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京營節度使也是從……
第49章 京營節度使也是從……
京營節度使也是從一品的大員了, 刑部斷案自然要慎重,若要定罪,還要弄清楚別的證據。不然, 萬一這銀子是你榮國府贈送陷害的呢?
當然,這些證據鏈也不難搜集, 從榮國府擡出銀子的周瑞已經下獄, 王氏在順天府候審。将這些證人提來, 王子騰初時還大呼冤枉,說自己妹子和賈政和離前, 乃是榮國府的當家太太, 這些都是王氏送給自己的禮。
雖然二萬兩黃金的禮太過貴重了些,但是人家姻親之間,願意怎麽走禮都是人家的私事, 只要坐實了走禮,于王子騰而言, 這事兒就算揭過去了。至于王氏,多半要落個偷盜夫家財産的罪名。
但是一個和離的女人,說得不好聽點, 其實是被休棄的女人, 還有什麽前程可言?當初賈家要休王氏, 王子騰也沒少從中周旋,才争取了個和離。王子騰覺得,從這一點上, 自己是保護了妹妹的名聲的;那麽現在也該換妹妹保護自己了。
這也不能怪王子騰癡心妄想, 古代男尊女卑,所有倫理道德,打小就是教育的以男人為中心, 不但女子要三從四德,出嫁女聯姻,也是以鞏固娘家地位為目的的。王氏現在和離了,按倫理講,王子騰覺得妹妹這個時候為自己犧牲天經地義。
但是賈王氏不服啊,他在順天府關押了好些日子,受盡折磨,也想了很多。尤其一想到自己會被問斬,王氏就在獄中反複咀嚼着黛玉叫人帶給自己那兩句話。
王氏覺得,自己受盡苦楚,與丈夫和離,娘家哥哥欺騙自己,奪走了自己的壓箱底錢。後來自己下獄,作為娘家哥哥,王子騰位高權重,竟然不為自己疏通打點,已經讓王氏覺得寒心。
誰知再見的時候竟是對簿公堂,王子騰又将一應罪責推給自己。
王氏猛然擡頭盯着王子騰,昔日端莊自信的臉上寫滿了憔悴疲憊,只眉眼間依稀能看到一丁點榮國府掌家太太的影子。“二哥當真要如此待我?”
于侍郎是什麽人?王子騰那番說辭,他本來就不怎麽相信,王氏如此反應,于侍郎更是瞬間便知其中貓膩。只是王氏若是肯替王子騰認罪,自己還得多廢些法子還原案情真相。
這案子複雜啊,複雜的不是案情,而是牽扯到案子中的幾家人,還有案子是從太宗皇帝處直接發給刑部的。即便王氏甘願頂罪,這樁案子也那麽多人盯着呢,若是随意糊弄過去,又有有心人較真,于侍郎都擔心自己的頭頂烏沙。因此于侍郎也格外關心王子騰怎麽說。
王子騰現在只求脫身,哪裏管得那許多,故作痛心疾首的對王氏說:“妹子,你素日往娘家送的禮物太過貴重,你嫂子原也勸說過你。你還說既然你是當家太太,自然能夠做主。姻親之間,正常禮物往來,誰也說不得嘴,誰知今日竟為今日埋下此等禍患。
那賈赦故意污蔑人,我們兄妹也是無可奈何。但是我們乃是血肉至親,你雖行差踏錯,也是親近娘家的緣故。日後,我做舅舅的也定當好生照拂外甥、甥女。”王子騰這話,都是在明示王氏,只要她将這個鍋背了,王家還會照應元春、寶玉一二。
王氏自然也明白王子騰的言外之意,以前,她也是對王子騰言聽計從。但是她淪為階下囚之後,再來聽這些話,只覺得又諷刺又可笑,又覺得自己可悲。連一母同胞的親妹子都能輕而易舉的推出去頂罪,難道還能指望他照拂自己的兒女?
王氏自然放心不下元春的和寶玉的,如今,也只能指望宮裏的元春搏出一條路來了,娘家指望不上,夫家,從此以後也是長房做主。現在,王氏只希望賈赦瞧在寶玉畢竟是賈家子孫的份上,莫要将對自己的仇恨,報在寶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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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王子騰,王氏越想越委屈,越想越不值,那日張河家的帶給自己那幾句話,像甩不開的回音一般,在自己腦子裏反複回蕩:‘坦白從寬,戴罪立功……’
将心一橫,王氏問:“大人,我若坦白,戴罪立功,可否從輕發落?”
