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黛玉不曾吃虧,賈……

第27章 黛玉不曾吃虧,賈……

黛玉不曾吃虧, 賈敏也将此事撂開得快,範太太見了範适那一臉委屈的模樣兒,當着衆人的面兒還維持着體面, 私下卻少不得問了範适緣由。

範适身邊的丫鬟嬷嬷不敢隐瞞,将之前花廳的事學了個足。這些也是能帶出門的大丫頭的基本素質, 應變能力要有, 記憶力還不能差, 遇到事,主子問起來能還原經過。

範太太聽了, 氣得咬牙, 道:“這林家丫頭怎麽一對主仆都這樣牙尖嘴利。”頓了一下,又埋怨範适道:“好端端的,你去招惹她做什麽?”

範适小聲道:“還不是為了給舅舅出氣。”

一句話将範太太吓得臉色都變了, 忙道:“不許胡說。”環視了一下四周,範太太又小聲道:“你呀, 不能總這樣沉不住氣。”

範适也知道這種事非同小可,便換了話題,道:“林家那丫頭真是氣人, 今兒那麽多閨秀瞧見她主仆牙尖嘴利刻薄我的樣兒, 若不找回場子, 以後我的臉往哪兒擱?母親,得想個辦法如何給我出了氣才好。”

範太太出身承恩公府的旁支,一母同胞的姐妹兩個, 一嫁簪纓之家, 乃是如今的南安王妃;一嫁青年才俊,亦是世家公子,已經升任蘇州參政道的範光熙, 便是如今的範太太。

出身這樣的人家,範太太的素養不知比範适高了好幾倍,略一想,便道:“你不必和那林丫頭争閑氣了,沒得叫人說你失了風度,這事我有法子。”

範适聽了,才複又開懷。

等黛玉玩得夠了,賈敏也略和黛玉說了幾句範太太的出身。兩人都出自公侯之家,在京城也都是名門閨秀,原是相識的。且兩人嫁的相似,都是年輕進士,就是二人不比,京城世交故舊說起兩位外放的姑太太,也是有所比較的。

于是賈敏将範太太的出身簡略跟黛玉說了下,道:“範大人也是一地大員,範太太更是出身高貴,那範姑娘就是略驕氣些。咱們家自然不用怕她,只是日後你出門,還是多帶幾個人好,省得被人蹬鼻子上臉。今日你雖未吃虧,難保以後不遇到更刁蠻的。”

至于承恩公府鐘氏,在家時候賈敏早就跟黛玉細說過了。元嫡皇後便是出自鐘家,也就是當今太子的生母。後來鐘皇後身子不好,承恩公府為了穩固皇後的地位,又送了一位鐘氏女入宮,乃是九皇子生母小鐘妃。

鐘氏嫡脈出了一後一妃,旁支又有一位異姓王妃,可見顯赫。

黛玉只聽到範太太的嫡姐是南安王妃,便覺範适的脾氣有了出處。現在的南安王妃,不就是日後強認探春做幹女兒,送去和親換她兒子回朝那個南安太妃麽?南安太妃又不是沒女兒,不過是舍不得自家女兒,便不顧別人骨肉分離罷了。這樣的品行,黛玉頗有些瞧不上。

但是承恩公府的女兒确然都嫁得極好,想是因為鐘家出了一位皇後娘娘的緣故。這就是古代氏族的力量,無論男女,一旦出了一名有出息的,家族其他子弟的身份名聲也跟着水漲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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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母親說的日後多帶幾個人,黛玉倒也理解,有時候富貴人家的小姐身邊多帶些人,不全是因為講排場,還有位安全考慮。今日這事,也就是長輩們來得快,不然便是自己口角上再不落下風,對方不講道理的指使下人以多欺少,推搡起來,自己一方也定要吃虧的。不過叫黛玉說,與其多帶人,還不如将在後世學的軍事技能撿起來,那才是不怕肢體沖突。

