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我願從此不見光明

“去把這個給我磨成粉, 一點不能多一點不能少,明白?”隐匿在漆黑房間裏的駱崇宴檢查完後,把手裏的一小袋藥片還給岳銘。

岳銘站在原地沒伸手接過, 他走過來單膝跪在他面前,低頭無聲地抗議,這種觸碰底線的事兒他不能做,小少爺也不能。

“銘哥!”駱崇宴厲聲道。

他已經極力克制因為酒精而不斷往上湧的脫缰沖動, 俊秀精致的臉因為努力控制而顯得猙獰,暴戾的血液叫嚣沸騰地想要沖破血管。

他下的命令岳銘從來沒忤逆過,為什麽這次不行了?

“少爺,您……您怎麽可以做這種事?”岳銘真的沒想小少爺因為一件小事吃醋做到這個程度,他到底對先生有多深的獨占欲?

他現在就後悔為什麽小少爺讓自己去弄這個藥的時候,他沒多嘴問一句誰用。

盡管這個量不會讓人産生什麽不良後果, 只是能睡得更安穩一點, 加在酒裏牛奶裏都沒關系。

可小少爺也不能做這種給別人下/藥的事啊, 即使不會害人也不行, 更何況下藥的對象還是那位……

“岳銘,我再問一遍,你做不做?”駱崇宴走到他面前, 伸手揪起這個陪伴他快二十年哥哥的襯衣領子,讓他擡頭看着自己。

岳銘目光不偏不倚地擡頭看着他, 态度堅定的扛起反對旗幟。

兩方目光對峙着, 像兩只沉默的公牛各鎮守一方水土,互相頂牛誰也不服誰。

駱崇宴明顯陷入自己劃定的極端圈裏出不來,見岳銘仰頭不答應,他眨了一下眼睛,偏頭把眨下來的眼淚藏起來不給他看。

從來站他這邊, 無條件支持自己的岳銘,也會有站他對立面的一天。

果然,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好。”駱崇宴深呼一下,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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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做,我自己來!”

駱崇宴說完松開抓着他領子的手,順勢推開往前走。

“小少爺!”

“少爺!您不能!”岳銘半跪着轉身拉住駱崇宴的輪椅。

“您真的不能這麽做。”岳銘拉不住輪椅站起來,伸手擋在駱崇宴面前。

“給我讓開。”駱崇宴眼神含着六親不認的殺意,怒氣滔天想生吞了他,在岳銘愣神的時候繞過他離開。

靜谧的漆黑房間只剩下電動輪椅轉動的微小聲響。

“少爺……”

岳銘雙腿跪在地上,月光漫進來攏着他。地上的影子垂着頭,受傷的大貓在獨自舔舐傷口。

他愧對在天之靈的老爺夫人,也愧對小少爺。

自古忠義難全,他既然不做,幹脆當個瞎子啞巴,裝什麽都不知道吧。

……

程東端着駱崇宴親手給的一杯紅酒送到時晝面前。

時晝還坐在原處與唐逸他親姐唐雯菲、她老公兩人閑聊,大多時候都是他在聽這夫妻倆聊個沒完。

原本時晝只讓程東放下不打算喝,但程東遲疑了一下,湊過來耳語了兩句,他便拿起嘗了嘗。

見他喝完的駱崇宴才從角落走出來,一副乖巧的樣子待在時晝能看見的外面沒進來,不想看見那一男一女。

他站在原地揉了揉眼睛,捂嘴打了個哈欠,顯然是困了。

時晝見狀與他們兩位說了句話便走到駱崇宴身邊:“困了?”

駱崇宴點頭,垂眸藏起無比清明透亮的眼睛,嗯,他困了。

時晝轉頭示意程東去開車,岳銘安靜地候在駱崇宴身後,眼觀鼻鼻觀心地縮小存在感。

兩人跟唐爺爺還有唐逸打過招呼後便一同離開,但駱崇宴沒跟時晝一輛車,理由是他要在後座橫着睡,有他在睡不好。

時晝等他坐好車開了,才收回視線與程東上車。

程東發動着車子随口閑聊:“先生,您沒覺得小少爺今天怪怪的嗎?”

平時小少爺黏糊先生黏得要多緊有多緊,跟個小尾巴似的,就差上廁所也跟着。這種場合就是困也睡先生懷裏,怎麽今天太陽從西邊升起變樣兒了?

“不過小少爺困了也正常,他一向不喜歡這種場合,但您到後面怎麽也沒陪小少爺?”程東開着車随口閑聊,這段時間他們兩人住一塊兒,有些話只能這個時候說最合适。

時晝沒說話,只是眉頭皺巴着在思考程東說的話,小混蛋今天是有點奇怪。

岳銘被駱崇宴催促着,開得比程東快了近半個鐘頭。

駱崇宴一到家就急匆匆地要上樓睡覺,誰也沒把他的反常記心上,只當小少爺喝了點兒酒,酒勁上頭真困了。

管家送來牛奶還有醒酒湯的時候駱崇宴還在洗澡,而且他還不準岳銘進來,讓他去睡覺。

他駱崇宴今天就是把時家砸個稀巴碎也不準岳銘插手、置喙一句!

原本駱崇宴就生氣,岳銘不配合不答應的舉動簡直就是拿一桶油給這熊熊燃燒的怒火添油加醋了!

