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等我!
“東子說先生接了通電話後讓他去查一件事,至于本人去哪兒他不知道。”
“接不通電話是因為他剛剛去的地方屏蔽了信號。”
駱崇宴沒明白是什麽樣兒的電話能讓時晝這樣反常,要是連程東都不知道在哪兒,那就真的沒人知道了。
岳銘見駱崇宴慌到沒了主意,發動車子想先跟程東彙合。
時晝身手比他還好,只要不利用他的致命弱點,一般不會出現打不過的情況。
駱崇宴再次撥通的程東的電話:“晝哥讓你查什麽?”
見程東遲疑,駱崇宴威脅道:“怎麽?我不能知道?時晝有說讓你對我保密?”
程東第一次聽見駱崇宴語氣含着殺意,也是第一次聽小少爺居然直呼先生的名字,總之先生怪罪下來有小少爺頂着,他緩了口氣低頭盯着手上的這份文件道:“是關于CBD與平安大街交彙處的一幢爛尾樓的相關資料,目前投資方所有權歸屬不明,只知道它在十六年前因資金不足而被喊停,但不知為何至今沒人動它。”
“爛尾樓?”駱崇宴挂了電話,很想知道好端端的大冰塊兒為什麽要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查這個事。
駱崇宴電話剛挂,唐逸的電話又打過來,問有沒有時晝的消息。
駱崇宴搖頭:“沒有,逸哥,你知道平安大街有處多年的爛尾樓嗎?”
“知道啊,老爺子留給時……呸!”唐逸話說順嘴了,禿嚕出去才發現不對,急忙補救,“你剛剛說的哪兒?我好像聽岔了,平安大街我不知道,坡岸大街是嗎?坡岸那兒的爛尾樓我知道……嘟嘟嘟……”
唐逸聽着電話那端的盲音,皺巴着臉原地轉圈,完了。
“這下真完了!”
“停車。”
駱崇宴捏着手機拉開車門,坐在輪椅上對岳銘說:“你去找程東,我在這塊兒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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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小少爺您一個人……”岳銘解了安全帶下車,周邊的夜色漆黑,哪兒都看不見他身影。
“已為您定位到平安大街西側865米的未知區域。”駱崇宴輪椅發出聲音,自動為他規劃路線。
今晚是周五,許多大學生上班族都開始了自己的周末前夕,平安大街的人比他上次來要多的多。
人群三三兩兩的在商業區瞎溜達,只有駱崇宴形影單只的逆着人群朝前沖,人行道上擠得水洩不通,他挪到機動車道飚速。
十六年前。
時爺爺躺醫院裏,搭橋手術剛做完,還沒出院在衛生間聽助理接電話說時晝出事了。
時家人一半去找時晝,一半留在醫院。
老爺子在醫院躺了三天,腦梗心髒病糖尿病一連串的病剮蹭着血肉,消瘦的只剩一把骨頭,四肢皮膚幹癟地垂着,骨頭根根分明,血管清晰可見。
他吊着一口氣想見見他心尖尖上的寶貝疙瘩,可等啊等啊,就是等不到。
第四天淩晨五點。
躺在床上的老人痛痛快快吐了最後一口氣,沒能等到時晝回來。
時晝有多難過,駱崇宴不知道。
盡管有人說世界上沒有感同身受,可他還是感覺到脾髒抽搐萬劍戳心的痛意。
同樣背負着親人因自己而離世的包袱,成年人都無法接受的慘痛事實壓在幼小的肩膀,腳底趟着刀子路,每一步都邁得格外艱難。
那種負罪感,那種懊悔了可是斯人已逝,那種無論怎麽努力都不會回來的過往沉疴……
為什麽當初,就沒再珍惜一點呢?
怎麽就沒了呢?
不同的是駱崇宴可以說出來,但時晝從來不說。
也是因為這個,爸媽第二年才想接來小蟲子給他一個玩伴,一個轉移注意力的方式。
駱崇宴知道他在哪。
他在拆爺爺留下的最後一份禮物。
駱崇宴的臉被夜晚涼風剮蹭着生疼,手機耗盡最後一格電成功把他送到這幢只有水泥架構的三十層異形樓盤。
周遭燈火通明,廣場孩童人群的聲音隐約傳來,只有這裏像光明世界裏的一根黑柱,沉默地駐守在這裏。
風雨十幾年,外層水泥與地面連接的根底被垃圾圍着,矮處的牆壁貼着花花綠綠的小廣告,沒有大門的一層全是各種廢品,零星的易拉罐滾着,偶爾是無家可歸之人的避風港。
駱崇宴走上臺階,伸手撥開地面的垃圾,繞了一圈,一樓沒有人。
他從東走到西邊,在角落找到了一處連欄杆都沒有的水泥樓梯。
他看着輪椅只剩百分之十的電量,走到空地擡頭望着樓頂,默數足足三十層的高樓。
入眼的月亮被樓頂的三角異形擋了一塊兒,一道猩紅的微弱火光從樓頂劃過,有道與黑夜融為一體的身影映在他眼裏。
晝哥在那裏!
