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新任揚州知府名叫……
第33章 新任揚州知府名叫……
新任揚州知府名叫陳瑞武, 是齊國公之孫。其兄長陳瑞文襲了三品威震将軍;陳瑞武則從科第入仕,如今也升到了四品知府。這一文一武兄弟兩個,名曰瑞文的做的是武官, 名曰瑞武的做的卻是文官,倒也有趣。
齊國公一支雖然降等降得極狠, 到底是四王八公這樣的勳貴人家, 謀到揚州知府這樣的肥缺, 也在情理之中。且齊國公府這樣的人家偏向誰先不說,至少作為勳貴之家, 沒那麽容易被封疆大吏指使裹挾, 有相對硬氣的背景治理地方。
要說黛玉是不相信什麽四王八公同氣連枝的話的,這些人家,當年軍中殺出來, 确然有些交情,但是也至于将交情淩駕在宗族利益之上。太子尚且靠不住承恩公府, 林家更不指望憑榮國府女婿的身份,就覺得陳瑞武定然會和林家利益一致。但只要陳家不偏向甄家,于林家而言, 便是好消息了。至少陳瑞武的出身, 有不偏向甄應嘉的底氣。
倒是新來的揚州同知叫林如海父女頗為意外。
新任的揚州同知名叫林楓, 是林如海的族叔,便是林玉竹的祖父,原本在湖州做通判。
官場有個不成文的規定, 六品升五品是一個坎, 別看正六品到從五品只差半級,有些官運不暢的卻是一輩子跨不過去。這回林楓一下子從正六品通判為正五品同知,品級只升了一級, 但是檔次卻升了兩檔,實打實的越級升遷,又是在揚州這樣的富饒之地,可見林楓這次升遷極是難得。
林如海知道閨女不俗,問:“玉兒方才因何說勝負已分?”
黛玉又重點看了這次的升遷委任,平靜而篤定的道:“朝廷徹查鹽稅弊案的決心極大啊。”
林如海‘哦’了一聲,微笑着看黛玉。
黛玉知道這是父親有心提點考校自己,便接着道:“江南乃是全國納稅大省,又是魚米之鄉,所産糧食供應京城和周邊駐軍。江南一地是否穩定,關系江山社稷。皇上有心重振江南官場風氣,卻也不能操之過急。
若是江南官員更替太快,地方政務來不及交接清楚,或是影響春耕,或是影響秋收,或是有其他人猶如這次哄擡鹽價一般鬧事,皆會影響地方穩定,進而影響全國。若是地方官員更換太慢,則給了那些國賊祿蠹大量的緩沖時間,叫他們懶政,不作為,甚至蓄意破壞,皆是不美。
正地方官場風氣,好比修一張搖搖欲墜的桌子,而當地百姓便是桌上的瓜果瓷器,既要将桌子修好了,又不能傷了桌面上的諸多物件。四條腿一條一條的替換,方能護着桌上瓜果瓷器不至于摔一地;若是将四條腿全都拆了,桌上一應物品便全摔了。江南這樣的産出大省若是遇此重創,且不知要休養生息幾年,才能緩過來。所以,江南的事,唯有循序漸進。
如此背景之下,揚州一地卻連換兩名地方官,且揚州同知和父親是同族,可見聖上官場徹查兩淮鹽運的決心。楓叔祖連升兩級做揚州同知,是朝廷的一種态度,若是還有人阻撓徹查私鹽弊案,給父親下絆子,則是和朝廷作對。”
林如海也笑道:“玉兒之言雖然不差,但是有些窮兇極惡之徒,依舊會铤而走險。”
黛玉睫毛向下壓了一下,道:“關系生死存亡,定會有人垂死掙紮,但是自古以來,頑固掙紮者都影響不了大局。所謂大勢所趨,無人能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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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勝負已分,甄家再是勢大,也不過是能拖多久的問題,但是此次不可能全身而退。林如海點了一下頭,又問:“除此之外,玉兒還看出什麽?”
