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鬼影04 一更+二更

第二天早上醒來, 時燦先聯系岳鴻飛。

她将韓家養鬼師的事跟岳鴻飛提了一遍:“岳叔,這件事情證據确鑿,韓家抵不了賴, 但是我想……按規矩罰了之後, 就不要記入檔案了。畢竟是污點,以後大晶是要掌家的,我怕她會擡不起頭。”

岳鴻飛沉吟片刻,說:“燦燦,韓夫人和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她的顏面我會顧及。但有一點你要知道, 養鬼師犯下的不是小事,韓家付出的代價絕不會少,韓夫人必定會大傷元氣。你別忘了她還有兩個姐妹,韓夫人落魄, 那兩個姐妹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未來韓家是誰掌家還說不準呢。”

時燦的心仿佛被輕輕蟄了一下,她停了一會兒, 說,“還是我太沉不住氣了。”

“不是的燦燦,你不能這麽想, 這件事你做得很好,養鬼師是錯,秉公執法沒有錯。”

時燦勉強笑了一下:“我沒覺得我做錯, 我只是覺得大晶會埋怨我。”

岳鴻飛說:“晶晶這孩子還小, 經歷的事情太少了。如果你……如果你沒有遭受這些變故,你們倆還是一對兒傻妞,沒一個伶俐的。”

他低低的笑了一聲, 聲音和緩:“燦燦,晶晶以後會想明白的。”

希望吧,希望韓晶別跟她留心結,時燦越過這個話題,又提起鬼師:“岳叔,那個鬼師身上牽扯的事情太多,我要慢慢整理,等我把他的事情整理成檔案再交給你。”

“好,你心細,做事我放心,”岳鴻飛不擔心這個,問起另一件事,“對了燦燦,這兩天有沒有時岚的消息?他有沒有再出現?你察覺到什麽不對了嗎?”

雖然面岳鴻飛沒有在自己面前,但時燦依然感到有些心虛:“沒有,這兩天沒有動靜。”

“沒關系,不要着急,也不要輕舉妄動,我們就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等待他主動出來。”

“嗯。”

“燦燦,你沒有瞞着岳叔什麽吧?”忽然岳鴻飛來了這麽一句。

一大早上就要對岳叔撒謊,時燦感覺心裏壓力很大:“沒有啊岳叔,我怎麽會瞞你?”

“好,那你就好好上課,随時保持聯系。”

挂了電話時燦把手機扔到一邊,手指插進頭發絲裏,煩躁的抓了抓:岳叔真的不可信嗎?難道她主觀臆斷太強烈,就是認為岳叔絕對沒有問題?

都怪殷栖寒,他自己不信任岳叔,還把她拉下水,拉下水就算了,每次撒謊都要她來!

時燦随便套了個衣服,沖進客廳拿起裝着殷栖寒的安魂皿晃晃……哎?不對呀,殷栖寒沒有在安魂皿裏休息。

時燦将安魂皿擱在茶幾上,又“蹬蹬蹬”跑上三樓——三樓一共四個卧室,東邊兩個,西邊兩個。原來她和時岚都住在東邊,殷栖寒來她家住以後和時林住在西邊。但後來她情窦初開,懷着少女的一顆春心,霸道的命令時林和自己換位置,抛棄親哥時岚,美滋滋地搬到了殷栖寒房間旁邊。

這麽多年就一直沒換。

原來他昨天直接在這裏睡了,時燦站在殷栖寒的房門外,說不清心中什麽感覺——他沒有回舒适安全的安魂皿,而是在這裏休息了一夜。

時燦思緒漸遠,想起曾經她暗戀殷栖寒的時候,那時她還沒成年,不管明追暗追,殷栖寒每次都很讨厭的把話題岔走,怎麽都不回應。

哪曾想,她十八歲生日那天零點剛過,殷栖寒像往常一樣端着熱牛奶來,她當時正在打游戲,看都沒看他,說了句“放那兒吧,我一會兒喝”,然而話音還沒落地呢,就被殷栖寒一把撈起來,吻了個一臉懵逼。

一吻結束,他輕笑:“燦燦,生日快樂。”

時燦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就聽他埋怨:“你可算成年了。我的十八歲一眨眼就到了,你的十八歲就像過一百年一樣,怎麽盼都盼不到。”

這話這吻,是在抱怨?時燦簡直莫名其妙:“大家一年不都是三百六十五天嗎?再說我都追你多久了?你點頭不就得了。”

殷栖寒捏一下她鼻子,咬牙切齒的:“你未成年好不好?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不靠譜?”

