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5)
麽,母親的嫡親孫女,自是好的。”她雖年近四旬,保養的卻好,衣着打扮尤其華貴,看着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
徐三太太也跟着讨好,“真真大小姐這模樣,這性情,滿京城裏再沒有第二位!都是母親教養的好!”她和徐二太太年紀差不多,也是穿金戴銀的。
徐三太太誇完徐素敏,又提起徐素蘭,“三丫頭一天天大了,倒比從前懂事些,安安靜靜的,每日不是做女工,做是讀書寫字。我常跟她說,好好跟大小姐學着點兒,就算學不上十成,學個一成兩成的,也就夠她受用一輩子了。”
徐三太太這馬屁拍的殷夫人很是舒心,素日雖是看不上這庶子媳婦的,竟也給了個笑臉。徐三太太受寵若驚,臉上又堆起谄媚的笑容,加倍獻起殷勤。
徐素敏輕蔑瞅了徐素蘭一眼,“三嬸嬸真是謙虛。”這就是你親娘!你也配叫我姐姐,配跟我身邊?不看看自己什麽出身,不看看自己親爹、親娘是什麽出身。
看不起我也就算了,竟敢看不起我娘!徐素蘭狠狠掐了自己兩下,提醒自己“不能動氣,不能動氣”,若是眼下出了點什麽,榮壽長公主府也甭想去了,京城的貴夫人也甭想見着了,只能冷冷清清呆在家裏,見不着天日。
用過早食,一行人浩浩蕩蕩出門,先服侍殷夫人坐上馬車,接着各人也都坐上車,奔赴榮壽長公主府。徐素蘭、徐素芳合乘一輛車,說了一路悄悄話,“她也就是在徐家嚣張吧,出了門她算什麽?京城像她一樣的貴女,至少還有十幾二十名。”“在家裏蠻橫的什麽似的,偏偏出了門就要裝出幅好姐姐模樣,當着外人的面對我說話柔聲細氣的,好不惡心人。”
徐素敏跟徐二太太同乘一輛車,也是說了一路私房話,“祖母也是的,何必帶上三房呢?我看着她們總覺着丢人。”“沒法子的事,不帶不行。你大伯一家遠在南京,三叔一家再不帶上,會被說閑話的。”怎麽着,敢情除了你親生的這一房,其餘的都不管不問?小家子氣。
徐素敏臉色微紅,轉動手腕上的玉镯,“您說說,這玉镯是怎麽個意思?”徐二太太微笑看了一眼,“沒什麽意思,不過是個見面禮罷了。”
徐素敏哼了一聲,轉頭看着車簾。徐二太太憐愛的替她理理鬓角,傻孩子,有祖母在、有娘在,你必定能說戶千好萬好的人家,過無憂無慮的舒心日子。
到了榮壽長公主府,觸目是一片錦繡,廳上院內皆是戲酒,喜氣洋洋。殷夫人是徐次輔之妻,自是受器重的,榮壽長公主親自見了,說了好一會子話,才請至花廳宴飲。
花廳中高朋滿座,徐二太太看見不少熟人,帶着徐素敏、徐素蘭、徐素芳一一過去寒暄、問好。徐素蘭、徐素芳本來也算是美貌的小姑娘,可是一則沒有徐素敏穿戴華貴,二則也比徐素敏年幼,身量尚未長開,故此站在徐素敏身邊,襯的徐素敏更加氣度高華,風姿楚楚。
“娘,任四太太在那邊。”徐素敏低聲提醒道。徐二太太不動聲色的微笑着,我早看見了好不好,孟家五位姑奶奶齊刷刷坐在那兒,何等醒目。
