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坐家

“疼。”

李月秋一張臉煞白,額頭上滾着冷汗,嫩紅的指尖像是找到了一個可以避風的港灣,緊緊的抓着陳立根的手臂,一大早天都沒亮一直折騰到現在,這已經嚴重負荷了李月秋以前幹活的重量,要不是咬牙扛着她早扛不住了,人本來就有些蔫蔫的,精神不大好,又曬又熱,好不容易躲在草垛處喘口氣還猝不及防被從草垛裏鑽出來的蛇給咬了,眼淚花止都止不住。

柔軟無骨的腳再次被陳立根托在了掌心裏,他攢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給人看傷口,動作有些慌但又害怕手勁重了,顯得又笨拙,終于在腳踝靠近小腿處的地方看到兩點鮮紅的血珠。

血珠刺目鮮紅,像是兩滴血玉挂在細瘦的腳踝上,襯托得剝殼荔枝般的肌膚白璧微瑕,生出一種楚楚動人的美感來。

“陳,陳立根。”李月秋紅着眼眶,滾着淚,哭得梨花帶雨,顫顫巍巍的出聲,“怎麽辦,衛生,衛生所。”

幾個字說得颠三倒四,串不成句子。

蛇這一類的東西大概很少有姑娘不怕的,涼膩膩的一圈顏色花花的,有毒又會咬人,還能吞下比自身大的東西,反正李月秋一概是怕極了這種東西,今天竟然被咬了,可想而知有多驚懼。

縣城裏大多看不到蛇,鄉下卻是很常見,鄉下的環境一擡腳就是一個草叢樹窩,到處都是水田樹林,俨然就是蛇類栖息窩藏的好地方。但只要不往深山老林裏鑽,村裏村外都有人幹活,一般遇到的也是麻蛇之類逮田鼠的無毒蛇。

她剛剛在這草垛裏乘涼打瞌睡,看到腳邊盤着的一圈東西,一眼看去不仔細看以為是稻草,直到那一圈“稻草”微微的動了,等她反應過來腳踝一痛,惶然間眼簾中倒映出的是那土黃色的蛇舌頭呈不規則的形狀。

她再不懂也知道那蛇有毒,而且現在她一截小腿麻了一樣,又疼又麻,人也不甚清醒。

陳立根臉色陰沉,直接把自個衣裳的袖子撕了,撕成一條布條緊緊纏在人細白的小腿上,然後大手在那蛇咬過的牙印上擠壓,但細嫩剔透的皮肉不禁這麽磕碰,毒血沒擠出多少,那一塊肉已經被掐紅似要剜出肉來。

李月秋攀着陳立根的肩背,緊緊的不撒手,她哭的嗚嗚咽咽,真是倒黴透頂,剛剛陳立根在這邊休息了那麽多長的時間都好好的,怎麽到了她這,就幾分鐘的時間,一下就被蛇咬了。

她腦袋懵懵的,聲氣越來越小了下去,不曉得是不是心理作用還是毒性發作,腦袋也暈乎乎的,等感覺腿上傳來一陣滾燙濕熱的呼吸,她悄咪咪的擡起了小腦袋,竟然看到陳立根朝腳踝上的傷口處低下頭去,呼吸間灼熱的氣息讓腿上那片皮膚漸漸升溫。

她瞪大了眼睛,清澈的眼裏一眼看去動人極了,鮮妍明媚的臉上都是驚愕,李月秋一瞬間清醒過來,紅着眼圈蹬着兩條瑩瑩如玉的腿,“陳,陳立根!”

她想掙脫開給她吸毒的陳立根的鉗制,但兩條腿蹬了半天,被眼眸幽深的陳立根一把按住抵在自己的健壯的腿彎處,鉗住的死死的不能動彈。

燥熱的風無聲無息的拂過,稻草跺被風吹起窸窸窣窣的聲響,聲音聽在耳邊有種波光粼粼的層次感。

其間能聽到吮吸咕咚的吐血聲,李月秋動彈不能,攀着陳立根肩背,細白的手指驚恐的發抖收緊。

她把小腦袋伏在陳立根的肩頭,時不時發出小聲啜泣又軟和的輕哼聲,這輕哼聲一聲聲的,叫得有些可憐有些乖,像是被抓住翅膀的百靈鳥啼鳴,餘音繞梁,哼得人心髒都酥軟成了一片,只覺得可憐極了。