時燦振振有詞:“未成年怎麽了?未成年更是祖國的花朵。花朵有自己的思想,想要綻放了,你不呵護就算了,還不允許人家開花。現在跑過來催熟,沒門兒了,花期過了,出去出去。”

殷栖寒被她的歪理弄得哭笑不得,厚着臉皮不出去:“花期怎麽就過了?你昨天不還跟我撒嬌來着?小祖宗,就差這一天你都忍不了,你知道我有多煎熬嗎?燦燦,我也是你哥哥,誰敢誘拐我未成年妹妹,我保證打斷他的腿。”

他裝作苦惱的嘆氣,眉眼卻是彎彎的:“我不想打斷自己的腿,所以只能暫時忍着。”

這話聽着還挺中聽的,時燦聽高興了,人也特別好哄:“那你就是答應了呗,真不容易,你要是早告訴我你要等我十八歲成人再和我在一起,那我不就不這麽惦記了嗎?害得我每天茶不思飯不想,學習成績不好,都賴你。”

殷栖寒笑着揉了一把她的頭發:“你學習成績不好是你貪玩,別往我身上賴。”他怎麽能确定時燦的喜歡是一時興起還是一往而深,她應該是自由的,不能用“等你到十八歲”這種話拴住。

“再說,我不是沒有回應。”殷栖寒又來了一句。

時燦非常好奇,難道她錯過了什麽:“你回應什麽了?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你跟我來。”

殷栖寒帶時燦去了他的卧室,時燦走進去,仔細的觀察了一遍,回頭看他:“寒哥,什麽意思啊?你回應什麽了?”

殷栖寒搖着頭感慨:“燦燦,你真笨。”

在時燦炸毛之前,他連忙将她抱個滿懷,笑着解密:“你從前問過我,為什麽把床挪到這邊?我說我喜歡,你就再也沒有關注過了——記不記得你十五歲那年第一次跟我告白?這床就是我那天晚上挪的。”

殷栖寒的床原本是靠東面的牆,但忽然有一天他就将床挪到了西面的牆。時燦當時哪想那麽多,還兀自偷偷甜蜜了很久:殷栖寒這一挪床,晚上睡覺,他們兩個的頭就一牆之隔,這種暗戳戳的糖,自己磕自己,想想都覺得興奮不已。

哪知道,這竟然是殷栖寒七拐八拐的小心思?

時燦服了:“寒哥,你一個大男人,竟然幹出這麽少女心的事?”

殷栖寒用鼻尖蹭了一下時燦的額頭,溫熱的氣息噴灑下來,他笑聲低低的帶着磁性,像清冽的酒一般醉人:“少女心也沒辦法了,如果我不做點什麽,怕自己忍不住跑到你面前點頭答應。”

……

時燦敲門的手頓在半空,她手指慢慢蜷縮起來,直接按下門把手推門進去。

本來殷栖寒的屋子是一直給他留着的,但他走的第一年就沒回來過年,時燦就把他的東西收拾了,床也挪了回去。

這次推門之前,時燦覺得自己心中應該是有什麽念頭的,可是她卻沒抓住,看見屋中景象時腦袋好像就是一片空白。

清晨的陽光照進屋子,原本滿是積灰的房間昨晚被人打掃得一塵不染。殷栖寒的床從東牆挪回西牆——他們昨晚頭頂又是一牆之隔。

時燦都快想不起來自己來找他是要幹什麽了。

殷栖寒警惕性極高,作為一個鬼魂,他本來就沒有所謂的“睡眠”,閉目休息只是為了養護魂魄。時燦一開門他就有所感應,倏然睜開眼睛。

鬼魂沒有裝睡這種技能,殷栖寒看了一眼自己所處的位置:現在這床……他怎麽交代?

時燦一直看着殷栖寒,自然沒錯過他眼眸中顯而易見的慌亂和茫然,真奇妙,認識這麽多年,她還從來沒見過他慌亂的樣子。

就連那年八月十七,他早上下樓說要一會召開四家會議,還是平常言笑晏晏的樣子,絲毫看不出他将要去赴一場生死殊鬥。

時燦看着殷栖寒撐着手掌慢慢坐起來,略有閃躲的目光讓他整個人顯得特別無辜柔軟……對,就是柔軟,不然她錘煉得冷硬的心怎麽會有明顯的動容?

