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眼前之人雖然只穿着一身布衣, 細看五官确實十分精致,和慕容麟有幾分相似之處。她的眸底藏着淡淡的哀愁, 如春雨中無法窺見全貌的遠山,迷蒙而渺遠。

雖然已不負青春年華,但歲月對她似乎特別溫柔, 并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多少痕跡,反而多了一種平和寧靜的韻味。

難怪皇上坐擁六宮,依然對眼前之人念念不忘,也難怪東平王為她終生不再續弦。見過這樣的美人, 再看別的女子, 只怕都成了俗物。

顧嫣道:“世子不日就要回京,但這一路并不太平,已有人在路上攔截他, 想将他除之而後快。”

“施主與我談這些何用?”嘴上雖是這麽說, 但顧嫣看見她撚着佛珠的手微微顫抖了下。

“有沒有用, 因人而異。”顧嫣故意裝腔作勢地說,“我第一次和他一起去東陵的時候,沒想在半路上卻遇上刺客,對方早有準備,刺殺者都是經過特別訓練的殺手, 就算世子帶了許多暗衛, 還是很難對付。我們九死一生,才從他們的手上活下來,世子受了傷, 中了毒,差點因此而身亡。”

妙華轉過身去,背對着顧嫣。

顧嫣又繼續說道:“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意外頻發。在宮裏,我和他遇見一條毒蛇,後來有一次你生病,他來見你,我躲在暗處的時候,被同樣的毒蛇咬了一口,當時若不是他當機立斷,幫我把毒吸出,我只怕也是兇多吉少。”

“我一直很不解,為什麽皇宮會出現毒蛇?而且和這玉泉寺出現的毒蛇一模一樣,這種巧合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在青州的時候,他也莫名其妙生了病,雖然後來化險為夷,但跟在他身邊,真的很危險。”

“在他離開京城之前,皇上單獨見過我們,皇上有意把帝位傳給世子,并且要我們顧家輔佐他……不知師太對此有什麽看法?”顧嫣不急不躁地說完,最後問了妙華一句。

妙華收起手上的佛珠,“施主問錯人了,妙華既已皈依佛門,便早已不問紅塵俗事。”

“既如此,那便是阿嫣打擾了。”

顧嫣說完,給妙華行了一個大禮,随後轉身離開。

她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如果東平王妃顧念母子之情,定然也會有所動作。不過,如果慕容麟是王妃和皇上生的,王妃對慕容麟到底是什麽态度,就難以言說了。

顧嫣在玉泉寺待了這麽多天,也是時候該回到京城了,有些事情逃避也不是辦法,總得正面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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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放佛比往年來得更早,轉眼間滿目便是一片蕭瑟之景,山裏甚至還飄起了雪花。

顧嫣坐在馬車上,聽着外面的呼呼風聲,閉着眼打盹兒。

忽然,馬車颠簸了一下,突然停了下來。

“怎麽回事?”飛鳶開口問道。

“回禀世子妃,車軸壞了,還請世子妃稍等片刻,小的這便修理。”

懷瑾正蜷在紫桐懷裏睡得安穩,大約是感受到外面的動靜,也緩緩睜開眼睛。

修車不是一件簡單的活,顧嫣等人得下車等候,才方便車夫修理。

這裏雖是進城的道路,但今日天寒地凍,路上的行人馬車也寥寥。

就在這時,一輛熟悉的馬車由遠及近,讓顧嫣忍不住皺起眉頭。

那馬車最後停在他們面前,車裏的人撩起車簾,一張溫潤儒雅的臉從車裏探出來,“這不是阿嫣嗎?”

顧嫣神情淡漠地看了對方一眼,“原來是燕王殿下。”

慕容軒的視線在路邊的馬車上掃了一下,最後又落在顧嫣的臉上,“原來是你們的馬車壞了,我還道是怎麽一回事,外面風大,我捎你一程吧。”

“多謝燕王殿下好意,不敢勞煩殿下,我們的馬車很快就修好。”顧嫣淡然道。

這也實在太巧了,巧得讓人無法不懷疑,她現在是越發搞不懂慕容軒這個人。

他對懷瑾的名字那麽在意,又在京城搶她的生意,和咕嚕族的少主暗度陳倉……等等這些,已經足以說明他也同自己一樣,是從上輩子重生回來的。

既然他知道上輩子的事情,那他何必又在自己面前惺惺作态?他前世那麽讨厭自己,害她家破人亡,甚至連他們的孩子都不肯放過,到了現在,卻總是裝作一副和她關系很好的樣子,他也不嫌惡心嗎?

慕容軒放下車簾,顧嫣以為他要離開,松了一口氣,沒想到慕容軒卻是從車上走下來。

顧嫣的眉頭皺得更深了,本來這麽冷的天氣站在路邊吹冷風,就已經夠郁悶了,旁邊還有一個宿敵,他這是故意來膈應她呢!

“燕王殿下還有什麽事請教?”顧嫣冷聲問道,語氣已經很不耐煩。

慕容軒卻不以為杵,反而對他的車夫說:“風伯,你去幫阿嫣看看她的馬車能否修好。”

“不勞燕王殿下操心……”顧嫣不知道他唱的哪一出,便皺着眉拒絕道。

慕容軒打斷她的話,“今天天氣冷,再這樣等下去,可別凍着了瑾兒。他現在還這麽小,該多注意一些。”

顧嫣聽着從他嘴裏說出“瑾兒”這個名字的時候,顧嫣真是要被他的厚臉皮氣笑了,他有什麽資格叫這個名字?