孟家這五位姑奶奶,堪稱是京城的傳奇。除了早夭的二小姐、青年早逝的三小姐,其餘的四位一個比一個順,一個比一個嫁的好。大姑奶奶如今是長興侯夫人,四姑奶奶是總兵夫人,五姑奶奶是平北侯夫人,六姑奶奶嫁到了福寧大長公主府,是福寧大長公主最寵愛的幼子媳婦,任四太太。
青年早逝的三姑奶奶嫁的也很好,是盧老尚書的二公子。她雖薄命,幸好有位相貌酷似她的族妹嫁給了盧二公子做填房,孟家拿她族妹當成她一般疼愛。不管到了誰家,孟家五位姑奶奶必定齊齊整整的坐在一處,友愛的緊。
任四太太閨名孟欣然,在娘家是小閨女,嫁到夫家是幼子媳婦,八面玲珑,長袖善舞。她看見徐二太太,便滿面春風的問着好,又叫過徐素敏,着實誇獎了好幾句。
長興侯夫人、李總兵夫人、平北侯夫人等人見欣然這般賞識,也都微笑贊道:“真真是難得的,好相貌,好性情,好氣度。”長興侯夫人、平北侯夫人還叫過徐素蘭、徐素芳也仔細看了,稱贊一番,“不愧是雲間徐氏的女兒。”
徐素敏當着衆多貴婦的面兒,是最和氣不過的長姐,對妹妹們愛護的很。不只愛護眼前這兩位,連不在眼前的兩位也一一顧及,“可惜二妹妹跟着大伯父大伯母遠在南京,五妹妹身子不爽快,若不然,我們也是整齊的五姐妹。”
孟家是五姐妹,徐家也是五姐妹,衆人都笑盈盈說着,“太巧了,有趣有趣。”其實孟家五姐妹是同一父親,徐家五姐妹卻是同一祖父,差別可遠了去。
徐素敏柔柔嘆了一口氣,“五妹妹是偶爾身子不爽快,倒也罷了。二妹妹卻是生在南京長在南京,跟我們姐妹常年不得相見,真是可惜。想到二妹妹孤單一人在那麽遠的地方,思念之情,油然而生。”
任四太太贊道:“好孩子,真是友愛姐妹。”徐二太太微笑,“這孩子打小孝順長輩,友愛兄弟姐妹,見不着她二妹妹,想的跟什麽似的。可惜見面見不着,寄信又很慢,難以暢敘姐妹之情。”
一直默默站着的徐素蘭天真開了口,“是啊,大姐姐常嘆息,說二姐姐住在鳳凰臺那麽偏僻幽靜的地方,也不知成年累月上不上回城,有沒有地方買針線,替二姐姐難受呢。”
長興侯夫人溫和說道:“這個容易。令大伯一家在南京鳳凰臺,可巧我外甥也在南京,也住在鳳凰臺。不如徐大小姐修書一封,我們送信去南京的時候,一道送去便可。”平常人從京城送信到南京,至少也要一個月;我們用信鴿,一兩天就到了。
徐素敏心中叫苦,給徐素華寫信?還要寫的滿紙思念之情,那豈不累死人了。悠然似笑非笑看了自家大姐兩眼,姐姐,我家阿劢小媳婦兒還沒娶到家呢,您給添的什麽亂呀。替徐素敏稍帶信件,這是什麽好事不成。
三天之後,遠在南京的張劢在正月十五燈節這晚,收到了他母親大人的來信,并一封“請轉交徐素華小姐”的書信。張劢摸摸下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這封信,我說什麽也要親手送到收信人手中啊。
☆、駕言出游
這晚徐家內院大花廳裏裏外外挂滿各式各樣奇巧花燈,廳內擺了兩席酒,叫了一個小戲班,一家人熱熱鬧鬧舉行家宴,共渡元宵節。
“秦淮河上燃放水燈萬盞,想想就很壯觀!”徐逸跑來跑去看了回花燈,坐到椅子上發感概,“咱們就住在秦淮河畔呢,真是得天獨厚的好住處。”表哥都和一幫同窗泛舟秦淮河了,咱們為什麽在家裏坐着,好沒趣。
