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師娘
回想當初的種種,張無忌幽幽地嘆了口氣,被那些繁雜教務逼得想要撂挑子不幹的渴望與對于明教上下興盛的責任心每一天都在發生激烈沖突,這種感覺,誰能懂!
張無忌心裏郁悶地捂臉,覺得自己越發危險起來——還有兩年他就及冠了!
哪怕此刻張無忌正走着神,腦袋裏亂糟糟的一片,但在回廊中垂手而立的衆多身穿白袍的教衆眼中,緩步前行的明教少教主面上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眉目溫和隐約含笑,氣度不凡,比起成名多年的人物也毫不遜色。
若說兩年前他們一致推舉張無忌為教主的原因,除了他練就的《乾坤大挪移》已至第七層,武功高絕以外,便是他年紀尚輕,教中的幾位長老都能夠算得上是他的長輩,在這麽一個好脾氣的教主手底下讨生活,總比在一位強橫霸道的人手底下強。
但很快他們就意識到,少教主年紀雖小,但卻聰慧睿智,手腕更是高超,短短數月就收服了明教上下,便是當初懷有小心思的都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教主才是他們一直所期望的中興之主。
張無忌很快就走到了聖殿之中。
殿下,楊逍右手握拳輕叩胸口,微微低頭,行了一禮,恭敬道:“楊逍,見過少教主。”
張無忌的面上帶出些笑容來,右手微擡:“楊左使。”
楊逍此番求見是有原因的,他手中的密探探得消息,朝廷要對中原六大派下手了。在楊逍看來,那些正道僞君子死幹淨了才好,但想到明教大業,此刻還真不是和那些僞君子計較的時候,索性上了光明頂,捏着鼻子将這個消息禀告給張無忌。
“王保保和趙敏?”張無忌的手指輕扣禦座扶手,微微蹙眉。王保保他是知道的,當初想要他命不成,後期被他師娘搶了《九陽真經》的小王爺。至于這趙敏,就是今年年初與七王爺愛子紮牙篤成婚的那個紹敏郡主嗎。
這些年皇帝都快将汝陽王視作眼中釘了,如今處理中原武林這麽大的事情卻交給汝陽王的一雙兒女……
“那個鞑子皇帝究竟想要做什麽?!”
正沉思中,卻聽到一道冷冷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道:“還能如何,自然是汝陽王那對兒女太礙眼了,若是能夠在清剿中原武林時順便将命送了,豈非妙極。要知道,中原武林中便是廢物再多,也不是什麽好啃的骨頭。”
楊逍倏爾色變,厲聲道:“誰?!何人擅闖明教聖殿!”
張無忌霍然起身,呆呆地看着大敞的殿門外緩緩走來的身影,直接無視了一旁那個紅襟白衣的男人。他死死盯着那個眉目帶笑,一身藍衣,身後背着寬刃巨劍的青年,嘴張了張,喃喃道:“師、師父……?”
“師父!”張無忌大喊一聲,連輕功都忘了,一陣風似的沖向那個藍衣的青年,面上滿是狂喜。
Advertisement
只可惜,張無忌撲了個空。
他剛沖到殿門處,一條手臂就攔住他師父的腰,下一瞬,他師父就被那人半抱在懷裏。而那個紅襟白衣,容顏昳麗的男人就下颌微擡,先是瞥了他一眼,随即看向懷裏的藍衣青年,溫和道:“你看你這徒弟,毛毛躁躁,一看就沒有半點長進,簡直丢了你的臉面。”
藍衣青年,也就是穆玄英嘴角一抽,神情有些無奈。
果然,下一瞬就聽到莫雨道:“這麽不堪調教的弟子要來何用,不如将他……”
話還沒有說完,穆玄英就斜了他一眼,哼道:“之後呢?”還能再讓他收個徒弟不成?
穆玄英眼中的意思再清楚不過,莫雨立刻顧左右而言他,道:“徒弟有什麽好的,麻煩死了。”
穆玄英翻了個白眼,他們在這個世界呆了八年的時間,但時間像是被凝固了一樣,他們的容貌沒有絲毫變化。可他莫雨哥哥卻像是越活越小一樣,越發像當初稻香村的一霸了,幼稚極了。
如果說第一次見到莫雨撺掇他師父将他逐出師門時,張無忌心中還有些惶恐不安,生怕師父遂了莫雨的願。那麽,接下來的日子裏,無數次被莫雨挑剔嫌棄甚至告黑狀的時候,張無忌就淡定下來。
吃醋的男人總是不可理喻的,不必搭理他……才怪!