黛玉仰頭瞧着父親的眼睛,語速不快,但很是信心滿滿的道:“私鹽弊案一旦了結,聖上對父親會有新的安排。至少不會留在揚州,更大的可能是不會留在江南。”
這一點,林如海在看到朝廷的新委任之後就心中有數。本朝會避免官員在原籍做官,同時更會避免同族在同一地做官,為的是規避地方官員沆瀣一氣,為害一方。這次林楓能做揚州同知,乃是情況特殊,為的擺明一種态度:朝廷為了整頓江南官場,不惜破壞一些準則。
但是私鹽弊案一旦了結,朝廷必然不願意保留此等境況,林如海和林楓,二人自然只能留一個在揚州。
巡鹽禦史本就是一年一任,林如海能連任,一個是因為他是查辦私鹽案的關鍵人物;二也是今年是江南官場傾軋的關鍵年份。但是這兩樁大事了了之後,林如海幾乎不可能繼續留在江南。
不留在江南,多半是會回京了。父女兩個雖然都心下明白,但是畢竟離下旨還早,便沒說破。
朝廷決心如此之大,此消彼長間,林如海的工作雖然依舊繁重,但總體來說,難度和阻礙是持續降低的。
黛玉除了管理好中饋,替父親免除後顧之憂外,也做不了什麽。
如此過了一段時間,這日林如海落衙回來,帶回來個極貌美的女孩子。
黛玉剛一見那女孩子就是一愣,險些失态。
女孩子約莫十一二歲年紀,樣貌出衆,尤其眉間一點胭脂痣,越發顯得品格風流。這不是前世的香菱是誰?看過原着之後,黛玉自然知道了香菱本名叫英蓮,原是蘇州阊門人氏,也是好人家的女兒,只是遭際令人唏噓。
說來,前世自己和英蓮還算談得來,且在大觀園的後幾年,英蓮找自己學作詩,自己于英蓮有半師之分,英蓮于自己,更有陪伴之情。只是按原着,英蓮原還要過好幾年,才在金陵被發賣,且一女二賣,引出薛蟠打死馮淵的事來,怎麽英蓮會在這裏?
不過略一想,黛玉便明白了:前世太子在鐵網山壞事,朝廷沒顧得上整頓江南官場,那拐子得以在繼續金陵躲着做孽。而今世,去歲已經新換了金陵知府,想來新來的金陵知府是個雷厲風行的,對當地治理頗有成效,那拐子便逃出金陵另找出路了。
黛玉神色變化雖只有一瞬,但也落在了林如海眼裏。林如海從閨女眼中看到了複雜的情緒,有驚喜、有悲憫,還有些形容不上來。雖然林如海不知道為何黛玉一見這女孩子就如此神色,但卻因為閨女的态度,而對英蓮也生出一絲同情來。
向林如海一福身,道了一聲父親回來了。黛玉便問:“父親,這位姑娘是?”
林如海道:“知府衙門抓了個拐子,這女孩子說是那拐子的女兒,實則是被拐的。現在拐子關在衙門牢裏候審,這女孩子原是也要關押的。但是楓叔見如此品貌的小姑娘,就是和那些女犯人關在一起,恐也受人欺壓磋磨,便說帶回家住幾日,就是跟玉竹做個伴也好。我落衙回來碰見楓叔,說起此事,便想着楓叔一大家子也住官邸,且同知的官邸還沒咱們家大呢,就将這姑娘帶回來了,先在咱們家住幾日。”
別說黛玉和英蓮是前世舊識,就是賈敏見了英蓮,也道:“如此品貌的孩子,身世卻這樣坎坷,也怪可憐的。我瞧着這孩子還好,若是能尋着她的家鄉父母,便送其回家,若是尋不着,留下來與黛玉做個伴也不是不好。就是不知道她可願意?”
英蓮在拐子手裏受夠了毒打,見了帶自己回來這位大人,便以為以後落得個小妾命了,但即便如此,只要衣食無憂,不受毒打,英蓮便覺滿足。誰知聽這位夫人說的,竟是讓自己給那位極美貌的小姐作伴?
