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暗戀

孟亓在軍訓結束後的開學典禮上又見到陳西桃。

那會兒典禮進行到一半,校領導又臭又長的演講稿惹得人昏昏欲睡,正當瞌睡蟲要大獲全勝的時候,一道清悅的女聲響起來。

那聲音一出,會場裏至少一半的男生都擡起頭,男生對美女總有種神奇的敏銳度,她恰是只聽聲音,就覺得會長得好看的類型。

她的長相對得起她的嗓音。

她和那天不良少女的樣子截然相反,這次她把頭發梳的一絲不茍,紮着高馬尾,穿板正而書卷氣的夏季校服,精神氣十足的站在主席臺上。

臺下讨論聲一片。

旁邊的男同學戳戳孟亓胳膊:“哥們兒,知道她是誰麽?”

孟亓搖搖頭,清楚記得她叫陳西桃。

男同學笑:“你連她都不知道,她以前和我一個初中的,以前就是全學校的風雲人物,長得拔尖,學習也拔尖,重點是能折騰,學校有什麽活動都參與參與,會玩也會學,特有存在感。後來聽說她考進一中了,我們學校有不少人都是因為她沖刺的一中,嘿嘿,包括我。”

孟亓聞言,推了下黑框眼鏡,又看了陳西桃一眼。

他坐在人群中臺子下,在不起眼的角落裏,看臺上的姑娘巧笑嫣然,她的馬尾随着她講話的頻率一下下掃到後頸上。

他那時還不知道,在日後的每次相遇裏,他都要這樣看着她。

孟亓總是會頻繁遇到陳西桃。

因為只要在路上遇到她,就總會有人把她指給大家看。

有時候她抱着書本行色匆匆,有時候她和三五個同學一起在路上說笑,偶爾在校門口遇見她,她總是在那家糖葫蘆攤前買草莓糖葫蘆。

孟亓的班長也喜歡陳西桃,這不是個秘密,班長一直認為自己和其他喜歡陳西桃的人是不一樣的,因為他以前和陳西桃同校,還和她說過幾句話,他覺得他比其他人更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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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長總會設法,在任何可以偶遇陳西桃的地方出現,為了顯得這種遇到不經意,他總會拉一個人一起走。

那日上超市,班長去挑零食,孟亓在文具欄挑本子,隔着琳琅滿目的貨物臺,忽然對上一雙眼,他整個人都僵硬了忘記動彈。

就在這時,她緩緩走到他旁邊,舉起了一個黑色的本子,摸了摸自言自語說:“這本還不錯。”

話剛落卻見孟亓站旁邊,他不敢看她,于是就盯着她手上的本子看。

陳西桃卻會錯意,問:“你先看到的?”

孟亓沒說話,她就随意把本子遞給她:“喏給你,我就看看,沒想買。”

姥爺常聽《牡丹亭》戲文裏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很長一段時間裏,孟亓都覺得那是廢話。

可那天,當她将本子遞給他的那刻,他忽然覺得,哦,原來那不是廢話。

原來感情真的是不經思考,沒有準備的下意識反應。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少年都這樣,至少孟亓一直覺得自己是特別的。可喜歡上她之後,他覺得自己和那些同樣愛慕她的男生也沒有什麽不同,穿同樣死板的校服,背同樣沉重的書包,見到她時同樣閃躲。

他普通到,甚至連喜歡一個人都這麽大衆化。

沒有個驚心動魄的開頭,也沒有個曲折的心理轉變,說喜歡就真的忘不掉了,而原因很可能還是庸俗的見色起意或者天生慕強。

那會兒他和她的交集很少。

她比他大一級,教學樓離的很遠,遇到她也多數沾班長的光。

自喜歡上她以後,他就永遠在張望。

高一期中考之後,市裏組織了一次數學競賽,高一抽了兩個人去,其中就有他,因為要在每周一三五晚自習去上小課,剛開始他想拒絕,怕麻煩嘛,可還沒等他開口,推門而入一個女老師,身後跟着陳西桃。

也是說數學競賽這事兒的,聽說高考能加分,陳西桃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于是孟亓也答應了。

數學競賽只有半個月的準備時間。

學校一共選了十個人,人選定了之後前三天每天都在考試,後來根據那三次考試成績刷了五個人下去。

是淘汰制,陳西桃努力多了,每次到教室,她總是坐下就開始學習,有時候一整個晚自習連廁所都不上,試卷被她翻的嘩啦啦響。

孟亓也卯了勁兒的學,學累了偶爾在演草紙上畫畫她的側臉。

後來又過了一周,學校再次組織考試,又刷了三個人下去,這下代表學校出去比賽的就只剩兩個人,一個是孟亓,另一個就是陳西桃。

後來他們都不負衆望拿到了競賽名次,她得第一名,他是第二名,領獎的時候要拍照,她紮着齊劉海馬尾辮不茍言笑,他站在她旁邊開心的露出了牙齒。

那是他和她的唯一一張合照。

為了得到這個機會,他用光了七本草稿紙。

如果說有遺憾,大概就是,在備考的半個月時間裏,她沒和他說過超過三句話。

那次是她筆沒水了,她問他借筆芯,開場白是“同學你好”,結束語是“謝謝”。

不過這種冷淡不光針對他,事實上,她不和任何人交流,進了教室就學習,眼睛幾乎沒離開書本。

也是那時候孟亓才知道,她并不是別人眼裏那個過得恣意,随便一學就能得高分的天才少女,而是和絕大多數學霸一樣,勤勤懇懇,一道題一道題鑽研出來的好成績。

她的優秀和勤奮,對于那時候的孟亓來說,是種興奮劑。

他本來成績就好,那時候更是沒日沒夜的撲在書上。

這種生活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葉落知秋,千樹萬樹梨花開,寒假一過,忽驚春到小桃枝。

