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重逢
“啊!蟑螂!”
夏目貴志伸手抱住了驚慌失措地撲倒自己身上來的信乃,一臉無奈地看着跟樹袋熊似的抱自己身體的少年。都不知道這個什麽都不怕的信乃,為什麽會對一只小小的蟑螂這麽害怕。
“我不要住在這兒!”信乃眼神驚恐地還在地上蠕動着的蟑螂,心中直發毛,看着這狹小的房間裏都覺得到處都會有蟑螂突然出沒。
“好了,這麽晚了這裏是唯一可以住的地方了。”夏目摸了摸信乃的頭發,安撫地說着。
“那也不住這。”信乃連忙搖了搖頭,雙手緊緊摟住夏目的脖子,眼神異常堅定認真地看着夏目,“要是晚上我睡着了,有蟑螂爬我臉上怎麽辦?”
只要這麽想着,信乃似乎都已經想到了這樣的情景,然後身體不由自主寒顫地瑟瑟發抖。
“可是我們沒有錢啊。”夏目微蹙眉,輕嘆了口氣。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在信乃撿起了他的那顆[孝]的明珠後,他們便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
這一次信乃和夏目倒是有些準備,信乃看到明珠後并沒有立刻撿起來,而是等兩個人都準備了些行李,背包裏塞着些食物和必需品,才一起來到這裏。
信乃先醒過來,他還被昏着的夏目用力地摟在了懷裏,兩個人都躺在了不知道哪裏的荒郊野嶺。夏目是被信乃晃醒的,兩個人在泥地上都是一身泥灰,看上去倒都有些狼狽。
正是夜深的時候,但也不知道到底是幾點了,但天有些冷,夏目從背包裏拿出了外套讓信乃披上,然後自己也套上了一件。他們兩人似乎在山腰上,站在高處向遠處眺望似乎看到了城鎮的燈火,兩人便向那有着光的城鎮走向山去。
但兩人也沒錢,就算到了城鎮上也找不到住處。
路途中經過了一個教堂,夏目和信乃便請求修女希望能借宿一晚,然後兩人便在一個似乎很久沒有人住過的塵埃滿布,髒亂狹小的房間裏落腳了。
“那我們睡草地上露營去吧。”信乃回答得很迅速。
“……好吧。”夏目遲疑了一會兒,看着信乃格外渴望的眼神還是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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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想,下次再看到明珠的時候,還要記得帶野營道具出來了。
“不行,外面冷,要是貴志你又生病了怎麽辦?”信乃卻又突然把自己剛才的話給反駁了,上次貴志生重病了那麽多天的事真把他給吓着了。這樣想着,就算再遇上幾只蟑螂也好,總比再讓貴志生病的好,“我們還是住在這吧!”
“都聽你的。”夏目貴志忍不住輕聲笑了出來,心裏有些暖,明明剛才信乃還是一臉堅定地立刻要走的模樣,其實只要是和信乃住在一起那就睡哪裏都沒有關系。
既然信乃已經決定住下來了,夏目就在着手整理了一下這個小房間。
信乃跑了出來上廁所,在教堂的廁所裏出來後,卻聽到了大門被敲響的聲音,深夜寂靜,散着昏暗燈光的教堂在這悶聲下顯得有幾分可怖,信乃忍不住心裏咯噔一下,又覺得心裏發毛了。自己就怕兩樣,一個是蟑螂,一個是鬼,這下子兩樣倒差不多占全了。
信乃忍不住想要回去找夏目,但心裏又矛盾着大概也是什麽無處可留的人想要進來留宿吧。
信乃深吸了一口氣,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沒事的,才不會是鬼呢。”信乃默默地坐着心理安慰,然後腳緩慢地顫顫移到門前。
