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坐家

李月秋上陳家說親那天碰上了別人也來找陳家說親,陳家有陳立根和陳山水兩個漢子,她和那戶人家看上的都是陳立根,時間上巧是巧了點,李月秋不可能不在意這是哪戶人家,之後她私下特意讓大有哥幫忙打聽消息,打聽到的結果是那戶人家姓季。

季家的條件馬馬虎虎還不錯,是在石林縣邊角地段的一個村子,離桃源村很遠,有一個在村委會當財務的爹,媒人給陳立根牽線的是季家的季玉雪,家裏的老幺,她家的兄弟多女兒只有一個,父母也很慣季玉雪這個老幺。

季玉雪幾乎是被上下寵着長大的,不過寵得太過,導致她的性子有些霸道讨人嫌,李大有把關于季玉雪能打聽的都打聽了,沒添油加醋,打聽到什麽就說什麽,霸道讨人嫌是季家一個村的人說的,他可沒故意說壞話。

霸道讨人嫌那是在之前年紀小的時候,人長大了該改的已經改了不少,性子也收斂了一個,秉性各方面現在還是不錯的,年紀到了說親的年紀,季家合來合去,加上董慧忙着給陳立根相看媳婦,兩家就這麽對上眼了,別人家嫌陳家欠了一屁股的債,陳立根也又是個會打人的狗崽子胡混子,不願意讓自家姑娘跳陳家這個火坑,季家卻不嫌陳家窮,有和陳家做親家的意願。

最重要的人季玉雪看上陳立根了,不嫌人窮,樂意嫁給他。

所以李月秋雖然沒見過這個姑娘,但對季玉雪這個名字是夠印象深刻的,今個是見到真人了。

這會的季玉雪攏了攏頭上淩亂的發絲,那夥人販子幾下就把她按住灌了苦哈哈的藥,她連呼救都來不及,醒過來之後腦袋也是一團亂麻,手軟腳軟的,但知道是陳立根救人的時候,她一下清醒了些,看人沒走遠就跑了過來打招呼。

她邊和李月秋說話,邊把紮頭發的發繩子取了下來,重新把頭發紮緊,動作很大方,任由李月秋打量,直爽的說:“我們倆之前打過一次照面,就在鄉下,估計你可能不記得了。”

打過照面?李月秋看着季玉雪是有點眼熟,聽她這麽一說,一瞬想起來了……

是的,這不是她和季玉雪第一次見面,她們之前是見過,雖然那時沒說過一句話,但她想起在哪見過這人了。

她倆第一次見面是在很早之前陳立根的豬肉攤子上,那個時候,陳立根兇巴巴的,對着她一點耐心也沒有,一副要和她撇清關系的樣子,賣給自己的豬肉一兩不多一兩不少。

但對着季玉雪有耐心不說,還白搭上一塊肥肉。

想起那塊白瑩瑩的肥肉,李月秋微微瞪圓了眼,肥肉比瘦肉貴多了,随手一搭就搭了,錢都不收。

陳立根可真是舍得,村裏人還亂說她長的妖裏妖氣,總能從男人漢子手裏占好處,但她什麽時候從漢子男人手裏占好處了,倒是陳立根的好處給季玉雪占去了,結果她呢?毛都不見一根,都是些什麽事啊。

李月秋先是瞪了陳立根一眼,然後貓崽護食一般往前挪了幾步,站到陳立根前頭。

她一個活了兩輩子的人,自問不會和一個小姑娘計較,她也不是無理取鬧拈酸吃醋的女人,但這會心裏不是滋味,這種事又怎麽可能不計較不在乎。

在男女關系上,女人的直覺有時候是很準的,瞧這季玉雪明顯是想和她李月秋搶男人。

兩個女人,同樣的高個子,顏色上季玉雪是稍遜一籌,李月秋這張水靈靈的面皮是十裏八鄉有名的美人面,男人漢子見過一面就很難忘記,一般的姑娘還真比不了,但就算面皮上自己占了優勢,李月秋心裏還是有些惶然陳立根會被搶走,這種感覺是很莫名其妙的。