“不只水上,山上也是有燈的。”徐述跟徐逸差不多的年齡,一樣的心思,“沿山襲谷,枝頭樹梢全挂着燈,從山下望過去,猶如星河倒注,浴浴熊熊,實是人間勝景。”
父母兄姐自是都明白他倆的小伎倆,微笑不語。你們只知道水上的燈好看、山上的燈好看,知道看燈的人有多少麽?摩肩擦踵,人頭攢動,到時你是看燈呢,還是看人呢。
陸芸不忍心讓徐述、徐逸失望,柔聲哄他們,“待你倆大上兩歲,再出門看燈如何?”阿遲笑咪咪吓唬弟弟,“燈會上人山人海的,萬一把你倆丢了可怎麽辦?”過份暄阗的地方,未成年人還是不湊熱鬧為好。
怎麽說呢,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事故高發。嘉德五年元宵節當晚,午門外燈山着火,倉卒不及避而死者數十人,其中包括都督同知馬旺。都督同知,從一品大員,觀燈致死,說起來簡直令人不敢相信。
好笑的是,皇帝因此下诏要求各級官員注意觀燈防火,南京宿衛将軍居然這樣奏報,“南京遍街小巷多草屋,往往失火,延毀官民之居,乞下令悉易以瓦。”-----為了正月十五看回燈,連房子都要扒了重蓋?再說了,若是蓋的起瓦房,誰願意住草屋啊,這宿衛将軍也是趣致。
徐郴指指廳中懸挂的花燈,笑道:“阿述、阿逸,猜燈迷好不好?若猜中了,爹爹有賞。筆墨紙硯,鎮紙、硯屏、筆洗、墨床、筆架、臂擱,一應俱全。”
徐述、徐逸眼看着出門看燈這檔子事是沒戲了,發了一會兒悶,然後手拉着手在廳中看花燈,興致勃勃猜起燈迷。
“楊玉環嫁給了安祿山,打一城池名。”小哥兒倆頭湊頭商量着,“楊玉環,體肥;安祿山,也是個大胖子。楊玉環嫁給了安祿山,豈不是合肥?”
“猜對了,阿述、阿逸真聰明!”徐郴拍掌叫好,命人取來兩方綠端,“咱們公公平平的,阿述、阿逸一人一部。”端硯已是名貴的很,綠端尤其難得,石膩堅致,幼嫩潤滑,其色青蔥翠綠,純粹無瑕,晶瑩油潤,獨具一格。
猜對一個燈迷便能得一方綠端,果然是過節呀,有這好事!徐述、徐逸捧着硯臺,眉花眼笑,“多謝爹爹。”謝過徐郴,又拿到母親、兄姐面前炫耀了一番,得意之極。
“接着猜,接着猜。”徐遜和阿遲笑盈盈鼓勵弟弟,“猜對了,哥哥姐姐也有禮物相送。從吃的,到玩的,到用的,形形□,應有盡有。”
徐述、徐逸精神抖擻,把綠端交給陸芸保管,慨然沖徐遜、阿遲拱拱手,“如此 ,獻醜了!”手拉着手,昂首挺胸走到一盞玉樓燈前,大聲念道:“太祖皇帝有旨,殺盡天下貪官污吏,打一句《論語》。”
念完,小哥兒倆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傻眼了。打一句《論語》?兩人實在想不出來,又不甘心認輸,裝模作樣的苦思冥想,緊皺雙眉。
徐遜慢慢踱到弟弟身邊,跟他們一起仰頭看着燈迷,自言自語道:“這樣,那些貪官污吏豈不危險了?今之從政者……”徐述眼睛一亮,大聲說道:“今之從政者殆而!”徐逸機靈的很,也跟着大聲說了一遍。
