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忽然來忽然去
汽車四輪朝天的仰在地上,駕駛座一邊的車門開了,汽車夫已經慌裏慌張的爬了出來。戴黎民趕過去蹲下了,歪着腦袋往後排看:“旅座,旅座?”
旅座本是坐着的,現在大頭朝下,兩條腿就不由自主的蜷在了身前。戴黎民一把拉開車門,伸手先去試探了對方的鼻息,感覺微微的還有出氣,便跪在地上伸出雙手抓住何複興,把人一點一點的拖了出來。
何複興是個骨瘦如柴的男人,看不出歲數,面色青灰,這麽熱的天了,還穿細呢軍裝。旁人撿起軍帽為他扣到頭上,戴黎民扶着他又拍臉蛋又摁人中,其餘衛士圍成一圈,招魂似的齊聲呼喚旅座。如此忙碌片刻,戴黎民把何複興拉扯着背了起來,然後對唐安琪大聲說道:“我們旅座情況不好,讓我們到縣裏醫院瞧瞧,行不行?”
唐安琪不能因為個人恩怨鬧出人命,這時便是一揮手:“去吧!”
戴黎民撒腿就跑,後邊幾名衛士立刻跟上。
唐安琪回頭看着這麽一小幫人越跑越遠,先還有些懵懂,忽然一下子反應過來,他拔腿也攆上去了。
氣喘籲籲的跑到大馬車前,他掀開簾子匆匆說道:“老陳,我有急事,不出城了,車上這倆都歸你,你自己去吧!”
然後不等陳蓋世回答,他轉到馬車後方,搶了馬弁的駿馬。上馬之後他快馬加鞭,流星趕月似的一路超過戴黎民,頭也不回的進城去了。
唐安琪在經過保安團時下了馬,滿世界的尋找孫寶山,沒找到,只得叫了十名全副武裝的團丁,飛快沖向虞宅。
在家門口連滾帶爬的下了馬,他把團丁分布在門前站崗,然後拖着兩條發軟的腿沖入院內,開炮似的高聲叫喊:“師爺!”
房門全開着,東廂房門簾一挑,虞師爺探身走出來:“你不是出城去了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唐安琪喘了兩口粗氣,累的心都快要從喉嚨口裏蹦出來:“師爺,家裏今天別讓人出門,戴黎民進城了。”
玻璃窗子一開,孫寶山的腦袋驟然伸了出來:“他打進來了?”
唐安琪擺擺手:“不是,不是。戴黎民當了何複興的兵,團丁掀翻了何複興的汽車,何複興暈過去了,戴黎民背着何複興進城找醫院——嫂子呢?別讓嫂子出門買菜,萬一遇上戴黎民,他該跟過來報仇了!”
虞師爺聽到這裏,點了點頭:“哦……那倒也沒什麽。安琪,你和戴黎民迎面撞見了?”
唐安琪答道:“他打了我兩個嘴巴,還踢了我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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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寶山手撐窗臺,輕輕巧巧的跳了出來:“用不用我替你報仇?”
唐安琪邁步走向虞師爺,順路看了他一眼:“不用,我打回去了!”
虞師爺早就看他面頰通紅,以為是熱的累的,這回近距離的瞧清楚了,果然發現隐隐隆起了指痕。很心疼的嘆了一口氣,他擡手捧住唐安琪的臉,輕輕揉搓了兩下。
這時,孫寶山問道:“師爺,怎麽辦?”
虞師爺沒有掩飾,直接問道:“十成的把握有沒有?”
孫寶山猶豫了一下,随即緩緩搖頭:“十成……不敢說。”
虞師爺放下手:“那就算了。這種事情,雙方心裏都有數,得饒人處且饒人,互給對方留條後路吧。”
然後他轉向唐安琪:“何複興來了,你出面去招待,至少敷衍兩句。戴黎民要是說了什麽難聽話,你也別動氣。畢竟我們理虧在先,他恨我們也是應該的。”
虞師爺把唐安琪打發出門,又把孫寶山留了下來。
孫寶山像吃了彈簧似的,坐也坐不穩,站也站不住,滿屋裏來回走。虞師爺被他鬧的心煩,忍不住問他:“給你一把槍,能不能去斃了戴黎民?”