她也不再和季玉雪無聲的瞪眼珠子,腳步一擡,乖巧的回到陳立根身邊,手指拽了拽他的粗布衣角,嬌糯糯的喊,“陳立根,我餓了。”

季玉雪面帶笑容的朝李月秋拽着的衣角投過去一個視線,就在她要開口說話,想請倆人吃飯的時候。

一輛黑色的汽車速度飛快的停在了他們幾個的面前,是擦着他們的腳邊停下的,真是危險極了,車速很快,尖銳的剎車聲響起,剎車剎得汽車要甩飛出去似的,在燥熱的天氣下掀起了一股濃重的灰塵。

這條馬路是大土路,路邊有人形樹,但規劃的還不是很全面,以後會動工全都鋪成石子路,大土路雨天地面會變得黏黏膩膩的很滑,太幹太燥的天氣只要車子開得過快,灰塵起的夠大也夠嗆的。

季玉雪的嗓子因為人販子迷藥的問題有些不舒服,這會稍微被嗆了一口,捂着嘴咳嗽了起來,難受得腰都咳彎了起來,李月秋倒是反應快,滴溜溜的眼珠一轉,立馬抓着陳立根的衣角捂住了鼻子。

陳立根睨眼看她,喉結滾動了下,木着臉一把把自己的衣角抓拽了回來。

他一身的汗,又髒又臭,她不嫌髒,他卻臊得慌。

李月秋低垂下眼眸看着空落落的手心,兩排濃密的睫毛像是翩翩起舞的蝴蝶翅膀,微微一動就小勾人一般勾得人心頭一熱,她十分不客觀的評價了陳立根兩個字,“小氣。”

而擦着他們停下的汽車緊接着下來好幾個急匆匆的男人,下車的時候因為很急,關車的車門砸的很響,停在耳裏有種振聾發聩的錯覺。

陳立根往後伸手把李月秋一把撥到自己身後。

這好幾個男人徑直從他們三人身側走過,也不怕撞到人,季玉雪就差點被一個人撞倒,但人沒功夫理她,道歉的意思也沒有,朝派出所手裏已經清醒的小男孩快步走了過去。

小男孩被派出所的人哄了一會雖然還在害怕,但知道自己被救了,眼睛紅彤彤的,說話磕磕絆絆,說了好半天也勉強說清楚了自己叫什麽,住哪從哪來的,父母的名字。

等他說完這些基本的信息,派出所的忽的變得如臨大敵一樣,又把問過的問題再問了一遍,像是要核對什麽,神色非常的嚴肅,搞得小男孩癟嘴不搭理人,他覺得這些警察大人一點也不聰明,明明都問過了還要問,他都說的很清楚了。

派出所的人想趕緊把孩子帶回去,但小男孩看到迎面從汽車裏走出來的人,一下變得特別激動,飛奔着跑到其中一個男人的懷裏,派出所的人都沒來得及攔住。小男孩之前一直繃着沒掉眼淚,這會跑在男人懷裏哇哇大哭了起來,哭得稀裏嘩啦,眼淚鼻涕全攪合在了一塊,聲響響亮得放仿佛地都要抖三抖。

而派出所的人看到這幾個忽然出現的男人變得畢恭畢敬起來,腰背都挺直了不少,神情嚴肅甚至還有些緊張。

派出所的人見李月秋他們沒走遠,于是指着他們的方向不知道說了什麽,那個抱着小男孩哄着人的男人轉頭,看到李月秋的時候,有片刻的愣了下,然後把手裏的孩子交給旁邊的人,上前走了過來,“李月秋?”

李月秋從陳立根身後冒出腦袋,這人是……“謝廠長?”

