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未來
“貴志,好餓……”
信乃大字型癱倒在床上,緊閉着眼睛卻已經開始嘶啞着身子喊了出來,伴随着那懶散的聲線還有肚子裏發出的相當配合的餓慘了的聲音,只是這聲線相比于以前,卻似乎退卻了些青澀和稚嫩。
“醒了就起來,別躺床上裝死。”
并沒有等到意料中的貴志輕聲的安慰,反而是毫不客氣的一巴掌就從腦袋上拍下來了。信乃茫然地睜了睜眼,睡眼朦胧地看着正坐在床邊上的犬阪毛野。
“毛野,你怎麽在這?”信乃仍然屬于腦子裏一片空白的狀态,從床上支撐着坐了起來,眨巴着眼睛看着毛野似乎還沒搞清楚現在發生了什麽事。
“你說呢?”毛野把問題又送還了回去,“貴志已經猜到你醒來會說餓了,去做吃的了。”
“真的?”信乃兩眼放光地立刻說着,立刻就拉開被子猛地想要向廚房跑過去。就算他知道夏目也沒有做過飯,但是對于這一點信乃完全不會擔心。就像是在信乃眼中,夏目貴志天生的技能點數都是滿格的一樣。
“跑什麽,把衣服換了再去。”毛野慢條斯理地拽住了信乃的手,一把又推回了床上去。
“我……”信乃在坐回床上時,看到了自己在空中劃開弧線的長發,他有些愣神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我的頭發,怎麽變得這麽長了?”
“只是頭發嗎?”毛野挑了挑眉,這個問題他還想問信乃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咦!我,我變高了!”信乃站了起來,看着自己的手腳突然間恍然大悟了什麽,緊接着他興奮地踩在地板上蹦跳着,“我終于又長大了!”
我為什麽要說又?
哦,對了。信乃記憶裏,在很遙遠的眼前他似乎也曾這樣長大過一次,這樣的長大似乎好像都是因為自己受了重傷後才變成這樣,但總覺得心裏有些古怪,像是忘記了些什麽一樣。
“我要去讓貴志看看!”信乃立刻踩着步子向門外沖了出去。
“我都說了,把衣服給我換上啊。”毛野又一次伸手立刻拽住了要奔出去的信乃,神色無奈,雖然這家夥長大的樣子就連毛野也得承認真的很好看,但是醒來之後果真和之前那個毛毛躁躁的小孩子完全沒有一點區別,“你急什麽,貴志昨晚一直在照顧你,他都看了一晚上了。”
“哦。”信乃似乎有些被潑冷水的樣子,把身上毛野昨晚借給他穿的白色的睡袍脫了下來,換上了毛野給他準備的和服。好不容易長大一次,他就是很想讓貴志看看這樣的自己,也很想以這樣的模樣去看看貴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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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你看見貴志後,別說話的好。”當毛野看着信乃換上了和服後,毛野自己心裏都不由得贊嘆起來,盡管他經常被人說長得美麗,但此時看到信乃的模樣也油然而生了一種從心底注視着而被吸引得移不開眼的感覺,“真沒想到你這個小不點長大後還挺耐看的。”
“你說誰小不點啊!”信乃皺着眉,一把将毛野推了出去,冷哼了一聲便不再理會毛野,随手将和服整理了一下後終于又一次甩手甩腳地向廚房跑過去了。
“貴志!”
在廚房裏的夏目貴志聽到叫自己名字的聲音,下意識地轉過頭來,還沒反應過來,就突然被人給抱住了,紫色的在空中散開來的長發立刻充溢了眼睛。
盡管這樣那抱住自己的人的力度卻有些重,讓信乃手臂上還有肩口本就隐隐作痛的傷口,更加劇烈的疼痛起來,夏目吃痛地微蹙了蹙眉,卻并沒有開口。
“你看,我長大了!”盡管信乃知道夏目已經看到過了,但仍然是那樣興高采烈神色,向後退了兩步,轉了個圈讓夏目貴志好好看看自己。
夏目愣了愣,一時似乎忘記了說話。
信乃很漂亮,從夏目貴志在五年前第一眼見到信乃的時候,他便是這麽認為的。
而長大後的信乃,更漂亮。
眼前的少年紫發垂落,柔順地披散着,細碎的劉海拂在額頭上。那原本便漂亮的面容退卻了男孩的幼稚,五官更加精致,嘴唇輕抿着露出笑容,特別是那雙洋溢着水光的碧綠的眼瞳,依舊清澈幹淨,讓人看着便覺得很美好。
似乎是毛野特意挑選的一件較為華貴的和服,底色是水色般的淺藍色,華麗的古典花樣,水色裏映染着色彩的花叢,櫻花,牡丹,八仙花,水菖蒲,四季的花卉都被以鮮明而又美麗的圖樣所刺繡在了和服上。信乃高挑的身材完全襯出了這件華美的和服,果真是如同花一樣明豔美好的男子。
“嗯,很好看。”夏目看着信乃的臉,不由得覺得心跳似乎都落了幾拍,臉頰有些發燙着似乎有些不太自在得想要游離開視線。
信乃更加燦爛得笑了起來,雖然他不太喜歡被人說好看,因為那會覺得像是在說女孩子。但是他并不排斥貴志這麽說,而且他無論如何也想讓夏目貴志親眼看看自己長大後的模樣。
“你們交流好感情了?”毛野慢步着也到了廚房,他看着信乃和夏目,“可以吃飯了嗎?”
