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1章
“鐵網山圍……
“鐵網山圍獵,聖人親往,戒備森嚴,哪會出什麽亂子?”林如海依舊質疑閨女這個大膽設想。
黛玉卻十分有把握的樣子:“父親別不信。去歲聖人抱恙,幾位皇子必有動作,有些事開弓沒有回頭箭。雖然今年聖人已經好了,都能圍獵了,但是有些做好的準備,勢必要執行的。”
林如海吓得大驚失色:“鐵網山之行,別出大亂子才好。若是……則天下大亂了。”
黛玉知道林如海的意思,言下之意是若太宗皇帝遇刺,國中無君,幾位皇子相争,則黎民百姓受苦。不過黛玉不覺得會出現這種局面,前世無人幹預,只是太子被圈禁,太宗皇帝則是好端端的回來了。
“父親也不必悲觀,父親說了,鐵網山圍獵,戒備森嚴,應當不至于出現如此糟糕的情況。我們已經提醒過姑母了,太子殿下應當會有所防範。”黛玉神色平靜的道。
林如海覺得,閨女神色再平靜,自己一點也沒受到安慰。
前世東宮劇變的時候,黛玉還小,沒人跟她說朝堂上的事,就是後世穿越看了原着,也發現書上并不記述朝中大事,只能根據後宅諸事的蛛絲馬跡推測。但是據黛玉分析,太子姑父大約就在今年秋鐵網山圍獵的時候出了纰漏,以至于失了儲君之位。
現在是六月初,父親的奏折遞上去,聖人那邊都要準備啓程去鐵網山了。人多事多的,一不留心這樣的事便被忽略過去了。再一個,甄貴妃協理六宮,不知道多少宮人多巴結讨好她,只要秉筆太監那裏做個手腳,将父親的折子分到無關緊要的奏折中,折子便遞不上龍案,這件事便混過去了。別看太子殿下如今是儲君位,但因元後早亡,小鐘妃也不會真心替東宮謀劃,在後宮頗受掣肘。
越到太宗皇帝一天天老了的時候,這東宮的日子越煎熬。像太宗皇帝君臨天下幾十年的人,越是力不從心的時候,越是對最有可能取代自己的人防範得緊,也是那個位置的人之常情。
不然怎麽古往今來,那麽多太子沒熬到登基。
這頭林如海将查到的證據暫且壓了下來,那頭甄應嘉可不敢掉以輕心。日日都叫羅拂山留意這掃尾的事。
自古以來,鹽鐵專營都歷經多少朝了,可見鹽雖小,對國計民生影響卻極大,能和打造兵器農耕器具的鐵比肩,若是一個不好,便會動搖江山社稷。
也是因此,本朝的巡鹽禦史一年一任,怕的就是鹽課政在這位置上坐久了,有了根基,監守自盜,或是投靠某方勢力,上下勾結。如此一來,兩淮鹽運上,向來是鐵打的鹽商,流水的鹽運使。
鹽商利潤極大,但是想要做官鹽的生意卻不容易,就是一個拿到鹽引份額,就有極嚴苛的審核制度。所以不管新老鹽商,為了保住自己的鹽引份額,或是擴大經營規模,少不了巴結讨好地方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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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運使是一年一任,多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在任上收一年的各級鹽商冰炭敬,已是一等一的肥缺。鹽商們給鹽運使送禮,也多為求別被降了份額,若要擴大份額或成為新晉鹽商,還得走別的路子。
這個別的路子,便是封疆大吏和江南大族了。
而甄家,原是跟着太|祖發家,傳到甄應嘉手上時為第三代,論傳承,比不得林家這樣的百年望族。論實權勢力,卻随着甄貴妃地位穩固,二皇子乃是太子以下最受器重的親王,而一躍成為江南第一等的人家。揚州鹽商,除了孝敬地方官和鹽運使外,每年也都會去金陵走禮,甚至金陵甄家的禮才是大頭。
水至清則無魚,本朝是不禁三節兩壽走禮和冰炭敬的,原本甄家守着這樣的身份,光是一年到頭的節禮,已是不用任何本錢,就有一等一的進項。
奈何二皇子心大,甄貴妃作為母親,豈有不為他謀算的。江南甄家作為甄貴妃的娘家,二皇子的外家,自然沾了二皇子的光一躍成為江南第一等的實權人家,同時也成了二皇子的錢袋子。
江南乃本朝龍興之地,當年随太祖皇帝征戰天下的親信多為金陵人士,且大多聯絡有親。甄家,除了宮裏有位貴妃之外,行事還有許多別的便利。譬如總督、巡撫這樣的封疆大吏,若是在別的省份,便是地方職權之巅了,在江南,就是總督巡撫,也得給甄家幾分薄面。
不為別的,江南除了甄家,還有多少和甄家聯絡有親的勳貴人家,沒了這些世家大族配合,就是封疆大吏也難以施展才能,談何治理地方。這便是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何況甄家不是一般的地頭蛇。
