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望天六合02 一更~

李家特色民宿算得上夏寧村規模偏大的民宿, 前臺小哥看着年紀不大,說話帶着一口濃重的外地口音:

“幾位是要住店吭?你們稍等會兒吭,介是我姑父的店, 我去叫他一聲, 你們先坐,先坐。”

這小哥一溜煙兒跑了,很快後面門簾一掀,走進來一個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個頭不高,衣服洗得發白。

他沖時燦三人點點頭笑笑, 說着“稍等會兒啊”,走到前臺擺弄幾下電腦:“實在不好意思啊,你們是學生嗎?我們這兒青旅都已經滿房了,标間也沒了, 還剩一個家庭房和兩個特色大床房,你看你們介意不?”

這人是個實誠人:“嗯……你們要是想住青旅,從這兒出去左轉那趟街上還有不少。”

他們才不住青旅呢, 一間房四個上下鋪,魚龍混雜的八個人住在一起,別說談正事了, 談戀愛都談不上。時燦清了清嗓子:“我們不介意,我們要那兩個大床房。”

殷栖寒怼怼她:“正好三間房,把那個家庭房一起要了吧, 我不跟岳昭睡一個床。”

“本來也沒想讓你們兩個睡一屋啊, 咱倆一間,他自己一間。”

殷栖寒:“啊?”

時燦壓低聲音,湊到他耳邊說:“你別多想啊, 咱們來這一趟,又不是為了住的舒服的。晚上還有正事要辦呢,咱們住一間也好互相打掩護。遇到事兒了能立刻商量,要不然你找我、我找你的多麻煩呀。”

殷栖寒無語了,這話說的——晚上還有正事要辦呢,他能不多想嗎?

接着他就看見時燦用食指點他手腕,更加小小聲的說:“而且這樣咱們兩個還可以多呆一會兒,成天被這些破事兒絆着,都沒有時間好好看個電影逛個街,晚上再見不着,多沒意思啊。”

殷栖寒深吸一口氣,一把捂住她嘴:“別說了,知道了。你等着,晚上見。”

岳昭在他們對面看得牙根泛酸:“行了行了,煩不煩人,都不是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了,談個戀愛還膩膩歪歪的,真讨厭。”

說起十七八歲,時燦轉頭和老板搭話:“對了叔叔,我們進來的時候,有人介紹你家孩子又聰明又伶俐,年紀和我們相仿,我們想在這邊多玩幾天,想請一個年輕點的向導,方便的話,讓小弟弟跟我們走幾天呗,價錢您随便定。”

李老板一愣,随即顯得懊惱,他一拍大腿:“小姑娘啊,你說這事兒可多巧,我兒子今天早上剛走。他報名了他們學校的那個叫什麽……社會實踐,哎喲跟着進城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我媳婦家侄子倒是跟你們年齡也差不多,就剛才那個,不過我看他不太行啊,他不是這邊人,口音還重,要不你們上別人家再找找吧。”

真沒想到,一共就三個可疑目标,居然有一個還不在,而且是今天早上剛走的,會不會有什麽問題?難道是特意避開他們?

時燦正想接着說,餘光瞄見了門口,連忙一指:“哎,姓單的小子,你別走!”

她推推殷栖寒,悄聲丢下一句:“你接着跟李老板套套話。”說完出門追了上去。

單小辛走得不快,時燦兩三步就追上了,從後面一拍他肩膀:“你跑什麽?”

“你……姐姐你們不是要重新找向導了嗎……我、我回去跟我爸說一聲,把錢退給你們。”單小辛低着頭,聲音很小,卻說得很清楚。

時燦叉着腰,一臉無奈:“你看你,你一個大小夥子,你怎麽不把話問清楚了再走?誰說我們找別的向導就不要你了?我們就喜歡人多喜歡熱鬧,不行嗎?你不用回家跟你爸說,我們說了找你就找你,不會反悔的。”

單小辛咬着唇,清秀的眼睛裏含了一層薄的淚,用力的點點頭,小聲說:“謝謝姐姐。”

時燦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但她不太喜歡煽情,看着比自己還高半個頭的單小辛,拍拍他肩膀:“好了好了,你千萬別哭,我可不會哄人。”

不說還好,一說,單小辛的眼淚就掉下來了。

時燦抿了抿嘴,只好硬着頭皮問:“別哭別哭,你……你犯什麽錯了?你爸為什麽那麽打你啊?”