“小小年紀,這麽難的燈迷也能猜着,了不起!”徐遜把兩個弟弟好一通誇獎,一人送了一個壽山石瑞獸紙鎮。阿遲也說,“太難了,我都猜不到,阿述、阿逸居然能猜到。”一個送了一個青玉竹節臂擱。
都是寶貝呢,徐述、徐逸樂開了花,喜滋滋交給陸芸,“娘,您替我們收起來。”陸芸微笑應了,又許諾着,“再去猜,若猜中了,娘有兩扇小硯屏,你們兩個一人一扇。”
“我要松花石山水人物的那扇。”“我要紫檀雕争戰圖的那扇。”徐述、徐逸先挑好了小硯屏,才跑到燈前指手畫腳一番,又猜中一個燈迷。
猜對三個燈迷,得了四樣寶貝,徐述、徐逸心滿意足,笑逐顏開。不過,元宵之夜不能泛舟秦淮河,領略“火龍蜿蜒,光耀天地,揚槌擊鼓,蹋頓波心”的盛景,還是有遺憾的。要知道,若放在太祖皇帝時,勳貴也好,文官也好,可是全都會坐燈船觀賞秦淮河繁華景象的。
這晚全家人盡興而散後,徐逸還拉着阿遲追問,“姐,明晚她們都要走百病,你去不去?”依着風俗習慣,到了正月十六這晚,平日幽居深閨的女子可以成群結隊外出行走,謂之“去百病”,可以祛病延年。
阿遲微笑搖頭,“不去。”自打來到這個世界,對于社會治安并不怎麽有信心,人多的公共場合,一向是不涉足的。正月十六晚上簡直是傾城仕女出動,人多的很,不湊這份熱鬧。
徐逸耷拉下小腦袋,“不去啊,那便不去罷。”很是下氣的樣子。阿遲不解,“便是我去,你也不能跟着呀。”是女子去百病,跟你又不挨着。
“姐若去,娘自然也去。咱們一家人晚間便到賞心亭飲宴,賞心亭下臨秦淮,盡觀覽之勝,金陵寶地。入了夜,娘和姐走橋祛病,我和爹爹、哥哥在亭中欣賞夜景,豈不是好。”徐逸擡頭看着阿遲,眼巴巴說道。
還是想出去玩啊,阿遲捏捏弟弟的小臉蛋,“成啊,去便去。只是需多帶仆役侍女,不許亂走亂跑。”徐逸來了精神,趾高氣揚,“多帶仆役侍女做甚,不頂用的。我去求張大哥和老公公,請他們一起去!”也不等阿遲答話,快活的跑走了。
次日一大早,先是程希,然後是馮婉,即将出嫁的馮姝,都來信約阿遲晚上出來走走。陸芸也說,“咱們多帶侍女便是,使幾名粗壯婆子擡轎子跟着,若累了,便乘轎。阿遲,咱們只走三座橋,好不好?”阿遲答應了。
稍遲張憇親自過來了一趟,熱心盤算着,“倒是出門走幾步好,去去災病。我帶上一隊少女親兵,有她們護着,什麽荒郊野外咱們都敢去。”
“少女親兵?”阿遲頭回聽說,十分好奇。張憇笑的爽朗,“勳貴人家都是養有私兵的,有的數千,有的幾百,不過都是男子罷了。我五哥特地為五嫂養了數百名少女親兵,個個武功高強,人人忠心耿耿。”
“平北侯夫婦伉俪情深,盡人皆知。”陸芸得體的微笑着,“滿京城的勳貴,也只有平北侯夫人有親兵了,這是獨一份兒的矜貴,旁人比不了的。”
可是,少女親兵不是應該在京城平北侯府嗎,怎麽到了鳳凰臺?阿遲心裏還是有疑問的。
張憇提起娘家堂兄、堂嫂,于有榮焉,“我五哥待五嫂體貼,五嫂待我體貼,不拘什麽事,五嫂總是幫着我的。這不,我才到鳳凰臺沒多久,五嫂便派了少女親兵過來,供我差遣。”阿悠,你真夠朋友。