孫寶山直接答道:“能,不過沒把握。”
“再給你加上一百團丁呢?”
“能,就是沒把握。”
“那你就給我坐下!”
長安縣的醫院,是一排半新不舊的大瓦房。醫生有幾人,水平堪稱一般;先進的醫療器械有幾樣,也是難得一用。唐安琪趕到之時,何複興半躺半坐的歪在病床上,已經蘇醒過來。
何複興這嗎啡是紮到了一定的程度,閉上眼睛像死鬼,睜開眼睛像詐屍,從頭到腳沒有一點陽氣。一名看護婦站在床邊喂他喝水,他扭着頭,脖子細的一把能攥住,皮膚又松又薄,脖筋挑起多高。戴黎民站在一旁,彎腰把他那右手擡起來放到腹部,何複興一動不動,擺成什麽樣是什麽樣。
唐安琪沒看戴黎民,直接去問何複興:“何旅長,你好哇?”
何複興緩緩把頭扭了過來,一雙眼睛陷在眼窩裏,聲音嘶啞,顫顫巍巍的喘出話去:“你……誰啊?”
唐安琪看了他的正面,不由自主的一咧嘴:“我是縣裏保安團的團長。我們的人掀翻了你的汽車,這個……我感覺非常的抱歉,所以特地過來瞧瞧你。”
何複興的頭腦都糊塗了,仰臉去看戴黎民:“汽車翻了?”
戴黎民知道旅座昏睡一路,可能當時忽然暈死,根本不知道翻車的事情:“長安縣現在要瘋,連外面大路都設了關卡,騎驢過去都要交稅。旅座,你說咱們弟兄走路,還要交買路錢?”
唐安琪橫了他一眼:“你少煽風點火。關卡是我讓設的,為的就是弄錢。憑何旅長的面子,當然可以不必交稅,不過何旅長都沒發話呢,你算哪根蔥?”
“我算哪根蔥,你還不知道?”
唐安琪後退一步,怕戴黎民踢他:“今非昔比,現在輪不到你跟我耍威風!你跟我走,咱們找吳耀祖對質去!”
“你當我不敢對質?但是現在不成,現在我們旅座身邊離不得人。”
話音落下,床上的何複興忽然“嗯……”的長長呻吟了一聲。
戴黎民立刻扭頭去問看護婦:“有馬桶嗎?旅座要撒尿!”
唐安琪退了出來。
這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了,照理來講,自己此刻要麽是在回家的路上,要麽是已經在家吃晚飯。屋裏響起嘩嘩的水聲,唐安琪抽了抽鼻子,感覺很是嫌惡,仿佛已經聞到臊味,但是又不便自行離去。旁邊一間屋子的房門是開着的,裏面只有一張繃着皮面的病床,唐安琪走了進去,也沒開燈,單是默默的坐在床邊。
不知過了多久,門前忽然一暗。唐安琪擡頭望去,就見戴黎民邁步走了進來。
“我還以為你走了。”戴黎民悄聲說道:“怎麽一個人跑到了這裏來?”
唐安琪站起來,同時就見戴黎民把房門關閉了。窗戶是雕花玻璃,模模糊糊的不很透光,房門一關,屋裏立刻黑得模糊。唐安琪覺得不好,想要離開,可是戴黎民一大步邁過來,彎腰就把他攔腰抱到了床上。
“安琪……”他聽見戴黎民在急切壓抑的呼喚自己:“狼心狗肺的小寶貝兒,這大半年都想死我了!”
唐安琪擡手去擋他的嘴:“你幹什麽?我可不和你做那種事。”
戴黎民的嘴唇柔軟滾燙,很不安分的烙着他的掌心:“親一口總行吧?”
唐安琪依舊堅決:“不行!”
“不行?那我就把你扒光了拎出去幹!看看是誰更丢人!”
