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鐵網山圍場極大,……
第24章 鐵網山圍場極大,……
鐵網山圍場極大, 且本朝的圍獵并非馴養了各色野物放在圍場內,供皇室和勳貴子弟打個樂呵。鐵網山圍場水草豐美,且平日不許獵戶入內, 野物本就極多,但卻真真都是野生的。每年圍獵, 也都堪比一場軍事演習或是古代軍事技能野外拉練, 許多勳貴子弟參加, 甚至等着在圍獵中出頭。
也是因為圍場大,山高林密, 參與人多, 會武藝的人多,人人背負弓弩箭羽,圍場一旦出亂子, 便是大亂,叫林如海如何不心驚?
“玉兒因何這麽說?”林如海雖然這樣問, 但他本就是極聰慧敏捷之人,心中也隐隐有感,只是他為官多年, 唯求朝野清明安生, 心中是抗拒如此猜測的。
黛玉卻不同, 穿越回來後,她将許多事都想清楚了。前世太子在隆冬被圈禁,正好是鐵網山圍獵回京後不久。如今又只不過初秋, 圍獵隊伍便出發了, 那麽所謂太子壞事,多半便在鐵網山。
自然,黛玉沒說前世的事, 而是道:“父親從皇命來江南,剛立住腳跟,便出了佑哥兒的事。若是那傅試的奸計得逞,佑哥兒的事被定為意外,或許對方還能多沉住幾日的氣。偏咱們家查明了佑哥兒的事,對方也知道父親必不會罷休,且于對方而言,蘇岚姑娘已經不知去向,這一旦牽扯出背後的事來,對方先機盡失。若我籌謀此事,必定放手一搏。”
這道理,林如海自然是懂,嘆道:“可惜咱們家遠離京城,鐵網山的消息往來不便,也是鞭長莫及了。”頓了一下,又笑道:“此事原輪不到咱們家擔憂,何必庸人自擾。這樣大規模的圍獵,多少禁衛軍前往,就算有人狗急跳牆,也不見得能成什麽事。”
天子外出,守衛何等周全,自然是這個道理,但是前世偏偏出事了。黛玉還記得父親改變主意,要送自己入京時候那滿臉冰碴子的臉色和凝重的眼神。不過今世,林家已經提醒過東宮了,但願東宮能規避風險。若是東宮連這份敏感度和洞察力都沒有,躲過了這一次,也難逃下一次。
儲君之位,在掌權之前,本就風險重重。
黛玉知道鐵網山之行不會那麽安生,但林如海的話安撫了賈敏,林家的生活并未因鐵網山之行提前而有所改變。
鐵網山的事,林家是插不上手了,黛玉便也索性将此事撂開。開始着人回蘇州老宅修繕收拾屋子。
林家多年不曾回蘇州,但因調任了巡鹽禦史,揚州和蘇州相距不遠,今年到準備回鄉過年。衙門的休沐日不如後世多,但因年節是大節,假期卻極長。從臘月二十四到正月十六,就是過了元宵,還給了一日的修正才正式開衙門辦差。
往年林家不是在京城就是在九江,就是有二十多天的假期,也沒機會返鄉,現在揚州到蘇州不過兩日路程,倒可以回鄉祭祖。因老宅子只有一房看房子的下人,也不知道家主多年不歸鄉,有無憊怠,黛玉便早早安排了人先回去。
展眼數月,林家收到兩封京城來的信。
送信的人的是張彥張侍郎府上打發來的,先張太子太傅的長子,賈琏的舅舅。說來,張家和賈家疏遠了,因先太子太傅也是林如海的座師,和林家倒是一直有往來。
張家來人送了兩份節禮,黛玉将信呈給林如海看了,其中一份自然是張家送的,還有一份卻是賈琏小夫妻兩個送的,因賈琏今年才南下一趟,不好再打發人,便借了張家走禮的人将禮物書信一并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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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的信不必細述,無非是往年一樣的節日問候,另并幾句感謝林家照應外甥的話。倒是賈琏送來的信狠讓賈敏高興了一回。
信中言道,賈琏得姑媽教誨之後,有所領悟,已經請了先生在家供奉,另外也提到鳳姐有了身孕。賈琏算不得文采多好,信卻是親筆寫的,情真意切的将賈敏感謝了一番。
