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國庫的賬目還沒算……

第45章 國庫的賬目還沒算……

國庫的賬目還沒算清楚, 榮國府的內賬更是一團亂麻。叫賈母估計,就是賈赦,也未必能有那三十五萬, 這欠銀一還,榮國府當真就沒法過日子了。不得已, 賈母想到去找賈敏。

若是朝廷當真要催繳欠銀, 合該是戶部主辦, 兒自己的女婿便是戶部尚書;就算到時候不能免了銀子,至少也得通融幾日, 再慢慢想辦法。

現在戶部催繳欠銀的事傳得沸沸揚揚, 不但黛玉知道,連蘇岚和英蓮都曉得了,所以聽聞賈母要來, 英蓮撇了撇嘴,蘇岚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這不是叫義父為難麽?”

因現在賈敏将中饋交給姐妹三個, 且賈母是長輩,姐妹三個随賈敏一道去儀門迎了賈母進來。同來的還有探春。

賈母見林家幾個姑娘和自家幾個姑娘倒還投契,原本是想将迎春、賈珊一道帶來打感情牌。但賈敬和賈赦都表示了若是朝廷當真決心催繳欠銀, 自己便要盡力還銀的态度, 不讓自家姑娘跟賈母來。

探春見了黛玉姐妹三個, 極親熱的問了好。見了賈敏,又極禮貌周到行禮問安。賈母這個時候來做什麽,賈敏心知肚明, 因而叫幾個女兒帶着探春下去玩, 自己陪賈母說話。

寒暄之後,賈敏不等賈母開口,就先斷了賈母的念想:“母親若還認我這個女兒, 不想害得我們家家破人亡,有些話便再不要開口。母親或是來小住,或是來散心,我都歡迎之至。”

賈母一下被賈敏說破心事,面上頗是無光,但若非走投無路,又豈會來尋已經出嫁的閨女。因而賈母還是忍不住開口,道:“敏兒你當真如此不顧情分麽?”

賈敏擺手打斷了賈母的話,“母親可知道當年周瑞幾個下江南,為何被我們老爺打了一頓扔出去了?”

這件事賈母自然知道,為了這件事,賈母還狠是郁悶了幾日,覺得女兒女婿太過不留情面。後來賈母知道了陳嬷嬷做下的事,便也不好說什麽了,只道:“你們厭惡王氏,不肯收她的禮,也不肯替元春謀事,因為有別的緣由,也怨不得你們。但是還欠銀這件事,畢竟幹系着整個國公府,這裏頭還有多少你父親掙下的基業呢。”

賈敏道:“我正是為着國公府的體面,才勸母親不要說不該說的話。當年我将周瑞打出去,并非單為了和王氏的私怨,而是我們做臣子的,不能插手皇家的婚事。同樣的,今日我勸母親別開口,開口便是傷我們母女情分,這也并非因為我和王氏的私仇,而是做臣子的,不能違背朝廷的決定。若是朝廷決定追繳欠銀,必是朝會上商讨通過的,誰也不能更改。所以我說,母親一旦開口,就是陷我們老爺于不義。”

賈母道:“這不正是因為還沒在朝會上通過,我才來找你商議麽?”

賈敏搖頭道:“我連家事都懶得管,交給了女兒們,何況我們老爺的公事?叫我說,母親何必操心這些?就算這次清還欠銀之後,大哥只剩下俸祿,也會供養母親,少不了母親一分一毫。就是我也不忍心母親日子過得不好,将來孝敬母親,我們老爺也不會攔着。

母親瞧我,玉兒六歲的時候就撂開家事開始享清福,這個年紀已經享了兩年了。大哥二哥多大年紀了,又是男兒家,早就娶妻生子,都是做祖父的人了,天塌下來,合該他們頂着!母親操心什麽?兒孫自有兒孫福,母親不如放寬了心,叫他們兄弟自己解決去。”

賈母被賈敏一番話堵得不知說什麽好,但卻也挑不出賈敏這番話的不是。是啊,兒子都是做祖父的人了,自己還操這份心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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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在林家一無所獲,賈王氏聽說賈母回府的時候臉色不好,就知道這次去林家自然沒讨到好。

