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撤退
牆上的時針嘀嗒嘀嗒的響。
陳西桃緊盯着手機,屏幕每暗一次,她便緊接着摁亮一次。
“嗡。”終于收到他的消息。
“她有點高血壓,加上是高齡産婦,産後也沒調理好,沒出月子就瘋狂的節食減肥,身體現在很虛弱,不過現在已經醒了。”他說。
“方便接電話嗎?”
他沒回,幾秒後,她收到電話邀請。
“孟亓,我知道你心裏很難受。”
孟亓笑:“沒你想的那麽誇張,她不是沒事麽。”
孟亓越笑,陳西桃心越往下墜。
“孟亓,你還記得你說過什麽嗎?”
“什麽?”
“你說,‘把脆弱的一面給愛的人看,并不丢臉,向愛的人索取,也不必膽怯’。”她頓了頓,“你還說,‘信者得愛’。”
挂了電話,孟亓閉目靠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想掏煙抽,拿出煙盒又頓住了,随後将煙和打火機一同扔到垃圾桶裏。
想起那天下午。
一門之外,女孩聲音清澈篤定,她說:“你應該給孟亓道歉。”
她在替他控訴:“一個總是在原地等着母親回家的孩子,能有什麽壞心眼呢?他從來都不是個壞男孩,有人受欺負,別人可能也看見了,但他是第一個站出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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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知道你愛孟亓。”
“你只知道你有多愛孟亓,可從沒思考過孟亓有多愛你。”
“……”
她說的那些話,每一句的語氣,斷句,他都深深記在腦海裏,就像小時候背的《靜夜思》,是永遠也忘不掉的內容。
停止回憶。
他往病房走,透過門上的窗,看見那個男人正握着孟敏的手,低低訴語。
好像一夕之間什麽都變了。
又好像什麽都沒變。
孟亓目光沉沉,手在門把上停了許久,還是沒勇氣推門進去。
他轉身回家,走到一半掏電話打給她:“我想見你。”
她說:“我這就去。”
“我在車上,我去找你。”
“我在你學校附近住,要不,在你學校東邊的廣場見吧。”
孟亓恰好就在那個廣場附近,他幹脆下車,步行走過去。
有一大群人堵在廣場的廁所邊。
孟亓低頭和陳西桃發消息,并沒多想,走了幾步,視線裏忽然出現一雙鞋,他擡起臉,正對上一雙陰冷的眼。
黑暗裏有光朝他飛來,是煙頭。
馬良笑:“好久不見啊。”
孟亓往後退了一步。
馬良身後人很多,看樣子都是早早辍學在社會上混的,身上沒點學生氣,這些人打起架來通常不要命。
可這不是他後退的理由。
他看見陳西桃正往他這邊過來,大腦飛速運轉,短短幾秒後背便生薄汗,他喊:“問渠,你來了?”
那幫人下意識回頭,他拔腿就跑,幾步跑到陳西桃旁邊,沒等她反應,便掠她而去,喊:“能跑多快跑多快!”
風在耳邊刮過,身後的追逐聲夾在風裏,像刀一般劃破耳膜。
前面的路口就是主幹道,遠遠看清綠燈還有十一秒。
10、9、8……
她快撐不住了,喘氣聲誇張的吓人,廣場口有一長排共享單車,不規則的亂擺着,他推倒幾輛,其他幾輛車多米諾骨牌一樣倒下去。
他顧不得看身後的狀況,綠燈早已變成數字2,又在眨眼的功夫變成1。
綠燈變黃,他拉着她沖到路邊,黃燈變紅,他們沖到路的另一頭。
剎車聲四起,有交警攔住他們,孟亓扶住膝蓋喘息,往右看,那幫人正在車流不息的另一端。
他與馬良對視,目光陰森銳利,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馬良笑笑,回他一個同樣的手勢,然後轉身走了。
聽完交警訓話,陳西桃累癱在路邊的必勝客店外,喘息了一會兒又開始咳嗽。
孟亓在旁邊把這事解釋給她聽,陳西桃有氣無力的說:“這段時間上下學都注意點,快高考了,別讓他毀了你。”
孟亓說好,拉她到必勝客裏休息了兩個小時,有人端着快餐盤路過,說外面下雪了,他們才收拾東西離開。
出門後要往哪裏走呢。
陳西桃想先送孟亓回家,孟亓堅持送陳西桃回去,陳西桃不放心堅持不肯。兩個人畫着圓,誰都走不出去。
最後孟亓給周問渠打了個電話。
半小時後周問渠領着一個女生姍姍來遲,孟亓一愣,說:“抱歉啊兄弟,耽誤你約會了。”
周問渠問他到底怎麽回事兒。
陳西桃驚喜到:“是你。”
陳西桃和許如清互相笑望着,她擰了下孟亓,說:“那天你生日,我買的蛋糕就是她做的。”
許如清腼腆笑笑,對周問渠說:“我賣出去的第一個蛋糕就是她買的。”
周問渠拍拍腦門,說:“孟亓,你要是不給我吐出來,老子打斷你的腿!”
