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穿給陳立根看呀,他說我穿這個……
兩輛汽車停在了水灣村的大路上,汽車噌亮大氣,單是車輪胎都快有半人高了,這年頭,越小的地方越是沒什麽正經路,都是人工挖的,寬度平坦度都很糟糕,再往前要進村的路過窄,三輪車自行車能進能過,汽車這種四個輪子的車可過不去,畢竟村裏自行車都少,來往的都是人腳踏步,挖那麽寬的道路做什麽。
汽車是高檔又時尚的東西,換了平日肯定會引得村裏人圍觀觀摩,但這會正是太陽不大地裏幹活的好時候,都指着地裏的糧食過活,沒幾個人在村裏的瞎路上溜達。
“哎,聽說李家和陳家結了親家要辦親事了,這次可是真正把親事定下了,可我咋聽了那麽不信呢。”
“有什麽不信的,你沒見陳大根天沒亮就往李家跑,又砍柴又給挑水,跟條公牛似的,給幹活幹得勤勤懇懇,長工也沒那麽賣力好使喚的。”
“……我還真沒見。”
“嗐,我說的是前幾天,這幾天都啥時候了,你是見不着陳大根哩。”說話的人頓了一下,然後心知肚明的揶揄了下,“李家是不是沒請你去做客?他家這個月月底就辦席吃酒了,姑娘漢子哪還能見面呢。”
村裏結婚辦席,一對新人在新婚之前十天左右是不見面的,而且李家家庭條件富裕,辦的席面肯定油水特別足,參加婚宴可是有福了,得放開了膀子吃一頓。
“愛請不請,當我稀罕,我還不想去哩,省禮——”錢。
“老鄉,請問李月秋家怎麽走?”兩個在地裏割菜的說話的村婦被一道聲音打斷,聲音是正兒八經的普通話,一點鄉音都沒有,一時她們手裏的鐮刀都停了,仿佛是沒想到剛剛才講人李家的是非,就碰上了要去李家的問路人,而且還是一看就是不是一般人的體面人。
“……你們直走拐個彎,苞米地附近屋頂瓦片最多房子最好的人家就是。”
一夥來人道了謝,沿着所指的方向朝李家走去。
原地菜地的兩個村婦還有些回不過神,眼眸裏都好奇的要死,這一夥一看就從大城市來的人上李家是做啥?
院子裏海棠樹下陰涼一片,李月秋坐在王貴芬的身邊,烏黑的頭發松散的編成辮子,很家居恬靜的模樣,她白皙的腳踝上抹着一層藥膏,被蛇咬的兩個小牙印這些天已經淡了,留下朱砂似的兩點,就是陳立根幫忙吸毒蛇的毒蛇弄出的淤青沒散徹底散開,烏黑這一團看着怪吓人,李月秋嫌棄不好看,專門去衛生所買了去淤青的藥膏。
“诶,可以了二嬸,這裏秀點小花,再把這和這縫上就行了。”
王貴芬拿着針線蹙眉,盯着李月秋指的位置,深吸一口氣有些懷疑的問:“啥?把這和這縫上?這縫上咋穿啊。”而且還要嚯嚯的繡花?
我的老天爺!
她嚴重懷疑她做的是一件普通的衣服嗎?