得了于侍郎肯定的回答,王氏再不肯替王子騰擔罪了,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将罪責都推到王子騰身上。就算不能全推過去,也得美化自己一番。
王氏是誰啊,是出了名的‘賢惠人’,是個常年念佛的,慣會裝腔作勢。王氏就邊哭邊說,說得那叫一個委屈啊。王氏委婉的承認了已經被官府查出來的惡事,但是背後必然有個逼不得已的理由,然後又指向王子騰的指使和挑撥。一番唱念坐打下來,連于侍郎都險些覺得王氏真委屈了。
哦,說起這個,王子騰就想起王氏小時候了。也是一番整死人再裝無辜的功夫出神入化,沒少在父親跟前給當時的大哥下眼藥。當年父親還是心疼大哥的,若是母親在父親面前說大哥的不是,父親必要動怒多疑,倒是當時這個妹妹聰明伶俐,栽贓大哥不留痕跡,大哥一辯白,父親就說王氏那麽小的女孩子,能說謊構陷他嗎?
呵,王氏不會說謊?別看王氏長了一張端莊臉,确實不像栽贓的人,但是陷害起人來有多厲害,去問問死了的大哥就知道。
但是王子騰萬萬想不到啊,這個一母同胞的妹妹,如今能把當年用來對付大哥的手段用到自己身上。
想起舊事,王子騰難免想起王家的襲爵人王子勝。王子勝和王子騰兄妹都是嫡出,不過王子勝是元嫡所出,王子騰兄妹是繼室所出。有元嫡的大哥壓着,繼室之子就算是嫡出又能怎麽樣呢?除非王子勝死了,否則這王家就是王子勝的王家。
但是王老太爺的繼室可不是什麽省油的燈,端看王氏就知道。人家不但有心狠手辣的心腸,有面不改色的心理素質,還長了一張端莊臉。加之王老太爺的繼室能忍,人家就能捧着王子勝,不讓人抓住錯處,連王子勝房裏的奶娘丫鬟想跟王老太爺告狀都抓不出證據。
賢惠啊,當時王家繼室當真是賢名遠播,不然賈代善還活着呢,也不可能給賈政娶王氏啊。
王家繼室明面兒對王子勝極好,私底下可沒少教自己三個兒女手段。王子勝怎麽死的,也只有王子騰兄妹三個知道。
王子勝死後,王家果然落到王子騰手裏。至于名聲?王子騰不但養大了王子勝膝下獨女王熙鳳,還給她找了極好的婆家,十裏紅妝,風光大嫁,就憑這個,世人都得說一句王子騰大人厚道。
想了一回往事,王子騰就将思緒收回到公堂上,又是和王氏一番唇槍舌戰,王子騰就深刻體會了一把當年王子勝的無力感。
除了王家兄妹打嘴上官司,賈赦還有其他人證,譬如被抄了家財,扔進大牢的周瑞。
怎麽說呢,審案是要手段的。而且古時候審案還沒現代社會文明,屈打成招的事情不知道多少,更何況恐吓了。
于侍郎也沒打周瑞夫妻等人,只是讓王氏的一幹親信在審案的公堂隔壁聽了王氏兄妹的互相攀咬。嫡親兄妹尚且沒有絲毫情分,一幫子落在罪的奴才算什麽?
若是王氏還風光,她手底親信就算為了拿捏在王氏手裏的家人,也會咬牙将罪名頂下來。現在王氏都落到這部田地了,還有什麽好硬撐的?
于是周瑞夫妻也招了。譬如以前王氏重利盤剝中間出了岔子,怎麽借舅老爺的勢擺平的;譬如王氏包攬訴訟得的銀子,怎麽用了舅老爺的名帖,得的利錢二一添作五兩人分了。招到後來,周瑞将那日從榮國府偷運黃金到莊子,給自己行方便的城門衛也招了出來。
別看王子騰也間接沾染了人命官司,但是在古代賤籍的性命還當真不值錢,給其家人一筆銀子,極有可能就得到受害者家屬的諒解,案犯自然也能從輕發落。但是私開城門卻是一等一的大事。
京營節度使做什麽的?首要的便是整個皇城的防衛。一個京營節度使,今日敢為了私利給幾個雞鳴狗盜之輩開城門,以後誰知道他能做出什麽事來?手握兵權又高官厚祿者,朝廷最容不下的就是渎職。
而王子騰是重大渎職!