岳銘被打發走,不敢真睡也不敢說一句話、做什麽事兒,現在就是天塌了他也不能出手撐,免得再刺激小少爺。

他嘗過這滋味兒算是知道為什麽當初小少爺鬧的時候先生會這麽做,當時他還站着說話不腰疼,現在輪到他才知道這打不得罵不了的糾結。

時晝随後回來,聽管家說駱崇宴睡了,準備上去看看他有沒有蹬被子,剛推門聽見淅淅瀝瀝的水聲直接合上門沒進去,他現在可經不起一點小混蛋的撩/撥。

洗完澡出來的時晝坐在沙發上擦頭發,視線随意放在腳底下游來游去的小魚身上,看着看着有點暈還有點困。

他偏了一下頭,眼裏透着疑惑,明明自己沒喝多少,怎麽會這麽困?

被小混蛋傳染了?

二樓洗完澡擦幹頭發的駱崇宴看了眼時間,已經十一點,按照時晝的習慣這個時候已經睡着了。

駱崇宴端起桌上管家送來涼掉的牛奶,從抽屜裏拿出來個東西,坐上輪椅悄咪咪地出去。

整個宅子靜悄悄的,壁燈亮了幾盞,照亮了樓梯走廊的路。

他嫌輪椅太慢,走到樓梯口幹脆爬過去。先把牛奶杯放在臺階上,嘴裏叼着他從抽屜裏拿的東西,一個臺階一個臺階爬上去。

時晝是他的。

他圈定了的。

漆黑的三樓房間,“咔擦”一聲門被推開,床尾角落的機器人剛好熄滅待機休眠燈,整個房間只能聽見裏卧傳來淺淺的呼吸聲。

駱崇宴随手将牛奶杯放在一旁,他又不是真的來送奶的,不過是個闖他房間的蹩腳敲門磚罷了。

駱崇宴怕吵醒時晝沒将門關死,只把外面的燈光都掩在門後。

他匍匐在地板上,像只美豔的大眼基伍樹蝰吐着蛇信子,嗅着空氣中看不見摸不着的指引線,緩緩朝他垂涎已久的“獵物”駛去。

駱崇宴一路像在人工拖地板一樣爬到裏卧,坐在離床不遠的地毯上,拿下來背後別着的一瓶酒。

他目光落在平躺在床上的時晝身上,一寸一寸用眼描繪,從腳到發梢,想把他每天的細微變化都刻在心裏。

比起白天,他更喜歡這樣幾乎什麽都看不見的黑夜。

只有在黑夜裏,他才能剝掉層層僞裝的軀殼,露出腐朽流膿的肮髒內心。

只能在大家都睡着的夜裏,可以肆無忌憚地看他千遍萬遍。

沒有會知道這個時家十幾年前帶回來的孩子,會對他哥露出貪婪獨占的眼神。

也沒有人發現,在這樣的一個晚上,他的所有克制與癫狂能達到平衡。

他承認自己不夠勇敢,只能做個借着酒勁撒潑的慫包,但忍耐已爆表,由不得他了。

“晝哥哥……”駱崇宴用氣聲叫他。

“你見過地獄嗎?”他問。

沒人回答他,駱崇宴笑了一聲也不在意。

他拔開酒塞捏着瓶子仰頭咕嚕咕嚕狂灌。

不是在飲酒,只是想喝醉,醉到頭兒了,這些悶在心裏的情緒是不是就能消失,他也不會真的去時晝的雷區蹦迪。

辛辣的烈酒向四周彌漫酒氣,瓶裏赤紅液體正咕咚咕咚不停往外傾瀉,駱崇宴由着酸澀侵蝕通紅眼眶,視線模糊景色重影,世界颠倒旋轉黑白混雜……

咚,沒有一滴的空酒瓶橫屍在駱崇宴坐着的地方。

“我見過。”

駱崇宴低喃着擦了把嘴,上半身爬在床邊。

他拿出來之前嘴裏叼着的那根曾經屬于時晝的藍色領帶,摸索着時晝的雙手……

骨節漂亮的一雙手只有在睡覺時才不戴手套。而時晝平時戴着腕表的地方,連同左手都被那藍色領帶纏繞着打個不勒手的結,像是古代囚徒一般被束縛着。

無法抵抗,無言順從。

駱崇宴看見這樣滿足他變/态想法的時晝,低頭咧嘴露出滿意的笑。

眼前在床上閉眼熟睡生人勿近的男人此刻觸手可及,平緩綿長的呼吸撒在駱崇宴伸過來的掌心,帶着一絲癢意輕/搔他心頭。

他睡得真乖。

“我見過地獄。”駱崇宴慢吞吞說着話,不緊不慢地伸手隔空從發際線一路描過他眉峰、眼窩、睫毛、鼻梁、人中……停到嘴唇換了個方向畫圈。

我見過地獄。

在你不愛我的每一天,都是地獄。

可他一個人好孤獨啊。

駱崇宴雙手一撐讓自己坐他床邊,酒意再次卷土重來攪亂視線的清明。

什麽分寸什麽克制什麽理智什麽尊嚴,通通抛掉。

大冰塊兒惹他不開心了,他為什麽不能在他雷區蹦迪?為什麽銘哥要攔他?

他偏要!

駱崇宴虔誠地雙手捧着時晝的臉,睜着略微渙散的眼睛,俯身一點一點湊過去。

“時晝,下來陪我吧……”

話音的末尾戛然而止,被接觸在一起的嘴巴封住。

駱崇宴閉起眼睛,顫抖着像篩子一樣的眼皮睫毛,皺着眉不想眼裏的淚滴他臉上,連碰在一起的唇瓣也克制不住的發抖。

他知道親親是什麽感覺了。

終于——

終于,知道時晝是什麽味道。

若是只有看不見光的地方能觸碰到他。

我願從此不見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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