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陳立根挪開了身子,終是放李月……
陳立根穩穩的擔着從河裏撈出的沙子從田裏的道上健步如飛的走過,沙子是從河裏才撈出來的,沒晾幹也沒控幹水,又濕又沉,沉甸甸得像是秤砣,一路上滴滴答答的滴落出兩條細長綿延的水印,蜿蜒的像是長線。
“诶,長得可真白,天仙似的,我就沒見過那麽俏的女人,一點不想鄉下人,身上還帶了香,你從她旁邊路過挨的近一點就能聞到,這要就是狐貍精,我樂意給她勾我的魂,吸我的精氣。”
“啧,哈喇子都要流出來哩,把你這狗樣子收收,咋跟狗見了肉包子一樣,那叫女人香,沒成家的小姑娘可不都是白白香香的,勾個屁的魂,瞅你樣子跟沒見過小姑娘似的,少見多怪。”
“不一樣,那姑娘俊,我就沒見過村裏有比她漂亮的姑娘,嫩的怕是能掐出水,鮮靈靈的,這要是晚上能摟着睡覺,躺一個被窩,不得美死。”
男人漢子湊在一起說女人,說的往往都是不着邊際,也不會是啥好話,鄉下的單身漢子除了田裏地裏的活計,也就惦記女人的事才有勁頭,他們邊說邊笑,越說的話越有些不堪入耳,随着陳立根越走越遠漸漸消失。
沙子淌下的水線一直延伸到了竹林才消失,陳立根進院子後在竹牆角把濕沙倒了出來,牆角已經堆了不少的沙,他大手把濕沙劃拉攤開晾曬,然後脫了身上的破褂子拿到水井處搓洗。
院子只有他吭哧吭哧搓洗褂子的聲音,幾只蝴蝶在院子裏飛來飛去翩翩起舞,悄悄的停在了水井邊剛開的花瓣上。
這時陳山水跟腳踩了風火輪似的一下跑進院子,竹門沒關,只是輕輕的阖着,他一進來門發出重重的是聲響,響得嘎吱嘎吱的,來來回回的搖晃。
“哥!哥!你在不?”
他看了半天找到正在水井旁邊用皂角搓洗衣裳的人,忙跑過去,氣喘籲籲的說:“哥,娘讓你趕緊回去,說媒的已經過來了,在家等着哩。”
陳山水急的不行,這都啥時候,咋還在洗衣裳,衣裳有啥好洗的,能有婆娘重要嗎?
可他急沒用,陳立根穩如泰山做着手裏的事情,他不緊不慢的洗刷好衣裳擰了水,拿在手上大力的“唰唰”的甩了兩下,搓皺的衣裳被甩平整了些,不過衣裳的面料并不是多好的那種,只是粗布,甩了也只是微微平整些,甩出的水花驚蟄得花瓣上停歇的蝴蝶一下飛起。
把衣裳挂到杆子上,他狹長的眼眸沒有半分情緒,“不去,我一會要去送糞。”
“送啥糞,娘一早和你說了讓你今個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回去。”陳山水火急火燎,急的上手拽人。
娘老早就和哥交代今個要回去的,為這事家裏早早都做了好些準備,好飯好菜準備了不少,從早等到現在,眼瞅着說媒的都上門了,他哥還不過去,這不是存心讓人下不來臺嘛。
他家的情況,窮酸的很,沒有家底,還欠着饑荒,別家适齡的漢子只能說是條件不好,他家是壓根沒有什麽條件,這麽些年沒哪個姑娘樂意往這個火坑裏跳,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終于有媒人上門了,說什麽也不能白白放過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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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媒是大事,但說媒的漢子不在還說啥說,一切都白搭,要不是他跑着過來,估計再過一會他哥真的挑糞去了,那豈不是只能撲個空了。
陳山水伸手拽人,但他的力氣比不上陳立根這個莽漢,根本拽不動人,反而眼睜睜的看着陳立根拿了扁擔挑上桶,當真是要準備去幹活送糞了。
到了這會,陳山水沒法子了,一把把陳立根手裏的扁擔搶了過來,下了最後的殺手锏,語速很快的把事情說清楚,還把話說得不好聽了些。
“要送糞我去送,你趕緊先回去,今個不管怎麽說你都得回家裏一趟。這是你的事,不該推給我和娘來管。”後面這一句話是陳山水出門時候董慧特意交代的,讓他一個字都不能差的說給陳立根聽,少一個字都不行,要不依陳山水的性子是說不出來這種話的。
說這話的時候陳山水跟背書一樣,說完也松了一口氣,他才敢慢慢擡頭,把自己心裏頭的話說出來。
“哥,除了娘老早和你說的那家,李月秋也帶說媒的過來了,她連個長輩都不帶,一個人也真下得了臉皮,跟着媒人過來說要嫁給你做婆娘,膽真大,你還不趕緊回去看看。”
陳立根聞言,手裏的動作頓停,濃黑的劍眉瞬間糾結在了一起。
***
陳家今天可是熱鬧透頂了,說媒的竟然來了倆,還都是同一個時辰一次性上的門,桃源村的村民路過的都往那看,狐疑的在想,什麽時候陳家這破落戶的漢子這麽搶手了?
