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好戲落幕

CBD東部銀杏國際酒店一樓。

祁浒穿着一身高定白色西裝,由經理帶着走到二樓的中央大廳。

“祁先生,二樓其他大廳包廂都已訂出去了,只剩最大的這個中央大廳。”經理臉上挂着職業微笑,開了大廳所有的燈,展示設施大小。

祁浒原本只想要一個可容納三四十人的大廳就可以,這個中央大廳對他來說有些未免太大。

見祁浒面露為難,他又開口道:“您若是覺得不合适,三樓還有晚宴廳。”

祁浒想了想:“真沒別的了嗎?”

經理搖頭:“目前沒有了,其他符合您要求的都已被預訂,剩下的是特殊場合的宴會。”

言下之意他沒得選。

“那就這個吧。”祁浒點頭,跟經理去商議設施與菜品。

……

這天駱崇宴早早起來,微長的碎發三七分開朝後抓起,右耳朵戴了只無線耳機。他同樣一身白色高定西裝,裏面搭配淺藍色襯衣,襯着他膚色越發白皙,及踝的西褲下是雙噌亮的黑色手工系帶皮鞋。

駱崇宴挑了只時晝經常戴的一只同款表,拿起墨色的七角幾何香水瓶朝着頭頂空氣噴了兩下,感受類似大冰塊的檀香味兒緩緩落與他身。

大白在他身後閃了閃眼睛:“現在時間十點整。”

“嗯,知道了。”

駱崇宴閉着眼,嗅着前調散去徐徐而來的中尾檀香調:“讓岳銘備車,你規劃好路線避開高峰期,我可不能遲到這出好戲。”

大白應答離開,駱崇宴視線落在桌上的紅色木箱,腦海中有些不經意的過往都被拎出來重新審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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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祁浒剛回國,借着這次的生日宴也算是高調宣示存在感,時晝與他都受邀在內共同前往。

祁浒雖比大冰塊兒年長四歲,但因為那件事救了時晝,成了他兒時的好朋友。

駱崇宴懷疑時晝提前考入少年班都是為了與祁浒同校,就因為那件事!

時晝容許他在自己身邊,縱容他!喜歡他!

祁浒出國深造斷了聯系後,甚至還成了他心中……獨一無二的存在。

仗着時晝對他的特殊關照,祁浒沒少在他背後拿駱崇宴開玩笑。

也是駱崇宴自己蠢到無藥可救,怕時晝說他任性胡鬧,怕惹大冰塊兒生氣不要他,即使聽了那些話不舒服也只當是自己心胸狹隘,是自己心眼小開不起玩笑。

直到,他出事。

命運給二十一歲的駱崇宴最大的教訓與禮物就是拜祁浒所賜。

他不會放過這位白月光。

尤其今天,時晝不在。

駱崇宴見岳銘走進來,走出衣帽間去一樓抱起拆寶,用手戳了戳它粉嫩的小嘴巴:“拆寶兒,跟爸爸去看戲嗎?嗯?”

拆寶動了動小鼻子,沒反對。

駱崇宴帶着它一塊上車,走前瞅着管家的假發慢悠悠開口:“大冰塊兒還在外面忙,我做的這些小事兒就不要拿去煩他了,懂嗎?李叔。”

下次他幹壞事再被晝哥逮住,他就要拿電推子送李叔出家了。

管家心裏委屈,還不能抗議,默默地奉上木箱。

銀杏酒店二樓C位大廳人來人往,各式甜品酒水擺在兩旁,靠近舞臺下方的桌上放着五層蛋糕。

祁浒好友站在臺上簡單講了幾句,剩下時間都交給祁浒本人。

他站在臺上,臉上帶着完美的微笑,望着臺下醫院的同事、朋友,輕輕鞠躬:“謝謝各位能參加我的三十歲生日……”

祁浒說完,大家起着哄鼓掌。

“祁大夫生日快樂!”

“謝謝。”

人群熱鬧地看着那五層蛋糕推出來,邊拍手鼓掌邊唱生日歌。

正熱鬧着,酒店二樓的樓梯與電梯處率先湧出一批個頭不高的男人們,男人們一個個膀大腰圓、匪氣十足。

為首的兩位男子腆着肚子,黑黝黝的腮幫子鼓成河豚狀,嘴裏叼着小細管樣兒的鎖口,雙手舉着唢吶,邊吹邊往裏面走。

唢吶嗷一嗓子飙出來,聲音霸道地傳遍整個酒店,角落廁所都不能幸免。

跟在倆唢吶身後的其他男人們各執一方樂器,排成兩行一路吹吹打打蕩進來。

大批穿着黑西裝外面套白色孝服的男女老少跟在他們身後,幾個還沒成年的孩子們有的捧着大束菊花,有的抱着黑白相框。

各各神色悲傷,臉挂淚珠,嘴巴一抽一抽地小聲嗚嚎着。

唢吶高昂類鳳鳥啼哭聲傳到二樓大廳,蓋過那歡快的生日歌,祁浒站在臺上有點發蒙。

臺下的人群也各各竊竊私語:“這……”

“怎麽回事?”

“怎麽這個點兒有人過白事啊?”

“小祁也是倒黴,怎麽正好遇一塊兒呢?”

