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望天六合04 一更~

火鍋的味道香辣撲鼻, 桌上的食材簡陋卻很新鮮,時燦面不改色的吃,時不時和老邱父女交談兩句。

相比之下, 岳昭吃得勉勉強強, 一是他心裏緊張,二是這一桌火鍋,和他以前的排場比起來,實在是太寒酸了,公子哥病入膏肓的他根本吃不慣。

“多吃點,別拘謹啊, 東西是簡陋了點,不過管飽,大家千萬別不好意思,随便吃。”

老邱帶着溫和的笑意勸着, 時不時用公筷幫他們夾菜,看殷栖寒沒動過筷子,不由問道:“陽先生怎麽沒吃啊?是不合口味嗎?會不會太辣了?這樣, 我去給你下一碗面條吧。”

“不用麻煩,”殷栖寒笑着拒絕,伸手拿過老邱手邊開封的白酒, “我喝點酒。”

老邱面露擔憂的神色,上下看了看殷栖寒:“這能行嗎?空腹喝酒對身體不好。”

喜春用手肘推了一下老邱,笑嘻嘻的開玩笑:“爸, 你就別勸了。漂亮的人都是這樣, 不食人間煙火。人家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你勸來勸去的, 反倒讓人家緊張了。”

時燦擡頭看了喜春一眼,喜春立刻莞爾,還眨了眨眼睛。

她筷子一頓,在桌下不輕不重的踢了岳昭一腳。

岳昭收到信號吓了一跳,下意識把剛出鍋的鮮豆腐放到嘴裏,生生燙出了一汪眼淚。他一邊不斷呼氣,一邊在心裏把時燦罵了個遍。

還不是之前她給他分配的破任務。

“一會到了老邱家,必要的時候,你負責搞氣氛聊天。”沒進門之前,時燦這樣叮囑過他。

“為什麽?”

“老邱家和之前的村民家都不一樣,也許我的對手就躲在哪個角落裏正看着我。這種時候,我怎麽還能像之前那樣裝出一副單純無腦的樣子?”時燦哼一聲,“顯得蠢。”

“可是我……可是我不會聊天兒啊,我聊什麽呀?我亂說話不會壞你們的事嗎?”

“你別太緊張,随便聊點就行,家長裏短,風土人情,總之給我留出觀察細節的時間就成。進門之後,我會提醒你的,到時就開始你的表演。”

這就算是提醒了呗,時燦這個王八蛋。

就這麽一會兒工夫,岳昭剛剛吐槽了一句,時燦就又在底下踢他一腳。

行了行了,別踢了,這不得讓他準備準備嗎?岳昭憋了半肚子火,清了清嗓子笑着問:“這兩天天氣挺冷吧?”

老邱莫名其妙,點點頭:“這兩天是降溫了,前幾天下了一場雨,氣溫一下就降下來不少。”

“生意怎麽樣?能維持家裏開銷吧?”

喜春不太樂意的看了岳昭一眼:“有你們這一樁生意,能頂我和我爸半個月的開銷呢,怎麽就不能維持了?”

“那就好,那就好。”岳昭頭上都冒出了點汗,其實他在外邊玩兒的時候,都是暖場小王子的存在,有他在就沒有冷場的時候。但是,他的生活比較單調,朋友類型也很普遍,基本都是他這樣的敗家子。

他沒怎麽和老實巴交的村民接觸過,喜春也不是他平常認識的姑娘那樣,以至于岳昭幾乎都不知道該怎麽搞氣氛。

岳昭快詞窮了,想了半天才又硬擠出一個:“叔,你們這地方什麽好玩?有什麽風土人情的奇聞趣事給我們講講呗。”

老邱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抿了一口酒一臉悠閑的說:“其實來這裏玩兒的就圖個新鮮,說來說去那些景點,你們在網上都查得到。最出名的望天山三十七拐,這你們肯定聽說過吧?全國都著名的盤山路。”

“不過這幾年沒有原來好玩了,自從那年出過事之後,盤山路的外圍都圍了護欄,那刺激勁就削弱不少,沒什麽意思了。”

來了來了,重點來了!他居然問出了重點!岳昭按耐住激動的心不敢去看時燦,但他知道時燦一定在認真聽。

咽了咽口水,繼續說:“叔你接着說啊,望天山上出了事,出什麽事了?然後怎麽樣了?”