不知過了多久,陳立根從如玉的腳踝處擡頭,嘴角從嬌嫩的皮膚上分離,從吐出的最後一口血呈鮮紅色,鮮紅的血浸濕進土裏,他胸膛急促起伏的擡頭,定定的看向扶在肩膀上發抖的人,漆黑的眼眸像是蘊含了寂寥的寒潭一般,嗓音微啞,“沒事了。”

李月秋當即擡頭,眼角還挂着淚,一直埋在陳立根肩頭的她呼吸不暢,嘴唇有些微微的發白,鬓發濕漉漉的貼着坨紅的臉頰,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水,她聲音軟得像是要滴出甜美的汁水,“沒,沒事了,那,你呢?”

鄉下的醫療條件不好,只有一個簡陋的衛生所,衛生所也不是每個村都有的,通常是好幾個村裏才會駐守着一個衛生所,再離遠了就是鎮上的衛生所。

衛生所裏醫生少,裏面的藥也很不齊全,往年出現被毒蛇咬傷的人除非送到衛生所送的速度快,要不然一命嗚呼鐵定是救不來的,畢竟再鄉下毒蛇這種東西并不少見。

她怕給自己吸蛇毒的陳立根也中毒了。

這樣他倆豈不是都得死在這片豌豆地裏,等屍體被人發現,大概怕是會被喜歡說閑話的人傳成雙雙殉情。

“死不了。”陳立根擡起拇指擦過嘴角挂着的一絲血跡。

他是急中出錯,基本的常識都給抛到了腦後,那條被他踢進豌豆地裏的蛇鄉下人都稱為草垛蛇,草垛蛇顧名思義就喜歡在草垛裏躲着乘涼,它身上的顏色幾乎和枯黃的稻草一模一樣,不仔細看或者眼神不好的人乍一下根本分不出,這種蛇是有毒,但不同于其他的毒蛇,被咬過後只會出現局部的微微麻痹并不會要人性命。

在毒蛇類中是算是很“講理”的一種了。

不過很明顯面前的人是不清楚這些東西的。

李月秋緊緊抓着陳立根肩膀上的衣裳,泛白的嘴唇有些發幹,有些不信他說的話,“死,死不了,那我的腿怎麽一點知覺都沒有。”

陳立根皺着眉動手把緊緊纏在人細白的小腿上的布條解開,這麽一會功夫,布條勒出一圈刺眼的紅痕,像是玷上污濁一般,他聽到李月秋問的,頭也沒擡,只是懶洋洋的回了句,“鋸條腿的事。”

什,什麽?鋸腿?!李月秋一個愛漂亮的姑娘,上輩子留個疤就治了大筆的錢進去,知道治不好這才歇了心思,這輩子臉蛋是護住了,但這要是把腿鋸了,難看不難看疼不疼另說,可她不得成瘸子了。

想全須全尾的活着就這麽難嗎?

她足足愣了好幾秒,仿佛難以消化這個晴天霹靂的消息,等反應過來陳立根在诓她的時候,氣憤的想把自己擱在他腿彎處的腿抽了回來,結果只是稍微動了一下,腳心擦過一個地方,她渾身一怔,紅着眼圈不可思議的看着陳立根。

“你,你,陳立根,我都被毒蛇咬了,你!”李月秋臉頰緋紅,豔麗到了極致,泛白的嘴唇也慢慢回了血色。

她話都說不下去,想把自己的腳抽回來,但又怕再碰到陳立根那個明顯精神蓬勃的地方,只能瞪着陳立根,這一瞪看到的是陳立根一雙灼熱的眼神,眸底蘊含的寒潭下是毫不掩飾的露骨yu念。

“你混蛋!”李月秋都氣得聲音都岔了氣,嘴裏卻吐不出來幾個罵人的話,“你,你不要臉。”

陳立根大腿肌肉繃的緊緊的,僵硬的主動挪開身子,放開她的腿,背對着人轉到一邊去,不說辯解,連否認都沒有。

他的土布衣裳袖子剛剛撕下了一塊給李月秋當成布條綁腿,這會從李月秋的角度看去,恰好看到那短了一截的袖子,黑黢黢的手臂肌肉一眼就能看到,本來就是一件縫了好幾個補丁的土布衣裳,寒酸的不行,這會袖子還短了一截,以後還怎麽穿在身上。