“嗯,我看着食譜熬了鍋紅豆粥。”夏目貴志點了點頭,“味道我嘗過了,還行。”
“我來拿吧。”毛野記着夏目的傷,快步走了過去推開了夏目的手,自己端起了鍋子。
夏目微抿着嘴向毛野謝意地笑了笑。
“你慢點吃,這件和服很貴的,弄髒了要讓你賠的。”毛野看着一到飯桌上就開始一碗一碗大口吞的信乃忍不住說着,這真像是個餓死鬼一樣的,他和貴志又不搶着信乃的飯碗,而且這粥還是燙的吧,這家夥也不怕被燙着嗎?
“那,我把和服脫下來吃?”埋首苦幹的信乃擡起頭。
“不用了。”毛野抽了抽嘴角,這重點不是脫和服,而是慢點吃。
“貴志,真的很好吃!你絕對有大廚天賦,可以做點其他的吃!”信乃在撐下了好多碗粥後,神色閃亮閃亮地期待地看着夏目貴志。信乃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已經完全沒有廚藝天賦了,便将希望都寄托在了夏目貴志的身上。
“你省省吧,貴志他……”毛野瞥了瞥信乃,視線游離地落在了夏目貴志的手臂和肩口處,今天早上幫夏目換藥的時候只覺得那傷口看上去更加猙獰了,貴志到現在都因為肩口的傷到現在左手都艱難地擡不起來。
“好啊。”夏目卻是插口堵住了毛野的話,“但你剛受了重傷,這幾天還是吃清淡的好。”
“哪有什麽傷啊,我身體好得不得了。”信乃瞪了瞪眼,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又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圍着廚房跑了幾圈,神色坦然,“其實這也沒什麽啊,即使受傷的話我也不會出事,現在不還因為這樣所以還長大了嗎,挺好的。”
“犬冢信乃!”毛野卻大聲喊出了信乃的名字,微冷的神色上浮出了愠怒。
毛野不喜歡從信乃口中聽到這樣的話語,就像是,對于自己的生命毫不在乎一樣。
什麽叫做挺好的?
他親眼看見那劍從信乃的胸口穿透,他的心髒似乎都承受着同樣尖銳的苦痛般。他也親眼看到夏目無力地靠在床邊,渾身都是血,肩口和手臂上被咬得一片血肉模糊。
即使他和信乃還有貴志相處的日子短暫,但他仍然已經将這兩個人置于自己所珍視的範圍裏,他所珍視的信乃的生命,卻被信乃本人輕而易舉的置之度外。
“你覺得這種事情很了不起嗎?幫人擋了一劍後,還輕松地說着并沒有什麽,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感激你嗎?”毛野怒視着信乃,像是怒極而笑一般,最後卻是牽強地扯着嘴角冷笑了出來,“像你這樣連自己的生命都不會愛惜的人,為什麽還要去救其他的人?”
