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pisode 15

因為是獲罪被流放,詩織父母是不被允許再進入瀞靈庭的,故而每次回家,詩織都會從瀞靈庭的商鋪買些流魂街沒有的東西,即使已不是貴族,但隊長級的待遇還不錯,經濟方面盡管比不上從前寬裕,這種花銷還擔負得起,只是從瀞靈庭一路走來流魂街3區,占滿了雙手的購物袋讓詩織稍微有些吃力。

一只修長有力的大手将擋在詩織視線前的障礙拿開,現出朽木白哉那張冷峻英挺的面容,詩織反射性收緊了手,不願和他産生什麽聯系,一時間兩人僵持在路邊,氣氛莫名凝重尴尬起來。

兩人身上都穿着死霸裝,在流魂街很是顯眼,不少路過的居民都投來探尋的目光,詩織不願引起太多關注,看白哉似乎是鐵了心不打算松手,猶豫片刻之後便放下手向後退了兩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有勞朽木隊長。”說着也沒有看白哉,徑自向前走去。

流魂街3區雖比不上瀞靈庭,卻也難得繁華安穩,筱原夫婦被革去貴族稱號流放之後便居住于此。沒有了昔日豪華的大宅與成群的仆役,如今二人的栖身之處也不過是一所普通的房屋,占地不大,與其他人家并排綿延于街道邊。

筱原夫婦無論如何想不到,一貫高高在上的朽木白哉竟然會和女兒一同來流魂街他們的住處!在他們的印象中,這位朽木家的當家一向目下無塵,如非必要,幾乎不出現在流魂街,更何況自己女兒也早已與朽木家無甚關系了。即便當年詩織還是朽木夫人時,這位大人也沒有寵愛女兒到主動陪她回娘家的地步。

長期以來形成的敬畏,以及目前身份上的差異,讓筱原夫婦在白哉面前很是惶恐,尤其是注意到白哉竟然提着女兒帶給他們的東西時,惶然的心情到達了巅峰,如果不是時機不對,筱原夫人真想問問女兒,何時有了這般膽量,居然如此使喚朽木白哉!

“朽木大人,寒舍簡陋,實在是……招待不周,請您不要在意。”雖然十分明白,以父母如今平民的身份,是該對白哉用敬語的,如此态度并沒有什麽不對,但看着母親誠惶誠恐的樣子和白哉面無表情的臉,詩織就是心下不樂。她并沒有求他來,他們也已經不再有什麽關系,既然如此,他為什麽要到這裏擺一副傲慢的樣子?她已經在他面前小心謹慎、卑躬屈膝了四十多年,現在她用不着讨好他了!

沉着臉一把奪過白哉手中的物什,詩織絲毫不掩飾自己不快的心情:“母親,他只是路過的,馬上就走了,您不必這麽在意。”出乎意料的一句話噎得白哉一滞,眼角只看到她走進廚房的背影,心裏不由自主犯了些酸澀。

詩織從未對他使過什麽性子,他幾乎忘記了她也該是有脾氣的。

筱原夫人讪笑着奉了茶上來,實在擔心不合這位尊貴客人的胃口。流魂街的物質生活無法與瀞靈庭相媲美,這是不争的事實。

白哉對筱原夫人微微颌首,接過茶杯象征性地抿了一下。他本就不善言辭,加上心中清楚詩織并不高興他來,便更有些不自在,只是目下除了厚着臉皮賴在這裏,他不知道還會不會有這樣與詩織面對面的機會。

詩織從廚房出來時,客廳的氛圍是有些異樣的。白哉跪坐在桌幾邊,面前放着熱氣氤氲的茶杯,而父母則站在一旁,神色都有些局促,三個人誰也沒有講話,這場景,不知為何,竟讓客廳顯得有些擁擠。

詩織突然覺得委屈。她明白他的心思,可現在卻并不想回應,她已經沒有過去那種渴望了,這份感情遲到太久,如今已不是她的心願。他從來都不知道她究竟想要什麽,也從來都沒能真正滿足過她的願望。現在她只想好好陪陪父母,朽木白哉湊什麽熱鬧?

“抱歉朽木隊長,這裏沒有您喝慣的茶,您請将就一下吧。”她淡淡道,清澈的眼睛觑着白哉,“不過我想,您也不是為了一杯茶才路過的吧?”

白哉覺得他在詩織面前啞口無言的時候越來越多了,這種明顯下逐客令的話他卻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面上無可避免就帶了些尴尬出來,正猶豫,天邊卻響起了滾滾雷聲,未幾,方才還晴空萬裏的天就陰雲密布,豆大的雨點混雜着潮濕的泥土氣息砸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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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沒來得及避雨的行人慌亂起來,奔跑的聲音隔着門窗也顯得有些嘈雜,白哉心裏一松,暗自慶幸自己找到了一個不用立刻離開的理由,盡管如果他真的想走,完全可以坐車離開。

一道閃電劈過了半邊天空,青紫色映在窗上,倒影有些扭曲得可怕,白哉端起面前的茶杯,啜一口以掩飾他的緊張,詩織皺起了眉頭,惱怒地瞪着屋外越下越大的雨,卻也終于沒有開口再趕人,心裏賭氣地想着,即便這個讨人厭的家夥留下又怎麽樣?被朽木家養刁了的胃看他如何咽得下流魂街的“平民食物”!