“燕王殿下,這裏沒有瑾兒,只有懷瑾,懷瑾握瑜的懷瑾。”顧嫣糾正道。

“是嗎?”慕容軒別有深意地打量着她,“看來是本王誤會了,本王還以為是懷念瑾兒的意思。”

顧嫣心中很不耐煩,毫不掩飾地嘲諷道:“燕王殿下,一個殺人兇手假惺惺地說懷念,您不覺得諷刺嗎?”

慕容軒微微眯起眼,眼底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顧嫣看在眼裏,臉上的嘲諷意味兒更濃。

瑾兒就是死于他之手,他還有臉在這裏假惺惺。

慕容軒盯着她看了片刻,周圍的氣氛變得越發詭谲,飛鳶和紫桐聽得雲裏霧裏,不知道顧嫣和燕王打的什麽啞謎,見着這劍拔弩張的氣氛,皆是膽戰心驚。

冷風吹打在顧嫣的臉上,使得那張清麗的小臉凍得更加蒼白。她微微抿着唇,唇角壓下一抹倔強的弧度,那雙漂亮的眸子依然幹淨澄澈,倒映着他的影子。

慕容軒靜靜地看着她,思緒卻不覺間飄到了前世,勾起了塵封在記憶深處的一段往事……

大約也是在前世的這個時候,他們剛成婚不久,太子被廢,皇上遲遲不另立太子,還派他前去青州一帶處理瘟疫。

當時的他也很天真,以為這是父皇給他的考驗,沒想還沒到青州,就遭到接二連三的刺殺。

他帶領的人雖多,卻也經不起這種接踵而至的暗殺行動,而且對方對他的行動了如指掌,最後他不得不帶着自己僅有的幾個親信逃往另外一條路走。

沒想到這條路也是絕境,在千鈞一發之際,是顧嫣帶着府上的兩百親衛及時趕到,他才得以脫險。

那時的顧嫣意氣風發,看他的眼神溫柔眷戀,滿心都是歡喜,明淨的眸子滿滿都是他的影子。

那是他們第一次心無芥蒂地對視,顧嫣愛他愛到了骨髓裏,願意為他收斂所有光芒,當一個所謂的名門閨秀……

“娘~”

一道口齒不清的軟糯聲音将慕容軒的思緒拉回。

慕容懷瑾張開着小小的雙臂,眼巴巴地看着顧嫣,想要她抱抱。

慕容軒收回視線,先她一步走過去,直接從紫桐懷裏奪過慕容懷瑾,“外面太冷,我們去車裏避風吧,你看都下雪了。”

天空中确實飄灑着零星的雪花,顧嫣不悅地看向慕容軒,“不敢勞煩燕王殿下,車裏太悶,我們還是習慣站在這外面。懷瑾,娘親抱。”

慕容軒并沒有把慕容懷瑾給顧嫣,“本王看你這根本就不是不敢,而是不想和本王同處罷了!”

“既然燕王殿下也明白,那還請燕王殿下不要強人所難。”

“你們在車上等,本王在下面給你看看車。小瑾兒的鼻子都凍紅了,手也是冰冷的,你就算再讨厭本王,也不該拿瑾兒的身體來賭氣。”慕容軒這才把懷瑾遞給顧嫣,“阿嫣,你要恨就恨吧,不要委屈了自己。”

他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帶着一股悵然若失,神情也是少見的悲戚,再加上他本就長得俊美,确實給人一種深情難忘的錯覺。

顧嫣心中卻只是覺得好笑,“燕王殿下怕是誤會了什麽,你對我來說只是燕王殿下而已,沒有多餘的關系,更談不上恨。不過還是請燕王殿下注意分寸,我現在是世子妃,阿嫣這種親密的稱呼并不适合殿下。”

“可是本王稱呼慣了,改不了口。”慕容軒厚着臉皮說。

顧嫣不耐煩地瞪他一眼,她這輩子其實和慕容軒的關系才剛剛開始就已經結束。而在她重生回來之前,慕容軒對她的稱呼主要還是顧姑娘,根本就不存在稱呼慣了這種說法。

慕容軒這是在有意提醒她,怕她忘記了他們前世的密切關系。

懷瑾的小手确實被風吹得冰冷,顧嫣讓紫桐抱着懷瑾去慕容軒的馬車上避風,自己卻沒有上去,而是走到正在修車的車夫旁邊,“還有多久才能修好?”

車夫不好意思地笑着回道:“這車軸不好修,怕是還要請世子妃多等一會兒。”

這裏離京城還有很長一段路,顧嫣也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在這裏等着。

不過她實在沒有心情看慕容軒那張臉,便站在車旁看車夫修車。

慕容軒也不着急,慢慢逐步走到顧嫣身邊,“本王倒是突然想起一事,想和阿嫣單獨聊聊。”

“殿下有什麽話直說無妨,沒必要搞得這麽神秘,你我之間本就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顧嫣很不耐煩地說,她太讨厭慕容軒現在這種腔調了。

“說起來真巧,本王的探子最近抓到了幾只信鴿,好像是謝府的。”

顧嫣腦子一片茫然,腳上一個趔趄,慕容軒從後面扶住她,低下頭貼在她耳邊道:“阿嫣真的不想看信上的內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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