時燦清了清嗓子:聽聽看他要說什麽,他要是說……

“燦燦,你急着找我嗎?出什麽事了?”殷栖寒開口,目光中已經沒有最初的無錯,他很穩,穩到讓人覺得剛才他的慌亂都是錯覺。

不是這句。時燦心裏有點失望,不動聲色:“岳叔好像有些察覺出我狀态不對,我怕瞞不了他多久,岳叔那麽聰明,遲早會發現的。”

殷栖寒下了床,将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沒關系,察覺了也有辦法解決。”

什麽辦法?再把他弄失憶?時燦上前一步問:“你能打得過岳叔,可以操縱他的精神還篡改他記憶,那他應該不可能是我們要找的兇手吧?”

殷栖寒說:“也許吧,但兇手未必就是一個人。”

“但是岳叔圖什麽?岳叔對生意不感興趣,早早把家族的事都推給了岳大哥。他無妻無子沒什麽牽挂,這兩年念叨着快退休了的話越來越多,對權勢也沒什麽貪戀,他若真的做這些事,總該有點目的吧?”

殷栖寒不置可否,只說:“一個人不擇手段的做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一定會準備另一副面孔。我不相信岳叔,是因為我不确定他是沒有另一面孔,還是把另一幅面孔隐藏太好了。”

“你說的對燦燦,每個人做事都有目的,”殷栖寒低聲說,“但這個目的,并不是都擺在表面上。”

“是啊,”時燦脫口道,“那你把床挪到這邊來,是什麽目的?”

殷栖寒一頓,顯然沒想到時燦在這兒堵他。但他反應很快,若無其事的口吻回道:“我習慣了。”

時燦不想就這樣放過他,又問一句:“你不需要睡覺,也不認床,這算什麽習慣?”

殷栖寒避重就輕,順着回答:“算一個強迫症的習慣。”

時燦微微抿着嘴盯着他看,殷栖寒遲疑一下,也迎上她的目光。兩人一聲不吭的對視了十幾秒,最終,時燦率先扭過頭,聲音冷淡:“好吧,我不問了。”

她轉身向外走幾步,又回過頭叫他:“不早了,該下樓開始幹活了。”

殷栖寒的目光追随着時燦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的手無意識的搭上身側的牆壁,目光放空,指尖慢慢向下滑,自嘲一樣的勾了下嘴角。

他邁開步子,跟着時燦下了樓。

***

早上七點半,臨時同盟正式開始幹活。

張遠航覺得這個工作模式他還蠻熟悉的,以前做建築設計項目的時候,也是一個小組幾個人,像這樣圍在桌子邊讨論,起線稿,畫草圖。

就是這個氛圍不太好:時燦一大早上就板着張臉,那表情一看就是自己惹不起的表情;殷栖寒今天也怪,以往只要是在時燦身邊,就算他不帶着笑神色也愉悅放松,今天卻表情淡淡的,一副認真工作勿擾的樣子;袁飛槐就不用說了,他那人根本沒有表情。

多尴尬啊,他們三個人都是專業的,上手快,能直接開始工作。就自己一個外行,處在氛圍這麽凝重的工作環境裏,搞的他不懂的地方也不敢問。

但不問他不會弄,終于張遠航忍不住了,昨天本來就聽得似懂非懂,現在寸步難行,又怕做錯事會經歷時燦說的“下場很慘很慘”,挑來挑去,他撞撞袁飛槐的胳膊:

“老袁,你幫我看看,就是這塊……”

“你有什麽不懂的來問我,”時燦聲音不高,說的話卻像吃了槍.子兒,“誰是生死簿的主人?你問他,他能有我明白嗎?”

張遠航趕緊點頭,悄悄瞄了殷栖寒一眼,而殷栖寒連頭都沒擡,對時燦發火的事視而不見。

張遠航只好硬着頭皮去問時燦,所幸他腦子不笨,聽時燦細細的講解一遍,回答了他幾個不懂的問題後心裏就有數了。教學一結束,偌大的客廳中就只剩下沉默,四個人各自埋頭認真比對。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殷栖寒說了句話,是對時燦說的:“燦燦,快一點了。你該吃點東西了。”

時燦不怎麽餓,思路被殷栖寒打斷也沒生氣,只是睨他一眼:“你真像個老媽子,知道了,一會兒餓了就去吃。”

殷栖寒沉默着站起身,不知怎麽時燦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圖:“你幹什麽去?別忙了,家裏什麽都沒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殷栖寒只好坐下,這次眼神中帶了些無奈,開口的架勢也苦口婆心:“燦燦,你不能這麽糟踐自己的身體,就算……”