這種,像是無論自己受到什麽樣的傷害都無所謂的口氣,令人不愉快到極點。
“毛野。”夏目輕聲地開口了,擡頭看着站起來的毛野。
“算了,就算這麽和你說,你也肯定以為自己沒錯吧。”毛野本來還想說什麽,但看着夏目的蒼白的神色,嘆了口氣,坐了下來臉上憤怒的神色也隐了下來。
信乃呆愣着站在原地,記憶裏似乎曾經,莊介也因為同樣的事情和自己生氣,還因此打了自己一巴掌,但是他當時卻氣得要死,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麽錯事。
信乃,有許多珍視的人,是想用自己的生命去守護的人。
不管遇到了什麽危險,受了什麽傷,他都會本着一種反正我不會死的态度。
物盡其用。
他只不過是利用自己不會死的生命,去保護自己所愛的人而已。
當初莊介為此生氣,現在毛野也是。
信乃的視線看向了夏目貴志,夏目的臉還是蒼白得沒有血色,他察覺到了信乃的視線,安慰地給了一個淺笑,他并沒有生氣,就好像是永遠都不會對自己生氣一樣,永遠都會包容着自己,但他的神情裏卻似乎透着一種說不出來的悲傷。
信乃覺得心裏有些難受。
夏目貴志就是有這樣,可以默不作聲讓人心疼的本領。
“我知道。”信乃喃喃地開口了,“我知道,我錯了。”
也許在很多年前他不知道,還會自以為完全沒錯,但是現在他知道了。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信乃微垂着眼,神色誠懇。
自己都不愛惜的東西,其他人,也會覺得天經地義的不需要愛惜。但如果自己都不看重的東西,卻仍然被其他人拼命守護的話,那是因為自己也同樣被用生命所珍視着。
這一切,都理應是同等的。
看到信乃這麽認真的認錯,毛野卻有幾分無所适從起來,看着眼前長大後的信乃低頭認錯的模樣,看着就覺得可憐,倒覺得自己剛才生氣的過于沖動了,但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下臺。
“信乃,過來。”夏目向信乃揮了揮手,信乃可憐兮兮地低着頭走了過來。
“吃完了?”夏目看着信乃一臉認錯不安的表情,輕笑着幫信乃整理了下剛才跑跳着有些淩亂的和服。
“嗯。”信乃點了點頭。
“知道錯了的話,罰你把碗洗了,去吧。”夏目有些好笑地看着就算身材長大了的信乃,站在自己面前仍然低着頭乖順地像個孩子一樣。
信乃立刻點頭,撩起衣袖就端着鍋子往池子小碎步地跑去。
毛野看着愉悅地乖乖洗碗的信乃,嘆了口氣,果真覺得夏目對于信乃真是得心應手。
洗完碗後,信乃便困了,拉着夏目貴志一起回了房間想要午睡一會兒。
等到隐隐約約有意識的時候,只覺得自己鼻子有些癢,像是有誰故意用指尖輕輕戳着他的鼻子,逗弄般的點來點去。
“貴志,別鬧了。”信乃下意識地就覺得是貴志,也只有夏目貴志會和自己這麽親近,他伸手拍開了那只作亂的手,呢喃的哼哼着。他可還困着呢,貴志怎麽會來鬧他睡覺了。
“我可不是貴志。”耳邊傳來了一陣輕笑,然後那只手直接擰住了信乃的鼻子,讓他都無法呼吸起來。這樣肆意的笑和行為讓信乃突然身體不由自主地發生了警告,一陣寒瑟地驚醒了過來。
“蒼?”信乃驚詫地從床上翻了起來,然後便看到蒼正坐在床邊,眯眼笑着注視着自己。
窗外已是黑夜,信乃也分辨不清現在已經是幾點了,但顯然自己已經睡了很長時間。信乃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摸了摸頭發,果真又變成了小孩子的模樣。
轉過頭去,看向床邊,卻發現身邊空空如也,夏目貴志并不睡在這裏,信乃的心猛地一顫連忙向蒼發問,“貴志呢!”
“別露出那種是我做壞事的表情,是他被犬阪毛野給喊出去了。”蒼挑了挑眉,他可是見着那少年出去了,自己才進來的,畢竟他想和信乃單獨相處,礙不着多一個陌生小子。
“被毛野給喊出去?”信乃愣了愣,不知道為什麽毛野會把貴志喊出去,難道是,今天洗碗的時候把毛野那件華貴的和服完全弄濕了,所以要……賠錢嗎?而且,好像這麽多天的确是借了毛野很多錢啊,該不會是把貴志喊出去讨論賠錢的事了吧。
信乃頓時察覺到危機感了。
連忙撲騰地從床上爬了起來,蹬蹬地就要往毛野房間裏跑。
“你去哪兒?”蒼瞬間擋在了信乃的面前。
“找毛野啊。”信乃擡眼看着蒼。
“也許大晚上的,他們在聯絡感情,不想你去打擾呢?”蒼眯眼笑着。
“哈?”信乃不明白蒼在說什麽,信乃的思維裏從來沒有打擾夏目貴志的觀念,明明他們就一直在一起。剛醒過來,沒有看到夏目信乃總覺得心裏有些不安,“不管你,我要去看看。”
“也許好不容易擺脫了麻煩的小孩子,他們在偷偷說你的壞話呢。”蒼也沒再阻攔信乃,只是在身後跟着信乃也一起過來。
“誰是麻煩的小孩子啊!”信乃轉過頭憤怒地看着蒼,若不是身高不夠的話,他真想一拳頭往蒼的頭上猛地砸下去,他覺得從以前到現在,蒼都把自己當個小孩子一樣在耍。
再說了,毛野和貴志怎麽會說自己的壞話。
“信乃那家夥是野生兒童嘛!”