如果是鬼的話,立刻叫村雨出來咬死他,然後轉身馬上去找貴志。
下定決心後,信乃猛地伸手打開了門,在看清門外的人後信乃的雙眼瞬間瞪大。
就連門外的人也是怔住了站在門口。
“莊介?”信乃的聲音幹澀,就連開着門的雙手也顫抖着似乎撐不住那門。
“信乃……”被叫做莊介的男人愣了一會兒後,也詫異地喚了出來。
眼前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墨綠寬大的披風似乎将整個人都裹了進去,他緩緩伸手拉住頭上的帽檐向後,普藍色的碎發立刻顯露了出來,那雙暗藍的瞳仁,還有那嘴角微抿着的笑容,都落入了信乃的眼眸裏。
“蒼,你是蒼。”信乃頓住了,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并不是莊介,很自然得是不同的感覺所以輕而易舉地就可以分辨出來。
“蒼,又是誰?”那個一開始被叫做莊介,後來又被叫做蒼的男人笑了出來,勾着嘴角靠在門邊上饒有興趣地看着信乃。明明信乃不該認識他才對,這種似乎已經熟悉而且明了的眼神又是為什麽,但是能被信乃這樣輕而易舉地分辨出他和那個莊介的不同,真是令人欣喜的事啊。
“為什麽要剪短發呢,原來那個樣子很美的。”蒼的眼睛微微眯起,伸出了手撫向了信乃的臉頰,他的神色似乎溫和下來又帶上了些親昵。
“你……”信乃本想問你怎麽在這,但突然想到自己也根本就不知道這裏是哪裏,難道這一次遇到的人便是蒼嗎?信乃啞口無言,一時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看起來,似乎認識我呢。”蒼的手緩緩滑下了信乃的下巴,然後挑起了信乃下颚讓信乃擡起眼看着他,“信乃和我,難道已經在哪裏見過了嗎?”
被信乃認識的,不是[莊介],而是[我]。
雖然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但更令人在意的是,信乃是從何處得知自己的存在,而且為何信乃會出現在此處。
“我,我不告訴你。”信乃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腦子裏突然想起了以前蒼的事情,就連一些小事都莫名其妙地浮出了腦海,比如蒼偷走了莊介的明珠,還有在毛野面前把自己當擋箭牌的事。這下子,信乃也終于逮着機會可以蒙蒼一次了。
“那也沒有關系,反正我很高興看到你平安無事。”蒼看着表情有些孩子氣撇開臉的信乃輕笑着,然後微微俯下頭湊在信乃耳邊說着,“當時還真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模樣,在體內飼養怪物的感覺如何?”
“能吃能睡能玩。”信乃過了當時遇到蒼的震驚,現在的反應也越發自然起來,并沒有如同蒼的預料露出其他震驚或者失措的表情。
“這麽說,那個莊介,也在這裏了?”蒼的視線緩緩落在了教堂裏,那雙眼似乎想要透過那昏暗的燈光,看到那教堂深處的地方。
“不,他不在。”信乃搖了搖頭。
蒼的眼微眯着,倒是沒有說話,不知道到底在想什麽。
“既然你在這裏,那我便不留下了。”蒼又笑了出來,微弓着身子兩只手伸手将信乃抱住,他的頭湊到信乃耳邊,“抱歉,距離迎接你的日子還嫌過早,我還沒有完全集齊。”
蒼松開了手,将披風的帽檐拉上又蓋住了自己大部分的臉,然後轉身就走。
他揮了揮手,聲音和身影都沒入空氣中,随着夜風碎裂開來。
“等一切備齊,到時候我回來接你。”
信乃定定站在門口,視線茫然地看着那黑夜裏的樹林,思緒卻是一片混亂。
“信乃?”
