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苦難

五月下旬,白市已經很熱,教室裏總是會有沉悶的感覺。

下午有連在一起的兩節數學課,老師在上面滔滔不絕,孟亓在下面做語文試卷,他從不跟老師的節奏走。

齊卡拉偷偷給他傳紙條,說:“今天講的很重要,确定不聽嗎?”

他回:“不。”

短短一個字,讓人丢盔卸甲,再不敢試探。

晚上放學陳西桃來找孟亓。

沒等來他,倒先是看見一個穿着灰色短袖,背着大書包的小黑孩,正騎着變速車,從校園裏竄出來,又風風火火的往還剩十幾秒的綠燈沖過去。

在黃燈的時候沖過馬路。

“沖刺期了,他現在天天上輔導班,也開始認真學習了。”

孟亓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她身旁。

陳西桃笑笑,遞給他一杯桃氣泡泡。

他接過來的時候,陳西桃又看到他手側的黑色墨痕,知道他肯定又奮筆疾書了一下午。

她晃然記起有一日她去一家紋身店找他,進門看到的魚缸後面,挂着“天道酬勤”四個字。

當時她不知道那字是他寫的,呈口舌之快,挑剔那字不應景,現在想想,卻覺得很合适——孟亓不就是那種,在聲色享樂中,卻沒有迷失沉溺,依然勤苦自立的人嗎。

“孟亓,還有十天。”陳西桃說。

還有十天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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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十天解放。”孟亓說。

陳西桃笑:“到時候想好幹什麽了嗎?”

孟亓一頓,悠悠看了她一眼,說:“怕你不願意。”

陳西桃早熟悉他的套路,只說:“那我不聽了。”

孟亓笑笑,偏要逗她,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個“你”字。

陳西桃當即擰了下孟亓耳朵,野蠻又嬌俏的斜瞥他一眼:“還說不說了?”

她沒用勁兒,根本不疼,可孟亓還是嗷嗷叫,忙說:“老婆饒命啊!”

“什麽啊!你再講什麽?”陳西桃氣的說不出話,松開他,氣的在原地直跺腳,“哎呀,不理你了!”

孟亓笑:“行行行,不說了。”

陳西桃仰頭警告他:“孟亓,我告訴你,再惹我,我真的不理你了,不信你就試試。”

她語氣姿态都挺像那麽回事,要是以前,孟亓絕對會當真,可現在……

“好,我尊重你。”哄哄她又怎麽了。

陳西桃滿意了,插吸管喝了兩口飲品,身體的每一個毛孔都清爽了起來,她擡頭去找孟亓的雙眼,與他對視上,她眼睛亮的像太陽透過樹葉縫隙照射下來的光:“孟亓,你高考後,我要給你看個東西。”

孟亓想問“什麽”,又忍住了,覺得問也是白問。

期待就好了,既然知道是驚喜的話。

他們喝着同樣沁甜的飲料,在校園門口的樹蔭下,張望着彼此,有一搭沒一搭說着話。

此刻風洶湧,雲甜蜜,他們處于醉醺醺的暧昧裏,一時局促,一時羞澀。

絲毫沒注意,有幾雙眼睛正盯着他們。

危險偏偏發生在高考前一晚。

高考之前,孟亓執意與陳西桃見面,陳西桃不想孟亓奔波,便獨自趕往孟亓家。

孟亓和往日一樣到地鐵口接她,兩個人從路邊開了共享單車騎,騎到一半,被一行騎着摩托的人團團圍住。

摩托車發出震天的轟鳴,富人區人煙稀少,只有一兩輛車開過,但沒人停下來,他們無路可跑。

摩托熄聲了,這幫人從車上下來,摘下頭盔,拿了棍棒,向二人走來。

有兩個認識的人,一個是馬良,還有一個居然是高聰。

“孟亓,明天就高考了,開考前送你個禮物,怎麽樣?”