鄰舍有少女親兵同行,陸芸自是求之不得,“如此,咱們便去走走橋,散散心。”又邀請道:“晚間我們去賞心亭飲宴,一起吧,倒熱鬧。”張憇笑着推了,“我們定在孫楚酒樓,離的不遠,都在城西。”賞心亭、孫楚酒樓,是南京最出名的酒肆。
當晚真如徐逸所願,一家人去了賞心亭宴飲。賞心亭在下水門城上,坐在雅間裏,城西美景可見,秦淮曲歌可聞,絲竹入耳,心曠神怡。
徐述、徐逸像飛出鳥籠的小鳥一般,快活的很。時而趴在窗戶前面貪婪看着秦淮夜景,時而坐在桌案前故作內行的點評菜品,玩的很開心。
阿遲也為眼前所見到的景色沉醉,“六朝煙月之區,金粉荟萃之所”,金粉樓臺,鱗次栉比,畫舫淩波,槳聲燈影構成一幅如夢如幻的美景奇觀。
黃昏時分,西園一行人等車駕到了賞心亭。雅間早用一扇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圍屏隔開了,陸芸、阿遲陪張憇母女坐在西邊,徐郴父子陪安骥坐在東邊。
“張大哥和老公公呢?”徐述、徐逸沒見着張劢和華山老叟,大為失望。安骥面容清癯,微笑淺淡,“老爺子喜歡秦淮河畔的風景,你張大哥陪着他老人家四處走走。”徐述、徐逸便有些沒精打采。
張憇便跟陸芸商量着要走,“還要去程家、馮家、古家、盧家接人,不如早些出門。”陸芸自是應了。阿遲喝了不少果子酒,笑盈盈道:“請稍侯,我要更衣。”
張憇素來熱心,忙吩咐身後站着的兩名美麗少女,“陳岚,陳岱,你們陪徐大小姐過去。”有少女親兵陪着,有用沒用的先不說,何等威風。
這兩名少女美麗歸美麗,英姿飒爽,意氣風發,大異嬌弱無力的閨閣女子。有她們跟在身畔,阿遲覺着很踏實,就沒帶佩阿、知白。
更衣過後,陳岚、陳岱帶着阿遲繞了兩繞,進到一間靜室。阿遲向來是不大認路的,進到室中才知道不對勁:這不是自己方才出來的那間。
☆、30善戲谑兮
這間靜室不像方才那間似的寬敞軒朗,卻是小小巧巧的,布置的雅淡宜人。窗前站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披着件雪白的貂裘,正默默看着窗外。
“對不住對不住,走錯門了。”美貌機靈的陳岚一疊聲道着歉,也不知是對着阿遲,還是對着窗前的白衣男子。明媚爽朗的陳岱嗔怪看着她,“你走的這般娴熟,我便想也沒想的跟着你。”結果讓你帶岔了路。
阿遲神色如常,一言不發。男子緩緩轉過身,凝視阿遲片刻,“雖是走錯了門,卻能辦件正事,京城徐府有封書信托我轉交。”自懷中取出書信,拿在手裏。
這男子自是張劢了。陳岱恭身行禮,“二公子!”邁着輕快的步伐走過去,把書信接了過來,遞給阿遲。阿遲接過來看了一眼,微微颔首,“有勞,多謝。”
阿遲想要告辭,張劢沉吟道:“這封書信是附在我家的家信中帶過來的,顯着有些奇怪。”陳岚、陳岱何等機靈,立刻施禮退出,守在屋門兩側。
張劢慢慢走近阿遲,輕聲笑道:“總算又看回來一次,否則我豈不吃虧?”阿遲板着小臉不肯理他,這人太壞了,居然指使陳岚假裝走錯屋子,又壞又幼稚。
燈下看美人,比白天更多了一份柔和,多了一份朦胧,多了一份詩意,張劢心中悸動,她是這般的冰肌瑩徹,美的讓人不敢呼吸!