周瑞家的道:“太太,這個府上早就是心思各異,太太很犯不着蹚這趟渾水,管家這副擔子,太太早些丢出去便是。”因轉移大庫財産,是周瑞去做的,周瑞家的知道這次榮國府再受多重的創,二房是少不了好處的。自己只要跟着王氏,便依舊吃香喝辣,是有體面的管家媳婦。

至于賈王氏從公中轉走多少,周瑞也說了,整整四箱子,每箱五千兩,合計二萬兩黃金。折白銀二十萬兩了。這大約是榮國府壓箱底的錢。周瑞還悄悄的從每箱裏頭各取了兩塊金磚。共八十兩黃金,折八百兩銀子了。

賈王氏一邊轉佛珠,一邊冷笑道:“這是自然。”以前榮國府還富貴的時候,王氏心心念念的還有爵位,至于現在,自然是将榮國府僅有的一點兒家業落袋為安。爵位頭上還有三十多萬兩的債,讓長房背去吧。

倒是賈母現下處境頗為尴尬,大兒子口中不說,但心中對她偏心二房不滿已久,一說還銀的事,便是要将王氏掌家這些年的賬目全都查過;小兒子向來以不管庶務為由,從不沾染這些事,萬事只讓王氏沖在前頭,他只坐享其成。現在自己對王氏不滿,王氏對自己似也有了不滿。

原本最為貼心的小女兒,也因自己護着王氏,而漸漸疏遠。但是賈母也覺得很委屈無奈的,手心手背都是肉,王氏的名聲牽連自己養大的孫子、孫女的将來,自己能怎麽樣呢?女兒也是做娘的,為什麽就不能體貼自己一二,叫王氏道歉和解算了?

賈母自覺自己是一顆慈母心,但是沒有一個子女是理解支持的。

且不管賈母如何,單說這日林如海落衙回來,賈敏一邊伏侍林如海換衣裳,一面就抱怨道:“母親現在越發糊塗了,今兒竟然因為朝廷催繳欠銀的事來求我,讓我給堵回去了。且不說如今朝廷還沒下旨,就是定下來了,老爺也只有照章辦事的份兒,這事難道還有轉圜的餘地?”

林如海卻淡淡的道:“岳母也不過是一片護子之心罷了,她有什麽過分要求,咱們不應也就罷了。倒是敬內兄和大內兄那邊查到王氏諸多不妥,這王氏定是要從賈家族譜上除名的。”

賈敏一聽,大驚失色,問:“王氏做下什麽大逆不道的事,竟然到了這步田地?”

林如海冷哼一聲,道:“這個毒婦果然膽大包天,竟是仗着王子騰的勢包攬訴訟、重利盤剝無所不能。那個周瑞,除了替她收春秋兩季的租子,還替她放印子錢。其中缺德事種種,竟是說出來都怕髒了口。

賈王氏主仆為了巧取豪奪農戶手裏的地,先是半夜派人去破壞農戶地裏的莊稼,農戶沒了收成,又使托去慫恿農戶借印子錢,待得農戶還不上,就強收了人家的土地。啧啧,普通農戶也就靠幾畝薄田度日,王氏又不缺這個,竟是用計這樣狠毒,也不怕遭報應。據敬內兄和大內兄查的,王氏因此還逼死過人命。等着瞧吧,就這兩天,大內兄就要發難了。”

光是聽林如海一說,賈敏就是遍體身寒,這也太毒辣了:“這還了得,這樣的事一旦起底起來,不但二哥受其連累,就是大哥也要落個治家不嚴之罪。敬堂兄是族長,也要落不是。這都影響仕途前程的大事,就是賈氏一族的名聲,也要敗壞。此事一旦壓不下去,将來賈家子弟就是要從科第入仕,只怕都取不了好名次。”

本朝科考,第一看的自然是錦繡華章,擇優錄取;但是也要看學子的名聲。不說別個,普通學子若要參加科舉,需要老師舉薦,但凡壞了名聲的,連舉薦的老師都沒有。就算使銀子過了這一關,日後秋闱、春闱、殿試,不管哪一關,被人舉報了名聲問題,也是前途盡毀。像王氏這樣的重罪,自然不能留在賈家。