***

縣城醫院人滿為患,幾個小護士忙得像是陀螺,這一忙起來燥火的很,态度就很不好了,派出所那邊送了兩個人過來的時候,護士也安排着讓他們排隊看醫生,最後醫院領導出面,走了特殊通道,沒去排那長長的隊伍,所幸醫生看過之後,季玉雪和那小男孩沒什麽大問題,多喝些水,讓代謝快一些就成了。

李月秋不喜歡醫院的消毒水味,不過誰也不會喜歡醫院這個地方,沒個頭疼腦熱的誰想去醫院,她站在醫院的大廳外,手裏捏着一個素菜包子,只小小的咬了一口,也沒有咬到裏面的素菜餡料,在白皮包子上留下一道小巧的月牙。

她一雙眼睛盯着一處看,柳葉似的眉毛微微的擰着,一臉的不高興。

“這次的事情真不知道怎麽感謝你們。”謝廠長在醫院安置好了人走了過來,唏噓的說:“不然我這小外甥恐怕找不回來了。”隔得這麽遠,都已經隐約不報什麽希望了,心裏大多做了最壞的打算,能找回來簡直就是奇跡了。

他長得不差,人有些倜傥風流的感覺,又是玻璃廠的廠長,身上帶着領導人該有的運籌帷幄的魅力,說話舉止又很有風範,幾個閑下來的小護士都朝他多看了幾眼,這樣的男人是很吸引人的。

被人販子拐來的那個小男孩是謝廠長的外甥,小名叫科科,科科是在市裏丢的,原本在小花園玩的好好的,眨眼的功夫孩子就不見了,這一路找了過來,他姐和姐夫把能動的關系都動了,幾乎要把地掀了也找不到人,大海撈針一般的找,耗費了一星期家裏的人眼都沒合過,好不容易有了些線索,立馬就往石林縣這一塊找了過來。

今個的事,他已經從派出所那邊知道了情況,若非有李月秋和陳立根,是一定截不住那夥人販子的。

“我姐和姐夫在別的縣上找科科,我已經通知了他們,一會他們就能趕到石林縣,想當面感謝你們。”謝廠長把手裏的粥遞給李月秋,知道李月秋沒吃晌午飯,他過來的時候轉頭去食堂買了一份今日特推薦的雞肉稀飯打包着過來,“你還沒吃東西,先吃點。”

他對李月秋很有好感也有意思,在他看來男人是種很感官的東西,對美的東西大多是沒有什麽抗拒力的,漂亮的女人看一眼就忘說明不足夠漂亮,他也見得多了,而李月秋卻是那種忘一眼就很難忘記的女人。

但這位女同志很是幹脆,在上次就果斷的拒絕了他只是稍微冒出來的苗頭,直接就把他那點心火苗頭掐了,原以為兩個是沒緣分,他也沒想強求,可實在沒想到會在今天這個節骨眼上碰到人。

“謝謝,我不餓,孩子找到就好,我們也沒做什麽,要不是有季玉雪,我恐怕也幫不到忙。”李月秋指尖繞着發梢,沒接他遞過來的吃食,繼續咬了一口手上的素菜包子,但還是沒咬到裏面的餡。

季玉雪是第一個發現那夥人是人販子的人,她上去和人理論,雖然差點把自個也搭進去,但沒有她鬧出的動靜,李月秋壓根不會注意到那夥人販子,畢竟車站人來人往進出的人很多,她怎麽可能能那麽恰好看到上輩子禍害了她的人販子。

如今看着那夥人販子被派出所抓走,對她來說,這就足夠了,陰差陽錯能救順道救下人,也是再好不過,幸運中的幸運,她和陳立根也沒想過要用這事得到什麽好處。

她又不是沒眼睛,這叫科科的小男孩父母可能條件十分不錯,謝廠長說的感謝大概會是非常大的感謝。

但這都和她沒多大的關系,她心裏正想着季玉雪和陳立根的事,分出來額外的注意力也在手上的素菜包子上,陳立根上哪買的包子,咬了兩口都咬不到餡料,要是她做,肯定不會這樣坑人。

