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他兩世的心願,怎敢辜負……

駱崇宴一路被岳銘抱到實驗室別的房間裏, 強行鎖上門不準出去。

“少爺,咱在這兒等一會兒行嗎?”岳銘蹲在坐床邊兒的駱崇宴面前,低聲跟他商量, 他也不敢真把人帶出去,只能帶這兒了。

駱崇宴哭累了,靠在床頭不想說話。

他沒有辦法去想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也不敢去想他真出什麽事自己該怎麽辦。

岳銘出去了一會兒又回來, 拿着毛毯給駱崇宴裹好,放了杯熱水。

“少爺,這是程東給您的。”岳銘遞來嶄新的黃紅相間的平安福。

駱崇宴丢了魂兒似的,慢吞吞地從被子裏探出手接過來,他去慈恩寺就是為了求這個嗎?

明明一點用都沒有,不然他怎麽不好好的站在他面前?

夕陽西斜, 在山頭多逗留了一會兒, 天色徹底暗下來。

駱崇宴很困也很累, 可他還是強撐着眼皮不想睡。

“少爺, 我聽說這手術很複雜,可能要做十幾個小時,您先睡一會兒, 等您睡醒說不定先生就醒過來了。”

駱崇宴搖頭,他不要。

“你替東哥守一會兒, 我有話問他。”駱崇宴低着頭, 整個人像裹成只露個腦袋跟雙手的三角粽子。

他捏着平安福的紅繩,摩挲着外面精致的絲綢布手工縫制的符套。

岳銘聞言走出去,不一會兒程東紅着眼走進來,昨天到現在,他已經三十多個小時沒合眼了。

“東哥, 你坐下。”駱崇宴目光從來沒離開那枚平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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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東坐下,他知道小少爺想問什麽,可他答應過先生,什麽都不能說。

不是小少爺沒資格知道,而是害怕他知道後會做出什麽傷害自己的事情,這樣他們做的所有努力就都白費了。

“晝哥哥肯定讓你什麽都別告訴我吧?”駱崇宴扯出一絲難看的笑容,“那說點兒你能告訴我的?”

他不能說的,沒關系,他可以自己查。

程東掏出手機點開音頻,給他放了一段他偷偷錄下來的錄音,是當時在實驗室打阻/擊劑時時晝說的話。

“少爺,先生一直想讓您治好腿,很想很想您能站起來是他多年的夙願。”

“先生做的事,不管外界的人如何評價,您只要知道他不會害您就夠了。”

他寧可傷害的是自己,也不想讓駱崇宴再受一點委屈。

“站起來……”駱崇宴捏着自己毫無知覺的腿。

都這麽多年了,最佳治療期都誤過了,晝哥哥怎麽還這麽單純,還執着他的腿呢?

“若您還有機會呢?”程東繼續問他。

駱崇宴擡頭看着程東:“你……什麽意思?”

什麽叫他還有機會?

程東沒再說話,只是将之前在這裏得出的報告結果拿給他看。

駱崇宴望着那密封的文件,卻沒了勇氣打開。

……

淩晨兩點,一份證據完整确鑿的文件經過五年的梳理與整理,層層遞交找到了它的最終栖息地。

一顆埋藏了十幾年的跨國炸/彈徹底被點燃了導/火/索,零星之火瞬間蔓延整個行業之間。

早年前,科技發展太迅速,社會其他方面難免有些跟不上。

洛克菲勒大學有一條關于“肥胖”的基因售價高達兩千萬美元,在巨大的經濟面前沒有多少人還能堅守心中的紅線。

沒有明确不準的灰色地帶,憑什麽不能做?

越來越多功能已知的基因被授予專利,而在這場看不見硝煙的“基因争奪戰”中,被利益與更高境界的追求所裹挾湧動的巨浪裏,有人動起了改變基因編碼的妄念,眼紅心黑了。

帶着罪惡的針頭從插入不到五歲的孩童身上開始,命運駕馭的車頭便邁向了注定要流血的終點。

駱崇宴捏着平安福熬到天從蒙蒙亮到徹底清明,身旁放着的文件始終都沒有被打開。

他也沒心思去關注經過一宿發酵後引起軒然大波的案件。

藏匿多年的老狐貍,還是沒鬥過拿命相逼的蝰蛇。

陽光從窗外撒進來,駱崇宴從毛毯裏鑽出來,簡單洗漱了一下坐着輪椅出去。

那扇緊閉的實驗室大門還關着,若他不是親眼所見,絕不會相信他的晝哥哥有朝一日能躺在那裏面。

程東跟岳銘在駱崇宴身後站着,見他安靜地只是望着實驗室,兩人相顧卻無言。

十五年前,有一位長得特別漂亮如天上下來的小天使被藥物催眠,安靜地躺在床上,全身上下同樣被安插着各種儀器。

那緊閉的大門再打開已是三天後,可是他卻丢了那時的記憶,一點也想不起來。

駱崇宴緩緩摁着指揮鍵繞着實驗室走了一圈,在一扇拉着窗簾的窗戶面前停下,探着身子借着那不足一厘米寬的縫隙想看一眼。

想知道時晝疼不疼,想看看他好不好,想摸摸他,想聽他說話,還想要他生龍活虎地站自己面前。

掌心貼着冰涼的玻璃緩緩滑下來,駱崇宴将頭頂在牆面,被心底湧出的心潮逐浪所覆蓋。

晝哥哥,只要你好好的,不管是要治腿還是要做什麽,我都聽你的。

“我答應你,我乖乖聽話好好治腿。你也答應我,不準留我一個人在這裏。”

“你不回答,我就當你答應了。”