聽說張家和賈琏的信一并送來,黛玉便知道賈琏果然聽了母親的勸告,去過舅父家走動了。但叫黛玉也沒想到的是,鳳姐居然這麽快就有了身孕。
前世賈琏夫妻得巧姐是在好幾年後了,今世提前了數年。無論鳳姐是自然有孕還是當真聽了母親的勸,在飲食上留了意,有着之前賈敏那番話,賈琏夫妻都難免疑心有人動了手腳。自此以後,莫說賈琏,就是鳳姐只怕也要對王家姑母有所防範。
能讓榮國府長房和二房疏遠,林家自然那喜聞樂見。
若叫黛玉說,王家女兒也太目無國法了些,王氏自然不将人命放在眼裏,鳳姐也沒少沾染那些王家惡習,重利盤剝、包攬訴訟。前世賈家風流雲散,固然是家中沒有一個立得起來的男兒,子孫不争氣,但是多少罪狀也是這對姑侄招來的。
今生惟願鳳姐管家沒幾日,手上還沒沾染惡事吧,不然賈家少不得重蹈前世覆轍。
若說賈琏夫妻兩個,今世還當真來不及作惡。如今賈家還略有富貴底子,還有油水可撈,王氏舍不得放權,以鳳姐學着辦差,恐不仔細為由,鳳姐做個什麽都過問,自主權都未必有她手底下的周瑞夫妻大,能做什麽惡事。後世鳳姐包攬訴訟,那是在賈王氏見榮國府實在入不敷出,撂挑子之後了。
京城來的兩封信算來都是好消息,好生賞了送信人,又由林如海親筆給張彥回了信,又夫妻兩個各寫信給賈琏,依舊由張家人帶回京去。
過了臘月二十,林家人個個臉上喜氣盈盈,黛玉雖是姑蘇人,前世也就父親過身之後,由賈琏陪同回鄉安葬父親,在蘇州呆過一陣子。再次入京之後,至死不曾離京。林佑更是從未曾到過原籍一日。臨出發日子近了,自是上至主子,下至奴仆,皆滿臉喜氣。
要帶往蘇州的車馬物品早就收拾停當。臘月二十五晨起,大冬日裏竟撒下一片晨晖,照在人身上有些暖意。一家人早早起來,上香祭神之後,才按擇定吉時浩浩蕩蕩的出發。
因天氣不錯,且揚州蘇州皆是繁華地,官道修得極好,林家輕車快馬,不過一日半,便已經到了姑蘇。林忠也帶了小厮到了城門外迎接。
林忠一家早帶了人先行一步修繕房舍,已經準備了幾月了,林家四口到時,屋舍院落都已收拾得極幹淨整潔,有些落了漆的屋檐亭臺也重新上了漆,雖是老宅,卻瞧着氣象一新。
林如海只遠遠瞧見屋檐瓦楞,就忍不住眼中濕潤。自林公封侯,林家便搬入京城居住,他也只在給父親守孝那幾年住在蘇州,但不知為何,對蘇州感情卻是極深。
而黛玉遠遠見了祖宅,更是眼眶微紅了。前世她只有送父親回鄉安葬的時候在蘇州住過極短的日子。待賈琏處理好林家蘇州的産業和父親的喪事,便北上進京,再未南下。
倒是穿越到後世,自己退伍之後想要踏遍祖國大好河山,行至蘇州時,将一座座尚存的蘇州古園林尋遍,才找到了林家祖宅。滄海桑田,古蘇州城早就随歷史變遷蹤跡難尋。唯有部分保存下來的園林點綴在高樓大廈之間,訴說當年的姑蘇風流。
林家老宅不知幾經易手,但是卻保存了下來,不是什麽赫赫有名的姑蘇名園,不過是蘇州衆多古建築中不算起眼的一座,有一對老夫妻居住在裏頭。後世的華國幾經戰火,才建立了繁榮穩定的新國度,林家老宅能夠保存,已經殊為不易。
黛玉穿越去的後世,欣欣向榮,對古建築十分保護。所以老宅裏雖然住着人,但是宅子不讓拆不讓大改,也是因此,黛玉認出了老宅,剛走到門口就忍不住雙眼紅潤。
宅子裏住的老夫妻人很好,見一個姑娘望着自家門哭了,還上前詢問是不是丢東西了,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後來聽說姑娘名叫林生,是退伍女兵,更加熱情了,林生提出想在老宅租住幾日,老夫妻趕忙将東廂收拾出來。不想女兵林生住進老宅的頭一夜,就穿越回來了,又做回了林黛玉。
回憶起離奇經歷,黛玉感慨萬千。留在蘇州看房子的老仆早就迎了出來,請安搬行李,忙個不停。
因為早派了人來,一應屋舍器具都收拾得極妥當,就是幔帳被褥,也都換了新了,舒适暖和。唯有林佑房內,黛玉安排了人重新鋪床。因林佑小,黛玉擔心林佑突然換了環境不好入眠,将他日常用的器具被褥全都帶來了,父母和自己則一切從簡,只帶了常用衣裳配飾等物。