王貴芬耐點消耗殆盡都快磨沒了,她也是做衣服做鞋子的老手了,大有身上的衣裳鞋子基本都是她做的,但現如今整整花了兩天的功夫,她其他事情啥都沒幹,可手裏的這件衣裳做到現在還沒做完,要是做別的衣裳,她三件都做出來了。
這雖然做的是貼身衣裳,但一片布料兩根細細的帶子,輕輕一下就能扯斷似的,她左看右看都覺得這不成衣裳啊。
“再過一段時間天熱了,能穿能穿。”
李月秋一心二用,蔥段似的手指捏着長長的筷子給手邊簸箕裏的果幹翻面,新鮮的果肉在這些天太陽的照射下已經漸漸風幹了水分,果肉微微蜷縮,甜甜的果味濃縮在了一起,在陽光下散發着微熏的香味。
她飛快的翻完簸箕上的果幹,視線看向王貴芬手裏的衣裳指點畫江山認真道:“你幫我縫上就行了。”
她倒是想自己動手做,這樣也方便些,但穿針引線的手藝她和二嬸比不了,動手折騰做了肯定會浪費布料。
所以,只能辛苦二嬸了。
天氣再熱也沒見過這麽少布料的衣裳款式,幾根的帶子,這點布料哪哪都遮不住,而且滑不留手的很,王貴芬一個不識字的女人,第一次倒騰這種高檔衣裳,搞得頗為心力交瘁,仿佛是在給皇後娘娘縫鳳袍似的,但也只能認命按照人說的縫,“成,我給你縫上,這一水紅色的布料可不耐髒。”
月秋和陳大根的親事辦的有些緊,不過家裏早有準備,倒是不手忙腳亂,陳家那邊董慧也是給陳大根一直準備,畢竟月秋的年紀算小,但陳大根的年紀再不結婚就已經是邁入村裏光棍的行列。
還有九天就要辦婚事,該提前辦的事已經辦的差不多了,沒有前幾天忙了,現在就緊着給月秋做一些新衣裳。
“買布料的時候給你挑靛藍色的你不要,偏偏挑了一塊這麽豔的,貼身睡覺的衣裳不用做這麽仔細,穿給誰看。”
又不穿到外面見人,還要講究個臉面,外面屁股上縫補丁的衣裳都多了去了,這種布料買的貴了兩分五不說,還是這麽豔的顏色,花裏胡哨的也就小年輕們喜歡,不耐髒不耐磨的,白擔了布料的名頭。
王貴芬腿上放着針線簍子,裏面是各種顏色的線和剪得七零八落的布料,她邊縫邊念叨,手裏的針線不停。
李月秋聽着她念叨,捏着筷子夾了一塊果幹吃,不緊不慢的說:“穿給陳立根看呀,他說我穿這個顏色好看。”
王貴芬:“……”窒息加震驚。
不是很懂現在小年輕沒羞沒臊的心思,想她們年輕的時候可不這樣!
王貴芬極度震驚之後莫名擔心起陳大根那個木頭樁似的壯實漢子扛不扛得住月秋這些花花繞繞。
就在王貴芬老臉一紅要去敲打李月秋的腦袋,讓她別幹一些沒羞沒臊的事情時候,外面來人了。
李月秋把手邊的簸箕擱在能曬到太陽的石頭上,手裏用來翻果幹的筷子忘了放下,捏着筷子就去開門了,爺爺出門送請帖去了,家裏只有她和二嬸在。
因為馬上要辦親事了,席面到時候都是在院子裏擺,做菜都是挪到了後頭臨時砌了一個土竈,到時候再土竈裏開火,這幾天家裏來往的人多,她以為是村裏要幫忙辦酒席的人過來說席面的細節,一開門看到門口好幾個氣勢不凡的人錯愕了下。
“漂亮姐姐好。”奶聲奶氣的聲音喚回了呆愣的李月秋。
李月秋低頭看向穿着背帶褲的小男孩,笑着說:“你也好呀。”說罷擡頭看向唯一認識的謝明良和他身後幾個拿着大包小包的人。
說不清楚這是在她意料之內還是意料之外了,當時縣城人販子的事情,她就想着謝明良會找上門來道謝,只不過沒想到是這麽一個陣仗。
幸好出去送請帖的李老頭牽着毛豆剛好回來了,要不然李月秋還真是不曉得該怎麽應付。