黛玉自然不敢将心中所想告訴賈敏,只笑着應下。

待得午膳之後,各家诰命又和巡撫太太說了陣話,便紛紛起身告辭。

因黛玉今日給林氏族女撐了腰,林家族內幾個女眷是和賈敏一起告辭的。一行人正欲出門,卻見一個身着绫羅的管事婆子上來,行了一禮,雙手捧着一個紅木匣子道:“這位是林姑娘嗎?我們太太送了點東西給姑娘賞玩,還請姑娘不要客氣。”

那婆子的語氣甚是恭敬,若是普通小姑娘,就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也接了。但是黛玉是普通小姑娘嗎,必然不是啊。只見黛玉既沒接禮物,也沒道謝,而是淡淡的問:“不知這位媽媽的太太是哪一位,因何給東西給我?”

黛玉問起來,那婆子也不好不答,正此時,範太太母女帶着浩浩蕩蕩的仆役來,範太太笑道:“這東西原是我給林姑娘賞玩的。”

其實就是範太太不出來,黛玉也隐約猜到了,送東西的無非有二人:一是範太太,今日的事自己雖然言語上沒吃虧,但到底是範适挑起的争端,又罵了人,若是知理的人家,合該給自己道歉;二是巡撫夫人姚太太,今日的事雖不與姚太太相幹,但是姚太太是此間主母,自己赴姚家的宴被人罵了小門小戶女子,主母安撫一二也不越禮。

見範太太自己出來認領,黛玉面上神色依舊淡淡的,“不知姚太太這禮物是單給我,還是我的姐妹們都有?又是因何給我?”

就簡單兩個問題,把範太太問得一噎,這死妮子小小年紀也太難纏了吧,比當年的賈敏還難纏。光說前面那個問題,林家好幾位姑娘一道走的,你只給身份最高的一位禮物,是什麽意思啊?故意給其他幾位姑娘沒臉還是怎的?又說第二個問題,因何給?不就是我閨女罵了你,說以給點東西平複一下呗。就跟我在家罰錯了下人,賞一兩匹料子似的。

但這話不能說啊,一個诰命太太,用這種打發下人的手段想把自家失禮在先的事揭過去,算計一個年不過七歲的小姑娘,若是成了,自然沒什麽。但是還叫人家七歲小姑娘瞧出來了居心,這就有些臉上挂不住了。

範太太道行比範适可高多了,将匣子接過來,親切的拉過黛玉,道:“給你你就拿着,不過一點子小東西,拿回家把玩兒。”

看看那張笑臉,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多親厚似的。也不過頭一次見面而已。

黛玉是誰?是前世還是真正的小姑娘的時候,就不會在待人接物上受周瑞家的看似無意實則有心的貶低身份,這都重活一輩子了,範太太這親切的樣子是一般小姑娘都能糊弄過去,但是黛玉還真不是一般的小姑娘。

黛玉将手抽回來道:“我今兒已經得了範太太的表禮,恕我不敢受第二次。若是範太太有心替範姑娘今日的唐突賠禮,則改日請到林家府上,我家必然掃榻備酒以待。”說完,黛玉一福身,回到賈敏身側。

範太太修為比範适更勝十倍,就是這樣打臉了,還面上維持着微笑,道:“你這孩子,一點子玩意兒有什麽敢不敢受的。”

賈敏微微一笑,接過話頭道:“玉兒也是,小孩子拌嘴哪用得着登門賠罪?以後再別說這樣的話了。”又對範太太笑道:“小孩子的話,範太太別往心裏去。”

黛玉已經打了範氏母女的臉,賈敏自然要給閨女撐腰。別看賈敏的話說得漂亮軟和,卻直接将範家失禮的事再坐實了一遍。不叫你賠禮,是咱們林家大度,可不是你家沒錯。誰還不知道誰啊,在京城做姑娘的時候,賈敏接觸過多少豪門貴女,公主郡主,那時候就能做到有禮有節不吃虧,現在範太太都算計到自己閨女頭上了,賈敏豈能不刺回去。

範太太今日當衆送東西,原是想只要黛玉接了,便是自家在氣度上占了上風,誰知這麽丁點大個丫頭就油鹽不進呢?