陳家窮的叮當響,家裏又欠着好幾千塊的饑荒,要說村裏最寬綽的人家那答案不少,不是這家就是那家,但問道誰家最窮,都是一個答案,那就是陳家,這樣的人家彩禮錢都出不起,誰敢把姑娘嫁進去。
沒人敢把姑娘嫁過去,就別提會有媒人上門了。
所以,現在陳家門口堵了兩位說媒的,大家都暗暗吃驚,而這個消息猶如大風刮過一般,閑着沒事做的桃源村村民都跑到了陳家門口瞧熱鬧。
曾嬸已經很久不幫人說媒了,一來是她不習慣像別的媒人一樣喜歡胡吹海吹,把介紹的人吹的天花亂墜,該是啥情況就是啥情況,會把最壞的情況說清楚,這樣要撮合攏一對小夫妻就不怎麽容易了,二來,讓她說媒給錢給多少要另說,關鍵在于她想不想,一來二去找她的人也少了。
現在年輕人都喜歡什麽自由戀愛,不用媒人介紹,就按照自個的想法談朋友處對象,媒人也漸漸用不上,她也收山了,不再幫人說媒,這一趟過來,她看的是李老頭的面子,說的還是一門沒啥把握的親事,本就沒多大的把握,沒想到,一上門就和別的媒人碰了正巧。
真是喝水塞牙縫,倒黴透頂。
媒人上門不是胡亂上門的,要是講究時辰的,越吉利越好,吉利了以後的親事會和和美美順順利利。
兩位媒人在門口誰都沒有退讓,也不能退。
就這樣,五個人各懷心思的堵在了門口。
董慧曉得有說媒上門,就指着今天能把大根的事辦成,她家啥情況別人都清楚,大根二十好幾了,年紀不小了,不能耽擱下去,否則再拖就是老光棍一條,村裏合适的姑娘不願嫁過來,外村的也大多不願意,她費了不少的力氣托了好幾位媒人才找到一戶有把女兒嫁過來的意思。
這事她和大根提了好幾次,那家的女兒她見過,挺好的一小姑娘,模樣不錯,不嫌棄她家的情況,各個方面也很出挑,能找到這樣條件的是大根撿便宜了。
她讓大根今天必須回來,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給我過來,沒想到一開門,會看到李月秋在門口,這出乎了董慧的意料。
“都進來吧。”董慧錯開身,口氣算不上熱絡,讓門口的人都進來,她身板很瘦,穿着一身灰撲撲的舊衣,眼角的細紋讓她看起來比同年紀的人老的多。
陳家的房子只能用破敗不堪來形容,大門也很小,只是用木頭做的兩塊板子,壘在門口的土塊也坑坑窪窪,像是随時要塌的樣子。
另外三個人先進去的,李月秋跟在曾嬸的後面,手裏拎着的東西捏得緊緊的,但就在她擡腳要跨進大門的時候。
陳立根不知從哪竄過來,眨眼的功夫,李月秋只感覺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她身邊走過,快步上前沉默的堵住門口,截住了她的去路。
李月秋差點整個人撞到他身上去,她揉了揉自己被硬邦邦的胸膛磕到的鼻子,看清人後,眉眼微彎起小小的弧度,陽光打在上門,她有些緊張的喊他的名字:“陳立根。”尾音透着點旖旎。
陳立根站在門口,一聲不吭,漆黑的眼眸看她像是在看一位不速之客。
“別堵門口,讓人進來。”已經進了屋的董慧又出來了,見到出現在門口的兒子,眼眸閃過別樣的情緒,她看向李月秋,聲音很淡,“你進來吧。”
李月秋想進去,不過門口堵着石板一樣的人,而董慧說完話之後就轉身進去了,她只能期期艾艾的看着堵門口的門神,把手扒在門框上,提醒他,“我還在外面呢。”意思表示她還沒進去,陳立根能不能挪下身子。
比起方才打照面的緊張局促,這次嗓音軟了許多。
陳立根無暇分辨這語氣是撒嬌還是示弱,又或者是有什麽別的意圖,他不打算回來的,他要去縣城裏挑糞送糞,送完糞還要去撞油,他有很多的活要做,他該去幹活,而不是在這。
但他還是過來了,他看着扒在門框上的幾根白淨手指,沒辦法直接了當的強行關上門把人攆走。
今兒他是不會讓她進這個門的。
僵持片刻,陳立根嗓音沙啞的問:“你想幹什麽。”一副攆人的架勢。
李月秋,“……我就想進去。”
這話聽起來有些可笑。
陳立根想起挑沙時聽到的幾個男人用不三不四的語氣輕佻讨論,“她長得美,身上還帶了香,你挨的近一點就能聞到。”
這話要是換了以前的他聽到,非得打得人滿地找牙,但他現在不配動手,也沒自個動手,那些人話說的是不幹淨,但現在兩人面對面的情況下,氣味在刮過的微風下膨脹發散,即便陳立根離她不近,也刻意避開與她接觸,還是身不由己的捕捉到幾簇彌漫在空氣中的味道。
是一種裹着蜜糖極淡的香氣,不膩人,清清淡淡的。
就是這種味道,他靠近過,沉迷過,不舍過,只想拽在手心不放,好好的捧在心尖處。別人罵他是狗東西,要不起,配不起,他不信,他配得起,她從小的時候就已經許了要給他做婆娘的,他倆得是一對。
但對方卻毫無留戀的從他身邊離開,離得遠遠的,讓他再也找不着,如今又自說自話的出現,攪得人不得安寧。
“你就是不讓我進去,幫我說媒的曾嬸已經進去了。”李月秋迎上他的目光,渾然不怕臊的樣子,“非不讓我進,那你就一直和我呆在這呗。”
她可是知道剛剛最先進門的那位媒人是來給陳立根說親的,還很鄭重的帶了倆家長,不讓她進,那陳立根就一直在門口當門神陪着她吧,這樣也好。
“大根,進來。”屋裏頭的董慧又走出來了,看到門口的情況,捶了陳立根的頭兩下,“讓開,欺負女人像什麽樣子!”
陳立根挨了兩下,被董慧連拖帶推,終是挪開了身子放李月秋進了自家破敗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