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渡江
? 翌日,飽睡一晚的林賀神清氣爽。
但在望見冰冷硬實的桌旁趴着一個瘦弱的身體時,他原本高昂的氣勢頓時被澆上了一盆冷水。
……我忘了房內還有一個名叫炎愠的生物。林賀心中翻滾起止不住的愧疚。
放輕了動作,林賀蹑手蹑腳地走到炎愠身旁,鄭重思考如何下手才可以将他抱到床上休息,等他回過神來,炎愠正目不轉睛地望着自己。
林賀:“……”
炎愠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舒緩過來後再次擡頭望他。
林賀:“……吵醒你了?”
炎愠點頭。
林賀心中的愧疚更深,解釋道:“我只是想把你抱到床上睡……”
炎愠微微撇過臉,起身一言不發地離開了房間,林賀站在房內望着被打開的門想了許久,才想明白方才見到的泛起淡淡緋紅的耳廓是什麽。
這樣就害羞了,還是個孩子呀……林賀感嘆道,嘴角露出一個微笑。
漱了口,正要下樓用膳,卻聽到從隔壁房間傳來詭異的聲響。
“滾!”這是我們的城主大人。
“阿影,我會對你負責的。”……???
“滾!!”又是一聲暴怒,夾雜着“哐嗆”巨響,一個熟悉的身影跟昨日一樣,再度被房內人扔到走道。
月食朝有些呆愣的林賀笑嘻嘻地打招呼:“林大哥,早上好。”
Advertisement
林賀:“……早。”
“昨晚睡的可舒坦?”
林賀點點頭。
“那就好,我總擔心吵到你。”
林賀:“???”
見他一臉疑惑,月食噎了一下,轉移話題道:“林大哥,炎愠有沒有給你添麻煩?”
林賀有些心虛地回答:“他很乖,沒給我惹麻煩。”
月食意味深長道:“那就好,這段時間恐怕還要麻煩林大哥多多幫忙照顧他。”
“什麽意思?”林賀有些疑惑,不等月食回答,樓梯口走出一個藍袍身影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衛仕揚:“大師兄,可以用膳了,快些下樓來吧。”
林賀應下,衛仕揚便先自行下樓去了。
被這麽一打岔,林賀再想提問也錯過了時機,便改口道:“月食,不如随我們一同用膳吧。”
月食搖了搖頭,“我等下讓夥計把飯菜送到房裏。”
“……城主大人呢?”
月食眸光閃了閃,道:“他也是要在房裏吃的。”
林賀并沒多想,見他拒絕便自己下了樓。
環顧四周片刻,林賀終于在一個角落裏看到了自己尋找的身影,剛想踏步朝他走去,卻被從一側走來的衛仕揚喚住了。
衛仕揚:“大師兄,我們在這。”說着,指了指其中一張桌子,衛知烽正坐在那裏。
林賀回絕道:“我有約了。”
衛仕揚微微皺起眉,似是有些不滿。
林賀:“月食将炎愠托付于我照料,于情于理我都不該丢下他一人用膳。你跟三師弟一同用餐便好。”
衛仕揚糾結了一番,最終道:“……多些人吃也熱鬧,不如請炎愠小兄弟過來,四人一同用餐吧。”
聞言,林賀的眼眸裏帶上一絲笑意,“也好,你先回去吧,我去請他過來。”
衛仕揚點點頭,轉身回到衛知烽所在的餐桌上。
角落處,炎愠靜默地使着竹箸夾花生豆,林賀幹咳兩聲引起他的注意。
其實不用他出聲,炎愠早在他下樓時便注意到他了。
炎愠:“有事?”
林賀道:“可否一同用膳?”
炎愠不鹹不淡道:“有剩餘座位,自然可以。”
林賀笑了笑,俊朗清秀的面孔讓炎愠有一瞬的晃神,林賀以為他的回答是同意自己的邀請,便指着兩個師弟所在的餐桌道:“就在那裏,走吧。”
聞言,炎愠目光頓時沉了下來。
“我不喜與陌生人一同用餐。”他冷冷道,繼續夾着花生豆扔進嘴裏。
林賀愣了愣,不知該如何回應。
炎愠想了想,補充了一句:“你可以。”
林賀又是一愣,繼而一臉哭笑不得。
“恭敬不如從命。”林賀溫聲道,坐到了他的對面。
炎愠夾花生豆的動作滞了滞,心裏升起疑惑:我什麽時候邀請他了?
