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姚國安并非江南人……
第26章 姚國安并非江南人……
姚國安并非江南人士, 也是外放到這裏的。但因他是一方封疆大吏,總是有無數人前去走禮。
林如海自到了江南為官,便和姚國安有了禮物往來。雖因巡撫衙門和鹽政衙門一個在蘇州, 一個在揚州,二人在江南并未見過面, 但三節兩壽的禮倒是來往了好幾回。
此次林家回鄉過節, 姚家因家鄉遠在山東所以留在蘇州, 姚家開宴,便給林家下了帖子。
姚家的宴會定在初六, 因姚國安比林如海高半級, 林家不好怠慢,一早便去了。
到了姚家,姚太太親自迎了出來。賈敏帶着黛玉入內一看, 已經有許多女眷在場了,想來是蘇州官員和本地鄉紳富戶的家眷。林如海帶着林佑直接去了前院。
姚太太道:“當年京城一別, 都十來年未見林太太了,如今再見,林太太幾乎沒變。”
賈敏笑道:“姚太太雖然是誇我, 可沒将我臊得慌, 十年未變的贊美我可不敢認。倒是姚太太越發精神了, 可見江南的水土養人。”又轉身道:“玉兒,快來拜見姚太太。”
蘇州城就那麽大,且高門大戶之間, 皆有走動。黛玉厲害的名聲, 蘇州許多人家都知道了。聽賈敏叫身旁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姑娘來拜自己,姚太太就猜這就是那位不足七歲掌管中饋的林大姑娘。
“這就是林太太膝下千金吧,我也不算沒見過世面了, 但我見過那許多閨秀,竟然沒見過這樣靈秀出挑的。”将黛玉誇贊一番,又贈了表禮。
黛玉規規矩矩謝過,又有姚太太給賈敏母女介紹今日來的女眷們,除了蘇州的各級官員女眷,還有當地有名望的鄉紳富戶家眷,另外也有一部分在蘇州附近為官,回鄉過年的。
見禮之後,便由姚國安的長孫女姚若帶着姑娘們去逛園子,夫人、诰命們則在屋內說話。
因想着姚家住在巡撫衙門官邸,規制雖比鹽政衙門高一級,但也不會有世宦人家的私宅朗闊,姚家的身份,今日客人必然多,黛玉便只帶了春山和雪雁兩個丫頭在側,連奶嬷嬷都沒帶。
到了姚家,果然見今日賓朋滿座,又各家女眷身後丫鬟、婆子一大群,顯得有些擁擠。黛玉只帶了兩個伺候的人,倒也方便。
黛玉頭一回到姚家做客,以為各家閨秀都不認得,誰知卻碰到好幾個熟人,其中便有幾個本家姑娘,林玉竹也在。
姚若要招待的閨秀多,想來她也是之前就做過這個,或是有人教過她,倒是進退有度,舉止得體。雖然今日的嬌客不少,但是姚巡撫已經是上任的第二年,大多數閨秀都不是頭一回參加巡撫府的宴會了,倒也不會極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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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若先向衆人介紹了黛玉,直接叫過林玉竹說:“今日來的人多,就勞煩玉竹姑娘帶着林大姑娘四處逛逛。若有什麽事,林大姑娘只管使使人來跟我說,林大姑娘千萬別嫌我招待不周才好。”
黛玉只看一眼今日這光景就知道姚若要忙一整日,笑道:“姚姑娘只管忙去,我就在這裏跟玉竹姐姐說說話。”
這樣的宴會,閨秀們也都是有自己的小圈子的,像林家本家,除林如海而外,留在江蘇本地,還在做官的,品級最高的便是玉竹的祖父,乃是六品通判。且林楓也不在本地為官,而是在鎮江府。鎮江府離蘇州也不遠,因而玉竹家裏倒是年年回鄉過年。
今兒姚家來的人多,黛玉也沒興致四處逛了,便尋了一處暖閣坐下,和本家幾個女孩子說話。
忽聽一個少女聲音對身邊丫鬟道:“那張桌子極好,你去跟桌上的人說,讓她們挪一挪,我要坐那裏。”