“盤山路上能出什麽事,意外事故,人都死了,不提了。”老邱喝了一大口酒,辣的倒吸兩口氣,“說點你們年輕人愛聽的吧,那種沉重的話題你們肯定沒興趣,要說這裏有什麽奇聞異事,還真有,我們這兒啊……”

他特意賣了個關子,壓低聲音說:“我們這兒……鬧鬼。”

時燦眉梢一動,手指輕輕在殷栖寒掌心撓了一下,殷栖寒不動聲色将她的手握住,兩人無聲的繼續聽下去。

只聽喜春咯咯直笑:“爸爸,你真的沒有講鬼故事的天分,什麽事被你說出來,一點都不吓人。”

“還是讓我說吧,”喜春的聲音清脆,說起話來像一只小百靈鳥,“其實說鬧鬼也不完全對,我們這兒有游客傳言,半夜三更夜深人靜,所有人都睡熟了的時候,有的人睡眠質量不好,半夜容易驚醒。”

“然後呢?”岳昭追問。

“他們會看見有一個黑影,站在自己床前,沉默的盯着自己看。”

一旦聊開,岳昭就敞亮多了,他率先笑道:“喜春你也沒有什麽講鬼故事天賦,這也不吓人好不好?”

“你看你着什麽急,我還沒講完呢,”喜春一笑,特意壓低了聲音,換了一個略微陰森的聲調,“有的人說是自己做夢,有的人說自己保證清醒,但無論怎麽說,有一點是一模一樣的,所有人看見的那個黑影,都是自己的模樣。”

時燦手撐着下巴,向前傾了傾身,她對這個故事十分有興趣,在她的世界觀裏,鬧鬼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是在床頭看見什麽鬼魂都不奇怪,偏偏看見自己那就很奇怪了……人活的好好的,怎麽能看到自己的鬼魂呢?

等了半天也不見喜春接着說下去,時燦出聲:“講完了?”

“對呀,講完啦。”

沒想到故事到這兒就沒了,岳昭挺失望的,很想給差評:“這就沒有了,剛聽到興頭上。難道不該有看見床頭站着的是自己之後的故事嗎?”

喜春一臉“你不懂”的樣子搖搖手:“這我就要好好說說你,你的思維太刻板了。這種故事,聽就聽的那一個細思極恐。你想想,為什麽會看到自己呢?他看到的那個人,是平行世界的自己,還是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或者是他的幻覺?”

“第二天向親朋好友訴說這件事的那個人,還是真正的他嗎?會不會其實是床頭站着的那個一模一樣的人,而真正的他,永遠的被扣留在了這裏?”

“又或者……這個倒黴蛋沒被扣留在這裏,而是緊緊跟在那個影子身後,親眼看着那個影子取代了自己。他霸占了自己的一切,父母,好友,親朋。而他聲嘶力竭的叫喊想要搶回自己的身體,卻永遠都是徒勞。”

岳昭不知不覺聽進去了,聽的脊背發涼,如果真的有一個人變成了自己,大哥的寵愛給了他,二叔的恨鐵不成鋼給了他,自己的一切都給了他,那……

“還有還有,或者他的靈魂沒有跟過去,也不會被扣留在這,只是無依無靠的漂泊着,飄到了這只牛的身體裏,現在正被我們殺了吃了。”喜春笑嘻嘻的夾起一片肥牛卷,紅色的肉片在她筷子間輕輕抖動。

“喜春,別亂說話,越說越沒邊兒了,”老邱忍不住出聲喝止,“你那一張嘴成天就知道胡說,客人還要吃飯呢。”

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還吃什麽飯?岳昭立刻擺手,說已經吃飽了,時燦和殷栖寒也都表示吃的很好,想要上樓休息,這飯局就這麽散了。

***

“小火山,大姐,女神,我求求你好不好?我求求你,”一上樓岳昭就抓着時燦的手腕不放,“你讓我跟你和殷哥住在一間屋吧,我真的害怕,我不想自己一個人住,拜托拜托啊,你最美,你最善良,你最好。”

殷栖寒拍了拍岳昭的手:“你別亂抓。”

“好好好我不抓,”岳昭立刻松手,哭喪着臉,“但我真的不行,我聽的……真的有點害怕,我半夜要是起夜,我……能不能讓我跟你們住一起啊?求求了!”

難為他了,時燦挺理解岳昭的,如果他她不是當了代理人,估計聽完這個故事也得發怵。她看向殷栖寒:“讓他來吧,反正今晚也不一定要睡覺。”

時燦都開口了,殷栖寒自然不會拒絕:“你過來吧,到裏邊那張床塞上耳塞睡覺,我和燦燦有事要談。”

“沒問題,我睡覺,我立刻睡覺。”

岳昭特別聽話,三下五除二脫了外套爬上床蓋好被子蒙着頭,伏在那裏一動不動,盡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殷栖寒看時燦按了幾下手機,過了會又心事重重的收了起來,他問道:“岳叔還是不接電話?”

“嗯,這邊的事結束,咱們立刻回去找岳叔,他失聯這麽長時間,我怕會出問題。”

這屋子很大,時燦和殷栖寒在岳昭斜對角的角落,鋪了兩個墊子席地而坐。入了夜本來就冷,地上更是有些涼,殷栖寒給時燦多墊了一層,把她攬在懷裏低聲問:“早點解決早點回去,燦燦,有什麽想法嗎?”