這林大姑娘非但不接來路不明的禮物,還直接将自己的小心思點破了:您若要是賠禮,便請正式登門。這麽不明不白的給點東西算什麽呢?我接了你的東西,便等于接受你的道歉,然而你給東西的時候卻沒有提一個字您閨女的不是,您這主意是不是打得太好了?

範太太覺得今日出門沒看黃歷,不但算計一個小姑娘不成,轉頭又讓賈敏在臉上添上一巴掌,真疼。

但是要真論起來,範适已經和黛玉拌了一場嘴,黛玉将範太太的用意挑明之後,範太太若執意要計較,便成以大欺小了,就是贏了都沒意思。而且範太太自忖自己未必贏得了這丫頭。賈敏雖然補了一巴掌,但是也算給了個臺階,範太太也順勢下了。

小孩子拌嘴,長輩先出頭的一方本就落了下乘,今日自己實不該下場。範太太其實在黛玉第一次不接禮物的時候就知道今日自己沖動了,好在她也算是能屈能伸,知道适可而止。這樁事就這麽過去了,就算瞧見的人知道範家落了下乘,也不好露出鄙夷神色,畢竟範太太自己出身鐘家,範光熙也位高權重。

所以,範太太雖然心中惱怒,倒也能面上維持體面離開。

黛玉母女一行到了內院門口,和本家女眷各自道別,又和林如海父子彙合了,方帶着下人們家去。

因黛玉姐弟兩個還小,一家四口坐了一輛車,黛玉只見父親母親仿佛有默契般沒說話,便知道前院也有人試探了父親,且有些話不方便在車上講。

一路只偶爾說一句宴會上的事,直到回了林府,一家四口回到家中各自更衣,黛玉又吩咐了廚房今日晚膳的菜色,才打發了下人說起今日赴宴的事。

前院裏頭,姚巡撫頗跟林如海說了幾句體己話,無非是官場難行,各有苦衷,叫林如海莫要太過清高的試探,話裏還有意無意的提到前任巡鹽禦史蘇寒山。什麽意思不言自明。

賈敏也将暖閣裏那場糾紛說了,又說了範太太算計着給黛玉送禮的事,賈敏笑道:“也不知鐘夫人怎麽越發狂妄了,不明不白的就想給點東西打發玉兒,就是玉兒沒瞧破她的小心思,我也要攔着。只是我們玉兒當場就給她回絕了,還好她也算知道了進退,不至于鬧得太難看。”

林如海卻蹙眉道:“好端端的,範姑娘為何要找玉兒的不痛快?加上今日姚巡撫試探我的話,京城那邊,只怕有消息了。”

賈敏吓了一跳,也立刻反應過來。範适和黛玉頭一次見面,若非範适在家中聽到什麽範家和林家的過節,不至于那樣唐突。

倒是黛玉仿若早就想到一般,眉毛都沒動一根。

黛玉确實早就想到一些事,甚至有些連林如海都不敢想的事。前世還有大約六年,太宗皇帝退位稱太上皇,另有一位新帝登基。新帝既不是當今太子,也不是如今正煊赫的二皇子,而是九皇子。

所以前世四個異姓王中有三位被奪去實權,唯有南安王一支在西海沿子領兵。雖然後來戰敗和親,但是南安太妃尙能仗勢到榮國府強認探春做義女,可知南安王當時并未失勢。

當時的南安太妃便是如今的南安王妃,現在的九皇子生母小鐘妃到時候便是太妃,若能更進一步,甚至能稱太後。新帝能登基,只怕得到母族的助力極大,所以南安郡王因太妃出自鐘氏,而保住了兵權。就算戰敗,新帝也同意和親,而非責罰南安王府。

“父親若有機會,可設法提醒太子殿下提防一下這位。”黛玉邊說,手上邊比了個‘九’。

這話将林如海和賈敏都吓了一跳。九皇子和太子的外家同為承恩公府鐘氏,且當初小鐘妃入宮,就是為了鞏固色衰愛弛的鐘皇後地位的。後宮嫔妃之争,向來殘酷,太子和九皇子就是守望相助尚且風險重重,又豈會自相殘殺。

“玉兒為何會這樣認為?”

