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黛玉直起身子,繼續往芙……
第42章 黛玉直起身子,繼續往芙……
黛玉直起身子, 繼續往芙蓉院走去。水瀾方才說了兩句話,但是信息量已經足夠大了。
第一句是“她看着也不似有不足之症。”這個她,自然指的是自己。單看這句話, 水瀾既有可能是穿越的,也有可能是重生的。畢竟自己前世有不足之症, 原着上也寫得明明白白。
但是第二句“太子沒倒難道和她有關?”則不像單純的穿越者能夠得到的信息。原着中雖然隐晦的提了一句壞了事的義忠老千歲, 但是并沒說太子壞事是哪一年。
若水瀾只是看過原着的穿越者, 那麽太子在秦可卿喪事之前壞事都是合乎原着的,水瀾不會因為現下太子沒壞事就覺得奇怪。所以, 水瀾是知道前世太子壞事的時間在兩年前。那麽, 水瀾有可能是重生者。
還有一種可能,水瀾跟自己一樣,是穿越後的重生者。
黛玉略微眯了一下眼睛:這就有意思了, 現在已經知道自己和水瀾都知曉前世,不知道和自己一般的人, 還有多少?
得到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黛玉迅速回憶了一下前世,水瀾是嫁給了二皇子的次子。前世的此刻, 太子已經被圈禁, 但二皇子還風光着, 甚至朝野內外,都覺得二皇子極有可能成為新的儲君。那麽,水瀾前世是什麽時候定的親呢?
不過即便前世二皇子遲些倒臺, 結局也不好, 那麽水瀾的結局也可想而知。若是水瀾是重生者,那麽她也知道前世最終登基稱帝的九皇子。水瀾給十三公主做伴讀,難道有這個原因在裏頭?
可惜前世自己并不認識水瀾, 也不知道她是否有過做伴讀的經歷,在哪位公主身邊做伴讀,所以也不好推測水瀾給十三公主作伴讀是前世就是如此,還是水瀾重生後有意接近九皇子。
回到芙蓉院的時候,春山等早就擺上了各色瓜果、點心,姑娘們在一處說話。見黛玉來了,蘇岚道:“玉兒來得正好,今日這樣熱鬧,我們總得想個玩法才好,這樣幹坐着豈不沒趣兒?”
黛玉坐下了,接過雪雁遞過的茶喝了一口,笑道:“那自是極好,姐姐這樣提議,自是心中有了腹稿,不妨說出來聽一聽。”
書香門第的女孩子,閨閣游戲無非就是那幾樣。或是聯詩或是射覆,雅俗共賞一些便是抽花名簽。
探春反應敏捷,知道自家姐妹不擅長作詩,但要提出抽花名簽,仿佛又在一衆閨秀中露了怯,于是探春插口道:“前兒聽說林姐姐擅長書法,我原說了要來看林姐姐的好字。今日好容易來了,先将林姐姐的墨寶給我瞧瞧可好?”
迎春擅弈,但是卻不擅長詩文,正擔心今日不知怎生應付,聽到探春出來解圍,微微松了一口氣。
寶釵在這一衆女孩子中,算是出身低的,正緊論起來,甚至連柳湘語都不如。但寶釵自負才華,有心一展所長,巴不得大家在一起聯詩,卻被探春接過了話頭,微微有些失望,自然,寶釵大方得體,面上絲毫未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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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瞧了一眼探春,知道她是個有心人,在為自己掙一條出路。古代女孩子,命運幾乎拿捏在了嫡母身上,加之探春的嫡母又那樣子,黛玉自然會成全她,于是笑道:“要瞧可以,只不許笑話我。”