“令尊令堂還等着你,快去吧。”張劢回過神來,柔聲說道:“你放心游玩,我命人暗中保護,不拘你想去哪裏,都會很安全。”
這般輕易的被帶到你面前,我還很安全?阿遲白了他一眼,轉身走了。走了兩步,忽停了下來,回身問他,“你很喜歡白顏色麽?”幾回見他,都是身穿白衣。
張劢有些害羞,“那個,白袍小将,是不是比較讨女孩兒喜歡?”話本裏不是常寫着,“只見當先一員小将,面如冠玉,目似朗星,白盔白甲素羅袍,□一匹白龍馬,掌中一杆亮銀槍。”
阿遲一本正經,“才不是,男人還是穿黑色最好看。”張劢嘴角噙着絲溫柔的笑意,“那我便穿黑的好了。”阿遲認真點點頭,轉身出了門。
陳岚、陳岱娴熟的帶着阿遲回雅間,路上陳岚很是自責了一番,“我跟着二公子過來的,方才不知怎麽的,竟然走錯門了,請大小姐責罰。”阿遲慢慢說道:“果子酒喝多了也不好,我更衣的時候竟比平日要長。”根本不接陳岚的話。
回到雅間,衆女眷已是整裝待發。安骥一邊閑适的飲着芙蓉露,一邊慢慢問道:“娘子,我若不陪你,你會不會害怕?”張憇臉紅了紅,“我膽子大的很,才不會害怕呢。”話雖說的不溫柔,心裏甜絲絲的。
徐遜坐不住了,請示徐郴,“爹爹,我陪着娘和妹妹可好?阿遲膽子小,會害怕。”徐逸很聰明的點頭附合,“是啊,姐姐常怕把她丢了。”徐郴微微笑了笑,可不是麽,阿遲前幾年亦步亦趨的跟着爹娘,小尾巴似的,唯恐爹娘不要她。
“去吧。”徐郴點頭,“遠遠跟着便好。”阿遲知道哥哥在,再不會害怕的。徐遜告別衆人,轉身出門。安骥神色淡然,不置一詞,張甜心帶有一隊親兵,功夫好的很,其實大可以放心。
一衆侍女服侍着張憇、陸芸、阿遲、安冾出了雅間,到賞心亭前坐上馬車,直奔武鄉侯盧家而去。武鄉侯府在鎮淮橋,離的最近。魏國公府在鎮淮橋也有宅子,跟武鄉侯府是鄰居,老輩子的交情了。
武鄉侯夫人披着白狐鬥蓬,帶着女兒、兒媳出來,上了馬車,“咱們到郊外僻靜無人處,再下來走走。”一年到頭的,也只有這晚能肆意一回,可不能輕輕放過去。
接着又到古家、馮家、程家接了人,衆女眷商量過後,揀定了景色美、橋多、行人又稀少的一處郊外。馬車緩緩的跟在身後,衆侍女前呼後擁着,緩步走過一座又一座的橋,興致頗濃。
侍女大都穿着白绫襖,藍緞裙,太太小姐們則是披着華貴的白狐鬥蓬,元宵節這天的服飾尚白,以宜月色。月光下穿白,便是原本生的俗氣之人,也仿佛有了些許飄逸出塵的韻味。
阿遲行走在衆人中間,風姿秀異,格外惹人注目。程希、馮姝、馮婉跟她一向要好,自是和她站在一處。安冾性子清高,不過程希、馮氏姐妹都不是做作之人,都有幾分真性情,安冾和她們倒也投契。
馮姝一直被關家裏繡嫁妝,這會子到了郊外,呼吸到新鮮空氣,心情好的無以複加,快活的轉着圈子,調侃阿遲,“趕緊的,誰跟我換換?我才不要跟阿遲站在一處,被她比的,簡直成了醜丫頭了我。”
程希、馮婉也湊熱鬧,“快快快,咱們離她遠點兒。”作勢要躲阿遲。阿遲笑着跟她們不依,“促狹丫頭,一個比一個壞。”怪不得會有走百病這風俗習慣呢,似馮姝這般可憐的待嫁姑娘,成年累月被關在家裏,若是正月十六再不出來走上這麽一走,笑上這麽一笑,沒準兒能憋出病來。
一路都是歡聲笑語,漸漸的,三個一群五個一夥的散開了,或看路邊的景色,或走橋摸釘,或說說笑笑,或打打鬧鬧,放縱而又快樂。
走到一片雪松林前,武鄉侯府兩名侍女匆忙又興奮的跑過來跟衆人禀報,“有熱鬧瞧了!”正月十六晚上能看到的男人本就極少,今晚不只看到男人了,而且是有男人當街調戲少女!這下子有好戲看了。
前方一棵雪松樹下,一名身披銀袍的青年男子正滿臉堆笑調戲樹下的少女,那少女容顏清麗,薄面含嗔,揚聲斥道:“閣下請自重!我侍女已經回府搬救兵,過不得多時家父、家兄便會趕來,閣下請速速退卻,以免牢獄之災!”