林如海道:“誰說不是呢,所以敬內兄和大內兄籌劃着定要将王氏從族譜上除名,否則這些事一爆發出來,什麽都晚了。”

賈敏倒是沒心情同情王氏,只會覺得快意。但是她到底是榮國府出來的姑娘,還是關心娘家名聲的,嘆道:“但願這件事敬堂兄和大哥處理得利落些,別連累族裏才好。”

林如海道:“你擔心這些做什麽?就是不相信大內兄,敬堂兄是何等本事的人,有敬堂兄謀算此事,定然不會出岔子。”

賈敏聽了心下稍安,私底下依舊叫黛玉留意些榮國府的消息。

黛玉掌家兩年,林府下頭辦事的人都服她,坊間有什麽傳聞,自有管事第一時間來回姑娘。

賈敬和賈赦的效率倒是極高,只第三日,便聽說榮國府二老爺賈政和元配王氏和離了。

豪門貴族,休妻是一等一的大事,妻族的名聲固然大受連累,夫家也惹人猜疑;即便退而求其次的和離,也依舊不是什麽好名聲。但是千萬不要以為豪門貴族就個個是神仙聖人,沒有什麽龌蹉事了。不過是豪門貴族中的腌臜事,講究打斷胳膊往袖裏藏,若是妻子惹下什麽家族蓋得住的禍事,寧願讓其暴斃,也不會給一紙休書。唯有女子犯了國法,要連累家族,才會休妻,王氏竟然能掙個和離,算是極好的結局了。

因賈敏交代過,黛玉得了消息,就到上房跟賈敏說了。

賈敏聽說是和離,冷笑一聲:“這種累及家族的毒婦,竟然能和離,也是滑天下之大稽。”

黛玉倒是不意外:“許是外祖母瞧在二舅舅幾個子女的份上,只同意和離,再不肯讓步了吧。再說,還有京營節度使的面子呢。不過外祖母就是想不開,只要王氏從賈家族譜上除名,管他是休妻還是和離,賈王兩家,已經是結仇了。王家人專橫霸道,王子騰可不會覺着賈家同意和離已經是讓步了,就心存感激,只會很賈家讓王家蒙羞,定會伺機報複的。”

賈敏語氣中頗是不屑:“王子騰自己能不能逃脫法網還難說,怕什麽得罪他?”

自然是這個道理,但是賈母若能看得這麽長遠,當年出了賈瑚的事,便不會容得下王氏了。當時的包庇,給整個榮國府埋下了長久的禍根。只要榮國府長房還有人在,兩房就不可能和睦。

叫黛玉說,外祖母倒沒多壞,就是大事上糊塗些,處處埋下禍患,終究有爆發的一天。這次許也是聽說要連累家族,若是不将其從族譜除名,對元春、寶玉妨礙更大,才終究同意讓其和離。

至于賈政,原本就是個萬事躲在女人背後占便宜的主。以前靠賈母偏愛,如今靠王氏豪奪,賈赦沒少享受各種好處。但真等王氏放印子錢的證據甩出來,賈政竟是毫無擔當的留下一句:“但憑母親做主。”便對王氏再沒有任何維護。

王氏和賈政和離了,庫房的鑰匙自然還是要交還給長房。若是沒有還銀這檔子事,或許賈母還會親接,現在窟窿這麽大,賈母也不肯接這爛攤子了。元春和寶玉已經沒了娘,自己那點私房若是填進了公中,日後這孫子孫女的日子可怎麽過?

所以,最終接了鑰匙的是鳳姐。鳳姐管家才能是有的,這二年就将東院管得井井有條。只是如今榮國府刮地三尺,也清點不出來足夠還戶部欠銀的銀子來,鳳姐接鑰匙的時候就很猶豫。

還是賈赦說了一句你現在是長房長媳,這鑰匙該你接,鳳姐才放心将鑰匙收了。

因為朝廷催繳欠銀的事傳得沸沸揚揚,戶部記賬改革的事倒是終于在朝會上通過了。當然,任何改革的執行,都需要有個試行期,就是古時候也不例外。

既然是林如海提出的改革,這個試行自然是在戶部進行。為了謹防出纰漏,剛開始戶部的賬目是兩種記賬方式并行的,也就是說新舊賬目各記一份。另外,還要将以前戶部的舊賬按新的記賬方式複核一遍。