他們早就在他家附近轉悠了半個多月,只等高考前夕給他致命一擊。

說着話,棍棒眼看就要落下來。

陳西桃沖向前護住他:“我看你們誰敢!”

她用了吼,怒到極致,眼眸紅的猶如泣血。

孟亓一把将她抱在懷裏,咬牙說:“你給我老實點!”又對馬良說,“讓她走,我留下來奉陪到底。”

馬良舔舔牙笑了:“我願意,可我聰哥可不願意,你把他和齊卡拉的事兒攪黃了,還欠他一個水靈靈的姑娘呢。”

這話極下流,馬良油膩而猥瑣的目光,一直在陳西桃身體的關鍵部位上打轉,在大庭廣衆之下,她早已被他的言語和眼神強.奸了一遍。

孟亓哪裏忍得了,握着拳頭就要上去揍人,手臂剛擡起來,又硬生生放回去。

他早已不是之前那個莽撞的家夥。

他給他談判:“周問渠很快就到。”

馬良不吃這套:“你媽到,他都不會到的。”

高聰補充:“他四點多,才起身去城西收租。”

話音剛落,有人喊:“你們在幹嘛?”

還真是他媽。

誰也料想不到,孟敏正巧這時候過來看孟亓。

她撥開人群走到孟亓面前,張開雙臂,将他護在身後:“我告訴你們!我已經報警了,小區的保安也剛剛聯系過,馬上就過來,你們要是現在不走,就走不了了!”

大人到底是理智的,而孟敏本身就是個極有威懾力的人。

可馬良不肯走,他蟄伏了半個月,怎麽甘心一次又一次讓孟亓逃走。

他假意笑了笑說:“好的,阿姨。”

卻在轉身的時候忽然舉起棍子,對準孟亓的頭打過去,“嘭”的一聲悶響,倒下的卻是孟敏。

一個母親的本能,不就是在危險來臨前,擋在孩子面前嗎。

孟亓拖住孟敏,那一刻深深的無力感侵蝕了他。

陳西桃看着他空洞的眼睛,心一下子墜到冰點。

保安總是晚一步來,等待救護車的時候,每一秒都是煎熬。

醫院高聳的大樓林立着,窗戶裏發出一格格通明的光,其中一間小小的病房裏,孟亓握着孟敏的手,四個小時了,不發一言,一動不動。

陳西桃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他:“孟亓,十一點了,回家吧,你明天還要考試。”

那個男人也在,孟亓曾經偷偷百度過他,知道他叫宋志剛,西裝革履,幹練睿智,與她很配。

他也勸孟亓:“孟亓,這有我守着,你回去準備明天的考試。”

孟亓置若罔聞,還是一動不動的抓着孟敏的手,死死盯着她。

剛剛醫生明明說她沒有大礙的,可為什麽還不醒呢,他簡直想喊醫生再來診斷一遍。

想到那日她暈倒,他在病房外躊躇,他本該推開房門的,可他退縮了。

現如今他後悔了。

他們都太好強,都想着對方先邁一步,否則有些話怎麽都說不出口,現在想想,這也不全是好強,好強背後,全是在乎。

他還有很多問題沒來得及問她。

她肯定也想解釋給他聽的。

宋志剛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後對孟亓說:“那幾個人都被抓了,我讓律師過去處理了,放心吧,一個都跑不了。”

孟亓聞言這才擡擡眼,說:“謝謝。”

宋志剛心裏也不好受:“孟亓,聽話,回家休息。”

陳西桃沖宋志剛搖搖頭,她看他這個樣子,便明白他是一定要等到孟敏醒來才肯罷休的。

于是她不會再勸他。

宋志剛出去買飯。

陳西桃去一旁倒了水,遞給孟亓:“喝點水,一會再吃點東西,好好等她醒過來。”

孟亓不動。

陳西桃說:“好,你不喝,我也不喝,我和你一起。”