駱崇宴足不出戶的在實驗室待了五天,任何電話不接,任何消息不聽,切斷所有聯系。

除了吃睡之外連多餘的話都沒有,整個人宛如燒到底的蠟燭,臉上血色全無。

随着最後的時限越來越臨近,駱崇宴心更是被逼近刀尖處,每一秒都是煎熬。

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繃緊神經,等待頭上死神之鐮的降臨。

所有人都熬到第六個晚上十二點,實驗室才傳來消息,時晝體內擴散的試劑殘留被基本清除完畢,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只是多久能醒就要看他自己的求生意志了。

駱崇宴聽到他脫離危險之後,兩眼一黑徹底沒了意識。

……

十五日後。

時家三樓,時晝躺在自己床上,雙目緊閉戴着呼吸機,安靜的真成座不動的冰山。

他露出來的手背與手臂依舊插着各種針頭儀器,每日的能量靠營養液供着。

實驗室那邊的博士還有醫生二十四小時輪流監控,這一個月都是高風險期,半點疏忽都不能有。

時晝之前簽署的文件,程東等駱崇宴醒來便交到了小少爺手上,只要他簽字,文件立即生效。

駱崇宴看見文件裏那條IPF所有股份與執行權都移交給他,氣得直接将文件砸到程東頭上:“誰要他的破股份了!讓他自己給我好好拿着!”

雖然IPF那邊暫時沒了時晝還能運轉,但好多重大事情還需要他決策了才能運行,而且這幾天總部那邊聽說這邊暫時沒人,還想別的人過來接替。

駱崇宴見程東又要忙別的,還要顧公司,幹脆把要處理的文件拿過來。

他雖然不要時晝的破公司,但畢竟是他的心血,他得替他好好守着,等他醒來再還給他。

駱崇宴每天早上學着時晝的樣子着一身西裝,在時晝的辦公室坐一早上。

開沒完沒了的會議,簽訂無數個的文件,時晝之前安排好要出席的會議與活動,他能替的就替,不能替的就親自上門道歉。

向來都是随心所欲的駱崇宴,親手給自己戴上鐐铐枷鎖。

他沒怎麽接觸過商業,雖然他學的是計算機,他也懂股票的理論,可真正将科技與商業結合起來,才明白理論與實際有多大的差距。

他預想的都不過是紙上談兵,整個項目從研發到落地,每一步都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樣。

頭一次遭到白眼、第一次做出錯誤的決策、第一次被人質疑着下不來臺,可他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掀翻桌子直接一走了之。

時晝沒醒來的這段日子,他沒了可以任意妄為的資本。

好在他背後還有程東與岳銘兩人支撐着,駱崇宴憑借自身強大的學習能力,只用了一個周便基本掌握。

歲月送給二十歲的駱崇宴是無盡的磋磨,是心靈與肉體的粉碎與重塑。

但阻礙何嘗又不是另類的禮物。

岳銘跟程東看着一天天開始變得成熟穩重的小少爺,既欣慰又心疼,沒先生護着的小少爺也能好好生活着。

駱崇宴每天早中晚都要去三樓待很久,趴在床邊拉起時晝沒插儀器的手蓋在自己腦袋上。

偶爾爬上去躺時晝旁邊小心翼翼地抱抱他,一整天的疲憊只要待在像大號充電寶的時晝身邊就會全部消散。

不管時晝睡着還是醒來,他還在,駱崇宴就心滿意足了。

“少爺,您的最新結果出來了。”岳銘接過醫院送來的文件,放到駱崇宴面前。

從實驗室将時晝接回家裏的第二天,駱崇宴跟岳銘到醫院接受全方位的精細檢查。

駱崇宴沒接,随手拿起一份文件假裝看着,雙手卻止不住地發抖,連語氣也掩不掉他的心慌:“可以嗎?”

岳銘見狀笑着點頭:“可以。”

他腿部的肌肉沒有萎縮,就連神經也保護得很好,這都是能做手術的重要前提。

就連給小少爺做手術的人,先生早在很久之前都替他找好了,專家團隊一直都在等小少爺點頭。

聽到肯定的答案,駱崇宴沒有想象中那麽開心,但好像也沒有像曾經那麽的排斥。

他雖然習慣現在的生活,這樣依靠着輪椅都過了十五年,可當他每次回想起程東放給他聽的錄音,聽到晝哥哥吸着冷氣忍着痛意讓他站起來的話,他就覺得自己一定要做到。

他想站起來,想知道自己站起來,是不是真的到晝哥哥下巴那裏了。

想知道跟他并排一起用腿走路是什麽感覺,還想跟他做好多好多一直沒機會做的事。

駱崇宴那晚沒問程東他們現在的計劃是什麽,反而是問他早就知道的——上一世晝哥哥的計劃。

程東雖然非常震驚為什麽中途停掉的計劃小少爺都能知道,但還是保持沉默,打死也不說一個字。

“我只問兩個問題。”

“晝哥哥做完這一步後,原本的計劃是什麽?是要給我治腿嗎?”

程東沒想到小少爺連這也能猜到,雖然他臉上的驚訝轉瞬即逝,可還是被駱崇宴看見了。

“晝哥哥做這些,也都是因為我嗎?”

因為預知自己會遭遇不測,所以時晝在走之前不見他、不聯系,只為了将他護在身後。

本在十五年就該死的駱崇宴,才能完好無損地活到現在。

他把生存的機會留給了他。

程東低着頭心想,不是因為您還能因為誰啊,畢竟那老狐貍跟時家又沒有什麽恩怨,先生又不是吃飽撐得招惹人家。

程東雖一個字也沒說,可駱崇宴已經将缺失的拼圖塊兒全部找回,只待有朝一日将它們歸置到原有的位置上面。

“銘哥,替我約時間。”駱崇宴收回飄遠的思緒,決定了。

他兩世的心願,怎敢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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