自穿回來後,黛玉若是有空最愛的三種消遣便是看書、練字和下棋。看書增長見識,練字鍛煉耐心,下棋鍛煉邏輯思維。要說黛玉的一手字,集前世在潇湘館最後幾年的苦練精髓和今世兩年的精進,越發寫得好了。但是黛玉無心炫耀,只命人随便拿了幾帖字給探春看,早就命雪雁去尋了花名簽來,又将書房中的棋盤和畫具拿出來,道:“探妹妹喜歡看字,叫她看去,咱們樂自己的。”
因各種玩的多了,一屋子閨秀很快就被分散了注意力。迎春和蘇岚擺開了棋局;探春則去看黛玉書房的各種名家法帖;賈珊鑒賞了一回黛玉書房中挂的名畫,又去看各種畫具。黛玉則和剩下的閨秀們抽花名簽,丫鬟們也跟着湊熱鬧。
寶釵是個有心的,瞧了幾幅黛玉的字,又瞧了黛玉這滿書房的書籍,心中暗暗感嘆不愧是書香門第的小姐,便也和黛玉她們一道抽花名簽玩兒。
到底是花名簽玩兒的人越多越熱鬧,沒多久看字的探春和看畫的賈珊就被吸引過來了,迎春和蘇岚下完一局棋也不下了。衆人都圍在一處,你一簽我一簽的,抽出來解一番,打趣幾句,不知不覺的時間便過去了。陸續有人打發來請姑娘們回去,衆人才散了。
因林家原本是列候之家,又是太子妃母家,賈家又是國公之家,林如海夫妻兩個人脈皆廣,這一場家宴前來赴宴的人極多。就是能力稍差些的宗婦,也未必能辦得這樣妥帖。
況且宴會當日,許多命婦都看到了,賈敏确然就陪着衆人說話,什麽都沒操心。是以,戶部尚書升遷家宴是林家三位姑娘操辦的,是許多人親見的。這場宴會後,林家三位姑娘倒是打響了一些名聲。嫡出林姑娘自不用說,就是尚書夫人收的兩位幹女兒,模樣、氣度、本事也是一樣不差。
黛玉沒有在這個社會結親的打算,自不用在意這些,但是有個好名聲,對蘇岚和英蓮将來說親,是有極大的好處的。世人所謂的喪母長女不娶,一來是怕刑克,二來,不也是怕喪母長女乏人教導,沒有掌管內帷的本事麽?蘇岚和英蓮傳出擅理中饋的名聲,對她們自有好處。
雖然今日一場宴會姐妹幾個準備充分,但是要調度的瑣事極多,姐妹幾個也都累了,在一處略說了幾句話,便各自就寝了。
倒是賈敏比較松快,精神倒足,便和林如海道:“今日沒出什麽亂子,可見咱們家女兒們是極出色的。”
林如海笑道:“怎麽今日說起這個?咱們女兒又不是今日才顯露出本事?”英蓮和蘇岚雖是義女,但林如海倒極少和這兩個女兒說話,都是早晚兒女們一道請安的時候見一面。但英蓮和黛玉一起讀了一年的書,林如海自然知道其聰慧;蘇岚乃是蘇寒山之女,光是基因上就是出色的。
賈敏道:“女兒們好,我做娘的自然是知道,我今日要說的不是這個。女兒們雖好,到底岚兒和英蓮還沒操辦過正緊宴會,這次宴會該具體怎麽操辦,還是玉兒出的力最大。但是玉兒卻一點不居功,但凡有哪位夫人、太太誇獎,玉兒都說是和姐姐們一起商量着辦的。可見玉兒心胸寬廣。
還有就是午膳之後,姑娘們一處松快,說起玩兒什麽游戲打發時間的時候,玉兒将琴棋書畫和花名簽都安排上了。姑娘們各有所長,也有不擅詩詞的,若是聯詩自是雅樂,難免讓不會作詩的姑娘面上不好看。玉兒如此一安排,将所有有可能産生的尴尬化解于無形。玉兒當真是我見過慮事最周全的姑娘。”
林如海笑道:“玉兒又大量又周全不是好事麽?怎麽夫人說起這個一副操心的口吻?”