樓下樂隊在一樓繞了一圈,順着樓梯緩緩朝着二樓走來。

沒等祁浒反應過來,樂隊從東樓梯穿過他所在的C位大廳走到西邊,樂隊身後的孝子隊伍分散開,除祁浒在的C位廳,其餘二樓被占據得不留一絲縫隙。

唢吶低鳴聲漸落,仿着人恸哭聲嗚咽,像是要把每個人心底的悲傷都勾起來才算數,引得聞者無一不悲。

那壓不住的嗚咽恸哭随着那唢吶泣血聲漸高,整個酒店像被籠罩了一層沉重的黑紗。

來給祁浒慶賀生日宴的衆人一個個臉色也難看起來,這麽大的陣仗之下,誰還能樂得起來?!

給祁浒主持的男人臉色還算正常,他走南闖北日常穿梭于各大酒店,主持過孩童的滿月酒,經歷過新人的婚禮,也能hold住老人逝世的白事。

生生死死,人間悲歡離合相聚這方天地中,不過是每天出現過最平常的事罷了。

主持人随口講了幾句,将尴尬得不可收拾的氣氛勉強往回拉了拉,衆人也一個個維持着表面的平靜,努力無視那霸道的唢吶聲。

“你好,請問這裏有位祁浒先生在這裏過生日嗎?”穿着小二跑腿服裝的年輕小夥子兩只手抱着近百朵花束,低頭看着路問。

“在前面。”有人給他指路。

小夥子從人群挪開的小道走到舞臺前,歪着頭問還怔在臺上的祁浒:“您是壽星祁浒先生吧?”

“我是。”祁浒點頭。

“這是旁邊過白事的主人家送您的花束,請您簽收。”小夥子把那大束花塞到祁浒懷裏,甩了甩酸痛的胳膊,用手肘擦了把汗。

想起客人叮囑的話,他掏出簽收單開口道:“哦對,送花的客人還說希望您不要介意他們的唐突,原諒他們無意打擾您的生日宴。他們原本以為包場了,卻沒想到還有漏網之魚。”

祁浒看着由白色跟黃色菊花組成的花束,臉色更是猙獰。

誰過生日送菊花?

沒等祁浒丢掉花束,岳銘左手提着暗紅色的木箱,右手端着一個小盒子站在大廳門口。

議論紛紛的人群還沒讨論出祁浒這是得罪誰的結論,見岳銘出現,又默契地讓開路。

岳銘微笑着謝謝各位的配合,走到抱着花的祁浒面前:“祁先生您好,我是岳銘。我家小少爺聽聞今是您三十歲生日,特意為他與先生備了兩份生日賀禮,祝您生日快樂。”

說着他沒等祁浒有任何反應,将手裏的小盒子放在蛋糕旁,又将那紅木箱放在另一張桌上,先打開了紅色的小盒子。

“嚯——”前排看清楚的人群都驚呆了。

還有好事的人掏出手機在祁浒跟那盒子之間徘徊。

那小盒子紅色內襯上用白色菊花鋪就,菊花中央還坐着一只羊毛氈紮成的貍貓。

岳銘又走到紅木箱面前,當衆打開,附言道:“這是我家小少爺送您的開光蠟制雙腿。”

“祝骨科大夫祁浒先生往後的路一帆風順、平步青雲。願您身體健康,有它庇佑,想必此生都不會用到它。”

祁浒被岳銘嘴裏那陰陽怪氣的祝福語氣得臉色鐵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岳銘送完禮物,以示友好地走到祁浒面前與他握了下手,靠近他耳邊時還送了他一句話:“小少爺說再有下次,怕是要‘貍貓換太子’了。”

岳銘話畢無視祁浒下一秒就要撲上來揍人的眼神,拉開兩人的距離低頭道:“禮物送到就不打擾各位,祝各位用餐愉快。”

祁浒藏在袖口的拳頭顫抖着,目送岳銘不疾不徐的背影離開。

他站在原地,任由身邊的人神色各異竊竊私語,那一道一道關切的眼神都像在嘲笑可憐他。

“這是誰啊?這麽缺德,怎麽送了雙蠟腿過來?”

“這不是咒小祁嗎?”

“太晦氣了吧,我要走了。”

“走吧走吧。”

沒等他開口,其他人已紛紛找借口離開。

祁浒回神過來,全場只剩他還有那個等待簽收的小夥子,小夥子見他走下來,放下手裏的甜點走過來:“這位先生,你能不能先簽收了啊?我還有別的活兒要忙……”

等小夥子走後,祁浒滑坐在地上,望着身邊一片狼藉,不由得笑出來。

駱崇宴,夠狠。

這筆賬,他記下了。

唢吶不知在何時停下,等祁浒走出來時,哪兒還能再看見那群孝子孝孫們。

若他與那經理再聊幾句就能知道,整個酒店宴會廳,除了他的C位都被駱姓先生包場了。

駱崇宴站在八樓走廊欄杆旁,左手無意識地摸着拆寶兒,右手捏着蘿蔔片怼拆寶嘴邊,目光投到二樓中央大廳處,身後站着沉默的岳銘。

“好戲落幕了,我們走吧。”

“是。”

回到家裏,宅子空蕩蕩的,大冰塊兒還沒回來。

駱崇宴洗完澡上床閉眼睡覺。

在床上烙了半小時餅的駱崇宴坐起,摁開床頭夜燈,喚醒休眠的大白道:“去找李叔。”

大白眼睛閃爍等待他後半句命令。

駱崇宴捂住自己的腦袋,無顏面對自己嗡聲道:“算了……給我倒杯牛奶吧。”

大白接收到命令走到門口,又聽見重物砸在床上的聲音伴着那道隐忍聲傳來——

“還是……給我找件晝哥的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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