有了這樣的便利,甄家就是插手一些利潤極高的卻有違國法的生意,上至總督、巡撫,下至地方官員,不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另有王家這樣掌着閩、浙、粵、滇海船貿易的人家;薛家這樣生意遍全國的皇商提供方便,這私鹽的生意便猶如趟水般的掙銀子。
經年累月下來,二皇子一系的勢力跟滾雪球一般的壯大,江南大小官員,也全都裹挾進了這驚天利益裏。
至于無人檢舉揭發?江南新到任的官員,要麽得适應這裏的風氣,要麽受到排擠,官都做不長。但凡是在江南平平安安到任的官員,就算沒有摻和這些違法亂紀的事情,也必要得些好處,落點些須把柄,自己還經不起查呢。
倒也不是沒有廉潔有風骨的官員下放到江南,要麽被逼辭官,要麽調任他鄉,甚至還有任上暴斃的。
就是林如海到任之前,還有前巡鹽禦史蘇寒山剛直不阿,定要揭發這兩淮鹽運的弊案,死在任上了。這蘇寒山雖然過剛易折,倒也不是個蠢的,他在剛到任時,便将膝下獨女蘇岚送去姑蘇蟠香寺帶發修行,對外說是蘇姑娘體弱多病,買了替身不管用,才送去修行,實則避禍的。
就是蘇寒山抱了必死之心,也沒将兩淮私鹽生意的案子翻到天子跟前。蘇寒山不明不白的死了,但為了膝下獨女,蘇寒山也有所準備,一道密折将蘇家家資捐給了國庫;又留了一份豐厚的嫁妝封存在戶部,若是蘇姑娘還俗結親,則由朝廷做主,将嫁妝還給蘇姑娘。另有一些名家真跡,文玩古董給蘇岚把玩。
蘇寒山做到這個份上,若是再有人向蘇岚動手,便打了當今聖上的臉了。太宗皇帝為了撫恤舊臣,還送了一批賞賜給蘇姑娘,蘇姑娘才能偏安蟠香寺。
有了前車之鑒,江南各級的官員越發屈服在甄家的淫威之下。再說,還有句話叫法不責衆,江南官場人人如此,形成了這樣的大環境,人人皆存僥幸心理,倒也沒那麽怕國法了。
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本省護官符。賈史王薛四大家族皆在護官符上有名。至于甄家,那是二皇子的母家,這傳遍江南的官場的護官符,哪個敢将甄家列在上面做靶子?
也就是林如海,那是太子殿下的妻弟,甄應嘉估摸着是必然拉攏不了,才略微試探後直接動了手。當然,林如海除了是太子妻弟外,還本就是蘇州望族,又是榮國府女婿,也不是什麽好拿捏的人物。
林如海是必要敲打的,但是甄家也不願意直接出頭,于是甄應嘉許了榮國府二房的好處,直接用了賈王氏的人,如今就算露了行藏,甄家也可以推個幹淨。
後來甄應嘉也聽說原本墨韻險些都得手了,卻叫林家一個六歲的丫頭把林如海的兒子給救了。這樣的事林家沒打算瞞人,也瞞不住人。偏生因此事太匪夷所思,甄應嘉并不信,只道林如海老奸巨猾,傳出這樣的話不知道又有什麽陰謀詭計。
其實林如海沒什麽陰謀詭計,好不容易撕開一個口子,查到私鹽買賣的證據,還壓着沒往京城遞折子。但将林如海想得過于老奸巨猾,又兼蘇州那邊傳回消息說,在蟠香寺出家的蘇家女不見了,兩件事撞到一處,險些将心中有鬼的甄應嘉吓死。
甄應嘉在書房焦躁的踱着步子,終究忍不住問羅拂山:“你說,林如海遲遲不發難,是不是有什麽奸計?蘇家女是不是已經叫他接到揚州了?”
羅拂山搖了搖羽扇,道:“林如海身份特殊,他本就是天子門生,又是太子妻弟,此來又是禦史臺和鹽課政兩層身份,必然不會空手而歸的。莫不是,上回林如海借着給東宮送信的名義,已經夾帶了一批密折進京?”
這話險些把甄應嘉給吓死,甄應嘉輕顫了一下,又大口喝了茶,才道:“不可能的,就是咱們有什麽疏漏,二殿下也能将林家送入京城的信件查個遍。再說,林家只派了幾個仆人進京,哪能夾帶什麽密折?”
其實,羅拂山也知道上回林如海送密折進京的可能性不大:“林家人打發人進京送中秋禮的時候,蘇寒山那孤女還好端端的呆在蟠香寺,沒失蹤呢。如今老爺只要截住蘇家女,不讓其進京,林如海就算遞了折子,也未必能将我們如何。”
甄應嘉一拍桌子,恨聲道:“早知如此,就算不能殺了蘇岚那丫頭,也該毒啞了她!”當然,甄應嘉這話說的是氣話。蘇州是江南巡撫衙門所在地,太宗皇帝又賞賜了蘇家女,這便是讓江南巡撫護着蘇家女的意思了。蘇家女若是死了,巡撫狗急跳牆起來,甄應嘉再是在江南勢大,也未必吃得住。
蘇寒山愛女心切,給蘇岚選的出家之地也是有講究的。
羅拂山勸道:“老爺息怒,雖然不能取蘇家那丫頭的性命,但是蘇家女身邊一應衣裳器具,都是被檢查過的,并無夾帶。再說,蘇寒山讓蘇家女出家,自是想留着她的命,要留她性命,自然不能告知她什麽秘密,更不可能交付她什麽證據。不然這些豈不是都成了她的催命符。”
甄應嘉聽了,心下稍安。依舊連夜打發了人前往揚州,盯着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