李月秋生生的看出點可憐感來,卷翹的睫毛下耷,瞟了一眼自己腿上有些猙獰的傷口,蛇咬的那兩個細小的傷口幾乎看不到了,倒是陳立根吸毒血的功夫,弄得那一塊嫣紅得要滴血一樣。

她盯着傷口看了幾秒又轉頭看向旁邊土上的血,扣着自己柔嫩的手掌心,小聲的嘟囔,“我,我也不是說你不能對着我那樣……但,我都被蛇咬了,你怎麽還有精神想那些東西,要是我沒被蛇咬,你是,是可以想,想想那些東西的,我許你想。”

她磕磕絆絆有些害臊的說完整一句話,陳立根愕然的回頭,濃密而鋒利的眉毛緊緊的皺着,眼底泛着血絲,一張臉黑得像是要吃人,像是下一秒就要擡起大手巴掌扇李月秋。

這樣盯着人看了幾秒,他只幹巴巴的擠出一句話,“你胡扯啥,能不能矜持點。”

這話李月秋就不愛聽了,要不是看陳立根可憐她才不說這樣的話,這人不領情就算了,還說上她了。

剛剛到底是誰不矜持耍流氓了,她受傷被毒蛇咬了,他幫自己吸個毒吸成那副樣子,;李月秋頂嘴道:“你瞪我幹嘛,我就說了幾句話哪不矜持了,你才不矜持耍流氓,腦袋裏都是不幹不淨的東西,我是占你便宜了還是摸你一把了?我又沒做什麽出格的事情。”

陳立根黑了臉,忍了又忍,終于沒忍住,粗着嗓子沉聲道:“你偷拿我的褲/衩還不算出格?皮癢了欠收拾。”話音落下看到面前的人神色一變,他抿着嘴角不再說話。

“……”饒是李月秋這會也沒想到陳立根會接這麽一句話,她整個人都呆住了,反應過來之後,失血過後煞白的臉變得通紅,異常詭異,張牙舞爪的也不管腿上的傷,伸手去推陳立根這個木樁子,“你胡說八道,我什麽時候偷拿,你的褲衩了?!”

她是有病嗎?還是腦袋被驢踢了,拿那東西做什麽?

陳立根把她想成什麽人了,想成這樣的不堪,就是女流氓也沒不會去偷拿男人的褲衩。

他當她是腦殼有病的變态不成?

“別鬧。”陳立根轉身按住她受傷的腳,“腿上有傷都不消停。”說着狹長的眼眸一擡,似是回過味來,擰着眉壓着聲音問:“你沒拿……那你……你拿其他啥東西?”他記得那天眼前的人是承認拿東西了。

被這麽一問,李月秋一下不動了,提溜的轉了下眼珠子,她眼珠晶瑩剔透,看人的時候像是水洗的珍珠,這會睫毛上還挂着未幹的淚珠,一打小算盤,淚珠搖搖欲墜滴答的砸到陳立根的手邊,活脫脫一個禍水樣。

陳立根似是被燙到一樣,一怔間松開了手。

他一松手,李月秋下意識朝後退,否認道:“你說什麽我聽不懂,我什麽都沒拿。”

陳立根看她還傷着一直朝後退,怕她栽倒在地上,傾身過去一把伸手捏住她的手腕,把人往自個的方向拖了拖,李月秋卻以為陳立根看見了她脖子上挂的東西,抓着衣領噌噌蹭的後退。

這慌手慌腳的,想遮的沒遮住,欲蓋彌彰,反倒是露出脖子上挂着的東西邊角來,李月秋慌忙的直接用手掌心捏住,這是她打掃牛棚的的時候撿到的,她不想還給陳立根。

陳立根眼神一滞,狹長的眸裏湧動着複雜難辨的情緒,喉嚨發幹似是要起火,好不容易壓下的那點髒念頭燎原一般滾燙升溫。

李月秋水盈盈的眸子看着陳立根,委屈的說:“這是我從小戴到大的,我,我是還過給你,但……”她說着說着有些說不下去了。咬着唇瓣也不往後退了,而是忽的向前,讨好般極快又輕輕的在陳立根的唇上啄了一下,撒嬌一般嬌怯怯的說:“你,你別搶我的同心鎖,好不好。”說着還邊往後縮,企圖捍衛自己掌心的東西。