駱崇宴像只無頭蒼蠅終于找到自己的頭一樣,不管那是他的幻想還是真的,一如撲火的飛蛾,摁開輪椅沖向西邊那個樓梯口。
駱崇宴剛上了兩個臺階,身後迸發一道刺耳的剎車聲,他回頭只見一道虛影奔過來。
沒等他看清來者是誰,視線一晃,天旋地轉。
“咣當——”他的輪椅直勾勾沖着他後背砸過來,連帶着他也仰面撲在地上,額頭鼻子被地面磕出血,嘴唇麻痛麻痛的,整個人被輪椅倒扣在臺階上。
駱崇宴只覺得上半身被兩只有力的嵌爪死死掐着,下面的臺階硌着,輪椅的椅背壓在他後背處,整個下半身好像被東西給壓着,胸口以下都使不上力。
那人站起來,借着月光看倒在臺階扭成兩半的駱崇宴,露出一絲報仇後的快意。
“駱崇宴,你終于落到我手裏了。”祁浒猙獰着臉走上來,借着臺階空隙狠狠朝駱崇宴肚子側面踢了一腳。
“唔……”駱崇宴吃痛地哼了一聲,感受到眼前的人蹲下來,他雙眼瞪着祁浒,一只手摸索着壓在他身上的輪椅。
“祁浒……你還敢出現在我眼前?”
祁浒聽見他的話像聽見了天大的笑話:“我為什麽不敢?”
他遭受的那些屈辱,不該趁駱崇宴沒有防備的時候下手嗎?
“我告訴你,你的時晝哥哥現在就在樓頂,怎麽?想上去找他嗎?”
“你說這時候來的人不是你而是我,你的晝哥哥會是什麽反應?嗯?”祁浒掐着駱崇宴的脖子,感受大動脈的跳動真想掐死他啊。
掐死他,就沒人擋着他的路了。
“咔噠。”駱崇宴吞下嘴裏的一口血,硬生生卸下來一塊輪椅的部件,趁着光線不足,喘着氣兒冷笑。
“豬狗不如的東西,也配……也配站他身邊兒……”
要說他全身上下最耀眼的就是祁浒的眉眼,與駱崇宴有七八分相似,都是深邃眼窩內含着的一雙丹鳳眼,眼尾微向上吊梢着,不經意間勾着魂兒。
“你在說什麽?”
駱崇宴聲音小,祁浒聽不見只好蹲下貼近,想聽這人臨死前還有什麽話說。
“我說……”駱崇宴咬着牙攥緊手裏沉甸甸的部件,“反派都死于話多。”
“什……”祁浒嘴裏剛嘣出來一個字,整個人便暈了過去。
駱崇宴丢開沾血的部件,推開祁浒又推了推壓在身上的輪椅,将累贅一樣的下半身從輪椅下面拖出來。
擡頭望着那數不清看不到頭兒的臺階,伸手撐在臺階面上,咬着牙往上爬。
平時養尊處優保養極好的掌心沾滿碎石子、沙土,指尖手背擦出無數道細碎的口子,駱崇宴也不管。倔牛一頭鉚着勁兒撐着顫抖的胳膊,将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劃過他的下巴、胸口、肚子……
被汗水血水混一塊兒浸濕的頭發粘在臉上,額頭的汗珠劃入眼尾,眼眶澀得生疼泛紅。
心口撕心裂肺的痛楚遍布神經深處,手心被水泥磨得掉皮,兩根胳膊酸了麻、麻了疼,疼到骨縫兒嘗着萬針戳心的滋味!
駱崇宴眼裏心裏皆浮現出那日茶館裏,時晝湊過來搶走他花生米後得逞的笑容,那張熠熠生輝的笑臉與車輪下被血泊包圍的臉重合。
他又回到了那天。
駱崇宴拼命向前伸手,血肉被地面摩擦着匍匐前進,甩掉身後拖出長長的蜿蜒血道。
這條道似乎怎麽爬都爬不到盡頭,好像只有眼睜睜看着命運駕駛的車頭滑入斷軌這一個選項。
他不甘心!
眼前的一切都濃縮成一道側影,赤紅眼眶迸現的視線浮動叫嚣着不甘。
駱崇宴高昂着頭顱灑下汗與血的凝珠,堅毅的側臉直面冰冷的牆面,那瞬眼前仿佛有道光線劃破漆黑引領着他往前,皮下的血脈瘋狂跳動着令他癫狂。
你等我!
時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