因為知道前世是九皇子漁人得利了,這個理由足夠嗎?

當然,黛玉知道這樣無法說服林如海,于是組織了一下語言,道:“去歲天子圍獵,應該年底之前就回京了。若是一切順利還好,若是圍獵時候有什麽摩擦變故,消息快的也傳到了江南。而範太太鐘氏和小鐘妃是同族姐妹,範姑娘頭一次見我便抱有敵意,這裏面,是否有什麽聯系?

但凡富貴人家的子弟,家中皆要教導子女熟悉京城和地方勳貴人家、世家大族相互間的關系。範大人是名門之後,承恩公府更是門第顯赫;但是咱們家也并非什麽沒有姓名的人家,範小姐今年十一歲,再過一二年就要說親,就是她從沒見過我,她家人也應該已經教導過她京城和蘇州有姓名的人家。若非京城那邊有什麽不利承恩公府的消息,鐘小姐沒有遷怒我的理由。

承恩公府是太子殿下的外家,林家是太子妃的外家,若是太子殿下的利益受損,鐘家應當與咱們家同仇敵忾。所以,若是圍獵途中有什麽事發生,必然是沒有損害太子殿下的利益而損害了承恩公府的利益,那麽,便是這位和太子殿下的利益出現分歧了。”黛玉說到九皇子的時候,依舊是手上比了一個數字。

略頓一下,黛玉又接着道:“不過,範适的挑釁是個好消息。若是東宮失利,她實沒有挑釁我的理由。”

這話吓人吶,滿朝文武連林如海在內,都覺得至少目前,太子和九皇子是利益同盟,甚至在太宗皇帝眼裏,也會這麽認為。那麽如果九皇子是太子身後吐信子的毒蛇?林如海都不敢想了,偏偏黛玉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

這又讓林如海想到去年入夏不久,黛玉就不止一次說過鐵網山要出變故。那麽今日鐘家的态度,是印證了黛玉的話。這個女兒,确然太過出色了。林如海能年方弱冠高中探花,自然是資質極佳的人物,但是林如海覺得跟女兒比起來,自己只能說勉強不算蠢人。

林如海道:“我會提醒長姐,只是疏不間親,九皇子不但是太子殿下的兄弟,而且兩人打小親厚,相互扶持了許多年。就是小鐘妃,一直對太子也是頗多回護的,長姐未必勸得動太子殿下。”

黛玉沒直接發表意見,但是她覺得太子一定會聽勸,甚至東宮已經有所察覺了,不然前世裏,太子這時候已經被圈禁了,而今世,太子至少在鐵網山圍獵一場較量中勝出了。要避過禍事還能略有斬獲,東宮對真正算計自己的人不至于一無所知。

“彼一時此一時,父親只管試試,我估摸東宮是能聽勸的。其實京城那頭早就已經塵埃落定了,只是消息傳得慢,咱們家又回了蘇州,沒留意京城的消息,才許多事不知道罷了。但是勝負已分,後面雖有糾纏,難以影響大局;待得蘇岚姐姐入京之後,局勢應當更加明晰了。”黛玉道。

說起蘇岚,林如海神色一沉。私鹽生意做得越大,越不可能收拾得幹淨,無論是從賬務上,還是其他地方,林如海都已經搜集到不少鐵證。只是甄應嘉十分狡猾,那些私鹽生意明面兒上都有別的老板,從證據上看,他本人沾染不深。

當初蘇寒山引來殺身之禍,應當是已經查到甄應嘉參與私鹽生意的證據。但是蘇家遭遇劇變,蘇岚對人頗有防範,無論是對柳征還是林如海,都稱自己手上沒有證據,卻又言道願意進京。也不知蘇岚手上的證據分量幾何,能否徹底扳倒甄家。

況且從方才黛玉一番有理有據的分析聽來,東宮勁敵,竟然不止二皇子一個,九皇子比之二皇子,隐藏更深。林如海知道,越是沉得住氣的敵人,越難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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