春天到了,陳西桃戀愛了。

那會兒孟亓還在漫天題海裏遨游,有一天班長忽然喪着臉告訴他,陳西桃和她同班一個叫陳樹的男生在一起了。

他神奇的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

卻在晚上放學之後,在10路公交車上遇見陳樹送陳西桃回家的時候,忽然鼻酸。

他坐在最後那排,默默看着他們,男生說了句什麽,陳西桃腼腆的笑了。

他從來沒見過這樣嬌羞的她。

他鬼使神差的跟着他們下了車,那男生目送陳西桃進了小區,竟還久久不動,駐足了一會兒,走到小區門口賣花的小攤旁。

孟亓邁步跟着他走過去。

他想看看陳西桃喜歡的究竟是什麽樣的人。

假裝挑花,卻用餘光打量,這男生比他高一點,大約一八三,挺拔精神,五官端正,是個三月裏滿含春光的少年。

他挑了一把洋甘菊,等攤主找零錢的時候,無意之間瞥了眼孟亓,像看陌生人一樣沒什麽反應,随後拿着花走了。

孟亓買了朵白玫瑰,三元一枝,瑩白的花瓣就像月光下姑娘的臉。

他站在剛才那男生駐足的地方,想象着從這個位置看她的背影是種什麽感受,然後忽然有種挫敗感。

他轉身走到公交站,發現末班車已經開走,他一步步走回家,将那朵玫瑰插在放桃花的瓷瓶裏。

洗完澡後,他和往日一樣站在鏡子前,抹掉鏡面上的白霧,偏偏左臉,又側側右臉,将自己全方位掃視一遍。

他彼時身高一七五,身材不算挺拔,理了個很短的平頭,額頭和下巴上分別長着幾顆痘,下垂眼,長睫毛,高鼻梁,不戴眼鏡的話,姑且把自己的長相歸為中等偏上。

這樣的他丢在人堆裏,就像一滴水融入到一堆水裏。

與她那個男朋友更是不能比。

那晚孟亓抽了人生中的第一支煙。

夜裏夢到她忽然出現在教室門口,他蜷在擁擠的書桌之間,看她抱胸氣定神閑将屋裏的人都掃視一遍,然後視線定格在他身上。

她對着他笑了,一動不動的盯着他,然後路過重重課桌走到他面前。

她就穿着初見的衣裙,嘴唇也是那日的紅色。

她站定後不說話,而是幽幽看着他,又忽然勾起他的下巴,親吻下來。

不是淺嘗辄止,是糾纏撕咬。

連班長在內的所有人都看呆了,他也呆的像傻瓜,學不會好好呼吸。

醒來後褲子濕濕的,綿稠、黏膩、潮濕,像盛夏的雪糕融化了,冰冰涼涼的甜,卻解不了渴。

尼古丁像是一種催化劑,她更是一個完美的誘餌,二者一起開發了他,勾起了他心裏的另一面。

沉郁壓抑,重欲暴躁。

他再也無法安靜坐在海邊看夕陽,而是在夜幕遮掩下狂奔于海岸線上。

這樣的日子沒有持續很久。

孟敏來煙城給他辦轉學那天,他心事重重在校園裏逛,沒想到真的又見到陳西桃了。

她在同陳樹說分手,很是懊惱的樣子:“從一開始就不該在一起的,以後我們都沒法好好面對彼此了。”

陳樹小聲堅持:“再試試吧。”

陳西桃一心想結束話題:“還好我們只在一起半個月,人生那麽長,相信我,半個月的回憶沒有多少,說忘很快的,以後你會遇見更多好姑娘,上了大學天地就更廣闊了,你也會喜歡上別人。”

她語氣中有安慰,正因如此,更顯她冷漠絕情了,後來她說完想說的話,就轉身離開了。

而陳樹一直站在原地,姿勢未變。

像天地之間一棵孤獨的樹。

孟亓剛去白市那幾天,頻繁的夢到陳西桃,夜半驚醒,陌生的房間裏一絲動靜也沒有,他赤腳晃到樓下找水喝,像縷孤魂野魄。

來白市前,姥爺告訴他以後白市就是你的家了,要學會适應。

孟亓說不是,此心安處是吾鄉。

之前住煙城,姥爺總會在他床頭放杯水,他哪怕半夜咳嗽幾聲,姥姥也會披衣服過來看看他。

那時的孟亓尚未深刻體會到那一眼的珍貴。

童年時他也常在夢中驚醒,半夜哭着找媽媽,後來漸漸大了,他知道媽媽不會來,于是再也不哭。

孟敏從他還小時就說,等過一陣子就來接他,孟亓一直不知道“一陣子”是多久,是從三歲到十六歲那麽久?還是一通電話那麽久?

他就像一塊刻進水泥裏的鵝卵石,早就深嵌其中,偏偏她又費勁兒把他撬出來,扔進溪流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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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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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子的暗戀就是要有夢.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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