賈敏見黛玉如此心細周到,只覺快慰中夾一絲辛酸,才這麽點大,便要撐起許多內宅事,女兒到底是被自己這病拖累了。
黛玉自然不會覺着什麽,就是下人們見姑娘調度有方,也越發不敢糊弄。
修整一夜,次日晨起便忙了起來。林如海一脈是林家嫡支,林如海是族長,原是常年不在故裏,族中諸事交給幾位族老打理。如今族長回來,自然日日都有族人來問候請安。
這些人,大多是黛玉前世見過的。自己扶靈回鄉的時候,因林如海是族長,也因林家的百年家業,頗有幾個在前世跟賈琏鬧得很厲害。但前世甄家尚未落罪,在江南一家獨大,倒是太子落罪之後林家人官場不得重用,有甄家撐腰,林家沒争過賈琏。
但是就是這樣,也有幾個林家族人鬧得不成樣子,父親的葬禮都不是很安生,黛玉前世一切做不得主,只有背裏落淚。
當然,也有幾個族老還算有些良心,原本打算調和此事,但是甄家在江南勢大,見林家有人鬧起來,索性借勢打壓,不但叫那個意圖将子嗣過繼給父親的林沐铩羽而歸,據說後來還羅織了罪名,索性将其家産都奪了。這些事是甄家被落罪查抄之後,黛玉求寶玉弄一份邸報來看,才知道的。
但是當時,林沐和賈琏相争,甄家給賈琏撐腰,這些人竟是一個也沒問問自己這個在室女的意見。
今兒恰巧林沐也來拜年,因黛玉年紀不大,又掌中饋了,便并未回避。林沐帶着家小來的,現下林家族長回鄉過年,為了喜慶,但凡來的晚輩,都有封賞,不過是圖個吉利。就為這個,有些為了占便宜的人家便有幾個孩子就帶幾個來。
別的倒還罷了,孩子小的,即便有些人家前世在争奪産業的事上并不光彩,黛玉也沒計較,畢竟這些仇怨今世還未發生,于是笑着讓丫頭都給了紅封。唯獨林沐有個長子命喚林金寶的,如今都十四了,也腆着臉來行禮讨賞。
黛玉還記得前世就是林沐非要将林金寶過繼給自家,也找了幾個族老撐腰。那時候林金寶都是二十有一了,油嘴滑舌,口稱自己定當孝敬長輩,扶養幼妹。呵,即便重生回來,黛玉也覺得那一幕荒誕可笑。
林金寶帶着兄弟妹妹給賈敏請完安,該和黛玉姐弟平輩見禮了,黛玉卻淡淡的道:“怎麽這位族兄倒沒有去前院熱鬧?”
這一句話把林沐媳婦都說得僵在那裏。雖說這幾日來的都是同族,沒有嚴苛到滿七歲的男孩子皆去前院,但略講究點兒體面的人,十歲以上的男孩子都帶去了前院和男客們在一處。這林金寶随母來了後院,顯然就是盯着林家難得回鄉,包的那份頗有分量的紅封。
若是沒人點破才好,一點破了,氛圍就尴尬了。黛玉看見那林金寶目光漸漸收攏,凝聚成兩點怨毒。
但是黛玉一想到前世林金寶攔着父親棺椁大哭要認父親為父的樣子,因為這一場鬧劇,林如海下葬都耽擱了吉時。古人講究,葬禮誤了時辰是大兇,但凡有點人性的人家,也不至于死者為大四個字都忘了。
連逝者的清淨都要打擾,可見其秉性惡劣,黛玉并不覺得今日掃了林金寶的面子有何不可。況且,但凡要些臉面的人家,也沒有十四歲的小夥子還到後院讨賞的。林家再怎麽說都是書香翰墨之族,就算林沐一支出了五服,也沒得這樣丢祖宗的臉的。
林沐媳婦很快反應過來,冷笑道:“原是聽說族長回鄉,我們也過來樂呵樂呵,也沾沾巡鹽禦史大人的喜氣。原是我們想高攀,原是我們不配!”說完,還唾了一口,又轉身罵林金寶道:“還挺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到前院去尋了你父親家去。原是我們不配踏族長大人的金門檻,也不敢留在這裏讨人嫌。”
賈敏忙笑道:“玉兒還小,請族嫂別跟她計較。”
那林金寶已經轉身掀簾子出去了,林沐媳婦也帶着幾個孩子走了。
還留在場的幾個媳婦都頗尴尬,略說了幾句話,也都帶着自家孩子走了。
待得親戚們都散了,賈敏才道:“玉兒,大年下的,高興的日子,何必那樣掃人面子,不過一個喜慶荷包,給他了也不值什麽。”
