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pisode 14
這種香還是詩織親自調制的。
白哉不喜歡太濃重的味道,而上等香料通常純度較高,故而他的書房裏總是不用香爐的,衣物也少用熏香,後來詩織發現他事務繁忙常常在書房忙到深夜,擔心他缺乏休息身體抱恙,便選了與宅子裏其他地方用的沉香一樣,具有凝神靜氣、舒緩精神功效的雪松,又加了一些雪蓮與薄荷減輕木質香料的味道,先在卧房試了幾次,見他沒有不喜之意才做成焚香放進了他的書房與衣櫥。
距離她離開朽木宅也一年有餘,想來之前做的香料也不多了吧?不過他也從來沒有表示過滿意,頂多是不讨厭,所以即使沒有了,對于他來說也沒什麽大不了。
她這樣對自己說,像是找到了一個讓自己不那麽悸動的理由。
似乎在他面前,她的鎮定總是維持不了太久的時間,盡管她相信自己表現得很平淡。
這就是她不願意和他相處的原因。
她怕某些感情脫離自己的控制,而她已經無力承受第二次後果。
“謝謝。”最終也只有一句淡淡的道謝,詩織轉開視線,将目光投在地面的影子上——那裏,白哉的手還未離開她肩上的衣衫,那陰影就像是他們在擁抱。
她不動聲色地邁開了腳步,離開了白哉的指尖。
“我需要證據詩織。”這句話沒頭沒尾,就算是早就明白白哉一向講話簡練,詩織還是沒能立刻明白過來,她用眼神表達了自己的疑惑。
“毫無佐證的現在,我無法給他們定罪,伊川家也不會服氣的。”白哉不是個習慣解釋的人,原本,他就沒有指望所有人都理解,但是在居酒屋外聽見詩織如此冷靜淡漠地說出“朽木隊長的事與我無關”時,他第一次産生了“不想被她這樣認為”的情緒。
其他人怎麽想他都無所謂,他可不想被詩織認為自己“金屋藏嬌”什麽的,雖然他依然覺得能做出這種聯想的人很無聊,想法也很奇特。
詩織停下了腳步,看着白哉。
會向人解釋,這還真是意外,當年就連露琪亞被處刑,他也沒對自己聽從命令緝拿露琪亞甚至親手送她上刑場這樣的行為解釋過一絲半點,盡管現在這個解釋似乎依然什麽也沒說清楚。
被詩織認真的眼神看着,白哉似乎有些窘迫,他微微偏了偏臉,眼底漏了幾絲尴尬,但沒有再說什麽。
對于一貫寡言的他而言,這已經算是極限的嘗試和突破了吧?
Advertisement
詩織想,她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那個所謂被“金屋藏嬌”的女孩與那次被伊川家家仆脅迫的是同一個人,考慮到她是害怕被報複故而不敢講真話,那麽把她帶到有人保護的地方以解除後顧之憂,再收集整理證據也不是不可能。如此實踐着規則,維護着規則,朽木白哉就是這樣的人。
不過這種沒頭沒腦的解釋,又有幾個能聽懂?這個人還真是一如既往不會表達。
“你不必對我說這些。”內心是否有過短暫的欣喜,詩織不願深究,她只知道自己此刻應該做的是掐斷所有繼續對話的可能,“那是你的事,你認為正确就可以了。”
“其他人的看法我無所謂。”黑發青年清冷的聲音有種高貴豔麗的錯覺,他轉過頭認真地看着身旁女子的眼睛,墨玉色的眼底有着隐忍的光芒,“只要問心無愧,我并不介意他人的目光。但是……”
夜色中撞擊出清醒的回聲,如同蝴蝶在心髒旁振翅。
“但是唯獨你,我不想再制造任何誤會了。”
這話說得……其實他們也不是因為什麽狗血的誤會才分手的呀!苦笑一聲,詩織有些絕望地發現,即使千萬次下定決心,在看見朽木白哉如此小心翼翼、不善表達卻又努力嘗試的時候,她還是感動,還是會遺憾。
只是唯一沒有改變的只有那點最後的堅持。
仍然喜歡着也好,被他感動了也好,都沒關系,她只要記得,她不會再跟他在一起,就夠了。
她沒那種勇氣笑着走向曾經傷害過她的人。
“我想我并沒有誤會什麽,朽木隊長。”羽織上殘存的體溫在漸漸涼掉,詩織抓住衣襟,将印着六番隊标志的羽織緊了緊,“況且我已經說過了,你的事情,與我無關,我也不在意。”
難堪的沉寂潑墨般化開,黑發青年一噎,始終面無表情的臉終于浮上了一絲苦澀,他沉吟了幾秒,恢複了常态。
“我知道。”他說,“不過在不在意是你的自由,解不解釋是我的權利。”