聽到熟悉的聲音,信乃緩緩轉過頭去,看到那個少年正站在那昏暗的燈光下,那影子被燈光拖得很長落在灰暗的地面上。夏目的臉上帶着些疑惑和擔憂,向自己小步匆匆地跑了過來。
“怎麽了?”夏目站定在了信乃面前,面露擔心,不知道為什麽信乃出去了這麽長時間還不回來,而且現在站定在開着門口的信乃神色也有些奇怪。
“剛才遇到個,熟人。”信乃說了出來。
熟人。
聽到這個詞,夏目便就明白了過來。
“那個人走了?”夏目将視線看向門外,但并沒有人在。
“嗯。”信乃點了點頭。
“我們先回房間吧。”夏目看着信乃的神色似乎有些反常,也沒有多問,将教堂的大門關上,然後拉着信乃的手走了回去。
信乃看着眼前牽着自己的少年,即使閉上眼睛,也不會迷路。
第一眼看到這個人存在的時候,就突然覺得很安心。就如同在那北部村莊的雪地裏一眼看到夏目貴志的時候,不管何時何地那樣紛亂的思緒似乎都緩緩沉寂了下來。
房間裏被夏目收拾得幹淨整齊了很多,在短短的時間裏夏目也盡力想要讓信乃晚上住得舒服些。
“那是蒼。”信乃開口了。
夏目愣了一下,他也曾經從信乃口中聽過那些人的事,自然包括蒼和莊介的事。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信乃說出口後才恍然發現有些不對勁,蒼意外的表情也證實了他還沒有見過自己,并不該說和以前一樣,而是這才是比以前更加久遠的過去才對。
“見面的時候,總會說些奇怪的話,說什麽要等一切備齊後,再來接我。”信乃并不懂蒼的話,不知道備齊一切是指什麽,更不知道回來接我是到底要接去哪裏,他也并不明白為什麽蒼如此執着自己和對莊介的敵意。
蒼以前便說過,他才是真正的莊介,所以會從那個莊介手中奪回所有屬于自己的東西。
信乃想,也許,他便是其中一樣嗎?
但是這好像又有些不一樣。
雖然信乃能夠分辨出蒼和莊介,但是他也從未真正将這兩人區分開,就如同他并未真正從二人中去選擇誰一樣,這兩個人明明就是一個才對。
“蒼也是想要守護信乃你吧。”夏目貴志伸手撩了撩信乃耳邊的碎發,眼瞳裏在昏暗的燈光裏似乎融進了柔和的微光,“想要擁有力量,然後将你接走,以後便可以強大到完全保護你了。”
“我很強啊,才不需要被保護。”信乃蹙眉擡眼不認同地看着夏目,他不管怎麽說也擁有村雨,身體也算是個怪物了,也不會死,哪裏需要被保護,而且他并不覺得蒼有想要保護自己。
“可是我還是也會有這樣的想法啊。”夏目微抿着唇有些無奈地說了出來。
信乃愣了愣。
“貴志,你,不用保護我啊。”信乃過了會兒反應了過來,輕輕搖了搖頭,然後信乃突然想到了什麽,“難道說你從初中開始參加的那些劍道、跆拳道社的什麽社團,也是為了我嗎?”
夏目笑着沒有說話。
“你是笨蛋嗎!”信乃瞪大了眼跳了起來,跟看傻瓜一樣的表情震驚地看着夏目,“我當時還以為你是喜歡,所以看着你一身傷我也忍着沒說,結果你居然還是為了我才去學的?”
“其實,學點東西健身也好。”夏目有些遲疑地說着,嘴角勾着淺笑。
“你還笑!真是……村雨!”信乃喚出了村雨,在光芒中握緊了那柄劍,伸手用力揮了揮,空氣中有種淩厲的劍風劈開來,“你看這誰敢招惹我,我有什麽好需要被保護的!”