英蓮哪有不願意的,當場便跪下道:“謝過夫人收留。”
賈敏忙打發素青将英蓮扶起來了,道:“如今案子還沒審結,你的事咱們家尚做不得主,不過結案之後,你若是願意留下,倒是容易的,現在還用不着行大禮。”又問英蓮家鄉籍貫。
英蓮三歲走失,記得的東西不算多,但也并非全然不記得。後世被一女雙賣,牽扯到人命官司裏,投到榮國府之後,又被許多人圍觀發問,英蓮就推說什麽都不記得了。
今世瞧着賈敏面善,又說替自己尋家鄉親人,英蓮便說了:“我父母叫我英蓮,是小時候下人帶着看花燈走失的,家附近有個葫蘆廟。其他的卻不記得了。”
賈敏點了點頭,還側頭看林如海:“葫蘆廟這地名兒我仿佛聽說過。”
林如海也點頭道:“有些耳熟,派人打聽一二也就知道了。”
英蓮見老爺夫人願意替自己尋訪家鄉,又是萬般道謝,賈敏道了無妨,又轉身對黛玉道:“玉兒,你先着人将她安頓到客房,先看哪個丫頭和她身量合适,拿身衣裳穿着,改明兒再做兩身。”
黛玉應是,帶着英蓮退出上房,才道:“英蓮姑娘,我叫黛玉,你有什麽需要盡管跟我說。至于你家鄉親人,但凡有點消息,定是能打聽到的。”
英蓮點頭,她心中感激,卻也沒什麽能報答的,又是好一番道謝。
葫蘆廟雖然地方狹窄,也不是什麽名剎古寺,但因一場火燒了大半條街,當年的事卻傳得極遠,揚州和蘇州相隔不過一兩日的路程,揚州城內聽過的人也不少,并不難打聽。打聽到了葫蘆廟,英蓮的家鄉籍貫倒也容易得了。
審那拐子那日,英蓮還去了一趟公堂做人證。原來,那拐子果如黛玉所料,是金陵新來的知府手段鐵血,打擊各類違法之事極是積極,那拐子眼見金陵待不下去,才想着轉到揚州。
揚州鹽商富甲天下,又以養瘦|馬聞名,那拐子原是想着将英蓮出手賣給哪個鹽商,掙一筆銀子便暫且洗手上岸,尋地躲躲,過了這段風聲再說。誰知揚州這邊整頓治安也極嚴苛,拐子剛在客棧落腳,都不知道怎麽回事,次日就被官差抓了。
拐子被抓,自然是有人報案,報官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客棧的小二。古人沒有後世的天眼系統,就是要整頓地方治安,法子也簡單粗暴得多,揚州知府直接給各大客棧發了通知,遇到違法犯罪的事,若是之情不報,算作包庇,若是舉報屬實,則有獎賞。
那拐子和英蓮雖稱父女,但是形貌上就不像,加之二人外地來的,英蓮又格外怕那拐子,那掌櫃就留了意。打着小心無大錯的主意打發小二報了官,誰知就抓着了真拐子呢?