“你媽的——”
話沒說完,他的咒罵被對方的嘴唇堵了回去。
戴黎民像吮糖似的,一口一口的品嘗唐安琪,仿佛對方是個糖人,氣出熱了就會融化,力用大了就會破碎。而唐安琪本來存了厭惡的心思,可是戴黎民這回并沒有“傻臭傻臭”的,是出乎意料的潔淨讨喜。
“晚上你和我去見吳耀祖……”他微微喘息着,掙紮要把話說全:“別想糊弄我。”
戴黎民吻到了他的耳根,呢喃着回答:“見就見,反正沒我的事,我才不怕。”
唐安琪聽他這樣篤定,心思就是一片混亂。戴黎民逗弄得他耳根又麻又癢,他忍不住歪頭躲閃;而戴黎民不動聲色的解開他一粒領口,又把貼身小褂也拉扯開了,湊到肩頭鎖骨上用力吮吸,給他吮出一溜五點紅痕。正是意猶未盡的想要繼續解扣,唐安琪卻是有了知覺,擡手抓住前襟:“不行……騷貍子,你別想再玩我,他媽的疼死人!”
戴黎民一手摸上他的褲腰,嘴裏哄着他:“我知道,我不亂動,就是讓你舒服一下。”
他嘴上溫柔,手上動作卻快。不由分說的扒下對方褲子,他低頭一口噙住那根半軟半硬的東西,而唐安琪一哆嗦,然後就不動了。
事畢之後,唐安琪猛然坐起,提着褲子跳到地上,不由分說的先系腰帶。戴黎民用手接了他的東西,黏黏糊糊的沒地方擦,因見他戒心很重,既圖舒服,又怕讓自己占了屁股便宜,便故意伸出髒手,吓唬着要往他臉上抹。
唐安琪從褲兜裏抽出手帕,展開來蓋在他的手上:“自己擦擦,別來煩我!”
戴黎民嬉皮笑臉的擦了,然後戀戀不舍的又來拉扯唐安琪,非要再親個嘴。這回兩人相對站了,身高相差了正好半個腦袋。唐安琪微微仰着臉,戴黎民略略低頭,兩人倒是高矮配合的正好。
在親之前,戴黎民先抓起唐安琪的兩條手臂,圍在了自己腰間:“你抱着我。”
唐安琪說:“我抱貓抱狗也不抱貍子。”然而還是摟了他的腰。
戴黎民也摟了唐安琪,然後低下頭,開始去親對方。
唐安琪在妓院裏混久了,在情事上十分開竅,不複當年在小黑山裏的混沌模樣。戴黎民這樣溫溫柔柔的親他,他心裏癢酥酥的,就也調動唇舌做出回應。雙方正是情濃,不想外面忽然響起呼喚:“隊長!隊長你在哪兒呢?旅座找你呢!”
戴黎民當即放開唐安琪,嘴裏罵了一句。推門邁步出去,他不耐煩的大喝一聲:“我和唐團長說話呢!”
唐安琪也溜達出去了,心想這女人親起來是一個味兒,男人親起來是另一個味兒,各有各的意思。又想貍子現在講衛生了,不臭了。如果那地雷不是貍子埋的,自己和貍子之間就不算有仇,雖然打過幾架,但都是對打,況且打架也沒什麽的,自己從小到大,可是沒少打架。
他不想戴黎民死,更要保護師爺。大家一團和氣的都活着,那有多好呢?有時間應該勸勸貍子,一笑泯恩仇嘛!
唐安琪沒有走,覺得還有必要再和何複興寒暄幾句。然而何複興的病房裏十分熱鬧,旅座一會兒吐了,一會兒尿了,唐安琪在外傾聽,越聽越惡心,最後忍無可忍,終于偷偷溜走。
他想自己有話,可以明天再說;然而第二天一早趕來醫院,他得知何複興一行人已經去了火車站,說是要趕淩晨的過路火車,前去天津的外國醫院裏戒針。
唐安琪有些悵然,不過又想戴黎民走了也好,留下來總是個定時炸彈,也許會崩着師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