周瑞供出那幾個城門衛後,王子騰終于知道大勢已去,面如死灰。
于侍郎又問了些別的,便拍了驚堂木宣布退堂。
像這類案子的判定,還有很大的操作空間,端看上頭的意思。譬如要王子騰死,就将各種罪名往重了罰,數罪疊加;譬如要保王子騰,便将多重罪名安在賈王氏頭上,那麽王子騰就是從犯。
于侍郎整理好卷宗,便準備交給刑部尚書,看尚書大人怎麽定奪了。
但是榮國府和王家的官司,倒是十分明晰,當庭判了二萬兩黃金歸還給失主賈赦。
賈赦畫押之後,領了黃金出來,因有刑部衙役護送,也不怕大白日的被人觊觎,賈赦便十分夠意思的給幾個衙役都發了紅封,就昂首挺胸的回了榮國府。
直到進了東院,由賈琏去張羅雜事,賈赦才幾步竄進了自己的屋子,一頭栽倒在床上。別看賈赦之前裝得意氣風發的,他是真小腿肚發軟。
當初賈敬和林如海定計的時候,賈赦是萬般不情願拿那二萬兩做誘餌的,主要是榮國府這幾年,家底真的被敗壞得厲害。後來還是林如海直接作保,賈赦又實在想趁機摁死王子騰兄妹,才将心一橫依計行事。
沒想到的,林如海和賈敬兩個老謀深算的,腦袋瓜就是那麽夠用,這錢還真按他倆的計劃回來了。刑部送還黃金的時候,賈赦就跟撿了錢似的,又高興,又後怕。
當然,這錢還得還給林家十萬兩,但是這次還欠銀,不但沒有動用自己的私房,還能有十萬兩的結餘,賈赦就很高興了。畢竟,這是一筆賈赦都不抱希望的錢。
出乎意料的是,這回賈赦讓賈琏送一萬兩黃金去林家,先頭不顧情分要讓賈琏用地契做抵押的姑媽這回卻沒收黃金。
賈敏對賈琏道:“這筆壓箱底的黃金,乃是祖父留給賈家子孫的,雖然一樣一兩金子折十兩白銀,但這筆錢對賈家子孫的意義到底非比尋常。你回去跟你父親商議商議,若是他同意,以後依舊可按欠條上的承諾,用每年莊子上的進項還銀子,什麽時候還清了,什麽時候将地契取回去。當然,若是你父親決定就用這批黃金還錢,就此無債一身輕,也未嘗不可。”
賈琏是将來的襲爵人,雖然算不得多上進,但是畢竟宗族榮譽感還是有的,聽了賈敏這番話,想起那年在江南得姑媽的教導,心中便滿是感激,忙不疊的應是,回家問賈赦去了。
賈琏走後,賈敏笑問黛玉:“玉兒,之前琏兒要到咱們府上借銀,你還堅持要抵押來着,怎麽今日黃金送來,你又不收了?”原來,賈敏方才那一番話,乃是黛玉的意思。
黛玉神色淡淡的:“此一時彼一時,先頭琏二哥并不知道還能追回黃金的事,來借錢自然也沒把握日後定能還上,輕易借出去了,有一就有二,難道日後舅舅府上真遇到困難的時候,将咱們家當冤大頭。
今日琏二哥來還錢,足見其是言而有信之人。這筆黃金于咱們家而言,不過是普通黃金,對舅舅府上,意義卻非比尋常。今日咱們不收這筆錢,琏二哥哥若是明白人,為着十萬兩的債務,日後也會上進勤勉;若是琏二哥就此悟道咱們家的好處,才是真正值得相互幫襯的親人。”
賈敏自然知道這個道理。榮國府是她的娘家,就算因為王氏的原因,自家和二房結仇,但是賈敏終歸是希望金陵賈氏,能有出色子弟能夠繼承門楣的。女兒在這借錢還金的事情上張弛有度,是實實在在的點撥娘家侄子了。
“若是你琏二哥是個糊塗人呢?”賈敏故意笑問黛玉。
黛玉笑道:“左右咱們家手上有地契做抵押,若是琏二哥糊塗,受損失的不是咱們家。”
賈敏以為黛玉的意思是林家不會白丢了十萬兩銀子,其實不是的。
要黛玉說,若要一時的富貴,賈家已經有過了,但長久的立足,才是難的。若是賈家子弟現在有人敲打,有人幫襯,尚且走不出一條自立的路,反而因為十萬兩銀子,而失了信用人品,才是賈家的損失。
當然,黛玉只是淡淡一笑,沒有再和賈敏讨論這些。她畢竟年紀小,舅舅的家事不宜摻和太多,琏二表哥更輪不到自己教導。能做的,自己已經做了。
賈琏回家後,老老實實将賈敏的話跟賈赦說了。賈赦對這二萬兩黃金是有感情的,他雖算不得多麽明白的人,但也隐隐覺得妹妹提出的法子好,便高高興興的應了。
賈母知道榮國府壓箱底的二萬兩黃金居然到了王子騰家之後,勃然大怒,終究後悔以前信任王氏太過,也不好再叫賈政占着榮禧堂,都沒讓賈赦攆人,賈母就讓賈政搬出來了。
至于寶玉,依舊住在榮慶堂賈母跟前兒,倒不會在物質上受委屈。但用度上再不委屈,也是沒娘的孩子了,賈母心疼啊。
現在林家倒沒管榮國府的事,畢竟王子騰渎職的罪名定下來,京營節度使一職是再不能擔任了,滿朝文武都盯着這個巨大的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