她以為科科的父母可能條件十分不錯,但這會看到覺得可能不僅僅如此,特別是科科的父親單是站在那就感覺到一身壓迫人的氣勢。
家裏因為馬上要辦親事,平時寬闊敞亮的院子現在東西擺得有些雜亂,什麽剪好的紅紙囍字鞭炮放了一籃子,席面上要用的木耳黃筍幹貨也擺了不少。
李老頭和科科的父親鄭重的握了個手,兩人說了幾句話直接進了堂屋,李老頭讓李月秋去泡杯茶過來。
家裏的茶不常喝,都是接待貴客時候才會泡上。
科科沒來過鄉下,看什麽都新奇的很,這小孩現在虎頭虎腦壯壯實實的,哪還有半分被人販子拐走的樣子。
科科的母親是個很漂亮優雅的女人,氣質上不用說,說話給給人很舒服的感覺,他們帶了很多大包小包的禮物,這些是感謝李月秋把科科從人販子手上救下的心意。
“漂亮姐姐,這是什麽?”科科和毛豆玩了一會,對石頭上放着的簸箕裏面五顏六色又香甜的東西很好奇。
“果幹。”李月秋先拉着他到水缸處洗幹淨手,然後用筷子夾幾塊果幹給他吃。
果幹是李月秋這幾天專門做的,等着結婚那天用來和瓜子糖果一起待客,番薯幹楊梅櫻桃加上雜七雜八山上采的野果有好幾種,切片的果幹都切得又大又厚很有肉質感,楊梅櫻桃也都是整個的晾曬。
顏色上比起供銷社賣的果幹淡一些,畢竟沒加食用色素,表面也沒有挂着糖霜,乍一眼看去和平常的果幹有些稍微的不同。
科科是家裏的心肝寶貝,寶貝團子,父母放手心裏寵的,什麽好吃的沒吃過,果幹肯定也是吃過的,就是外國果幹都吃了不少,但沒見過這樣的果幹,塊頭大也不硬,糖霜看着就引人口水分泌,他咬了一口眼睛裏面亮亮的,“好吃!”
李月秋笑着又拿給他每種都挑了好幾塊,這樣一來科科更喜歡這個漂亮姐姐了,覺得鄉下和他的小朋友們形容的又髒又臭根本不一樣。
一點也不髒,幹幹淨淨的,有高高的海棠樹,咯咯咯叫的小雞仔,還有威風凜凜的大狗子。
科科的父親很忙,和李老頭在屋裏說了一會的話,另外一個像是警衛員的人看了兩次表,等第三次的時候他敲門進屋提醒說:“時間到了。”除了李家,呆會還要去季家和陳家一一道謝。
臨走的時候,科科的母親告訴李月秋如果有機會去省城可以去找他們,他們來的時候不曉得這姑娘要結婚了,只準備了謝禮,于是把手上戴的一個镯頭脫下來送給她。
镯頭,樣式老,像是一圈細細的頭箍,但是……是足金的。
李月秋可不要,但根本推辭不過,她挑揀了一大袋風幹好的果幹給科科,讓他帶在路上吃,她做的果幹不會一個勁的甜的發膩也不會酸得倒牙,很純粹的果子幹,也不會窗味,種類雜七雜八,比供銷社的種類還多。
科科依依不舍,短短的幾個小時和毛豆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在那正兒八經的告別。
李老頭送着人到村口才回來,一回來,王貴芬就問這夥人是啥人啊,随手就送一個金镯頭,雖然說是感謝月秋救了他們的孩子,但這家底也太厚了。
“省城軍隊的首長。”李老頭剛剛一直忍着沒抽水煙袋,這會吧嗒吧嗒的抽上了。
王貴芬吓了一大跳,省城首長?那得多大的官,她看向李月秋,抓個人販子救了省城首長的兒子,那叫科科的小男孩聽說是家裏的獨子,也是老來子,寶貝金疙瘩一個。
李月秋即使有些猜到了很可能是大領導,但真沒想到直接是個首長,能見到這樣的大人物,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但又覺得挺光榮的。