惹一陣笑。
彼此都認識,路也能走到一起去。
他們先送許如清回家,随後又送陳西桃。
等姑娘們都安全到家了,孟亓和周問渠眼神一對,兩個人的目光裏立刻流露出殺意。
周問渠打電話叫人,孟亓站在他一邊打車,那會是夜裏十點多了,下雪天,車很少。
車還沒打上,陳西桃從小區裏跑了出來,雪簌簌而下,在路燈下像夏日的飛蟲,她迎着飛雪,發絲飛揚,如精靈迫降。
她遞給他兩把傘,告訴他:“雪大了,回家吧,別的事情都放一放。”
孟亓明白她的意思,可這次他沒有答應。
陳西桃走近他,撫平他微微蹙起的眉毛:“孟亓,先高考。”
路邊駛來一輛出租。
周問渠先上車,讓師傅開到路口等。
陳西桃說:“除夕的願望是給你許的,希望你高考順利。”
孟亓眼睫顫抖,靜了靜,他抱住她。
“你知道嗎?”他問她,“我莽撞慣了,只有你能讓我撤退。我不愛受管束,但我的耳朵唯獨願意捏在你的手裏。”
陳西桃慢慢伸出手,從上到下,輕輕去撫他的背。
他安靜的不像樣,或許這才是真的他。
“桃子,還有100天。”
漫長又短暫的日子。
“你說我能考上B大嗎?”
陳西桃神情悠遠,忽然很篤定的笑了:“當然可以。”
只要你想。
我們羅馬見,聖山見。
桃花開了。
随後薔薇爬上牆頭。
春天到夏天,快到比語文課文裏的過渡句還要短。
四月的十六日是陳西桃生日。
孟亓從永遠也做不完的題海中抽出身,去給陳西桃過生日。
那天是周五,孟亓要上晚自習到十點多,從學校出來之後,蛋糕店幾乎都關門了,他找了許如清,做了個巴掌大的袖珍蛋糕,一朵粉色的小桃花。
孟亓到之前,陳西桃已經吃過一個蛋糕了,舍友們已經包了場,差點不醉不歸。
孟亓和陳西桃在她大學附近的公園裏,找了個石凳坐,将蛋糕擺出來。
孟亓從書包裏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孔明燈:“除夕那天沒有給你準備,現在補上。”
陳西桃笑:“那就可以許兩個願望啦。”
她大聲念:“希望孟亓大學還能是我學弟!”又解釋,“不大點聲,怕天生神仙聽不見。”
孟亓低低笑,在蛋糕上插上一根蠟燭,她吹滅了,又許了一個願望,希望身邊的所有人都能快樂。
孟亓看着她低頭許願的側臉,發誓要更努力。
五月伊始,白市組織了第三次聯考。
成績在兩天後就出來,孟亓仍舊年級第一,可全市排名中,他退了幾個名次,跌到了第九名。
陳西桃曾經還是孟亓家教的時候,就說過每次考試都要同他一起做總結,然後把他出現的問題貼在書房裏,讓孟亓在學習的時候,做到心中有數。
步入四月以後,孟亓基本進入到三天一大考,兩天一小考的階段,他大考一般都比較穩定,可小考中的毛病還挺多的,有一次因為物理一個大題沒做好,年級第一的位置沒守住,掉到了第四。
因此孟亓書房的白板上,早就貼滿了考試總結。
孟亓一心頭紮進題海裏,偶爾休息,會打電話喊陳西桃一起去滑板。他們從市區一路滑到郊區,在郊區的河堤上席地而坐,看油菜花開,又看柳條抽芽,再沿着來路滑回去。
孟亓說滑板的時候他最放松,感覺自己在飛。陳西桃則驚訝于他的滑板技術,鬧着他問之前不會玩滑板是不是也在裝,孟亓笑笑,不給她明确答案。
第三次聯考之後,陳西桃讓趙明英把她高考前的複習資料發過來,趙明英找不準發哪些好,最後郵過來兩摞書。
陳西桃打電話讓孟亓過來運走。
為了給孟亓一個安靜的學習環境,孟敏暫時不住白馬莊園,這天孟敏從公司處理完公務之後,來家裏看孟亓。
車子剛駛進小區,就看到保安和孟亓一人提着一摞書往家走,孟敏讓司機停車去搭把手,進屋之後孟亓一身的汗。
孟敏問:“陳西桃給你寄的資料?”
孟亓打開冰箱拿了瓶水,猛灌了半瓶才說:“是。”
孟敏從那兩摞書裏抽出一本試卷,随手翻了翻,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跡,評價:“她看上去不像那種能靜下心來學習的孩子。”
孟亓笑:“巧了,我也不像。”
可他們都學的很認真,也學的很拔尖。
孟敏嘆氣,精氣神不足的樣子:“其實,我覺得你們未必合适。”
孟亓問她為什麽。
“直覺。”孟敏說,“我看的出來,你們兩個之間,你是低于她的那一方。”
孟亓心裏有點不高興,雖然笑着,語氣卻認真不少:“我樂意。”
談話是沒有意義的。
他愛了,她不愛他時,他尚且不願回頭。
何況現在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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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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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莽撞慣了,只有你能讓我撤退。我不愛受管束,但我的耳朵唯獨願意捏在你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