她只在意掌心的東西,完全沒看到胸膛劇烈起伏的陳立根已經理智全盤奔潰,陰暗的yu望顯露無疑。

他鐵鉗般的手指驀的捏住人往後縮的細軟脖頸,動作間盈滿了戾氣和危險,喉結滾動,在全身血液沸騰澎湃的聲音中把人猝不及防的抵在草垛處,低頭輕而易舉的嘗到了水潤嬌嫩的唇瓣。

李月秋剔透黑亮的眼珠尚來不及看清一切,屬于陳立根獨有的氣息轟然包裹住她的全身,無孔不入的侵略着她的感官,她捏緊同心鎖的手心無力的在草垛裏撲棱落不到實處,指尖酥麻得抓住了幾根稻草。

四下寂靜,不遠處沒種糧食的荒地裏幹活的人吆喝着水牛翻地,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沒人注意到這一方天地的豔色。

五彩斑斓的蝴蝶翩翩起舞落在稻草跺裏的草穗上,蝴蝶身姿輕盈,停留在草葉尖有種亭亭玉立的美感,但一陣微微的顫動驚蟄得蝴蝶沒停歇多久又飛舞了起來,似乎被吓到了,極快的飛離了稻草堆。

草垛裏的幾根稻草梗伴随着草垛中隐約傳來的細弱聲掉落了不少。

期間還夾雜着衣裳布料摩擦下的窸窣聲,聲兒不大,還有幾聲李月秋嬌怯怯的聲音,細辨卻能發現有幾分旖旎缱绻。

簌簌落下的稻草梗在時間的流逝下不知不覺越來越多,越來越大的綿綿細碎聲中,堆得老高的稻草垛毫無預兆沒有任何防備的塌了。

塌下的一瞬,陳立根總算找回了點理智,他把懷裏的人死死的按在自己的胸口護住,大片的稻草嘩啦啦天女散花一樣全壓在他的寬闊有力的背上。

他眼底的血絲泛紅得像是一頭獸類,兩人高的稻草跺重量對于他來說還不如一塊石頭重,塌了就塌了,傷不着也礙不着他,但他懷裏的人不行。

他撥開身上零零散散散開的稻草,身上氣勢勃發,理智卻在漸漸回籠,渾身的熱汗也在一點點失溫,混沌的腦袋徹底清醒了,他緊抿着嘴角低頭看懷裏軟綿綿的人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他太放肆了。

李月秋烏黑的發絲淩亂,衣裳揉得皺皺巴巴,脖子上挂的同心鎖墜在胸口的衣襟上,唇瓣微腫,紅的嬌豔欲滴,宛若花開到了最絢爛的時候,她是被陳立根攬在臂彎裏,這會茫然的看着周圍亂糟糟的草堆,一副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模樣。

好半晌,陳立根放開臂彎裏的人,他身上的氣勢全部收斂殆盡,變成了一個敦厚老實的漢子,他一聲不吭的摘掉李月秋發間沾染上的草屑和稻草杆,怕自個粗糙的指腹扯到她的頭發,他動作很輕又很仔細。

“我送你回去。”摘掉最後一根草屑的陳立根朝人轉過身,聲音嘶啞得不像樣子,話落間都沒想到這會自己喉嚨裏會發出這種粗噶的聲音。

以至于之後他嘴角一抿,随即不再開口多說一個字,低垂着眸子捏着李月秋的手腕往自己肩背上放想把人背起來。

李月秋尚未回神,舌根被吮得發麻,呼吸間都是還沒化來的熱氣,直到被陳立根背上背的時候回神了,聲音小小的控訴,“你剛剛欺負我了,還要送我回去,沒這個理,你放我下來,我不要回去。”說着嗚咽了一聲,掙紮着想從陳立根的背上跳下去。

陳立根怕碰到她腳踝上的傷口,仔細看動作間極盡小心翼翼,偏偏人動得厲害,之後再開口說話,他沙啞的聲音冷的仿佛結了一層的冰,“要不要由不得你,要跟我就得聽我的。”說罷頓了幾秒,有些局促的說了一句,“聽話,我去找李爺談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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