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至死不渝的愛09
畫家癡迷地親吻油漆桶,嘴裏小聲說着什麽。
宋襲仔細一聽,似乎在說:“我的,都是我的,不夠,不夠……”
畫家的精神狀況俨然不正常,宋襲拉着蔣夙動作很輕的後退,一間間緊閉的房門從他眼前晃過。
奇怪的是,這些屋子都沒有上鎖,只有右手方最中間的房間挂着把鎖。
宋襲顧不上去探知了,一味地往前跑,也是倒黴,在兩人已經走到樓梯口,打算下樓的時候,老板突然出現。
她笑眯眯的站在那裏,問:“這是要回去了嗎?”
聲音很大,仿佛故意想說給其他人聽見。
宋襲拽起蔣夙,撞開老板就往外走,老板在背後尖聲罵道:“哎喲,走路不長眼啊,着急忙慌的見鬼啦!”
沒精力去理會背後的聲音,宋襲越走越快,最後索性跑了起來。他死捏着蔣夙的手,生怕被人弄丢了。
畫家那一桶桶混着血的油漆,讓他想到了死在馬桶前的胖子。
心裏有個聲音在告訴他,兇手就是畫家。
思索間沒注意路況,腳下踩中什麽一滑,宋襲往前踉跄兩步,膝蓋跪到了地上。
回頭看去,發現那是一只鴿子。
鴿子身上的毛是紅色的,眼睛睜着,渾身僵硬的躺在地上。宋襲就着姿勢爬過去,撿起鴿子檢查。
細小脆弱的脖子上,有一條明顯的傷口。他倒拎着屍體晃了晃,一滴血也沒留出來。
宋襲在地上看了一圈,沒有,其他地方也沒有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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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站起來嗎?”蔣夙站在青年面前,居高臨下地把手伸過去。
宋襲抓着小孩的手起來,“是畫家幹的嗎?”
蔣夙看了眼青年手裏的鴿子,沒說是與不是,“扔了吧,我們得快點離開這裏。”
寂靜的巷子裏,響起第三個人的腳步聲。
畫家身上的背帶褲和T恤蹭了不少顏料,看着十分邋遢。他的雙眼瞪得特別大,綻放着精光,嘴巴帶着笑意。
“原來你們在這兒啊。”他咯咯笑了幾聲,忽然疑惑的蹙眉,“那個小男孩呢?”
見對方沒有攻擊人的趨勢,宋襲鎮定着反問:“什麽小男孩?”
畫家費力想了想,比劃道:“這麽高,眼睛圓圓的,長得很漂亮的小男孩。”說完就埋下頭自顧自的笑起來。
宋襲說:“我沒看見。”
畫家惡狠狠的擡頭盯着他,“你騙人!你見過他,一定見過他!你們是一起從我的畫室離開的!”
睚眦目裂的樣子,仿佛要把宋襲生吞活剝了。
宋襲警惕道:“我們走到一半就分開了,不信你可以自己去找找。”
可以确定,畫家找蔣夙應該是為了報複蔣夙推他,致使畫架倒塌後砸翻了心愛的油漆桶。
畫家的呼吸變得粗重,吭哧吭哧的。他危險的眯起眼睛,走到宋襲身邊,銳利的帶着滿滿惡意的目光在四周搜尋。
宋襲的注意力一直跟随着他,在對方經過一個小水缸時,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畫家一邊找,一邊哄着:“小朋友,出來吧,叔叔給你糖吃。”
“小朋友,叔叔不怪你打翻了我的顏料桶,你快出來,叔叔帶你去玩好不好。”
聲音輕柔帶笑,但随着時間加劇,這份假裝出的溫柔崩壞,成了癫狂的謾罵:“你個該死的小兔崽子,出來,給我出來!”
“我要宰了你!把你開膛破肚,把心肝肺全都掏出來丢去河裏喂魚!”