審結案子,英蓮恢複了自由身。林家索性好人做到底,派人去蘇州阊門打聽英蓮的家人。甄士隐已然跟着跛足道人出了家,不知所蹤,倒是英蓮之母封氏原尚在人世,但沒見着人,說是出門尋女了。
英蓮知道之後,又是一場大哭。
黛玉派去阊門的人也是個仔細人,不但打聽好了英蓮的家鄉來歷,還将封氏的處境一并打聽清楚了,當着英蓮的面沒說。單回賈敏和黛玉的時候才說了:“當年那甄費夫妻在阊門也被推為本地望族,也頗有家業。後來家中失火,搶出細軟,又有田莊,并非不能好好過活。只是沒兩年,家業都被封氏父兄哄去了。
封氏之父封肅活着時候還略好些,至少封氏主仆做針線補貼家用,還有一口飯吃。自去歲封肅死了,這才沒過多久,連封氏身邊另一個丫頭也發賣了。我便想着封氏之兄只怕是個更加心狠的。我想着,甄姑娘小,若是陡然告訴她有舅舅在世,她若願意投靠親人,咱們不好攔着。但像封氏兄長那樣的為人,甄姑娘投去了,難保不被他仗着英蓮姑娘在手,反倒拿捏封氏。
我想着甄費一家遭際令人唏噓,不願甄姑娘剛好些,又被舅舅騙了,方才便瞞下了此事沒有說。還請太太、姑娘饒過我自作主張。”
賈敏聽了,點頭道:“你這樣處置極妥當。既是封氏還在,不妨再尋訪封氏幾日,實在尋不到人在做打算。”又道了辛苦,讓其下去了。
次日,黛玉吩咐給英蓮做的新衣裳便得了,英蓮換上之後,越發顯得水秀出衆。
自此,英蓮便暫在林家住下來,沒入奴籍,但是和黛玉的幾個丫鬟一樣,也在黛玉讀書的時候伺候筆墨。說是伺候筆墨,實則跟着讀書識字,有什麽不懂的,黛玉還會悉心指導幾句。
這樣又過了數月,門房回話說有個婆子尋上們來,說是找走失的女兒的。
黛玉命人将人領進來,卻并未讓其見英蓮,而是自己見了,問了些話,确認了來人正是封氏,才讓其母女相見。至于母女兩個相見之後如何痛哭流涕,如何對林家感恩戴德,卻不必細述。
封氏為何會尋到揚州,倒有一段緣故。
揚州知府陳瑞武也是新上任不久,也知道齊國公府江河日下了,到任之後自然勤政愛民,希望做出一番事業。既是抓了拐子,便順藤摸瓜,決心将治下的販賣人口問題狠狠整治一番。
那拐子雖說是日常在金陵活動,實則拐子之間也是互通消息的,供出不少人來。抓的拐子多,需要尋訪父母家人便多,同時,陳瑞武也将消息放出去了,讓附近州縣走失了兒女的人家到揚州府衙認親。
封氏尋女多年,得了這等消息,自然是滿懷期待的趕來,只見了那些被解救的女孩子,沒有一個是英蓮,封氏還大哭一場。後聽說巡鹽禦史大人府上也收留了個女孩子,封氏便抱着一試的心尋來了,這對苦命母女也終于重逢。
當日,黛玉就暫且将封氏安頓在英蓮住的客房隔壁,但是母女兩個久別重逢,有說不完的話,當夜,母女兩個卻是住在一處。
次日,賈敏才将封氏母女請來,問她們日後打算。
封氏昨夜已經将英蓮這些年的遭遇問清楚了,知道英蓮跟着拐子遭了多少毒打;也知道英蓮在林家這數月,不但吃穿用度什麽都好,還有書讀,林家又沒讓英蓮入奴籍。叫封氏說,自然是願意英蓮留在林家的。
但是人家林家世宦人家,位高權重。在英蓮沒有尋着家人的時候,人家善意收留,如今自己尋來,沒道理還讓女兒賴在林家。賈敏這樣問,封氏一時間很是猶豫。
有這份猶豫,也就夠了,至少證明封氏不是那起将別人的恩情當理所當然的人。
于是黛玉道:“母親,這些時日,我和英蓮姐姐相處極好,能将英蓮姐姐留下來麽?”
賈敏早就聽林如海說過,閨女初見英蓮,眼神不同,夫妻兩個只當黛玉和英蓮合得來,便也樂得留下英蓮與黛玉作伴,遂笑道:“就是不知封夫人是否願意?”