擡頭往對面望去,那人臉上依舊帶着笑意。炎愠微微垂眸接着吃豆子,算了……笑起來挺好看的。
林賀喚來夥計送上早膳,與炎愠一同用起餐來。
而另外一邊,衛仕揚跟衛知烽在見到自家大師兄坐到小孩對面時,臉色都陰沉下來。
前者想不透大師兄為何出爾反爾。
後者惱怒林賀對着一個陌生小孩笑的一臉溫柔。
經過這件事情,他們二人心裏對炎愠都産生了芥蒂,往後也給林賀造成了不小的麻煩,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客船依舊在漫無邊際的大江上飄蕩着,船家說日夜兼程也還需要十來天才可以抵達水簾都的水上關口。
這對于幾個暈船的弟子來說,是個慘絕人寰的消息。
林賀從包裹裏翻出龔老把昏迷的自己送上馬車時,一同塞進包裹的衆多丹藥,卻無一是可以治暈船的,束手無策的他只好朝來找自己的幾個師弟聳了聳肩,表示自己沒有辦法。
幾個師弟頓時面如死灰,昏昏沉沉地行禮離去。
“這些是什麽?”正當林賀将遍布在桌上的丹藥重新放回包裹裏時,坐在一旁的炎愠疑惑地發問了。
林賀:“一些是傷藥,一些是防身跟特殊用途的。”
炎愠知道傷藥是什麽,但防身跟特殊用途的丹藥是什麽?
林賀看出他的疑惑,将手中兩個丹藥遞給他,開口解釋道:“赤色是燃火彈,白色是冰丸,燃火彈受到劇烈擠壓或者碰撞就會燃燒起火,且不易撲滅。冰丸則是生冰降溫,我用過它保鮮食物。”
“這些是用什麽做的?”
“燃火彈用赤練草跟火舌草做的,冰丸則是用雪冰花。”
“該如何做?”
林賀并不在意炎愠所問的問題已經涉及到學院的煉丹秘法,回答道:“我只是外院弟子,煉丹之法只有少數內院弟子才能習得,我只知若想煉丹,屬性必須是火異能才行。”
炎愠眸光亮了起來,“我是火異能,我也可以?”
仿佛能夠看到少年身後有一條無形的小尾巴在左右搖晃,林賀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有興趣的話報名加入我們異能學院,加入了自然可以學習如何煉丹。”
炎愠愣怔住,見他心滿意足地将蹭完自己頭發的罪魁禍首收了回去,羞澀地咽下自己喉中差點吐出的“我還有木屬性異能”的話語。
差點就卸下防備将師傅囑咐自己要隐藏的秘密跟別人說了……
林賀眼尖地看到少年的耳廓再次微微泛紅,接過對方遞還給自己的兩粒丹藥,心情很好地繼續收拾。
“這些丹藥都是你煉制的嗎?”炎愠問。
林賀搖了搖頭:“我是普通人,你知道普通人的意思嗎?”
炎愠微微吃驚,點了點頭。他自然知道普通人代表着什麽,在城裏他見過許多普通人,大多數都在是伺候別人。
想到這裏,炎愠臉頰紅了起來,他想起了那日自己無意間撞見的情景。
一人覆壓着另外一人,底下的人時不時發出破碎零落的呻|吟聲,與自己同去的月食面紅耳赤,而并不知曉他們是在做何事的自己則一臉疑惑地望着他們的動作。
日後月食雖然吞吞吐吐地朝他解釋過了并囑咐他不要跟那些人一樣荒唐,但炎愠還是不明白他們口中所說的“結合”是什麽意思。直至今日聽到林賀說他也是普通人,炎愠想到如若換成是從他口中吐出那些誘惑的呻|吟聲的話……
他也是普通人,是不是也會跟那人一樣伺候別人?
