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6)

兵馬司的官兵過來了,豪氣幹雲的吆喝着,“賊人在哪裏?”

張憇、陸芸等人早看的呆了,阿遲摸摸下巴,不錯不錯,英雄救美,蕩氣回腸。各個時間點都把握的很好,連警察的出現都合理的很:壞人跑了,警察叔叔就出現了。

張憇、陸芸回過神來之後,忙上前撫慰季太太、季瑤。張憇一邊安慰季家母女,一邊沖着陸芸誇獎徐遜,“徐太太,令郎真是好樣的。”陸芸似笑非笑看了看自家長子,此時此刻他失魂落魄的,怕是心裏眼裏只有季瑤小姑娘吧,這沒良心的傻孩子。

程希、馮姝等人也上前扶着季瑤,馮婉心直口快,“季姐姐你好厲害,敢用釵頭對準自己咽喉!換了是我,可狠不下這個心。”釵頭鋒利,刺下去很疼的好不好。

季瑤垂淚不語。安冾看着知趣退在一邊的徐遜,慢吞吞說道:“失敬失敬,徐世兄原來是位英雄,臨危不懼,不畏權貴。”程希、馮氏姐妹也是肅然,“徐世兄,佩服佩服!”徐遜紅了臉,阿遲替他謙虛,“這是他應該做的。”惹來衆女白眼。

五城兵馬司的官兵可沒閑着,利落的跳下馬,把倒在地上的武士們捆了。不壞不壞,這趟差使又不必動刀動槍,還有現成的賊人可捆,劃的來,很劃的來。

為首的武士猶自強橫,“也不問清楚了,就敢胡亂捆人?知道我家主人是誰麽,說出來吓死你!”五城兵馬司這隊人馬是由北城副指揮帶領的,這副指揮笑道:“好極好極,看來不必嚴刑逼供,便知賊首是誰。”命人捆緊了,把十幾名武士帶回衙門。

善後事務都是沒什麽意思的,阿遲旁的沒注意,單看到自家兄長臉紅了,而且舍不的離開似的,明明該告辭了,卻站着不走。哥哥你傻了吧,“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做好事應該不留名不求回報!

季侍郎和季大少爺、季二少爺來的更晚,五城兵馬司把人捆結實了,嘴塞嚴實了,他們才一臉汗的騎馬過來。兩位季少爺還好,總還算人模人樣的,季侍郎憂心妻女,形容狼狽,連馬都不大會騎了,差點兒從馬上掉下來。

季太太見了丈夫、兒子,那番委屈可想而知。阿遲拉拉陸芸,陸芸會意,和張憇一起告辭了,張憇爽快的留下一輛馬車,四名少女親兵,季太太謝了又謝,着實感激。

徐遜和阿遲一左一右扶着陸芸,慢慢消失在夜色中。季太太目光膠着在那挺撥俊秀的身影上,今晚若不是他……?季太太若有所思,不動聲色的觀察着季瑤,只見季瑤飛快的瞥了一眼徐遜的背影,低下頭去,滿臉暈紅。

當晚徐家父母、季家父母都是徹夜未眠。徐郴詳詳細細問了前因後果,把徐遜叫到書房問了幾句,便定下主意,“阿芸,明日咱們央人到季家提親。”陸芸有些猶豫,“會不會顯着咱們挾恩求報?”徐郴溫和說道:“不會,季家姑娘那麽狼狽的樣子都被遜兒看到了,便是之前素未謀面,也應該提親的。”陸芸知道長子的心意,自是答應了。

季家,季侍郎和季太太抱頭痛哭一場,定下心神後,前前後後在屋裏轉了不知多少個圈,“娘子,明日咱們央人到徐家提親。”季太太拭着眼淚,“徐家孩子我倒是中意,可咱們是女家,哪有女家求着男家的。”季侍郎蒼涼嘆氣,“一則,徐大郎救了瑤兒,咱們要知恩圖報;二則,那銀袍青年怕是來頭不小,不知咱們惹不惹的起。娘子,瑤兒的親事要早定,不能拖。”就怕沒幾天便有位德高望重的大佬來提親,到時咱們應了,是害自己閨女;不應,是得罪人。

“他來頭再大,又能怎麽着?便是皇帝陛下,也沒有強搶官家女孩兒的。”季太太不服氣。親事她是贊成的,徐家子弟出色,父母慈愛,家風清白,樣樣都是好的。只是被這麽逼着匆忙許配女兒,心裏不舒服。

季侍郎遲疑了一下,“娘子,我雖沒見着本人,可聽你和瑤兒所說,那銀袍青年似是鄧貴妃的弟弟。”皇宮之中,寵冠六宮的是鄧貴妃,鄧貴妃不只生的美,聰明伶俐,她還熟讀詩書,頗有心計。她弟弟鄧攸是京城有名的花花公子,愛穿銀袍,愛調戲美女,出門愛帶武士,本人還會點子功夫。

“那又怎樣?”季太太不解,“他便真是鄧貴妃的弟弟,外戚又不許幹政,不許做官,他是貴妃的弟弟,還不是只有個空爵位,沒實權?”