封氏一聽,就拉英蓮跪下磕頭,口中直呼願意。又捧出一把金葉子并一些碎銀,道:“老身家業凋零,太太的大恩大德,老身無以為報了,如今英蓮已經有了着落,老身沒了後顧之憂。唯有這點東西能夠回報太太,還請太太不要嫌棄。”
當年甄士隐資助賈雨村,一出手就是五十兩,可見甄家原本家底是豐厚的。後來接連遭遇不測,封氏到底是留了點子細軟傍身,那些金葉子,都是縫在衣裳裏,昨夜連夜拆出來的。散碎銀子也有二三十兩的樣子。
賈敏見了,忙推脫道:“你這是做什麽?快收起來留着你們傍身。我們留下英蓮,不為別個,只為我們玉兒與她合得來。你這樣我們反倒不好将人留下了。我看英蓮聰明伶俐,也愛讀書,暫且給黛玉做個伴讀,你們母女可覺得合适?”
封氏又是一番感恩戴德,将金銀收起來了。做伴讀,便不會入奴籍了,封氏母女只差将林家做菩薩供起來了。
封氏一個婦道人家,又上了年紀,又剛尋到女兒,林家自然是好人做到底,将封氏也留下來了,不教她們骨肉分離。
至于官場上,果然揚州、金陵換了知府後,其他州府也陸續換了地方官員,江南原本的地方官,或升或貶,也有和私鹽案牽連得深的而落罪的。這個案子,朝廷巡按團在江南呆了足一年,才堪堪樹立了江南官場的新風氣。
這一場江南吏治的大整頓下來,無數大小官員落馬,也無數新的官員上任。和前世一樣,朝廷起複了一大批以前被革職的官員,賈雨村也赫然在列。
不過這一次賈雨村未給黛玉做西席,自然也沒借林如海的關系攀上榮國府。但是賈雨村素有才幹,吃了上一回被罷黜的教訓,道蘇州巴結上了範光熙,走了範光熙的關系,竟還是讓他侯到一個缺,只是不是前世的應天府知府,而是在粵海梅州做知府。原梅州知府調任江南,另有委任。
甄應嘉被罷了江寧織造,查抄甄家,同時,甄家老小押解回京,進行三司會審。這次相關部院皆派了得力官員到江南辦案,朝廷賦予巡按團的職責也極大,二品以下的官員皆可當地裁決。獨甄應嘉身份特殊,巡按團來時,太宗便做了指示,若是查到甄家罪證,需押入京城受審。
倒是甄應嘉府上幾個厲害的管事被判了死刑,就地行刑。
這些心腹管事原是替甄應嘉打理私鹽生意的,以前吃香喝辣,身着绫羅。現在一朝犯事,甄應嘉将一應罪過往這些人身上一推,自己上折子負荊請罪不說,還大哭對不起皇上,有愧朝廷。又自承治家不嚴,叫手下清客和刁奴蒙蔽,以至犯下大錯。
看似坦白從寬,實則推出好些替罪羊,将一應罪過推得一幹二淨。
販賣私鹽乃是死罪,若無地方官員包庇,那些私鹽販子寸步難行。而幾個甄應嘉門下清客和豪奴,還不至于能組織起這樣大的販賣私鹽網絡。但凡是個明眼人,都知道甄應嘉這些說辭站不住腳,也都知道甄應嘉到底是借了誰的勢。
但是甄家在江南勢大,在蘇南山任兩淮鹽運使前,江南的私鹽販子運送大量私鹽在管道上走,只需甄家奴出來打個招呼,都不需甄應嘉的名帖手書,各地關卡都會放行。如此一來,還真找不到甄應嘉本人參與此案的罪證。
或許是為了甄貴妃和二皇子的體面,太宗皇帝沒讓甄應嘉在金陵受審,不然只要甄應嘉的囚車經過,怕都要被江南百姓用石塊砸死。
當然,二皇子和甄貴妃也沒那麽容易全身而退。甄貴妃被奪了協理六宮之權,降為甄嫔;二皇子被免了戶部的差事,閉門思過。就是戶部尚書,也因不曾好生規勸二皇子,受了連累,被貶谪到西海沿子,做了一名知州。
