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後記
秦銳瘋了，用現在的醫學來講，他成了一個精神病患者。
他的情緒時好時壞，總是幻想着世界已成末日，而他自己則變成了醜陋的喪屍。
我不知道在他的幻想中，我是什麽樣的。
他好像把我完全忘了，而且對我的感情全都消失不見。
我當然不恨他，也許這是我的報應。
醫生說，他的幻想和他曾受的打擊有很大的關聯。
因為我跟醫生說過他受過很大的痛苦，醫生說，他想象自己變成喪屍可能也是一種規避痛苦的方式。
因為喪屍就不用疼了，還可以繼續活蹦亂跳。
而他幻想的那些情節，大多天馬行空不着邊際。
醫生說，那是他破碎的記憶，如今形成了一種夢。
只不過和正常人不一樣，他不是睡着做夢，而是睜着眼做夢。
我有想過治好他，但我的舉動只換來他一次一次的更加無常，甚至他漸漸開始懷疑自我，對任何事都産生不信任的情緒。
我漸漸放棄了，我不想他的世界再受到任何的波動。
只要他能活着陪我，就夠了。
沒有什麽比死亡更可怕的，而我親自體會過生和死的變換。
确切點講，我本該是一個已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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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前我有妻子兒女，而且和妻子很恩愛。
我死于一場疾病，自從病卧在床，我就再也沒離開過床。
直到彌留之際，妻子敏惠對我說，她不會眼睜睜看着我死，她會救我。
我只當她是安慰我，并不當真，只在臨死前遞給她最安詳的笑。
我并沒有長眠于地底。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簡直就像做了一場夢。
我躺在敏惠的懷裏，有些回不過神的看着她的臉。
她老了，她在我沒注意的時候被時間拖着前行了近百年。
她望着我一滴一滴的落淚，哭着告訴我，她等我等了好久好久。
我始終靜靜的躺在她懷中，看着她哭得亂七八糟的臉。
她并不知道，在我醒來的一剎那，我不再是我了。
我失去了對她的愛，她在我眼裏就是一個普通的老太婆。
我不敢對她說我真正的心思，只用專注的眼神凝目望着她。
她破涕為笑，抱着我輕輕晃了晃，難得有些調皮的說，“完啦，你現在附身到我孫兒身上啦……”
她的嘴角慢慢垮了下去，最後将臉埋在我身上，聲音痛苦的說，“你還是蘇禾祿嗎……你還記得我嗎……”
我沒敢回答她，我裝作自己把她給忘了。
我自己都暗自詫異自己的無情，可是……我忽然意識到，我現在已經是一個新的生命了，而敏惠真的已經老了，她大概很快就要死了。
果然，就連她自己也對我說，“我日子快要到頭了，你卻才剛剛開始……”
我睜着懵懂的雙眼看着她。
她嘆息一聲，最後說，“你放心吧，我會讓你長命百歲。”
一開始我只以為這是一句祝願的話，但是後來我才發覺，她說的長命百歲其實是指永生。
永生，多麽讓人心動的詞彙。
她絮絮的對我說，她會為我準備四粒藥，如果沒有這藥，我甚至活不過十八歲。
但是有了這幾顆藥，我可以永永遠遠活下去。
我被她的這個誘惑勾引着，對她越發的百依百順。
等我長大一些，我發現自己的身體有一些毛病。
我不能見光。
或者說，不能曬太烈的太陽。
哪怕是光芒不強的白日，我要是待久了，整個人都會發虛汗，快被蒸發了一樣。
敏惠似乎對這一點并不知情，當她第一次發現我在太陽底下暈倒的時候還以為是我貧血。
可檢查結果顯示我很健康，我的暈倒症狀無從查出。
有次我難受的狠了，躺在她的屋子裏閉着眼睛休息。
我知道敏惠在看着我，我沒有睜眼睛去看她。
她看了我很久以後，忽然低聲說，“我是不是喚醒了一個怪物……”
我心裏一咯噔，我覺得她可能後悔複活我了。
我裝作剛醒過來的樣子睜開眼睛，抱住她的腿輕輕蹭了蹭。
她嘆了口氣，像撫摸幼童一樣摸了摸我的頭。
她喃喃自語的說，“也是時候把你們放在一起了……”
之後我便和另外四個孩子一起生活在一個大院裏。
會和秦銳産生關系應該算是一場意外。
一開始并沒有投入過多感情的我，因為多年的僞裝，習慣了欺騙，于是很輕易的對他許下了很多的承諾。
和他在一起後我越發像一個愣頭青，漸漸竟然有些忘乎所以起來。
直到某天被敏惠撞見我将秦銳壓在地板上。
我發現她的眼神不對，立刻從秦銳身上爬下來，裝出一般少年笑鬧的樣子。
敏惠看起來也沒懷疑，還把我叫出去，笑盈盈的問我是不是很喜歡秦銳。
我小時候她對我說話說得很多，等我長大一些她反而不說了，似乎也在有意隐瞞我們曾經的過去。
而這時她像長輩關愛晚輩一樣的詢問，我也很天真的回複她說喜歡，并補充說，以後娶媳婦一定也要在同一天。
敏惠卻忽然說，“阿祿，你不許動心，對誰都不行。”
我一愣。
敏惠臉色頹敗的補充，“至少在我死前……”
說完這句，她就轉身離開了。
我沒想到，這件事後不久，我們又被她抓了。
而這一次她什麽也沒問，我從她的表情中也看出來她是真的知道了。
我有些茫然，不知該一下子推開秦銳好，還是真的和秦銳厮守在一起。
可敏惠并沒有給我多餘的思考時間，她生生的将我們拆散，并狠心的折磨秦銳。
我看着秦銳痛苦的臉，恍惚中也想，他只要再忍忍就好了。
忍到敏惠死去，忍到我得到藥，可以長生。
可是之後呢……
秦銳會和敏惠一樣變老，然後也死去，只留下我一個人活在世上。
我忽然覺得心裏一片荒涼，似乎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了。
我和敏惠兩個人待在大紅色的新房裏，我終于對敏惠說，“我後悔了……”
我曾答應她，滿足她最後一個願望，跟她成婚。
可是現在，我連這個願望都無法幫她達成。
因為秦銳還在外面冷冰冰的受着苦。
我的秦銳，我得去找他……
當我看到秦銳時，我的眼眶一酸，勉強控制着自己鎮定的把他從樹上放下來。
他躺在地上的時候似乎清醒了一下，睜眼瞟了我一眼。
但很快他雙眼又阖上了
我耳裏聽見有什麽東西尖銳的嘶吼了一聲。
我回過頭，發現身後的大屋竟然起了火。
很多的黑影尖叫着，逃竄着，卻被不知名的力量拉扯回火場。
我沒理會那人間慘狀，剛想回身抱起秦銳離開，他卻自己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他像是看不清一樣眯眼看了看我，随即表情震驚，腳步踉跄着跑遠了。
我緊張的跟了上去，他卻像躲怪物一樣躲着我。
我沒辦法，只能離他遠一點跟着他。
哪怕他怕我，我還是要跟着他。
因為我發現，這個世界其實并沒有什麽好留戀的，我唯一在意的人就只有他了……
我們越走越遠，秦銳明明就在我眼前，卻像是活在另一個世界。
很久後我才知原來他真的有臆想症。
他再也好不了了，我也不在乎了。
他是我的一味藥，我不舍得吃他，也許我将命不久矣。
但不管怎麽樣，如果我倒下的那天，我肯定不會放秦銳孤孤單單一個人。
我會帶他走。
我活着，我陪着他。
我死了，也拉着他。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