少女身邊是位端莊的中年貴婦,氣的渾身直哆嗦,“還有沒有王法了?竟敢驅走我的同伴,攆走我的侍女,意圖輕薄我女兒!”她一輩子順順當當的,從來也沒經過這種事,快被氣昏了。
阿遲呆了呆,這不是季太太和季瑤小姑娘麽?季家可是名門望族,季太太、季瑤出門必是約齊世交好友,多帶侍女婆子,不可能會落了單的。眼前這情形,分明是朋友、侍女都被趕走了,只剩下無助的母女二人。
這銀袍男子是何方神聖,敢這麽嚣張跋扈?南京城裏又沒藩王,會是什麽人大膽做惡?阿遲下意識的向身側看去,陳岚、陳岱身姿筆挺,帶着十幾位少女親兵跟在身後。好好好,此時此刻看見她們,大為放心。
阿遲沖陳岚招招手,陳岚不動聲色的移動腳步,輕捷到了阿遲身邊,“你功夫如何?能不能幫上那位被欺負的小姑娘?”阿遲好聲好氣問道。陳岚不在意的笑了笑,“用不着我動手,大小姐安生瞧着便好,自有人收拾他。”
銀袍青年身後站着十幾名武士,個個虎背熊腰,魁梧健壯。這些武士本是氣勢洶洶站着給銀袍青年助陣的,見到又來了一大撥女子,為首的一人也不待銀袍青年發話,揮手道:“攆走!”趕緊把這撥女人攆了,省的礙事。
武士們齊齊答應了,起步向阿遲等人的方向走過來。他們面相都很兇,衆女眷哪有不怕的,紛紛回頭,“快走,快走!”咱們是出來祛病的,不是招災的。
張憇帶着一隊親兵呢,底氣足的很,氣定神閑的站着,“盧夫人程太太古太太馮太太徐太太你們先上馬車上坐着,莫被這幫粗人驚着了。”武鄉侯夫人等人都胡亂答應了,轉身往回走,心心念念趕緊上自家的馬車。
陸芸沒走,“故人有難,豈能袖手。”就算不顧着阿遜的心意,單單憑着和季太太、季瑤同席飲酒過,言笑晏晏過,也不能任由她們陷于困境不管。
同行的少女們大多也吓的轉了身,被侍女扶着走向自家馬車。程希和馮姝沒動,都很氣憤,“這人真不要臉,欺負孤身弱女。”馮婉是個急性子,“快,咱們過去幫季姐姐罵他!”
阿遲拉住馮婉,“婉兒你看。”馮婉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不由呆了。只見那一隊武士一開始是大踏步走着的,後來,每走一步,就倒下兩三名同伴,四五步之後,竟只剩下一個人還站着。
月光下這事更透着詭異,馮婉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阿遲捏捏她的小手,安慰道:“暗器罷了,沒什麽的。”武俠小說總算沒白看,白胡子老爺爺沒白認識,知道這是暗器的功勞。
程希、馮姝也驚的圓睜雙目,不知所措。安冾淡淡看了她倆一眼,輕飄飄說道:“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不值什麽。程姐姐,馮姐姐,這些人是被暗器所傷。”程希、馮姝知道不是鬼神,而是人力,驚駭過去,稍稍平靜。
月色迷離,站着的那名武士低頭看看倒下的同伴,吓的幾乎發瘋,逆天行事,遭天遣了?正恐懼間,一枚暗器迅疾飛過來,他也應聲而倒。
衆武士已沒有一個站着的,全部倒在地上□。銀袍青年覺着情形不對,不經意間一回頭,心裏未免有些沒底。今日出門沒看黃歷,碰見硬茬子了,南京城裏居然有這般武功高強之人?