遠離了養尊處優的生活,筱原夫人早已對家務不再陌生,詩織也不再像從前那樣“十指不沾陽春水”,燒飯洗衣不在話下。母親生恐飯菜簡陋怠慢了朽木當家,卻不想詩織心裏正期盼着白哉食不下咽好趕快離開,自然不願意用心張羅飯食,盡管她明知白哉喜歡吃什麽,也并非做不出來,只是她已不是從前那個一心想讨好他的自己,所以并不願意花那份心思。

相比筱原夫婦的誠惶誠恐,詩織的冷淡漠然,白哉倒并沒有覺得被慢待,飯桌上平淡的菜肴叫他心裏陣陣發緊。常言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詩織從前也是個貴族大小姐,被衆多仆役環繞服侍,如今卻已然接受了這樣事事親力親為的日子,雖然這些飯菜并沒有想象中那麽難吃,但是他仍然覺得有些心疼。

瞥見白哉一頓飯就沒伸幾筷子,詩織不知怎的,突然覺得有些無力。她了解的朽木白哉不會是這樣,不會明明不滿意還繼續勉強自己留下,不會想盡辦法只為了和她多一點聯系,這在過去,是她完全不能想象也不敢奢求的,她曾經以為,若是真的有這麽一天的話她一定欣喜若狂,但是如今,她只感到鈍鈍的疼痛。

不是沒有遇到對的人,只是錯過了對的時間罷了。

這樣想着,原本想要諷刺的話也說不出口了,詩織輕輕放下了筷子,微微躬身:“我吃飽了。”

雨天特有的潮濕氣息經久不散,滂沱的大雨來勢洶洶,于地面上激起無數水花,詩織背對着廚房門,認真地清洗碗碟,脊背挺得筆直,耳中聽着窗外轟鳴的雷雨聲,無聲地長籲了口氣。

她身後,朽木白哉靠着門框,注視着她的背影,墨玉色的眼眸中神色莫測。

她曾經也是矜持高潔的玉石,如今卻成為了蒙塵的珍珠。她原本可以永遠不會做這些瑣事,是他讓她在失去高貴的身份之後又丢失了對他的依靠,事到如今卻無法彌補。

他甚至不能确定,她是否想要他的補償。

身後仿佛化作實體的視線詩織怎麽可能沒有感覺?但是白哉不出聲,雨還沒有停,她實在不知道如何開口叫他走,心裏便有些賭氣地想着——你想看就看好了,反正我不在意你!

但是又怎麽可能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呢?因為不願意父母在白哉面前拘謹謙恭,詩織早就将他們推回了房裏,此刻不算大的空間只有她和白哉兩個人,被這種史無前例的膠着視線盯着,就算再強作鎮定,也難免有些分了神,茶杯便從手邊滑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脆響混雜着窗外陣陣驚雷,顯得格外清晰。

白哉條件反射伸手想幫詩織收拾殘局,剛蹲下身,手腕便被女子的手握住了,意料之外的觸碰讓白哉愣了一下,手指微微輕顫,而詩織似乎毫無所覺,阻攔了他的動作後便極其自然地松開了手:“不能用手,碎片會割傷手指。我來吧。”

沉默地退到一旁,白哉看着詩織細心地用掃帚将碎片掃到一起,倒進垃圾桶,目光落在她微弓的脊背上,背在身後的手僵硬地握起。方才她抓住他的一瞬間,他看見了她的手——不再細膩白嫩,不再瑩潤光潔,指節和掌心變得粗糙,指腹與手背遍布細小的傷痕。

他知道,那是流魂街的生活留給她的印記。

她是貴族小姐出身,除了茶道花道,恐怕并沒有親自做過任何家事,被剝奪貴族的光環,卸下“朽木夫人”的身份,她無人可靠,只能學會自理。過去那些想都沒想過的活計,如今成為她的生活,适應的過程何其痛苦與艱難,那些傷痕和繭告訴白哉。

詩織一直沒有擡頭看白哉,但是她能猜到他的想法,唇角便勾出了一個有些無奈的弧度。從以前她就知道,那個人雖然看上去什麽都不在意似的冷淡,其實內心很容易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如今八成覺得是因為他們離了婚,她才不得不接受和适應如此的清貧吧?

傻得可愛的正直!只是有時候,這種正直才是最會傷害人的,當你不是他想要維護和在意的人的時候,他就不會為你考慮,不會把你當成必須的責任和堅守的故土,而也許唯一讓詩織覺得有些安慰的是,如今的自己,也如同緋真一樣,讓曾經的自己有了羨慕的可能。

不同的是,曾經她想成為緋真那樣住進他心裏的人,現在,她得到他的關心,卻似乎沒有想象中的欣喜。

“做事情有些磕碰很正常,你不用在意。”她說,開始将碗碟一一擦幹,碼放整齊,再一次背轉了身,不去看白哉的表情。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是幫作者傳存稿的好人君= =

替她求個留言……尤其是看在她在深山老林裏還孜孜不倦地碼字的情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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