這個人怎麽突然變得能言善辯起來了?以往他是絕不會說這種聽上去就很花哨的話的。哪個女人不希望甜言蜜語?即使剛才那些話距離“甜言蜜語”還有很大距離,不過畢竟那個人是朽木白哉,不是別的什麽人不是嗎?那種程度,已經讓詩織難以置信了。
真是糟糕!苦笑着閉上眼睛,詩織在心底深深嘆息。
她明明是想忘記他、遠離他的,現在還不斷被打動可真是太糟糕了!誰說這個人刻板的?明明最狡猾不過。
“呵……”羽織上殘存的體溫終于是散盡了,詩織微微垂眸便能從寬大的下擺中窺到白哉青藍的羽裏色。
與她錦葵紫的羽裏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兩種色彩随着交替的步伐忽隐忽現,冷暖色交織如同內心複雜的天人交戰。
“會說這種話,還真不像你。”
當年奉命去現世緝拿露琪亞,對嚴苛的處刑決定毫無異議,親手将疼愛的義妹送上了刑臺,面對戀次、一護甚至浮竹的責問他只用“中央四十六室的命令是絕對的”來回答,甚至親自前往忏罪宮對露琪亞宣布了雙殛之刑的決定,那時候,他沒為自己辯解一句。
筱原家被牽連獲罪,他冷漠以對,甚至面對那些明顯牽強的所謂“罪證”時也未曾質疑,及至她的家族被從貴族中除名,父母戴罪流放流魂街,他也從未出手相助,也不是沒有聽過關于他冷酷、他們夫妻關系不和的流言,但那時候,他一個字也沒有解釋。
然而現在,一件捕風捉影的小事,他卻打破了她對他的一貫了解,用笨拙的方式試圖讓她明白一切。
“如果當時你……”像是顧忌着什麽一般,猶豫了片刻,詩織最終沒有把話說完,“算了。”
當年若你能給我一句解釋,哪怕只是一點安慰,我便不用心驚膽戰于父母最終的審判,不用擔憂失去了家族的自己如何在朽木宅立足,也不用害怕……因為我的緣故讓你視為生命的榮耀蒙塵。
直到在三番隊隊舍門前,詩織将羽織還給白哉,他也不知道她那句不曾說完的話究竟是什麽,目送她的背影被拉門遮住,看着房中亮起燈,她的身影映在門上搖曳出模糊的形狀,遠處傳來巡夜的死神低聲的交談,白哉對着靜默的空氣輕聲道。
“晚安,詩織。”
伊川家的事很快有了結果,證據齊全的情況下,不用說,按照規矩,伊川家被除名,那位嫁給白哉堂兄的小姐也被家族牽連,一紙休書了結——不是她犯的錯,卻要她承受最大的傷害,以如此不名譽的方式被夫家休棄,這位伊川小姐的未來幾乎已是毀了。
只是母族中有人行為不檢,便有如此嚴苛的後果,朽木家的金字招牌不容半點辱沒,如此說來,當年自己在失去貴族之名之後仍能保留當家主母的身份,白哉承受的其實比她想象中多很多。
畢竟,筱原家獲罪的原因可是與素來被列為禁忌的巫蠱有關。
即便只是遭人陷害,即便直到宣判,也未有任何決定性證據,僅僅是“莫須有”的罪名。
不是沒想過去求白哉,但直到他親自從現世帶回了露琪亞,親手将她關進忏罪宮,親口向她宣讀中央四十六室的極刑審判,她才認識到,這個人是為規則而生的,無人能夠撼動。
她不知道他是懷着怎樣的心情看待露琪亞即将面對的結局,那時候,她只覺得,比起他來,她已經幸運多了,至少,她不會失去任何重要的人。
押解犯人送往流魂街一向由隊長負責,理應避嫌的詩織能夠加入,也算是白哉對她的一點小小仁慈,她背着他偷偷給父母塞錢,他假裝沒看到,已是最大限度幫了她的忙,父母擔心她此舉會惹白哉生厭,想來他們也根本沒有想到,那個克己複禮的朽木白哉會送她這樣的人情吧?
其實他根本就不是那種刻板教條的人啊!那個人的感情,只是藏起來了而已,才不是人們所說的“缺少人情味”。當年若是沒有他,恐怕她與如今的伊川小姐是一個下場吧?身為女子,還有比這更大的恥辱嗎?盡管詩織相信,當時他并不是出于愛惜的原因才維護她的身份,但畢竟……他還是幫她了不是嗎?
只是這份好意,也只是基于道義罷了,會成為今天的局面,現在想想,還真有點辜負當初的一片苦心了呢!詩織合上面前的文書,站起身來。
趁着如今瀞靈庭無甚大事,還是抽空去流魂街看看父母吧!
作者有話要說: 打滾求留言~
每天要被曬死啦!!!
大太陽曬着皮都掉了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