作者有話要說:“善戲谑兮,不為虐兮”,戲谑(xue),開玩笑;虐,刻薄傷人,粗暴。
出自《詩經.衛風.淇奧 》,《淇奧 》描述優秀男子給人的美好感覺,個人覺得很向往。
好性情好氣度的男子,還會開玩笑,那确實是件珍寶了。
☆、31瑟兮僴兮
張憇嫉惡如仇,指着銀袍青年斥道:“混賬!官宦人家的太太小姐也是你能觊觎的?還不快滾!”陸芸斯文多了,“閣下侍從已是受傷,形勢不利,請及時收手。”
銀袍青年低低笑了一聲,“收手兩字怎麽寫,我竟是不知道。”本來只是調戲美女罷了,并沒想着強搶,如今看看麽,竟是搶上一搶,怕是更有趣些。
銀袍青年也不理會衆人,張臂欲抱季瑤,“小美人,你躲不掉的。”你不是官宦人家的小姐麽,我當着這麽多的人抱了你,不管你身份再怎麽高貴,也只好嫁了給我。
張憇和陸芸離着雪松尚有一段距離,見狀都吓的魂飛魄散。這人方才只是涎笑調戲,怎麽這會子竟要動手動腳了?若真被這浪蕩子抱上,季家小姑娘算是毀了。
季瑤臉色凜冽,伸手撥下頭上的金釵,釵頭對準自己咽喉,“你再上前一步,我便刺了下去!任你如何有權有勢,逼勒大臣幼女至死,也脫不了幹系!”
銀袍青年笑道:“如此美貌,又如此有心計,敢作敢為,我喜歡!蝼蟻尚且貪生,何況你花朵一般的年紀,我不信你真舍的死。”依舊欺身上前。季太太氣的搖搖欲倒,季瑤閉目欲刺,張憇和陸芸鞭長莫及…………
“嗖嗖嗖”,三只小小的袖箭準準的射在銀袍青年和季瑤之間,令他不敢再向前逼近。一時間銀袍青年氣的直想罵人,是誰吃了豹子膽,敢跟我過不去?知道我是誰麽,竟敢用袖箭射我!
清脆的馬蹄聲傳了過來,一匹渾身雪白的寶馬飛馳而至,“伯母莫怕,世妹莫怕,我來了!”銀袍青年詫異的看了過去,銀鞍白馬,神俊非凡,馬上一名俊美男子,不到二十歲的年紀,烏帽耳貂,華貴出衆。
季太太本是絕望了的,這時仿佛看見了救星,顫聲叫道:“賢侄!”俊美男子飛身下馬,快步走上前行禮,“伯母,我來晚了!”季太太淚流滿面,“不晚,不晚。”這時候來,還不算晚。
季瑤白玉般的纖手依舊緊握金釵,指着自己咽喉,雙唇緊咬,秀麗的面龐上沒有半點血色。俊美男子一陣心痛,挺身擋在她面前,冷冷看向銀袍青年。
這俊美男子正是徐遜。他本是遠遠跟着給阿遲壯膽的,卻得知季瑤遭遇不幸,自然是不顧一切的趕了過來,保護魂牽夢萦的心上人。
兩人對視半晌,銀袍青年慢慢說道:“你不會功夫,不是我的對手。”徐遜冷笑一聲,“是麽?”揮掌打向銀袍青年,掌中一點力道沒有,分明就是手無縛雞之之人。
雖是一點力道沒有,銀袍青年卻也沒避過去,被他一掌打在肩上,踉踉跄跄倒退了好幾步方才站穩。銀袍青年站穩之後,憤怒的向四周看了看,誰在戲耍老子?
“嗖嗖嗖嗖嗖嗖”,一枚又一枚的小巧袖箭迅疾射來,銀袍青年只覺耳邊一涼,袖箭貼着他的耳畔過去,他卻是毫發無傷。銀袍青年心中大駭,情知遇到強敵,也不管尚未到手的美人,也不管倒地不起的武士,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季瑤死裏逃生,無力的倚在雪松樹上,怔怔流下眼淚。季太太痛惜女兒,少不了大罵銀袍青年,“不知誰家養出這般沒天理沒王法的畜生!”又對徐遜頻頻道謝,“賢侄,多虧了你。”正鬧個不清,雄壯的馬蹄聲響起,五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