“哎呀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時燦這三年自己野慣了,忽然被人關心約束,渾身上下都不适應,“我馬上就去,馬上就去,你該幹什麽幹什麽,不用管我。”

殷栖寒沉默着給時燦訂了個外賣,就沒再說什麽了。

時燦不是個任性的人,不會故意虐待自己的身體,她把手邊的一點信息收尾之後就去吃飯。她可不想把身體搞得太虛弱或者犯胃病,到時候拖的還是整體的後腿。

時燦在餐廳吃飯,她一走,殷栖寒的氣場立刻陰沉下去。連袁飛槐都感受到了不一般的氛圍,忍不住往他這邊看了兩眼。

張遠航想起時燦曾經說過的盡量照顧殷栖寒,不要讓他太沉重,盡量讓他活潑一些。雖然這個任務實在艱巨,但他答應了人家,就要說到做到。

挑個什麽話題呢?啊,有了。

他慢慢挪騰過去,猶猶豫豫開口:“殷哥,我有個小小的看法,我覺得你現在這樣可能不太對……”

殷栖寒眼皮都沒擡,微微啓唇:“怎樣?”

看吧看吧,時燦不在差距就這麽大,語氣又涼又硬。張遠航硬着頭皮說下去:“我是母胎單身,沒有經驗,但我身邊經驗豐富的朋友都說,女孩子得哄着來……”

他知道殷栖寒不算嚴格意義上的“人”,但絕對不是自己這種啥用沒有的鬼,他心裏沒什麽概念,就覺得和殷栖寒本事大,相處起來和普通人沒有分別。

根據他的觀察,這兩人應該是鬧別扭了。

張遠航膽小又害羞,勾搭袁飛槐幫他:“哎,老袁,你談過戀愛,你和殷哥說說,這種狀況該怎麽辦?”

他咽咽口水,又補了一句:“殷哥人不錯,你要是有經驗就多說說。”

從昨晚到現在,袁飛槐确實看出殷栖寒和時燦兩人之間有點意思,但感覺比較複雜,不是什麽人都能插手的。他本來想回一句“人家的事,外人還是別摻合了”,然而對上殷栖寒的目光,卻是一怔。

這神色,竟然是想聽的樣子。

袁飛槐騎虎難下,清了清嗓子低聲說:“何玉是我初戀,我是從什麽都不懂的毛頭小子磕磕絆絆摸索過來的,要說感情經驗還真談不上什麽,但我比你們大個五六歲,過來人的經驗還是有的。”

“我忘了從哪兒看到過一句話: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個先來,現在想想這話挺有道理的。不管怎麽說,珍惜當下吧,鬧再大的別扭,如果不是原則上的問題,沒鬧到分手那個程度,遲早是要和好的。既然要和好就趁早,兩個人都開心,別等到意外先來,什麽都無法挽回了再去後悔。”

張遠航沒想到袁飛槐看着悶葫蘆一個,說起道理來竟然這麽讓人拍案叫絕。他挺興奮的,轉頭去看殷栖寒,然而殷栖寒的表情還是很淡,陰戾籠罩在他眉宇間。

張遠航眨眨眼,只好望向袁飛槐。

袁飛槐本來也沒打算等到什麽回應,他說完之後就低頭繼續看生死簿,誰知耳邊卻想起了殷栖寒的聲音:

“既然你這麽會說,那我問問,如果現在何玉重生站在你面前,你還和她在一起嗎?”

袁飛槐一頓,擰着眉頭看向殷栖寒:“殷先生,你是陰陽四家的人,應該知道做鬼師就是提前把魂魄賣給了地府,一只腳踩在莫言刑場中。我看着是個人,但那是賒來的,遲早會變成一捧灰。那還耽誤人家幹什麽?”

張遠航在旁邊聽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心裏忍不住緊張:按理來說殷哥也是鬼,那他不跟老袁是一個情況嗎?但他不是鬼師,本事也不小,會不會還有機會……

張遠航正想着,果然聽見袁飛槐又說:“可你不一樣,陰陽四家有還陽術,不僅能招魂,還能起死回生。雖然不知道你是殷家哪個支系的,但能耐總不會差。我聽家裏老人說過,你們四家曾經複活過……”

“你覺得還陽是随随便便的事?曾經是曾經,現在是現在,”殷栖寒打斷他,似乎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了,他重新端起殘破的生死簿,嗓音平淡:

“這事以後別再提了,繼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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