蘇州的冬日天氣也極冷,暖閣裏燒着炭火盆,雖然巡撫家用的炭已是極好的了,幾乎看不見什麽明顯的煙塵,但凡是炭火燃燒都要産生些廢氣,人多了,不通風的地方味兒終究不好聞。
黛玉後世到蘇州旅游,是好生逛過這巡撫衙門和官邸的,今日來之前就沒起心思逛,于是挑了個好位置坐了,臨近一扇半開的玻璃窗,又采光又通風,不但不冷,還能隔窗瞧瞧院子裏的景色和一院子瓊閨秀玉。
後世有句詩叫‘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雖然不如古詩講格律,其中的道理卻值得玩味,黛玉覺得,這一院子的閨秀,原比巡撫官邸的景致更好。
聽見有人頗是跋扈的要搶位子,黛玉連頭都沒回,她打一進暖閣,一眼就掃中了這張桌子。林家幾個女孩子沒去院子裏頭玩,方才暖閣內空桌子多,黛玉自然撿了最舒适的一張。此刻想是外頭的女孩子們逛得身上冷了,陸續進暖閣來,便有人争強好勝了。
林家幾個本家姑娘出身不算高,以前她們就是來這種場合,也是不與人相争的。今日這狀況,對方那丫頭還沒開口呢,黛玉就察覺到了同伴的局促不安。
黛玉這才回過頭來,見旁邊一個本家姐姐就要站起來,黛玉伸手在桌下将其一拉,那位本家姑娘又坐下了。論起來,巡鹽禦史雖是三品,都察院右都禦史卻是二品,跟姚巡撫同級,今日的閨秀,數黛玉身份高,那本家女孩子一想到這節,才又有了底氣。
其實穿越到後世幾年,黛玉已經比古人少了幾分門戶之見,只要是可交之人,黛玉向不以出身自居,但是若有人要仗勢欺人,黛玉也不介意用一用自己的身份。
黛玉是頭一回參加姚巡撫家的宴會,林家本家幾個姑娘卻是去年就來過。玉竹就坐在黛玉左側,見那侍女來得快,拉過黛玉的手,飛快地寫了‘參政道’三字。
參政道亦為從三品,掌管一地錢谷之事。品級雖比巡撫低,卻也有直奏之權,上達天聽;不但在管理地方上有頗為獨立的行政權,且實權也極大,算來也是封疆大吏了。因江南納全國半數賦稅,本朝不但極重視江南鹽茶錢谷諸事的監管,還将財政之事分權。譬如鹽政衙門設在揚州,巡撫衙門設在蘇州,江寧織造又設在金陵。另外,光是江蘇一地,便有參政道員二名,一在金陵,一在蘇州。
玉竹在黛玉手上寫了參政道三字,顯然這位來争位置的姑娘是蘇州參政道範光熙家的姑娘。
黛玉好容易穿越回幼時,自然要為家族命運拼一把,因而剛穿越回來,就格外重視搜集朝廷和地方的各級官員信息。
範光熙膝下二子一女,幺女尚未及笄,看那小姑娘年紀,應當是範家幺女了範适了。
範适的父親品級比姚若祖父低些,但她是嫡女,姚若是長孫女,論起來,範适的身份比之姚若為高。但姚若今日是主,範适是客,範适倒是不會去要姚若的強,而黛玉則是不同。
黛玉本就生得極出挑,就是放在衆多瓊閨玉秀裏,也能讓人一眼就瞧見她。今世又飲食健康,注重鍛煉,除了原本就靈秀至極、姝麗無雙外,格外添了一種活力,越發有一種讓人移不開眼的氣度。雖然還未七歲,卻叫人難以忽視。
加之黛玉辦了幾件事都傳了出去,都說先頭巡鹽禦史的獨子落水,是六歲的林家大姑娘救的。這件事因為在大衆看來太過驚世駭俗,越是大大方方傳出去,反而沒什麽人信,可見許多人就是愛信小道消息。
還有便是年前黛玉掃了族叔族兄的臉面,和前兩日剛發落了幾個莊頭管事。因這兩件事發生在蘇州本地,倒傳了出去。
林大姑娘小小年紀那樣厲害的名聲麗嘉,和眼前這樣玉雪可愛,靈秀至極的樣子出現了極大的反差,林家又是頭一回來巡撫大人家中做客,前來的夫人、太太們難免将目光投給了黛玉。
範适因頭上有兩個嫡兄,在家極受寵愛,便覺林家女一個沒留頭的丫頭憑什麽搶自己的風頭,心中便有不喜。不過剛開始她也不願生事,蘇州一地有頭有臉的女眷們都來了,自己若莫名尋林大姑娘的不是,也怪沒意思的。
但範适帶着一個嬷嬷四個丫頭走近暖閣一瞧,便來了主意,指使貼身丫頭去讓黛玉一桌換位置。
範适的丫頭走到桌旁,一福身道:“幾位姑娘,我們姑娘喜歡這一張桌子,能否請幾位姑娘移步換一桌?”