賈敏嘆了一口氣:“雖說三個女兒都是好的,到底玉兒才是我生的,我內心終究偏疼她些。東坡先生還說惟願孩兒愚且魯呢,我終究擔心玉兒能者多勞,傷了身子。玉兒打小身子不好,雖然有了柳郎中替她調理,這幾年什麽都好了,但玉兒身子的根基到底弱些。”
林如海點了一下賈敏的額頭,道:“你這才叫瞎操心。叫我說,玉兒天賦使然,她未必覺得累。好比同一個先生講學,天賦高的,略聽一兩遍就懂了,天賦差些,要日夜苦讀。學同樣的本事,天賦差的累,天賦高的卻輕松。這做事也是一樣的,普通人覺得操心勞累的事,能人事半功倍,倒輕松些。”
賈敏聽了有理,笑道:“是我多慮了。若是真擔心玉兒,便好好培養岚兒和英蓮,有姐姐們幫襯,玉兒自然便輕松了。”
林如海笑道:“理自然是這個道理,這話卻不能叫旁人聽見了。咱們原是真心替女兒們謀劃,希望她們有個好前程,但這話若叫下人聽去,挑撥得岚兒、英蓮和咱們生了嫌隙,也怪沒意思。”
賈敏笑道:“我瞧着岚兒和英蓮倒是明白人,不會生此糊塗想法。”
說了一回女兒們,賈敏又道:“對了,今兒王氏和她妹妹薛王氏也都來了。我瞧了薛家送來的禮,頗為貴重。你說這事多可笑?當初王氏那樣害我們,如今倒有臉來巴結。”
林如海道:“今兒薛老爺也來了,還特地來向我敬了酒。薛家還在戶部領着差事,自是要來的。他們來與不來,我只是秉公辦理就是。”
夫妻兩個說了一回今日宴會的事,便也入睡了。
辦完了升遷宴不久,林如海便正是走馬上任,到戶部點卯上班。
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指的乃是新點的官員到任,須得做幾件事革除時弊,表現自己才幹的大事,樹立威信。常用手法乃是抓幾個出頭鳥做筏子,殺雞儆猴。
但是于林如海而言,全用不着這些。
江南的私鹽問題,沉疴已久,為此不但絕大多數江南官員卷入其中,偶有氣節者如蘇寒山,更是斃命任上。但是林大人孤身下江南,不過兩年,不但破獲了私鹽大案,連甄妃母家都被拉下了馬,甄妃本人降了位份,二皇子免了差事。這官聲和官威絕對都夠了。林如海甫一到任,什麽都還沒做,便令戶部風氣為之一新,各級官員更加勤謹不說,就是平日原是個混日子的,也都做出十分勤勉的樣子。
雖不用拿人做筏子,但是戶部的積年舊賬目是要清點的。要說林如海是看慣賬目的,原是駕輕就熟的。但是看了後來黛玉折騰出來的列了表格的清爽賬目,再看古時候的一頁一項的記賬方法,就覺腦仁疼了。
最終,林如海決定借鑒黛玉的列表記賬法,給戶部來個自上而下的改革。
戶部管全國錢糧稅負,要記錄的各種賬冊何其多,戶部尚書要改記賬方式,也不是一拍腦袋就能執行的。
林如海先拟了奏章遞到禦前,然後又将一本戶部近期的賬目做成表格,和戶部原本的記賬法放一起,分析兩種記賬方式的優劣,呈給太宗皇帝做對比。
太宗皇帝乍一看,覺得這表格記賬甚是奇怪,新任尚書也是異想天開。但林如海只解釋了兩三句,太宗皇帝再一細看瞧出了門道,便覺表格記賬果然比戶部慣用的記賬法明晰很多,查賬也方便。于是便對林如海說,可在朝會上讨論。
這表格記賬法是黛玉參照後世的excle表格改的,序號、日期、事由、單價、合計明确,另有一行備注标明與賬目相關的其他事宜。一行索引标注賬目發生的憑證所在的檔案冊編號。
叫黛玉說,自然是引入阿拉伯數字最為方便,但是黛玉查過資料,阿拉伯數字傳入中土好幾次,都不被世人所接受。自己在家記賬突然用一組這樣的數字符號,太過引人遐想,因而黛玉雖然用了表格記賬改革自家庫房的賬目,卻将阿拉伯數字改為了漢字數字。
這樣複核起來會麻煩一些,但是也比之前慣用的記賬法好多了。
也幸而林如海遞上的改革方案用的依舊是漢字計數,否則這改革根本走不到朝會讨論這一步就會被駁回。
戶部作為六部之一,任何改革都是大事,并非一部尚書就可以拍腦袋定下來。太宗皇帝讓在朝會上商議此事,本身就是一種風向。