黛玉卻正色道:“母親待人寬和,是母親的好處。但是所謂升米恩鬥米仇,像林金寶那樣都到了說親的年紀為了貪兩個銀花生就不顧規矩體面的人,叫他占慣了好處,日後只有變本加厲的,哪一日沒有好處給他占了,反倒要記恨上咱們家。我年紀小,如今将人得罪透了,日後沒了來往才好。”
賈敏抿嘴一笑,道:“玉兒這話雖然沒錯,但是到底還有一句話叫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玉兒可曾見了方才那林小子出門時候的眼神,怕是已經記恨上咱們家了。用兩個銀花生能打發的人,沒必要白惹記恨。”
黛玉低了一下頭,難免想到前世。前世榮國府的下人們跑個腿,廚房添個菜,皆要主子另外拿錢,後來迎春姐姐的乳母偷了累金鳳,兒媳婦找迎春求情未果,直接編派上迎春和邢蚰煙兩個花了她們房裏人的錢。可見小人都是得寸進尺的。
于是黛玉道:“玉兒覺得,世間得寸進尺的小人不止一個,若是今日給了林金寶的賞,明日又有其他家見林金寶得了好處,也帶半大小子來,你來我往的,便壞了體統。與其到時候給一個不給一個叫人傳我們挑人下菜碟的不是,還不如直接拿林金寶做了筏子,日後自然沒人為了一點蠅頭小利不講規矩體面。咱們家坦蕩直行,便不用全誰的顏面。”
賈敏聽了,笑了起來,“罷罷罷,你今日這樣打發了他們家也好。左右你年歲小,且有理有據,誰若敢嚼舌根,是她自己的不是罷了。”這事便就這樣揭過去了。
雖然黛玉這次發作人是夾着前世的怒氣在裏面,倒也不後悔剛回鄉就掃了族人的顏面。左右前世裏那幾個曾幫自己說了話的族老家裏,向來沒有帶半大小子占便宜這種事,自己開罪人也開罪不到他們;像林沐這樣的人,早早的遠了不見得是壞事。
倒是由這件事可見,講理的人家什麽時候都是講理的;而那起貪得無厭的人,也一直禀性難移。
掃了林沐一家的面子,接下來的幾日,登門造訪的族人倒是少了一些。難得回鄉一日,黛玉便安排了一家去蟠香寺上香。
今世妙玉已經被接走了,而邢家還沒到蟠香寺賃房而居,黛玉倒不意外沒有見着前世的熟人。除此之外,蟠香寺倒是個極好的所在,尤其寺中紅梅開得極好,上面妝點點點白雪,美不勝收。
黛玉一見此景便想到了前世裏,在栊翠庵時候,妙玉請自己吃茶用的便是蟠香寺收集的紅梅雪化的水,彼時已經珍藏五年了。想到此處,黛玉莞爾一笑,促狹的搖了梅花枝頭,積雪漱漱而下,落了跟在身後的林佑一頭一身。而黛玉早就笑着躲開了。
林佑倒不愛哭,兼之姐姐救過他,父母日常教導都是佑哥兒要尊重姐姐,保護姐姐,因此林佑只拍了拍頭上的雪,道:“壞姐姐。”見黛玉跑了,又提腳要追。
倒是賈敏怕林佑着了涼,忙将林佑叫到身邊,一面替他抖落衣服上的雪,一面用帕子去擦落在頸項裏的,将林佑冷得一激靈。口中道:“玉兒不可淘氣,大冷天的仔細着涼。”
說起着涼,黛玉才想起來往年這個時候自己遭咳嗽不止了,哪能這樣雪地玩鬧。可是今年自己不但不似前世懼冷,也不似前世乏力沒精神,年底忙了這許久,自己并不覺累,可見柳郎中的醫術極高明,食療方子也極好。
黛玉倒是希望柳家家傳醫術再高明些,能替賈敏祛了病根。“母親可別顧着說我,母親精神養好了些,也不能在雪地裏立久了,快些入禪房暖和下吧。”
林如海在一旁見狀,只覺極為和樂滿足。但是他也知道私鹽案一日不定,林家就沒有真正的平安喜樂。就是這幾日自己舉家歸鄉,看似和樂,林如海也知甄應嘉的人一直盯着自己。
現在江南局勢暗流湧動,須得好好過了這一關,才能護住妻兒。想到此處,林如海望向揚州方向,也不知揚州那頭,柳行開始行動沒。
自從蘇州傳回消息說蘇岚失了蹤跡,甄應嘉一日沒敢放松的盯着林如海。林家返鄉,也一直有甄應嘉的人跟蹤留意。
在甄家緊盯林家不放的時候,柳行一家也打點行囊,準備過完年節,進京投靠理國公府去。自然,最重要的是送藏在柳家的蘇岚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