她小口小口仔細的咬着包子,視線偶爾落在前面不遠處的花壇上。

花壇處只放着幾盆花,但開的絢爛,陳立根正在和兩個男人說話,那兩個男人是季玉雪的哥哥,知道季玉雪出了事情趕着過來的,也知道是陳立根救了人,這會正拉着人在花壇處說話。

邊說還拍了拍陳立根的肩膀,季家上陳家說親的時候,這兩位哥哥當時也去了。

季家的人看起來确實很喜歡陳立根,如果那會她沒有橫叉一杆上門給自己說親,是不是陳家就答應下了季家的親事。

李月秋想着這些事情,腦袋有些空落落的,宛若是一尊沒有神魂的美人像。

謝廠長看着她的樣子,摩挲着手中溫熱噴香的雞肉粥,沉默了一會問道:“那一位陳立根同志是你現在的對象?”

這時花壇那邊陳立根轉頭看了過來,但只是掃了一眼就很快的挪開了視線,要不是李月秋一直盯着他看,怕是都注意不到。

李月秋嘴角耷拉了下去,聽到旁邊的人的話這才仰頭看人,她點點頭,“他不但是我現在的對象,以後會是我男人。”

這話夠直白夠大膽,謝廠長意味不明的說道:“是嗎。”在他看來那位莊稼漢是配不上李月秋的,他剛剛問話的時候特意問陳立根是否是現在的對象,感情的事情要走到最後才是好的,沒走到最後,都做不得數,倒是沒想到李月秋會這樣利落的回了他一句話。

挺有意思,這是知道他對她有意思,明晃晃的拒絕,他喜歡和聰明的人講話,對李月秋也很有好感,他有該有的風度,沒有看不起光榮的勞動人民,卻不看好李月秋和陳立根,于是也不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的糾結,而是道:“每次聽你叫我都是謝廠長謝廠長的,你大概是還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

“我知道你叫什麽。”李月秋先一步打斷他,說了他的名字,“謝明良同志。”玻璃廠廠長的名諱她還是有些印象的,也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只不過她和謝明良的關系沒有多熟,喊他是謝廠長這沒什麽問題,要是喊過了才有問題。

謝明良笑了一聲,開玩笑道:“我還以為在你眼裏我就是一個謝廠長,連一個名字都不配擁有。”

李月秋:“……”只能禮貌微笑。

謝明良注意到李月秋心不在焉,怕是有些疲于應付他,這姑娘明顯對他沒有任何的心思,也很識趣,不打算把人堵在原地礙人眼了。

“本來想着跟你們表達一下謝意,但既然你們不在乎這些,我也不多留你們了。”他主動的挪開身子,把人留到現在是想因為科科的事表達感謝,但既然人家不需要,他也不會勉強,他姐和姐夫雖然是趕着過來了,但今天是趕集日,進石林縣這段路可能會有些塞,一時半會也到不了,即使到了,心思估計也全都得在科科這個心肝寶貝上,沒那個功夫想感謝的事情,等後面事情定下一些再說感謝的事情,反正李月秋和陳立根就在石林縣。

他放人,李月秋也沒客氣,跟他打了招呼,就朝花壇的位置跑去。

謝明良有些失望的看着手中的雞肉稀飯,噴香的雞肉稀飯比不上一只幾分錢看不到餡料的素菜白子,這已經不是蘿蔔青菜各有所愛的問題了,硬是讓他第一次生出一種被一個莊稼漢比下去的感覺,原本是沒什麽可比性的,真是匪夷所思。

他轉身把雞肉稀飯丢進垃圾桶,然後進醫院去照顧小外甥科科了。

在他走後,那份雞肉稀飯被兩個穿着破爛的人撿了起來。

花壇處,李月秋跑到陳立根面前,踢了下他穿着草鞋的大腳丫,“我想回去了,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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