炎愠的雙頰越來越紅,心中也逐漸升起了怒氣。
簡直無恥,不檢點,不自愛!
林賀見臉色漲紅的炎愠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不由疑惑地問:“怎麽了?”
炎愠梗着脖子不說話。
林賀:“……臉這麽紅,是不是發燒了?”說着伸出手去,要測探少年額上的溫度,卻被他閃身躲過,咬牙切齒地朝自己道了一句“無恥”後轉身離去。
難不成在異世,關心一下對方,摸摸頭測測體溫也是冒犯的行為?
愣在原地的林賀百思不得其解。
同樣感到疑惑的還有月食,從船尾游蕩到船頭的他将雙手負在背後,幽幽地嘆了口氣,心裏很是感慨:阿影脾氣太壞了,動不動就把他趕出房門。
“炎愠?”見船頭上坐着一個熟悉的身影,月食有些吃驚,快步走了過去。
花了半刻鐘的時間,他終于弄明白了緣由,望着少年泛紅的耳根,神色微妙地拖長了音調“哦~”了一聲。
炎愠一臉愣怔地聽着他噼裏啪啦說了許多自己從未聽過的話,不等他還沒反應過來,過足了神棍瘾的某人已經心滿意足地離去了。
“春天來了花開了,到底是什麽意思?”炎愠坐在船頭,埋頭苦思冥想。
騷擾了祖國花朵的情緒調節師真神棍月食哼着不知名的曲調,心情很好地再次走到城主大人的房門口,敲了敲門道:“阿影我回來啦。”
房內人:“滾!”
滾的話就沒法調戲你了,月食在心中默念,嘟着嘴道:“為什麽你弟弟對我這麽好,你對我這麽不好?”
房內人不應。
月食接着道:“睡了就趕我走,你冷漠苛刻,你無情無義,你——”
“滾!”房內人再次怒吼。
月食提高音量大聲吼道:“城主大人你沒事吧,你的臉怎麽——”
“哐嗒”一聲,不等門外人說完,房門被人迅速打開,一只結實強壯的手從房內伸出,将門外人一把拉進房內,而後重重地把房門關上。
月食從地上爬起來,不滿道:“阿影你好粗暴。”
頂着一臉花色的某人攥着拳頭,極力壓抑着怒氣。
月食:“其實這樣也挺好看的。”
“閉嘴!”
“你要相信自己的姿色,女人見到你依舊會撲過去的。”
“閉嘴!”
“只是吻下去有點難度而已,嘿嘿嘿。”
“……”某人頭頂冒火,冷笑着望向月食,“是麽?”
月食忽然升起不詳的預感,敷衍道:“那啥,開個玩笑而——”
語未盡,後半句被盡數堵在唇間。
靜谧少頃,而後從二樓最好的房間裏傳來巨響。幾日後,據大家回憶,那聲巨響如同晴天霹靂,吓得大家惶恐不安。
在确認客船跟江面都沒有異常後,心驚膽跳的船家稍稍放下心。
行動快過想法的林賀回過神時,自己已經站在了隔壁房門前。還在糾結要不要敲門問話時,門被人從裏邊打開了。
面無表情的月食看着他,有氣無力地打了個招呼:“林大哥晚上好。”
林賀:“……晚上好。”
“你來找阿……城主大人麽?”
話音剛落,房內又是一聲巨響。月食的臉陰沉了下來。
林賀剛想低聲問是怎麽回事,便聽見房內傳來低沉富滿威壓的話語:“回來!”
月食叉着腰,“我就不回去,你咬我呀!”
林賀:“……”
城主大人:“若你膽敢踏出房門一步,我就——”
“就怎麽樣?殺了我不成?”月食嗤笑了一聲打斷城主大人的話,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門,快步離去。
頓時,房內再次傳來巨響。林賀朝裏面望去,所見到的能被破壞的一切,皆只剩殘骸。
至此,直至抵達水簾都的水上關口,林賀都沒再見過月食。
而伴随在他身側充當護衛的炎愠卻沒被月食帶走,由于城主大人從未提及過他的去留,于是炎愠便被默認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