時燦悄聲說:“一般你這麽問我的時候,心裏已經有眉目了,就是想看看我和你有沒有默契吧?”

殷栖寒笑了,承認:“是啊。”

“之前有一件事我們想的不對,在我們的設想裏,生死簿上的信息是被人抹去的,這個前提,就是而當事人不知情。但現在見了這個喜春之後,我覺得她邪乎的很,不像是不知情,反倒是像……”

時燦一字一頓的說:“像是她自己把自己的出生信息抹掉的。”

說完她帶着一點得色,笑着撞了一下殷栖寒的肩膀,“怎麽樣?說的和你心裏想的一樣嗎?”

殷栖寒低頭吻了一下她的鼻尖:“一模一樣。”

“哎你,”時燦悄悄探出頭看了看岳昭的方向,回過頭低聲說:“你剛才的動靜太大了,岳昭還在屋裏呢。”

“放心吧,他不會偷聽的,”殷栖寒點時燦的額頭,“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啊,時時刻刻憋一肚子壞水,恨不得知道世界上所有事。”

時燦翻了個白眼:“怎麽還說上我了?說正事。這個喜春長相就帶着一股邪氣,你看她的嘴唇那麽紅,正常人哪有這麽紅的嘴唇?就算是塗了口紅,吃了這麽久火鍋,擦了好幾次嘴也該蹭掉一些吧。我看老李家電路燒斷就是她做的,而且說起你的時候也意有所指。”

“寒哥,你說我們是現在出手,打她個出其不意,還是等明天天亮在對付她?”

殷栖寒認真想了一會,提議:“明天天亮再行動。如果像我們所猜測的。喜春可以自己抹掉自己這一世的出生記錄,那麽很有可能是岳立山帶着他的能力和記憶轉世的。她目的和底牌都不明确,而且這是人家的地盤,也許早就布下了陷阱,我們先別輕舉妄動。”

“但是今天晚上也不能掉以輕心,要随時防備她突然發難。這人心思叵測,把我們引到這裏肯定有她的目的。只是不知道準備的怎麽樣,打算什麽時候出手。”

時燦點點頭:“那我們今天晚上就做些準備,明天最好能做個套将她引出去,一舉拿下,把我們想查的事情問個清楚。”

……

兩人伴着岳昭的鼾聲商量了很多方案和緊急情況的對策,不知不覺就到了淩晨兩三點,人和鬼魂都需要休息,畢竟第二天還有硬仗要打。

“寒哥,你抓緊時間好好休息,白天對你來說吃虧。你放心養魂,我睡眠淺,到時候叫你。”

殷栖寒說不上心裏什麽滋味,摸了摸時燦的臉,聲音低得幾乎化在這濃墨般的夜裏:“我家小火山,原來睡得跟小豬一樣,什麽時候變得睡眠淺了?”

時燦沒聽見別的,光聽見殷栖寒損她了:“你才是豬,別廢話了,趕緊休息。哎——等一下。”

時燦拉回殷栖寒,踮着腳,臂彎勾着他的脖子,貼着他的嘴唇慢慢渡氣,過了好一會才松開。

她望着殷栖寒,認真問:“夠不夠?”

殷栖寒的神色特別意味深長:“好像不夠。”

她就是那麽一問,他還蹬鼻子上臉,時燦一抿嘴:“你——”

殷栖寒立刻彎腰輕啄一下:“這回暫時夠了。現在開始休息,不能再說話了,誰再說話是小狗,預備——開始。”

說完他就立刻倒在靠門口的床上,無賴的閉上了眼睛。

時燦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放氣了的氣球,又好氣又好笑,最後還是撐不住笑:從小到大他就這樣,讓人一邊忍俊不禁,一邊還想上去撓他,哄了自己這麽多年,哄的她這麽喜歡他。

兩人分別躺在相鄰的兩張床上,抓緊時間補眠,時燦剛才聊的有些精神,一時半會兒睡不着,她盯着天花板看,那上面有一個昏暗的老式燈泡,昏黃的燈光勉強照亮了整個屋子,不晃眼,只是顯得古舊。

看得久了,時燦發現這燈泡有催眠效果,類似于床頭暖光小夜燈,不知不覺困意襲來,時燦閉上眼睛漸漸沉入夢鄉。

半夢半醒間,時燦忽然驚醒過來,心裏裝着事兒從睡夢中醒來有些懵,不确定自己究竟睡了五分鐘還是一個小時,她揉了一下眼睛,屋裏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黑?

他們兩個說好今晚不關燈的。

時燦頓時一點睡意都沒了,一下子翻身坐起。

其實說黑也沒有那麽黑,這屋子裏沒挂窗簾,從窗戶上透過了外邊的月光和遠處的一盞路燈的光,用不了幾秒就能适應過來,屋子裏雖然沒開燈,但仍然可以視物。

是的,可以視物。

時燦剛坐起來,就看見自己床尾有一個人。

這個人,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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