春山站出來道:“你們姑娘喜歡這一張桌子,便跟巡撫夫人說去?若是巡撫夫人同意,你們将桌子搬家去也沒人攔着,巴巴的來跟我們姑娘說甚?”
黛玉抿了一下嘴,穿越去後世一朝,她已經不将屋裏下人當奴才了,而更像後世的老板對待員工。不過春山作為自己的貼身大丫鬟,便是秘書的位置,替自己打發無關緊要的麻煩,倒是分內之事。
撲哧一聲,黛玉和雪雁倒沒出聲,但是一屋子的小姐丫鬟,總有人被春山這句話惹得笑出聲來的。
範适那丫頭斷沒想到這邊的丫頭這樣伶牙俐齒,又不按套路出牌,頓時漲紅了臉。但這樣的場合,一旦出手,便要争個高下,否則日後自家姑娘出門應酬都擡不起頭。
于是那丫鬟頓了一下,整理了思路,笑道:“這位姑娘說笑了,這臨窗幾個位置,我們姑娘喜歡,煩請幾位姑娘換一下座位。我們姑娘不會白勞煩幾位姑娘移動,會有謝禮的。”
春山也笑了,道:“我們姑娘喜歡清靜,煩勞你們姑娘出去,別吵吵嚷嚷鬧得我們姑娘腦仁疼。我們姑娘不會白煩勞你們姑娘移動,會有謝禮的。”春山面上還挂着笑,但這笑容是真笑還是皮笑肉不笑,滿屋子瞧熱鬧的人也看見了。春山心下是鄙夷的:什麽阿物兒?這位姑娘定是在家受寵太過,出門也傲慢不知收斂,想搶了姑娘的位置給點東西就打發了?将自家姑娘當什麽了?既如此,春山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春山可是林家家生子,黛玉讀書的時候在一旁伺候筆墨,也識文斷字的,百年傳承的世家仆,那份子不卑不亢舉重若輕,談笑間便将對方的傲慢原封不動的還回去了。
這番話自然又引起了些許笑聲,人都是愛熱鬧的,這暖閣內的風景,可比院子裏好看多了。
但畢竟今日的嬌客,也都是蘇州一地有體面的女孩子了,一屋子閨秀,其實是沒誰放聲大笑的,就那幾個沒忍住不小心蹦出來的輕笑聲反而更刺耳。其實春山也就是把那範家丫頭的輕慢原封不動的還回去,範适卻覺受了奇恥大辱似的,對身旁的嬷嬷使了個眼色。
“好沒規矩的丫頭,我們姑娘有事和你主子商量,豈有你一個丫頭一而再再而三插嘴的餘地?知道的呢……”聽到這裏,黛玉大約知道那嬷嬷接下來要說什麽話,便适時的打斷了她。
黛玉将手一伸,道:“誰有事和我商量?怎麽不見拜帖?知道的呢,說你們做下人的忘了規矩,不知道的呢……”不過黛玉到底給範家留了面子,剩下的半句沒說。
但是在場的也都是官宦人家出來的,剩下的半句但凡不是糊塗的,都能知道:無非就是‘不知道的呢,還以為範家家教如此’。不過這話委實不是黛玉要刻薄人,這話是範家那嬷嬷用來刻薄林家的,被黛玉截胡了,搶先反問範家。
這樣的話,不管屬不屬實,被人當衆說出來,委實沒有意思。和黛玉同桌而坐的都是林家本家的姑娘,人家這句話,可不是對着黛玉一個人說的,是對着姑蘇林氏這個姓說的。若真叫人将‘林家家教不過如此’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出來,以後再怎麽找補都失了先機。因而黛玉必須搶先。
黛玉還把真正刻薄的後半句話收回去了呢,光前面幾句話,對範家主仆而言,那就不得了了,在範适看來,林家不待這麽折辱人的?範家可不是什麽小門小戶。全然忘了林家不過是用她的手段回敬她罷了。
倒是範家那嬷嬷,原是範适的奶娘,活了這一把年紀,比之範适會審時度勢多了,這林大姑娘一張口就能搶先說自己想好的話,今日自己一行人恐怕沒人是這位大姑娘的對手。
不是對手,卻也不能認輸,一屋子的閨秀看着呢。那嬷嬷正在着急,姚若聞訊趕來了。
今兒姚若負責招待閨秀,忙了大半日,剛坐下喝了口茶,便聽說暖閣起了沖突,忙趕來了。黛玉也知道今兒這事鬧不大,這邊一起沖突,必有人去報信,就算看主家的面子,兩邊長輩也會各退一步。
“阿适,林姑娘,你們這是怎麽了?可是有什麽誤會?”姚若問。
範适和姚若更相熟,見姚若來了,便先下手為強,搶先道:“阿若,我回回來你們府上,在暖閣都是坐那一桌,今兒卻叫幾個小戶女子搶了先,這成什麽道理?”