畫家瘋瘋癫癫的走了,宋襲沒有立刻行動,一直站在原地,等到那叫罵聲徹底消失,他才背對着水缸敲了幾下。
蔣夙抓着缸沿翻出來,臉上沒有害怕的表情,他拍拍手,淡聲說:“我們走吧。”
宋襲拉住他:“我走前面,你跟在我後面。”
于是蔣夙就真的成了一條小尾巴,亦步亦趨跟在青年背後,走到一半時宋襲不放心,還把身後的衣服塞到小孩手裏,讓他抓穩別松開。
迎面走來一個鎮民,他看了眼一前一後的兩人,木然着臉經過,去把鴿子的屍體撿起來,丢進河中。
這種事情他們做了許多次,已經徹底麻木,不會憐憫,也不會害怕。
宋襲和蔣夙回韓家小院的路上并沒有撞見過畫家,他們沿着河邊在走,目光追随着白鴿的屍體。
白色的一團在水中浮浮沉沉,沒多久就被魚拖到了水下。
“夙夙,你說民宿二樓的房間裏,會不會都是畫家用血油漆畫的畫?”宋襲問得很小聲,怕被街邊店鋪裏的人聽到。
“你看見鎖門的那間屋子了嗎?”蔣夙答非所問。
“看見了。”宋襲沉思道,“鎖起來代表裏面的東西很珍貴,或者很重要,不能輕易示人。對畫家而言最重要的,無非是畫畫工具和得意作品。”
畫畫工具沒什麽稀罕的,那就只剩後者了。
宋襲尋思着,必須再找機會去一趟民宿,說不定劇本提到的太陽就藏在那間畫室裏呢。
半小時後,兩人抵達小院門口,遠遠看見紅色連衣裙和李鐘從右邊的街道走回來。
看見小半天沒見的小兄弟,李鐘晦澀的情緒一下子高漲起來,三步并作兩步沖上來,激動的拉着宋襲說:“我們找到一些線索。”
宋襲:“什麽?”
“他們口中的神明,是三年前出現的。”李鐘喘了口氣,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紅色連衣裙,“你走之後不久,洪娜就成功刷出了完整的宣紙,向導放她走後,她又去了一趟民俗館。”
當時看守民俗館的人不知什麽原因不在,洪娜直接走進去,從第一個展館開始,一路往下挨個又重複參觀了一遍。
毫無意外,她沒有任何收獲。
正打算離開,洪娜看見了進門處,看守人用于休息的小房間。
屋子裏只有簡單的桌椅,和一個大櫃子。她把櫃子打開,在裏面發現了一幅被取下來的介紹圖。
介紹圖上打印着文字,講的是林南鎮自三年前起,出現的一位神明。神明無名無姓,鎮民卻對它除了贊美,還必須每日供奉,一日不可落下,否則就會遭到神明的怪罪。
至于到底會怎麽怪罪,介紹上沒說。
聽完,宋襲默了默,悲涼道:“所以我們是祭品?”
李鐘沒吭聲,洪娜拍拍自己的連衣裙上的灰塵,不怎麽在意道:“誰知道呢,或許整個小鎮的人都是祭品也說不定。”
宋襲:“恭喜你,你可能說對了。”
洪娜:“什麽意思?”
李鐘也緊張的盯着宋襲:“你發現什麽了?”
“洪小姐能自由出入民俗館,是因為看守人去開會了。不只是他,鎮上的很多人都去了。”宋襲把當時偷聽到的事說了出來,凝重道,“我們的到來,對于鎮民來說很可能是個緩沖。”
李鐘憤憤道:“所以我們是他們的替死鬼?!”
“未必。”宋襲道,“我們在這裏只停留七天,七天之後假期結束,如果還留在這裏,恐怕也活不下去。”
洪娜是個很謹慎的人,她對以往的事三緘其口,從不透露不半點。
可能是交換信息讓她對其他人多了幾分信任,洪娜說:“如果沒有在期限內離開,人會死,會永遠消失。”
“你就這麽肯定?”李鐘表示懷疑。
“我同學跟我一起進入的上個世界,離開時出了點意外,她沒能逃出來。”洪娜垂眸看着地上的青石板,兩只螞蟻從上面爬過,她一腳踩下去,兩只都死了。
“回到現實後不久,我從其他同學那裏要到她的聯系方式,找去她家……”洪娜閉了閉眼睛,身體輕微地顫抖起來,“結果她死在壁櫥裏。”
她永遠忘不了那個畫面,本就身材瘦削的女人,像被人揉捏成了一團,強行塞進狹窄的空間內。
李鐘感覺後背涼嗖嗖的,他道:“可你怎麽知道,她不是被鬼殺死,而是因為離開超時才會這樣?”