張無忌嘴角一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莫雨,道:“師娘好啊,多年不見師娘又霸道了,真難為師父還受得了你呢。”
一旁,楊逍的嘴角抽了抽,這樣的語氣出現在少教主身上,好不适應。
莫雨的眉毛一挑,眼角眉梢出流瀉而出的是清晰的嘲諷之意,緩緩道:“我與玄英自小一塊兒長大,心意互通,之間的情分哪裏是一個外人看得清楚的。”
張無忌眉毛都要豎起來了,他才不是外人!他是師父的徒弟,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雨哥。”穆玄英擡手拉住莫雨垂放在身邊的手,果然,莫雨冷嘲的、譏諷的神情頓時消隐無蹤,唇角還輕輕地翹了起來。他漫不經心地瞥了張無忌一眼,沒再說話,只把玩着穆玄英微帶着些繭子的手掌。
張無忌酸溜溜地看着兩人交握的手,磨了磨牙。
穆玄英轉頭看向張無忌,神情溫和,語帶笑意,道:“兩年不見,無忌你長高了。”
張無忌立刻将與莫雨争風吃醋……啊不,是針鋒相對的心思抛開,面上立刻露出些許委屈的神情,扁了扁嘴,道:“師父兩年都沒有看無忌,無忌還以為師父不要無忌了呢。”
莫雨哼了一聲,甩給張無忌一個眼刀子。他已經不止一回後悔,自己當初怎麽就勸穆玄英收下這個黏人的小子,簡直神煩!
穆玄英兩輩子只收過張無忌一個徒弟,加上張無忌性格乖巧懂事,穆玄英怎不将他疼到心坎裏。尤其因為莫雨哥哥的怨念,他一直與張無忌并不是很親近,照料也無法很精心,心中難免有些愧疚。可張無忌絲毫不計較那些,雖然有些失落,但他一心孺慕着他這個師父,從不抱怨,并在得知自己三陽絕脈後,小小年紀反過來想要照顧他這個師父,怎不使他在穆玄英心中的地位一升再升。
師者如父,他這輩子都不會有自己的子嗣,張無忌在他看來,就與他自己的孩子無異。
當初他的叔父也是這樣的心思吧,雖然沒有那層血緣關系,但彼此的情誼卻遠勝那些親生父子。
張無忌一裝可憐,穆玄英的心立刻軟得一塌糊塗。
莫雨黑着臉,他就知道,年紀小就是有優勢。當初他費盡心思培養張無忌,就是打着等到他出師就将他轟出去的主意,誰料這個張無忌都十八歲了,還能對着他家毛毛撒嬌扮癡,簡直不能忍!
莫雨無聲冷笑一下,先是對穆玄英道:“毛毛,你也別太挂心。如今你這徒弟可是明教的少教主,一手功夫可好着呢,這明教上下也不會有哪個不開眼的敢忤逆他,哪裏有他自己說的那麽可憐!”
