛玉啓蒙是林如海啓的,因為是夫妻兩個盼了十幾年的第一個孩子,黛玉又聰慧,林如海并不拘着她在書房玩,黛玉也時常自己翻看些書,有時候黛玉看不懂,也會向林如海請教,若有空閑,林如海也會耐心解答。

小小幼女的見解,在探花郎看來自然有些幼稚,但是黛玉才思敏捷,思緒活絡,有洞察世事的天賦,林如海卻深有體會。

黛玉有多出衆呢?出衆到林如海時常感嘆可惜黛玉是個女兒,若是男兒身,從科第入仕,只怕青出于藍。所以黛玉說出這些話,林如海雖然吃驚,想想又覺并非全無可能,這個小女兒的悟性、見識,打小就高人一等。

現在這個年歲,自學許多道理,确然驚世駭俗了些,但是至少黛玉的才能,有了個出處。

賈家和林家有無利益沖突,有無仇怨。這問題不難,有或沒有,二選一而已。但是對于賈敏而言,這問題太難回答,也太令她難受,賈敏一時間拿不準了,轉臉去看林如海。只見林如海沒承認,也沒否認,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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