這邊已經從水灣村離開趕往桃源村陳家的科科叽叽喳喳,抱着果幹吃的腮幫子鼓鼓,還沉浸在和毛豆分開的悲傷中,化悲傷為食欲,還撒嬌着說回去也要養一條像是毛豆一樣威風凜凜的狗。
車上一片和樂。
“你對那姑娘有意思?”科科的母親看向謝明良,這是她的弟弟,瞧這人知道李月秋要結婚的時候神色都變了,在李家也一句話都沒說,和平常簡直是兩個人,她拍了拍謝明良的手,正色道:“人都要結婚了,別想有的沒的。”破壞人婚姻的事她們謝家可是不許的。
謝明良笑着抱過科科,不甚在意的說:“說什麽呢姐,都什麽年代改革都開放了,我會對一個有夫之婦的人下手?又不是在舊社會。”
科科的母親看了他好幾眼,也沒再說什麽,說實話看到李月秋的時候她都些驚豔了,素面朝天的一張臉,粉黛未施,模樣身段放在省城也是拔尖的,沒想到會在這麽個鄉下看到這種姑娘,這樣的氣質樣貌,在一個鄉下實在是可惜了些。
她摸着空了的手腕,那個镯子是她年輕的時候戴的,戴了有些年頭,雖然是足金的,但镯子只比鋼絲粗一點,送給人做謝禮算不上貴重但也不便宜,她若有所思了一會,想着李月秋的臉總是一股熟悉的錯覺,她看向自己的丈夫,“奕聲,你覺沒覺得李月秋這姑娘看着有點眼熟,像是在哪見過。”
莫奕聲一個經常在軍隊的男人習慣了不茍言笑,聽到這話神色沒有一丁點的變化,也沒有發表自己的看法。
“我知道,我知道!”科科這個小機靈鬼趴在謝明良的肩頭搶白道:“像仙女!漂亮”月秋姐姐長得比他們大院的那些姐姐都漂亮,就是像仙女。
這話說得在場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莫奕聲肅然的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抱過科科這個小肉團子,捏了下他的鼻子,回了自己妻子一句,“人有相似,眼熟不奇怪。”
隔天,李月秋抽了個空閑時間去了鎮上,科科父母送來的謝禮有罐頭點心這些吃的,也有布料或者是藥材這些用的,都是一些日常實用的東西,想必在挑選東西上是費了一番心思的,其中最貴重的大概就是科科母親臨走的時候給她塞的金镯子了。
李月秋把這些東西收拾了出來,像是布料送來的都是好料子,實用是實用了,逢年過節可以做好幾身的新衣裳,但鄉下這樣子的面料不合适,就是留着給李月秋做衣裳她也要不了這麽多,更別提,有些花色還是李月秋不喜歡的。
最後,李月秋拾辍拾辍,挑揀了一些“不合适”在鄉下磋磨的貴東西,拎着去鎮上打算把這些換成“鄉下貨”。
鎮上有個雜貨鋪除了平時兜售雜貨賣些鍋碗瓢盆,最讓人喜歡的是雜貨鋪還可以換東西,例如李月秋手裏一斤的的确良布料可以換兩斤的粗布,一個鹌鹑蛋罐頭可以換好一定量的富強粉或者是次一些的細糧,只要你的東西雜貨鋪肯收兩廂交換東西談妥,都可以換。
李月秋盤算着要換些什麽實用的東西,一進到了雜貨鋪沒想到正正的和趙永平還有個陳山水來了個對眼。
店裏的老板好像不在,他們兩個坐在雜貨鋪裏等着人,而他們前面的木頭臺面上擺着不少麻繩捆着的東西。
李月秋看了一眼自個拎在手裏的東西,又看向雜貨鋪臺面的擺的一溜。
嗯?好像有幾樣和自己手裏的東西是一模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