不待穆玄英開口,莫雨又瞥向張無忌,眼底是清晰的嘲弄,哼笑道:“來,無忌,師公來試試你的功夫究竟練到幾分火候了。”他無聲地笑了起來,意有所指地道,“看看你有沒有趁機偷懶。”
張無忌在心中飛快地扒拉一下自己的武功,唔,九陽神功和乾坤大挪移皆是大成,師父教給自己的無名內功也趨近圓滿,點穴截脈也有了七分火候,雖說以他如今的年紀還沒有達到巅峰時期,但他的武力值在高手雲集的明教也是第一,若是和莫雨比起來……怎麽着也不會像以前那些輸得那麽慘吧。
張無忌信心滿滿地應戰,然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被莫雨揍趴下。
明教楊左使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這一切。
場外,穆玄英嘆了口氣,對身邊的楊逍道:“其實以無忌的年紀來說,他的功夫已經算得上不錯了。雨哥在兩年前就是宗師巅峰,距離大宗師不過一線的距離。可無忌才晉入先天三年,連宗師都不是,哪裏會是雨哥的對手。”
楊逍默默扶起自己幾乎脫臼的下巴。
楊逍怔怔地看着場中将他們少教主打趴無數次卻仍是一派淡然模樣的莫雨,心中震動。這就是江湖上的那個邪君莫雨嗎?觀其年紀尚不及自己,可他卻距離武學極致不過半步之遙。對比自己,他這些年簡直就像是活到了狗身上。
楊逍不禁有些慚愧。
将張無忌打趴個七八回,莫雨的心氣平了,施施然地收了手,來到校場外,像是沒有骨頭似的趴在穆玄英的身上,臉蹭了蹭穆玄英頸側,喃喃道:“毛毛,好累啊。”
穆玄英無言地看着校場中還爬不起來的徒弟,嘴角抽了抽。
張無忌灰頭土臉地趴在地上,恨恨地捶了幾下地面。莫雨下手極有分寸,張無忌身上頂多有些疼,但是實質性的傷口半點都沒有,連借着向師父撒嬌順便告黑狀的證據都沒有。
越是如此,張無忌越發覺得,勝過莫雨之日遙遙無期。以他如今的武功,足以傲視整個武林,偏偏在莫雨手上還過不了三百招,差距不要太大!
他心中忽然有些遺憾,比起性情喜怒不定,一言不合就動手的莫雨,他師父鮮少出手,故他在江湖上的名聲不顯。但事實上,他師父的武功本不遜色莫雨,只是因為三陽絕脈的緣故,不能妄動內息。如若不然,這個江湖定然會流傳着屬于他師父的傳說。
慢吞吞地爬起身,張無忌用力地抖了抖衣裳上的灰塵,默默地看了一眼穆玄英,随即低下頭,整理自己散亂的衣裳,不吭聲。他雖然不說話,但整個人都散發着哀怨的氣息,活像一只鬥敗的小公雞。
穆玄英哭笑不得,擡手将在自己頸側蹭着的莫雨糊到一邊,擡手招呼張無忌,道:“無忌,過來。”
張無忌抿着唇,鞋底蹭了蹭地面,龜速蹭到穆玄英身邊。明澈的眼睛先是看了一眼穆玄英,随即垂下頭,期期艾艾地道:“師父,無忌沒用,給您丢臉了。”
穆玄英心中軟得一塌糊塗,擡手揉了揉張無忌的頭發,寬慰道:“你才幾歲,假以時日,定能夠青出于藍的。”
張無忌用力地點了點頭,随即滿臉都是讨好的笑容,道:“師父,你們這次回來是不是就不走了?先住在光明頂好不好?”
穆玄英垂下眼,輕聲道:“我和雨哥會在光明頂多留幾日。”
張無忌頓時喜笑顏開,心中盤算着将兩人的房間安置在最遠的距離。
莫雨心中冷哼,不理會小人得志狀的張無忌。只擡手将斜跨在身上的包裹取下,直接扔到張無忌面前,淡淡道:“賞你的。”
張無忌呲牙以對,半點沒有當初力挽狂瀾,主持明教各項教務的潇灑老練,倒是十分符合他如今的年齡。
包裹入手頗沉,張無忌挑眉,有些好奇地打開包裹,卻見藍皮包裹中放着一個巴掌大的青玉盒子,另有六條兩尺來長、非金非玉的黑牌,其上雕刻着火焰的印記。
張無忌掂了掂黑牌,将兩個黑牌輕撞在一起,發出非金非玉的聲音後,有些疑惑地道:“這是什麽……?”
一旁,楊逍倒吸了口冷氣,脫口驚呼道:“聖火令?!這是我教失落近百年的聖火令!”
張無忌瞅了瞅手中貌不驚人的黑牌,道:“這就是聖火令?”他心中忽然生出不好的預感。
楊逍單膝跪地,右手握拳叩于胸口,神情肅穆道:“聖火昭昭,聖火耀耀,恩澤萬物,唯我明教。明尊在上,令我教三十四代張教主得回聖火之令,實乃我明教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