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風涼
衆人散去,沈長安這才有些吃力地倒在了地上,“淵兒。”
“哥哥?”趙兼淵爬向了沈長安,“哥哥你怎麽哭了?”
“是嗎?”沈長安慘然一笑,“大抵是夜風太涼了,淵兒為哥哥去閣樓上取件輕氅吧。”
趙兼淵只是一愣,卻也照做了——而沈長安卻是借了把力,從地上撐了起來,“我竟不知趙家軍中還有這樣的傳統,主帥剛走,副将也跟着來夜闖我別苑,長安真是不甚榮幸吶。”
“少帥。”副将跳下窗來,規規矩矩地朝人跪下行了個軍禮,暗夜裏忽然也蹦噠了幾個黑影出來,沈長安只得輕輕嘆了句:“你們且退下吧。”然後副将只覺身後一陣冷風飄過,若非袖口劃破了幾道,他真要以為那只是一陣風了。
“趙家軍早已不在了,你又何必拿這‘少帥’二字來堵我?”沈長安上前扶了人一把,“那時我将皇屬軍滅了也不曾聽你叫上一聲,如今叫來你不覺諷刺?還是同他們一樣叫我一聲公子吧。”
“好,沈公子。”副将推開了沈長安伸出的手,又是行了一個鄭重的大禮,“求你救救主帥。”
沈長安背過了身,心中卻也是震驚非常——今日怎麽了?他們一個個是來拜菩薩的?行這麽重的禮,成心要長安折壽嗎?
“你來求我?可你适才不也見到了?難道你不覺得自己此舉可笑至極嗎?”沈長安逃也似的挪了幾步。
“求你拿出兵符。”副将跟着膝行了幾步,滿目期許。
“我若不交出兵符,難不成你也要效仿你家主帥不成?”沈長安冷笑了兩聲,“錦盒我也給他了,至于兵符……長安愚鈍,不知你在說些什麽。”
“他是你的父親!”副将用力提醒了一下,眸中也閃出了一絲痛惜。
“哦?是嗎?”沈長安又行了幾步,假作惬意地躺到了軟榻之上,“十三年前他便已經做出了選擇,如今才來告訴我他是我的父親?騙我,傷我,誅我,他何曾猶豫過?除了這一身骨血,我與他可還要半分聯系?到底是你們執迷不悟還是真的太過天真?”
副将聽後也是一怔,他從來都是以主帥為一切,也從未想過少帥的心裏竟然也藏了這許多的辛酸委屈,“少帥……”
“沈公子!”沈長安強調了一聲——他不想再聽到那兩個字,也不願想起那場大火……
“好,沈,沈公子……”副将斂了口氣,試着叫了一聲,然後深深嘆息了一聲,“你誤會主帥了,十三年前是,如今也是!你可還記得主帥他也曾帶你策馬北境,也曾與你陽春月下放燈畫紙鳶啊!難道那時的光陰你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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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我不想再聽到這些!”沈長安重重拍了一下軟榻,只是因為那些……他都記得,而他的心也是一下子慌了,他似乎猜到了些什麽。
副将重重叩了一首,卻是半點也不肯停下:“十三年前賀嶺滴水成冰,主帥被困北境,千均一發之際幸得少帥不顧性命方才及時趕到!只是那時皇命難為,主帥必須勤王……”
副将仿佛想起了那一日情形,即便是十三年後的今日回想起來也依舊痛徹心扉,更何況眼前之人是當事人之一。
“他到底選擇了他的王,我知道他的選擇也是為了他眼中的家國天下,所以我又何曾怨過他?只是皇命難為?這倒真是好借口啊……”沈長安低着頭,似是回到了當日境況之中,“時至今日,你不會還想告訴我他出了賀嶺才知道我也在那場大火之中吧?”
“主帥……确是後來才知曉的,他也曾回去尋過,為此臂上還留下了永久的灼傷,只是我們當真尋不着你了啊!”副将又膝行了兩步,“請你相信主帥是有苦衷的,他真的心疼你。”
“你以為我會信?”沈長安雖是如此說,可他的心卻已經深深地被震疼了。
“少帥……”副将試探了一聲,見人這次沒有反駁便又竹筒倒豆子般地接了下去,“那時小公子受人要挾主帥才會……可他卻也是相信你能化險為夷的,只是如今若不能拿到兵符,恐怕趙家軍真的保不了。”
“你又何必哄我?他不過是想護住龍椅上的那人罷了,如今哪還有什麽趙家軍?”沈長安輕笑了兩聲,“況且我們早已各選了陣營,那麽你所說的這一切與我又何幹?”
雖是如此說,沈長安卻也還是輕嘆了一聲,“你走吧,我念你是舊人,不會為難你。”
“少帥!”副将一下子撐了起來,忽地上前,一記耳光抽了上去,“你醒醒!如今什麽情形你當真不知?不過是主帥不說罷了!難道你以為主帥當真不會顧念你了?他這次取兵符卻是全為了你!”
“不可能!”沈長安揚起了頭,“他的心裏何曾有過我!他遲遲不肯交出兵符,最後卻不料所托非人……”
“少帥!”副将上前又扇了人一巴掌。
沈長安瞪着眼睛,眼淚不聽話地淌過了微微腫起的臉頰——真的是他誤會了父親?委屈了十多年的東西一下子忽然沒了,這才發現原來父親竟是一直都愛着他的?怎麽可能呢?這怎麽可能……
可是,記憶中是誰一身素衣守在了苑中?是誰暴露了行跡默默地保護了自己?是誰承受了自己多日來的孩子氣卻一如既往地守在了自己身邊?
他說,他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