至于江南本地,這個案子雖然辦得轟轟烈烈,但是到底真正後臺強硬的案犯如甄應嘉等少數幾個活了下來,倒是許多案件的經辦人,譬如甄應嘉的親信;大小私鹽商販;沒有後臺,但是給私鹽案行了方便的地方官員和小吏,盡皆問斬。江南多地的刑場,那段時間都飄着揮散不去的血腥味。
還有許多沒有直接參與私鹽案的官員,或者只收了三節兩壽并冰炭敬的禮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或者畏懼甄家勢大不敢抗衡者,或是被革職,或是被貶谪,卻都留下了性命。
黛玉知道此事,倒沒覺得意外。她在後世看過不少書,也知道人才匮乏是封建社會的重大弊端之一。不像後世不分男女,幾乎人人讀書識字,古時的人卻大多數是文盲。一科進士又只錄取那麽幾百人,且三年才考一科,能做官的人才自然是稀缺的,所以若非犯下重罪,許多官員皆是貶谪繼續任用的。這也非本朝才如此作為,古來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
這倒叫黛玉又感嘆了一番後世的好處,人人有書讀,無論出身,只要肯努力上進,總有機會。不但貧民子弟能做官,女子也能做三百六十行。自然,黛玉作為一個古代貴族女子,深知出身的人脈帶個一個人的好處,就是後世也并非絕對公平,但是比之現在,後世卻是進步太多了。
二皇子和甄貴妃的處理傳到江南的時候稍微晚一些,那日林如海帶回邸報給賈妻女看了,忍不住冷哼道:“聖上還是太過仁慈了,這甄家說是三司會審,但只要入了京,多半是能留住性命的。”
黛玉看了邸報倒很平靜。就是前世太子卷入謀逆案,也只是被圈禁。太子伴讀賈敬避禍到道觀,還能将爵位傳給珍大哥。雖然爵位降得狠了,自那之後寧榮二府的政治生命也算完結,但是至少在太宗皇帝活着的時候,賈家人的可以醉生夢死。就是父親作為太子的妻弟,還能留任巡鹽禦史呢。可見太宗皇帝處理這等事,向來是仁慈有餘,果決不足。前世對太子一系是如此,今世對二皇子一系也是如此,否則也不會最後避位為太上皇。
不過不管是前世的太子一系還是今世的二皇子一系,也只能在太宗皇帝還活着的時候茍延殘喘罷了。前世的四王八公在太上皇駕崩之後,便相繼風流雲散了,黛玉相信今世的敗北一方也是如是。
現在,只是暫時穩住了東宮的地位,二皇子雖敗,九皇子卻毫發未損。黛玉仔細觀察了這次江南官場的變動,許多重要職位都換了人,蘇州參政道範光熙卻安穩留任。九皇子那手渾水摸魚,陷長滅次的手段果然起了作用。
賈敏想到兩年前林佑落水那次,卻是憤恨不平,道:“像甄應嘉這樣貪得無厭,為害地方的人,早該誅九族了,聖上卻這樣輕輕放過了他。”
黛玉卻神色未變,口氣淡淡的道:“做父親的人,兒子犯了多大的錯,總歸是想給他留一條後路,自然也要留幾個中用的人。不過做父親的容得下兒子,兄弟卻未必容得下兄弟。”
黛玉這話沒明着說,但是林如海夫妻兩個自然聽得明白黛玉所指,夫妻兩個都是面色一變,同時也深覺有理。便将此事暫且放開了。
江南一場因私鹽案引發的官場大地震來勢洶洶。如黛玉所料,待得這場官場震蕩逐步平息的時候,林如海接到了一紙調令,升任戶部尚書,待新任巡鹽禦史到任後,交接清楚,再擇日回京赴任。
既是升任了戶部尚書,多半便是一直在京城任職了,以後回鄉機會寥寥,打點行李,倒是将需要帶走的皆帶上,賈敏母女兩個也要繁忙一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