如此一來,戶部的工作量大大增加,戶部官吏加起來也不夠用了。

這樣的狀況林如海早就料到了,又奏請允許戶部在翰林院和禦史臺借人。一來,有了這兩處的官員參與,可以大大加快戶部的工作進度;二來,這兩個地方的官員剛直不阿,也可以監督戶部是否在賬目上做手腳;三來,這兩個衙門在朝野穩定的時候,确然有部分官員頗為清閑。

有人,能勝任,可以監督戶部,還讓領了朝廷俸祿的官員有事可做。這樣的提議很快就批複下來。

有了翰林院和禦史臺官員的加入,戶部工作效率果然提高不少。同時也翻出不少舊賬。因為當初是二皇子在戶部行走,此事又打擊了一回二皇子的勢力。

這還不算完,整理了戶部成年舊賬沒幾天,就叫禦史臺和翰林院的人發現了問題:許多勳貴人家祖上欠着戶部的銀子,幾十年了還未歸還。

翰林院是個清貴地方,有句話叫做非翰林不能入內閣,但是再清貴,翰林院的普通官員,也不過是一批新中的進士,還未點官。說白了,雖然有了俸祿,也不過是一群實習官員。實習官員,自然是摩拳擦掌想要有點能為,抓住勳貴舊賬這個事,自然大有發揮空間。

至于禦史臺,言官們都有自己的工作,能借到戶部的,都是一批相對邊緣的人,抓住欠銀這件事,有可能是人家難得的重新獲得重視的機會,更加不能放過。況且,言官聞風奏事,這都證據擺在眼前了,禦史們豈能視而不見。雖然是借到戶部了,但是奏事彈劾才是人家的本職工作。

于是在戶部舉措剛實行了幾天,言官就将此事奏上了大朝會。更有好些個翰林附和。

大朝會上,但凡實權在握的勳貴,皆要上朝。但是這些人也知道自家欠着朝廷大筆銀子。禦史一将此事上奏,多少家中有欠銀的人就将目光投向了林如海。

若是目光能殺人,林如海估計都被紮成刺猬了。

所以兜兜轉轉半天,文武百官但凡欠朝廷銀子的都被林如海耍了呗。

說起來,上一場大朝會上,戶部的記賬改革是怎麽通過的呢?阻攔這個事的不少,說的都是會搞得賬目混亂啊,在交接過程中或許造成舊賬遺失啊什麽,都是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中心思想只有一個,不是不讓改,是怕改的過程中出錯,給朝廷造成損失。

那林如海就承諾了啊,試行階段,雙線并行,新舊記賬方式做兩本賬,都歸檔,等驗證了新的記賬方式确實好,再正式試行。

那阻撓此事的人也沒話說了,這事兒終于在朝會上通過了。

結果呢,前腳此事通過,後腳林如海就以人手不夠為由,去翰林院和禦史臺借人。當然,林如海陳述借人理由的時候,也羅列了各種好處,于是太宗皇帝批準了。

批準之後,就鬧出了今天禦史臺和翰林院都在大朝會上捅出許多人家欠着戶部銀子的事。而禦史臺和翰林院的人怎麽去的戶部,不就是當初阻攔改革的人逼的嗎?你們不逼得戶部做兩臺賬,人家也不會那麽缺人手。

你們逼得人家借人,借的人發現戶部舊賬有問題,提出來朝會上商讨名正言順。

所以,當初阻撓戶部改革的人都被林如海這老狐貍耍了呗。

戶部在六部之中名列第二,戶部尚書在朝會上的站位是很靠前的,包括王子騰在內的許多人現在都死死的盯着林如海的背影,林如海身着朝服,站得筆直,仿佛對各路目光恍然未覺。而但家中有欠銀的人家,都覺得林如海那身朝服後背上仿佛繡着‘請君入甕’四個大字。而且這甕都是去禦史臺和翰林院借的。

好一個陰險毒辣探花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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