孟亓眼皮動了動,他看了眼陳西桃,乖乖接過她手上的水,全部喝光。

陳西桃滿意笑笑,不再講話,搬了椅子坐在他旁邊。

他等孟敏,她等他。

遠處漸漸有霞光顯露,天将破曉,夜很快被太陽驅趕。

新的一天。

孟敏還是沒醒。

陳西桃撐到五點的時候忍不住睡了過去,等她再醒來,已經八點了,孟亓卻不在旁邊。

她一連給孟亓打了好幾個電話,他不接,她心裏生出許多不好的念頭來,正當她要出門去找他。

他背了書包,推門進來。

“陳西桃,我去考試,你幫我守着她。”

陳西桃看着他,看到他眼眸最深處,點點頭,示意他快去。

有些話她沒說出口,但她想他一定懂。

把後背留給我,你該上前沖鋒了。

陳西桃生日那天,孟亓與她閑話,她告訴他,她在回白市那天收到了一封特殊的信。

他當時沒來由升起一股信念感,想像幫助她那樣,也幫一次自己。

只是他想等高考後再說。

可誰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會先來。

高考第一天考語文和數學,上半場很快就結束了。

走出考場,孟亓看到許多同學的白襯衫都濕透了,這天日頭高照,一絲風也沒有,一動不動都會出汗。

門口烏泱泱圍了一頓等人的家長,他們撐着傘站在大太陽下,汗流浃背,甘之如饴。

孟亓頓了下,找不到熟悉的身影,擡腳想走,有人喊了他一聲。

是宋志剛。

他來接他回家,車裏準備了幹毛巾,冷氣打的不是很高,進家之後讓楊姨早就擺好碗筷,孟亓和宋志剛對坐着,一言不發的吃完飯,孟亓沒問過關于孟敏的狀況,知道多餘。

随後孟亓上去午睡,宋志剛在樓下開語音會議。

醒來之後,宋志剛送他去考點,路上聽車裏的廣播在強調因高考要避讓的路段,還有這兩日的天氣狀況。

據說明天會有雨,天氣能涼快不少。

第一天考試結束之後,孟亓才又去到醫院。

恰逢醫生來查房,孟亓問醫生怎麽還沒醒。

醫生講了一堆術語:“白天查過了,角膜反射、瞳孔對光反射、眼球運動、吞咽反射都有反應,這種情況,是大腦皮層及皮層下網狀結構,發生高度抑制而照成的意識障礙,輕度昏迷,不出一周就會醒的。”

孟亓陪了孟敏一會,快到九點的時候宋志剛喊他回去。

他從病房推門出來,陳西桃從椅子上倏地站起來,和他對視,他眼神沉靜,看不出情緒。

孟亓忽然笑:“剛剛宋志剛給我看了我妹妹的照片,長得很肥,像只吹到最鼓的氣球,也看不出像誰。”

陳西桃噗嗤一聲低聲笑出來:“肯定像你小時候,肥嘟嘟的多可愛。”

“你見過我小時候?”

“那天姥姥拿給我看的。”忘記對他說了,送他回白市那天,她有去老人家裏做客。

孟亓笑,低低的很溫柔:“守了一天了,我送你回去吧。”

孟亓送陳西桃回校。

目的地到後,兩個人沒有多餘的話別,對視了一眼,他擺擺手,她點點頭,轉身離開。

進了門,陳西桃覺得心潮澎湃,越往裏走,心情就越奇怪,走到行政樓她忽然轉身跑出來。

孟亓果然還沒走。

他在門口的馬路牙子上蹲着,嘴裏叼着根煙,手上拿了根草棒在地上亂畫,遠遠看過去,很像個蹲零活的臨時工。

她疾步走過去,到他跟前的時候,他看到了她的腳,然後緩緩擡起頭,猛然站起來,有點頭暈,他無賴的倒在她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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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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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完結了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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