“我知道,信乃你是很強。”夏目看着眼前拿着劍氣勢十足的信乃忍不住嘴角又揚起了幾分。
“那你還費什麽力氣去學那些沒用還累死人的東西。”信乃不滿得瞪着眼看着夏目。
“健身?”夏目輕笑着回答了。
“夏目貴志!”信乃被夏目敷衍的回答氣得一字字叫出了夏目的全名。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夏目卻突然問了出來。
這樣的話題突然轉變讓信乃瞬間愣在了原地,原本湧出來的氣也無聲無息地消了,那些畫面像是只是淺淺藏在腦海裏般,只是稍微回憶了一下便全部都湧了出來。
“不記得!”手中的劍又化為了烏鴉,撲扇着翅膀落在了信乃的肩膀上。
“廢話,你都不在當然不記得。”信乃伸手拍了拍村雨的頭。
“這裏有點像那個時候的房間吧。”夏目貴志的視線裏似乎有些懷念。
“嗯。”信乃游離地看了看四周,的确有些像,狹小而且雜亂昏暗的小房間裏。
“之前你說,你已經習慣疼痛了,即使是死亡也沒有什麽好害怕的。”
信乃身體一震,恍然才記起自己曾經的确說過這樣的話,他啞然地看着夏目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但是我怕,我很怕,然後我想着,其實我可以陪你,陪你一起離開的。”
信乃的瞳仁顫抖着震驚地看着夏目,他說離開的意思是,一起死去嗎?信乃的心都在揪緊,而那個少年的神情卻依舊淡然,他輕笑着坐在昏暗的燈光下,那雙信乃喜歡的暖瞳裏正靜靜映着自己的身影,而信乃卻覺得自己的心都似乎在發顫。
“後來在夏日祭裏,你對我說不想死,然後我想,我想陪你一起活着。”
在那個夜晚,信乃看着自己,那雙澄淨的眼眸裏湧出了大量水光,眼淚一滴滴止不住地滲着無法壓抑得悲傷落下的時候,他只想不顧一切地抓住他的手,然後和他一起活下去。
“但其實從頭到尾,我只是靜靜地看着而已。我雖然想了很多,但是事實上我什麽都做不到。”
就像是一個旁觀者一樣,他只能安靜地陪在信乃身邊而已,但卻什麽都做不了,那些痛苦從頭至尾也一直都只能讓信乃一個人承受着而已,而他只能沉默地看着。
在醫院裏的那些天,他總是睡不着,躺在信乃的病床上他卻睜開眼靜靜地等着日初。
其實他并不想看到那日初,就像是等那太陽出來了,又是新的一天,信乃的生命就又少了一天。但是他卻還是願意這樣看着,将那一分一秒都記着,這樣信乃的時間就似乎可以流動得慢些了一樣。
夏目笑着伸手向信乃招了招手。
信乃緩緩走向了夏目坐在少年跟前,夏目伸手抱住了少年的腰,頭靠在信乃的肩膀上。
“我不僅想讓你活着,更想讓你好好活着,平安快樂地活着。”
那聲音傳入耳畔,信乃的身體都顫了一下,他感受着背後夏目的溫度,只覺得自己的心底都暖了起來,但是眼眶卻漲的有些發澀。這樣的貼合,似乎都能感覺到對方的心跳般。
這還是第一次,夏目貴志提起很早以前的事,也是第一次,貴志對自己說出這些事情。
“即使到現在,我也想要力量,即使知道你很強,我還是想要保護你。”
夏目伸手撫摸着信乃的短發,他的指尖一圈圈纏着信乃柔軟的發絲,溫柔地看着信乃的側臉。
夏目總是想着,信乃去守護那些他所珍視的人。
那麽信乃的話,就由他來守護吧。
“但是我并不贊同蒼說的,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會是完全準備好的吧,與其去等待的話,我覺得守在重要的人身邊才是更加重要的。”夏目的聲音很淡,在那樣溫柔的聲線裏就連昏暗的燈光也柔和了下來,暖色調充溢了整個房間,“就算是一開始的我們,都是一無所有,但是我們不也這樣一路走過來了嗎?”
那些珍視的東西或者人,有些并不是從一開始便擁有的,有時也和自己的意志無關。
而是真正地在一路走在,那些自然而然地變為了你所珍貴的。
夏目貴志将懷裏眼眶有些發紅的信乃又摟緊了些。
然後那些所珍貴的,不知不覺得就已經出現在你的懷裏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君回歸【過了期末煉獄模式了
以後【大概】會恢複更新,如若有更新依舊會是晚七點,若木有就是木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