單小辛流着淚不說話,看起來明明是一個乖巧的孩子,時燦想了想,又問:“是不是你不小心的,無意的做錯了什麽事,你爸爸生氣,下手重了些,所以委屈了?”

單小辛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淚,微微梗着脖子,倔強的說:“不是,我什麽都沒做錯,真的,他就是不喜歡我才打我。”

“鄰居們都說棍棒底下出孝子,打我都是為了我好,我媽也這麽想。從來都沒有人問過我做沒做錯事,我真的沒有做錯過什麽事……”

單小辛哭得傷心:“他總是無緣無故的打我,每次打我的時候都說要打死我,大家都當是氣頭上的話,可是我真覺得,他是真的很想把我打死……但是根本沒有人相信……”

時燦的心微微一震,單小辛的話像一個導火索,忽然點燃了她心裏一個一直被忽略的疑問——為什麽殷豐那麽不喜歡殷栖寒,總是無緣無故的虐打他?

放眼陰陽四家這一代,殷栖寒明明是最優秀、最有能力的接班人。誰不希望自己家的祖墳冒青煙,燒出個沖天騰雲蒼龍來?殷豐這樣的人,不去培養殷栖寒,反而往死裏打壓是什麽道理?

托他的緣故,時燦從小就見不得父親打孩子的場景,不然也不會這樣路見不平的幫助單小辛了。

可是面對單小辛,她還能問你是不是犯了什麽錯,但面對殷栖寒,這麽多年來她從未問過。從小到大,時燦見證殷栖寒幾次挨打,心裏清清楚楚,他真的什麽都沒做錯,甚至從來都是他還沒張口說話,殷豐就已經沒有任何好臉色了。

為什麽殷豐會漠視,甚至有些憎惡自己的親生孩子?

曾經的少的時燦,可能立刻想出答案:因為殷豐他就是一個神經病呗。但現在長大了再回首,她才覺得這世上任何事都應該有它的緣由與結果。

時燦把疑問放在心裏,遞給單小辛一包紙巾:“別哭了,自己想辦法照顧自己。腦袋聰明,就讀書讀出名堂,天南海北的學府任你挑,人生路這麽長,想在哪裏打拼在哪裏打拼,離這遠遠的;腦袋不聰明,就把身體練結實了,以後他再想打你,你一把抓住他手腕,讓他動彈不了,再問他服不服。”

“不過我建議你雙管齊下,一邊讀書一邊練身體。到時候如果他要動手,你就擒住他雙手把她按在牆上,告訴他,你要學習。”

***

時燦回到李家特色民宿,大廳裏已經沒有人了,李老板給她指了方向,她就直接奔着殷栖寒的屋子去了。

一進屋,殷栖寒正站在窗戶旁邊往下看,随口問道:“寒哥,看什麽呢?”

“燦燦,你說……我把我的鬼氣隐藏好了嗎?岳昭說他看不出來,我也沒看見什麽,但就是覺得有些不安。”

時燦把殷栖寒拉回來,按在椅子上坐好:“你就別瞎操心了,你把鬼氣隐藏的很好,我只能看出來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因為我是代理人。你也知道陰陽手給自身的功法翻了多少倍,頂尖的級別只能看出一點,正常的高手絕對什麽都看不出來。”

殷栖寒點點頭:“那就好,我剛才跟李老板套過話,又上網查過,他家兒子的學校每年都會舉辦社會實踐,日期是固定的,不是特意做了手腳。他避開我們,應該真的只是個巧合。”

時燦“嘶”了一聲,坐在殷栖寒對面的床沿上:“照這麽說,那就只剩下老邱家的孩子喜春了?這感覺……好像還是挺順利的。”

三個人,一個一打照面就排除了,一個幹脆不在,就剩一個人還沒見着,但如果不是她,那這事情可進入死胡同了。

“順利就順利吧,不用一級一級的晉級,直接打boss也挺爽的,”殷栖寒說,“你剛才怎麽去那麽久啊?單家那小子怎麽了?”

一提單小辛,時燦腦海中浮現的卻是殷栖寒挨打的場景。殷豐手中的鐵尺就像一把鋼刀,殷栖寒的後背已經沒有任何一塊好皮肉了,他卻還在不斷揮落。

時燦甩了甩頭,雙手把殷栖寒的兩只手攏在一起,笑嘻嘻的挑挑眉:“當了一回知心大姐,寒哥你說我是不是人緣特好?怎麽見過一面的小弟弟偏偏挑中我來訴說心事呢?”

殷栖寒笑了:“你少貧,你那是知心大姐嗎?你是知心土豪,誰見了不喜歡?”