“因為我看見了!”洪娜低吼一聲後,聲音又弱了下去,“因為我看見了……”
她眼眶泛紅,臉上帶着某種後怕:“上次的出口是一條河,最後期限來臨前我們才找到。當時我們每個人都很害怕,很慌張,我們拼了命的游,眼看着就要夠到水面,那些東西突然追上來。”
“我在最後一刻鑽水面,一直跟在我後面的同學卻被一只手給拖了下去。但對方并沒有來得及傷害她,因為她的身體突然從中彎曲,折疊在一起。”
往事讓洪娜驚慌失措,攥住紅色裙擺的指節泛着白,“我當時沒想那麽多,沒想到她就那麽死了!直到我在壁櫥裏找到她。她全身的骨頭斷裂,支棱起皮膚,關節也反向扭着,還有她的脖子,看上去就像被人用力擰斷了!連頸椎骨都露了出來……”
殘酷可怕的回憶讓她無法繼續說下去,聲音越來越小,最終變成細碎的哽咽。
李鐘再也無法質疑,因為他知道,在這件事上,洪娜根本沒有騙人的必要。
宋襲也沉默了下來,靜靜看了眼乖乖挨着自己的蔣夙,又低頭看向自己的腿。這要是打斷了被疊起來,會活活疼死吧。
沉重的話題讓三人齊齊沉默,直到天色變暗,才恍然間回過神。
宋襲擡頭看天:“天快黑了。”
李鐘擔憂道:“他們還沒回來,怎麽辦?”
宋襲也不知道,只期盼着其他人能在天黑後藏進體驗館的屋子裏,別私自冒險外出。
三人拎着小孩入進到院子裏,向導母親出來招呼道:“你們是想在小院吃,還是去別的飯館吃?”
天馬上就黑了,傻子才會出門。
李鐘努力擠出一個笑:“麻煩您做點,我們就在院子裏吃。”
向導母親點點頭,去了廚房,宋襲走進去,對她強調道:“我們有四個人。”
“知道了,知道了。”向導母親低頭擰開煤氣竈,嘴裏繼續道,“給你們多做點,吃飽點,長胖點才好。”
宋襲:“……”
喂肥好宰了吃??
再去看向導母親,對方一臉賢惠,專注的磨刀準備切肉。
宋襲離開廚房,發現外面的天徹底暗了,夜空飄着雲朵,模糊的印在夜幕中。
李鐘抱着被子從自己房間裏出來,尴尬地張了張嘴,腳下躊躇。
宋襲替他把話說出來:“你是想晚上到我房間睡?”
“這不是藍康沒回來嗎,我一個人住空落落的,不習慣。”說完第一句,後面的話就順暢多了,李鐘笑着說,“咱們一起睡,也熱鬧點不是。”
宋襲沒戳破他,讓開路,“那進去吧。”
屋子裏,蔣夙正跪趴在床上整理被子,午休時兩人跑得太快,床上一團糟。聽見動靜,他敏銳的轉身,看到抱着被子,明擺着要進來睡覺的李忠時,蔣夙抱着胳膊,盤腿坐在了床中央。
李鐘感覺出他的排斥,讪讪道:“叔叔就來住一天晚上,明天就回隔壁去。”
蔣夙皺着眉頭,嘴唇抿了抿。
宋襲覺得好玩兒,伸手彈了下小孩兒的額頭,用力把人從床上挪到地上,又去把自己和蔣夙的被子推到裏面。
“你睡邊上,可以嗎?”
別說是邊上,躺地上打地鋪都行。李鐘忙把被子鋪好,直挺挺的躺下,雙手放在腹部,“我先睡了。”
宋襲和蔣夙的關系給人一種融洽的感覺,這在人心惶惶的恐怖世界中難能可貴,令人止不住的羨慕。
可以想到,若真的讓自己的弟弟或者孩子和自己一起來到這裏,那又該是一件不幸的事吧。
一日來的疲憊讓身體健壯的李鐘不堪重負,沾上床睡意就席卷而來,讓他沒辦法再強撐着精神。
止住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李鐘翻了個身,浴室方向傳來細微的說話聲和淅瀝的水聲,着實讓他在新房間裏的放松了下來。
随意掃了眼門上的兩個面具後,他慢慢陷入了睡夢中。
不久後,屋子裏響起鼾聲。
夜半,腳突然被碰了一下,李鐘警覺的睜開眼。
房間裏很黑,能聽見旁邊兩人綿長的呼吸聲。他将身上的被子壓了壓,翻身側躺,但不知為什麽,腳下還是涼。
李鐘吸了口氣,腦子清醒了大半,他蜷縮着身體往宋襲的方向挪了一寸。
嗒、嗒、嗒。
李鐘再次睜眼,渾身肌肉緊繃起來。
他伸出手,拽住了宋襲的被子,緩慢地睜開一只眼睛。
奇怪的聲音近在腦後,就像有人貼在他的耳邊輕輕地彈舌頭。
嗒、嗒、嗒,沒什麽節奏感,很随意的感覺。李鐘卻因又一次聽見聲音而渾身發冷,他輕輕的轉頭,眼珠子往身後的方向轉動。
一個黑色的人頭埋在他的枕頭上,那嗒嗒的聲音就是從那東西嘴裏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