然而還沒走到門口,就已經聽到了犬阪毛野帶着些愠怒的喊聲。
被賜名的野生兒童信乃默默站在了原地。
“你聽,果然是在說你壞話吧?”蒼忍不住笑了出來,看着隐約有炸毛趨勢的黑臉信乃。
信乃深吸了口氣,該不會毛野那家夥真的這麽無聊,晚上把夏目貴志特意拖起來就為了說我的壞話吧?信乃走了過去,從那未完全關緊的移門縫隙了看進去,一時卻愣在了原地。
“咬得這麽狠,真的和野獸沒區別了。”毛野緊皺着眉,看着夏目肩口的咬痕,明明已經敷了藥,卻并沒有什麽起色。反而這一天過去傷痕卻顯得更加猙獰了,整個一片肩口都泛着吓人的青紫,而咬痕處仍然一塊塊血肉翻起,觸目驚心。
“沒事的,再過幾天就會好了。”夏目有些無奈地說着,他只希望自己回去之後不要被塔子發現手臂和肩口的傷,那樣就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了。
毛野和夏目正背對着不遠處門口的信乃,并沒有發現信乃和蒼站在門口。
而信乃卻清楚地看着夏目光裸的皮膚上,那猙獰一片的傷口。
這是我咬的?
“你确定你不要去醫院看看嗎?昨天過來的醫生也說你失血太多吧。”毛野幫夏目綁上繃帶,察覺到夏目身上細微的顫抖,和那喉嚨口壓抑着不發出的吃痛聲,也忍不住手都顫抖起來,手心冒出一層冷汗。
“別了,信乃他總以為去醫院是要做手術的要命的大病,和他說去醫院的話估計要以為是什麽大事急死了。”夏目微微搖了搖頭,敷藥換繃帶的時候總覺得自己的身體又虛脫了一遍一樣,渾身都隐隐作痛着,“而且我覺得身體沒什麽,就是傷口有些疼而已。”
“你确定只是有些疼?”毛野冷笑了一聲,幫夏目纏好了繃帶,伸手拍了拍夏目的肩口。
夏目忍不住吃痛着悶聲一下,微弓着身子緊皺着眉。
信乃在門口看着都覺得身體猛地一疼,眼眶微紅,雙手緊緊握拳忍不住就要沖進去。
“你不用和信乃說嗎?”毛野突然開口了,也讓信乃的腳步一頓。
“我沒想瞞着他,他也肯定過不了多久也會發現的。”夏目過了一會兒才緩了過來,擡眼看向了毛野,“但是今天他終于長大了,看信乃那麽高興,我也不想說出來讓他掃興。”
“你就這麽一直寵着他吧。”犬阪毛野這麽說着,還真是覺得有些羨慕。不知道是羨慕信乃和貴志指尖親密的關系,還是在羨慕信乃身邊能有這樣一直縱容守護他的溫暖的存在。
夏目貴志微抿着唇笑着,并沒有說話。但光是看着那樣溫柔的笑容就知道,夏目是願意的。他一定是一個,即使經歷了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所注目的地方依舊是同樣一個人的人。
“蒼,你說過,你會在未來接我。”信乃的眼睛紅了,愣愣地從那縫隙裏看着夏目,然後轉過頭來看向了蒼,“但是,不管怎樣我是不會離開貴志的。”
他很早以前就這麽對自己說過,倘若有一個人能陪伴他,緊握着他的手,那麽他必定能超越生滅之見,不再感到害怕,無論是在何時,無論是在何處。
不管是在五年前,還是現在,一直緊握着他的手的,讓他繼續有勇氣活下來的,是夏目貴志。
不同的生活,不同的風景,不同的人。
但是,他就那樣子被貴志牽着手,真實的,嘈雜的,然後溫柔地,納入了新的世界。
所以,在他重新回到了這個世界起,他便在心裏有了信念。
等着一切結束,不管發生了什麽,他也還是會和夏目貴志回去,繼續一起生活在一起。
即使,是舍棄這個世界的我的未來。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作者君比較忙,更新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