時燦看見殷栖寒笑就放心:“別人不知道,反正你是喜歡的死去活來。”

真夠自戀的,但也沒說錯,殷栖寒低頭在時燦的額頭上輕輕碰了一下,自我調侃:“我可不就是死去活來嗎,我還沒完成我的追求呢。我這輩子就一個做時家上門女婿的夢想,你這當家主的,肯定能滿足我小小的願望吧,反正我身體不知道丢哪兒了,你記得給我立衣冠冢,我要進時家祖墳。”

時燦一皺眉,用虎口卡着殷栖寒下巴:“你這張嘴說話不中聽,別說話了,幹點別的。”

說完她湊上去親了一口。

語氣那麽硬,嘴唇卻那麽柔軟。

殷栖寒笑的眉眼微彎,伸手将時燦攬在懷裏,下巴磕在她的肩窩上:“你這樣我就放心了,多少人為了夢想抛頭顱灑熱血,但終其一生也沒完成遠大理想。我不一樣,我就是出息。”

怎麽,他實現夢想了呗?

時燦忍不住笑,真沒見過把沒出息說的理直氣壯,還振振有詞揚言自己有出息的人。

她正要反擊,忽然房間門被人推開,李老板走進來:“陽先生啊……”

此時殷栖寒和時燦正共用一把椅子,兩人身體緊緊貼在一起,怎麽看怎麽親密,李老板傻了眼:“那個……陽先生,你不是說你和陽小姐你們兩個是兄妹嗎?額……那個啥,你、你這個門沒關我就……”

時燦眼神刀向殷栖寒,殷栖寒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尖,他倆現在分開也不是,解釋也不是,時燦只好硬着頭皮幹笑:“哎呀大叔,你不懂,這都是愛稱,哈哈。”

“是是是,叔明白。”李老板走進來搓了搓手,臉上的笑容依稀有些歉意,“那個……不好意思啊,我們家總電路剛燒壞了,找不出原因正搶修呢,但是也不知道多長時間能修好,要是到了晚間開不了空調那可遭罪了,你說你們剛把東西擺好,這……這也沒辦法了,我給你們退錢,你們去找別地兒住吧。”

住不了了?

時燦和殷栖寒反應很快,他們交換了一個眼神,時燦笑着對李老板說:“沒事的,不麻煩,我們換個地兒就成。”

“哎,那你們收拾着,我去通知別的房客。”

“等一下,”時燦三步并兩步走過去,把李老板帶到了房門外走廊裏的一個角落處,“叔,我想跟你打聽個事兒,來的時候,我看見南邊那條街上一個叫單氏民宿的,那家老板打他兒子打的特別狠,聽說他總打兒子,為什麽呀?”

李老板面色有些古怪:“姑娘,你問這事幹什麽呀?”

“我就好奇嘛,喜歡聽八卦。大叔,你跟我講講呗。”

時燦要想裝天真無邪,那真是一裝一個準,她那雙眼睛本來就清亮,一張娃娃臉笑起來天真無害,一副小女孩好奇的樣子。

李老板神色有些松動,幾番思索還是搖了搖手:“哎呀姑娘,這事沒什麽好打聽的,也不是什麽有意思的八卦。”

有沒有意思時燦不在乎,她接着裝無辜:“叔叔,那個孩子看起來挺乖巧的,不像是不懂事的孩子。他爸發火發的也無緣無故,這天底下真有這麽大仇怨的父子?沒有原因的就往死裏打自己的兒子?”

李老板嘆了一聲:“小姑娘呀,你還是太年輕。這太陽底下的事哪有無緣無故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人這一輩子做事,哪能沒個原因呢?咱就抛開父子不談,結仇必定有原因吧?”

他好像有點想拉開話匣子,時燦趕緊點頭:“對,那當然了。”

“這就對了,我跟你說,結仇的事兒就這麽簡單,那結仇的父子,無非就兩種原因。一,他們不是父子,二,他們真的有深仇大恨,這恨已經超過了父子情緣本身。”

李老板說到這兒頓住了話頭,他臉色猶猶豫豫的,似乎很想一吐為快。時燦看他模樣,立刻給了臺階:“叔叔,你看,我是外來的,呆不了幾天就走,你跟我說什麽我又不會說出去。要不這樣,房費你不用給我退了,買你這一席話,也挺值得。”

李老板躊躇了幾秒鐘,終于忍不住松口了:“那行,我跟你說道說道,這事兒只有我們本地的極少數人才知道,你千萬別跟別人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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