姚若聽了,一皺眉,道:“阿适你在胡說什麽?這位林大姑娘是巡鹽禦史林大人的嫡女,本是列候之後,也是書香世家,自是大戶出身。”又轉身對黛玉歉然一笑道:“林姑娘別生氣,阿适她許是認錯了人。”
範适聽到這裏,卻故作驚訝的一笑,道:“啊?原來是巡鹽禦史家的嫡女,對不住對不住,我見林姑娘身邊只帶一大一小兩個丫鬟,以為是什麽小戶女子,竟然也敢來巡撫衙門濫竽充數。”
範适自然知道窗邊坐的就是黛玉,但是她不忿黛玉,便是看到黛玉只帶兩個下人,才心生一計,想要嘴上讨幾句便宜出出氣,就是母親來了說她不是,也不過一句身邊下人太少,以為是小戶女子揭過去。
官宦人家講究出身規矩,這好座位本身就是留給身份高的,小戶女子不配這一桌,只要自己不知道林大姑娘的身份,叫她們挪一挪座位,便誰也說不着自己。誰叫林大姑娘只帶兩個丫鬟?身邊連個嬷嬷都沒有?
自然,林大姑娘身邊一個丫頭張口就将自己的丫頭秒殺了是範适沒有想到的;這林大姑娘一開口,更是話裏貶損了自家的奴才,畫外影射了自家的門風。
因此,範适明知黛玉的身份,卻故作不知,故意用略帶誇張的語氣将林大姑娘小門小戶的話說出來,方些許解了心頭之氣。現在長輩們都來了,林家那丫頭再是伶牙俐齒,若是回嘴便是落了下成。
黛玉果然沒有再說什麽,只是抿嘴而笑,站起身來,走到賈敏身邊。
本來範适覺得自己貶低黛玉一通,許多人聽見,已經找回顏面,又見黛玉仿佛并不在意,完全沒有絲毫氣憤的樣子,範适又氣起來了。閨閣拌嘴,本來就是氣得要死的一方落了下乘。
黛玉什麽都沒說,也沒告狀,但範太太不能當什麽都沒聽見。于是笑對賈敏說:“林太太,适兒被我慣壞了,口無遮攔的,您別怪她。”又轉身将範适鼻子輕輕一點,道:“這位林姑娘是巡鹽禦史大人的千金,适兒怎可胡說?”
範适見了黛玉那張混不在意的臉就來氣,見母親并沒壓着自己向對方賠禮,心下方舒服了些,嘟囔道:“母親,我不過是認錯了人而已。”
賈敏見黛玉表情輕松,不像吃了虧的樣子,對範太太這種護短行徑便也一笑置之,攜了黛玉的手,道:“玉兒今日可玩得開心,認識了哪些閨秀?”母女兩個說話去了。
這麽多人瞧着,有理無理的,逞個口舌之能,叫衆人瞧一場熱鬧,也怪沒意思的,賈敏也好,範太太也好,都不願失了體面,各自帶着女兒走了,這事便也算了。
待得長輩們散了,林家本家幾個女孩子才又聚在一起,紛紛對黛玉道:“吓死人了,妹妹你不怕麽?”方才一場嘴仗,雖是黛玉主仆出頭,論年紀,倒是黛玉年紀最小。
玉竹算是穩重的,也對黛玉道:“那範适姑娘仗着身份,我們都不與她相争的。真是頭一回瞧見她被氣成這樣。妹妹有本事,妹妹的身邊人也有本事。”方才那一番争執,林家女哪個不覺得暢快呢?開開心心來做客,若是沒有黛玉,自己還真得巴巴讓了位置。雖然是身份使然,但到底沒意思。
黛玉淡淡笑了一下,此事不過一場閨閣沖突,但是叫黛玉覺着,範适對自己莫名其妙的敵意,未必是來自閨閣,回去問問父親範家更傾向于哪位皇子,便知今日這鬧劇因何而起了。
“這種人怪會蹬鼻子上臉,以後姐姐遇到這種事,不讓就完了。左右長輩們很快會來調停,沒臉的是無理取鬧的人。”黛玉對本家的女孩子們道。
林家幾個本家女孩子深以為然。這個揚州來的妹妹生得好看也就罷了,怎麽就那麽聰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