但是林如海要推動改革,阻力還是極大的。一來,之前二皇子在戶部走動,戶部有許多二皇子系的官員,這些人本就和林如海不是一個立場。二來,江南是天下第一等的富庶之地,能謀到江南官場的職缺,大多是有根基的人,敘起來,也都是簪纓之家、翰墨之族的子弟。但是在這兩年來的江南官場傾軋中,許多官員或是落馬或是貶谪,其族人還有在朝中為官的,自然也會成為這次改革的阻力。
其實林如海這次想引入改革,純粹是覺得表格記賬法确實清晰明了,若是能推廣普及,不但能大大節省戶部小吏們的工作量,各級官員審核的時候也更方便明晰,就是哪裏出錯了,也更容易查證修改。總之,林尚書是一片公心。
但是和林尚書立場不一致的人不這麽覺得。甄應嘉都被這位尚書鬥倒了,二皇子都被奪差事了,誰知道這位新尚書又在憋什麽壞水?凡是林尚書的提議,全都反對就是了。
于是這樣一個有利于提高工作效率,不損害任何人利益的改革就這麽在朝會上受到極大阻撓,頭一次議事沒通過。
這日散朝回家,林如海臉上帶了一縷憂色。用過晚膳,便一頭紮進了書房。
陪母親和兩個姐姐說了一會兒話,黛玉端了一碟子櫻桃對賈敏說:“我去瞧瞧父親。”
賈敏也看出林如海似是差事上遇到難題,便點頭道:“去吧。”
林佑和英蓮已經習慣了父親和姐姐一起議事,蘇岚才來不久,見了這種狀況心下稱奇。不過轉念一想,自己親父在決定放手一搏的時候,還将甄應嘉的罪證交給了自己。妹妹這樣聰慧,義父願意聽取妹妹的意見也不足為奇。
蘇岚自是世間一等一的聰慧女子,但是光前兒操辦那場宴會,就發現自己不足黛玉良多,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姐弟幾個又陪着賈敏說了一陣話,才各自回房歇息。
而另一邊,黛玉端着一碟子櫻桃到了大書房外,敲了敲門。
林如海見是女兒來,便打發小厮在書房外守着,才道:“玉兒來了?”
黛玉放下果盤,道:“這櫻桃是快馬送來的,倒還新鮮,父親嘗嘗味兒不錯。縱有什麽煩惱事,總不能虧了口福。”黛玉自然知道父親愁的是朝堂大事,林如海也知道女兒思慮比之一般謀士更為周全。
父女兩個沒饒彎子,林如海讓黛玉坐了,自己拈了顆櫻桃放入口中,道:“果然極甜的。”
然後邊吃櫻桃,就邊将記賬改革推行不動的事情跟黛玉說了。
黛玉認真聽完,道:“這原是替大家省事的改革,既是都不願意省事,父親便做點別的。”
林如海一揚眉,示意黛玉繼續。
黛玉道:“能上朝的官員,誰不是飽讀詩書,表格記賬是優是劣,但凡讀過書的誰都能比較出來。明知有益而阻撓推行,除了立場原因而外,我覺得他們心中還有擔憂。找出他們擔憂的點精準打擊,打得他們疼了,就顧不得阻撓了。”
林如海眼神一亮,道:“他們自然有痛點,只是為父想着凡是循序漸進,連小小記賬改革都推行不下去,下一步只會有更大的阻撓。”
黛玉道:“謀其上而取其中,父親就做出打他們痛點的架勢,他們自然便做出讓步,允許賬冊改革了。至于改革途中發現問題,那便革除宿弊。左右是改革要推進,祿蠹要拔出,誰先誰後,有什麽要緊?”
誰先誰後有什麽要緊?黛玉短短幾句話,林如海卻從中聽出兵無常勢,水無常形的道理來。笑道:“聽玉兒一席話,叫為父茅塞頓開。依玉兒說,如何謀其上,取其中,再奪其上?”
黛玉道:“朝廷百官怕什麽?随便派人傳一傳就是了。左右這樣的事他們不敢找聖上做主,也無人敢細查。”
黛玉所說的百官不敢找太宗做主,也不敢将輿論鬧大的事,便是催繳欠銀一事。許多勳貴人家都欠着國庫的銀兩,且數目不小。因當年借銀的人家都是勞苦功高的勳貴人家,又是在太|祖在位時候借的,太|祖在位時候從未催還過。
太宗繼位後,不願落下薄待舊臣的名聲,也沒提這茬事,數十年過去,不管是皇家還是欠銀的人家,都默認了這筆銀錢乃是朝廷給當初立下汗馬功勞的舊臣的賞賜。雖然這些賬目一直在戶部挂着,也幾乎沒人當一回事了。
若是此刻放出消息,說朝廷有意催繳這筆欠銀,那些勳貴人家自然不敢找太宗皇帝做主,萬一太宗沒那個意思,自個兒找上去,不是提醒太宗了麽?就是究竟誰放出的消息,估計也沒人敢大張旗鼓的查,否則事情鬧大了,難免傳入太宗耳內。
林如海笑道:“此法甚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