季侍郎緩緩搖頭,“不是這麽說。宮闱之事我雖知道的不多,卻也聽說鄧貴妃和陛下感情深厚,日日相見。陛下如今是每旬一朝,首輔大人都不是天天能見着陛下的。”她能天天見着那個最尊貴的人,能時不時的吹吹枕頭風,這樣的人,何苦去惹她。

季太太打了個寒噤,“那賊人好不嚣張,看着竟是有恃無恐的樣子,原來是仗了宮裏的勢!你說的有理,咱們明日便把瑤兒的親事定下來,半天也不耽擱。”

到了第二天,張憇剛剛起床,早點還沒吃上,季太太已經上了門,“來的冒昧,別見怪。”張憇性子熱忱,“這是什麽話,咱們可是親戚,孟家嫂嫂待我極好的。”

塞暄客氣了一陣子,季太太才吞吞吐吐說明來意,“想央您給小女做個媒。”張憇一時沒明白過來,稍後才恍然大悟,“徐家大郎麽?天作之合,天作之合。”

兩人正說着話,侍女來報,“徐家送來貼子。”張憇拿過貼子看了,眉花眼笑,“徐太太說她稍後要過來,有事相求。嫂嫂,依我看,徐家的意思怕是也要請我做媒呢。”季太太心中喜悅,微笑不語。

正月十八是個好日子,徐家請安骥、張憇為媒,季家請武鄉侯夫婦為媒,悄沒聲息的給徐遜、季瑤換了庚貼。庚貼一換,這親事差不多算是定下了。

“看看人家,這小媳婦兒娶的多麻利。”華山老叟知道徐字、季家聯姻,羨慕的不得了,“再看看你這傻小子,小媳婦兒見都難見着。”

“徐兄媳婦兒定的順利,是因為有着非常之事。”張劢坐在椅子上,慢慢擦拭手中長劍,“我會把她保護的很好,不會允許她遇到意外,不會允許她遇到非常之事,而需要我去營救。”

作者有話要說:“瑟兮僴兮,赫兮咺兮”,瑟,莊嚴貌;僩(xian),胸襟開闊貌;赫,顯赫貌;晅(xuan),光亮貌。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也出自《淇奧 》,“神态莊重胸襟開闊,地位顯赫光彩照人”。

☆、32匪女之為美

這牛皮吹的,老子愛聽!華山老叟背着手在牆上走了幾步,得意之極。聽這小子的話音兒,對女娃娃不是一般的愛慕,快趕上他爹待他娘了。成了,往後也是恩恩愛愛的一對,等到生下小孫孫,那肯定是聰明伶俐,骨骼清奇,武學天才。到時候老子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再教出一個小阿并!華山老叟越想越美,眉開眼笑。

“阿劢,師公告訴你一句體己話。”華山老叟跳到張劢身邊,當做一件正經事告訴他,“往後你娶了女娃娃,夫妻一定要恩愛,知不知道?夫妻恩愛,小孫孫便會格外聰明。”

張劢無奈看向師公,嘴角抽了抽,沒說出話。華山老叟循循善誘,“師公沒哄你,是真的。你和阿勍、阿橦為什麽這般出色?你爹娘恩愛啊。女娃娃為什麽這般可人?徐爹徐娘和睦啊。”

師公越來越孩子氣,張劢拿老人家沒法子,微笑許諾,“我一定待她好。”華山老叟吹了吹胡子,“阿劢,師公的話你沒聽懂!師公說的是你和女娃娃要恩愛,明不明白?光待她好可不夠,要讓她喜歡你,讓她心情愉悅容光煥發,跟你娘似的,也就差不多了。”

女娃娃像你娘,小孫孫才會像你,懂不懂?傻小子。

張劢一手持劍,一手輕輕拍着師公的背,安撫道:“師公,我明白。”華山老叟繼續吹胡子,“你懂什麽?你若是真懂,這會兒該去想法子讨她歡心,擦劍有什麽用?”兵器又不能送女孩兒。

即墨走了進來,拿着一匹黑色的綢緞,恭謹請示,“二公子,姑太太命人問問您,這衣料上可要繡花?”張劢看了一眼,“這緞子過于明亮了,請姑太太挑件顏色略沉穩的。”即墨答應着,倒退幾步,轉身出了門。

“我不穿黑衣服。”華山老叟黑了臉,“不好看。”黑不溜秋的,醜死了。張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是給您的,是我自己要穿。”華山老叟臉更黑了,“不是跟你說了麽,姑娘家都喜歡白袍小将,你怎麽要穿黑的。”

張劢笑道:“娘親教我的。師公,娘親教我了幾百個讨好女孩兒的法子,您讓我試試管不管用。娘親說,男人穿黑色最好看,顯沉穩。”

阿悠該不會是信口胡扯,騙孩子的吧?不能夠,她是親娘,不能坑阿劢。華山老叟眼珠轉了好幾轉,雖然覺得黑衣服實在不好看,卻也沒再說什麽。

元光一臉甜美的笑容走進來,“二公子,徐大少爺來拜。”張劢道:“快快有請。”元光響亮答應,轉身出門。華山老叟輕飄飄躍到房梁上,“你大舅子來了,快好生招待,不必理會我。”一幅要偷聽的架勢,張劢只有聽之任之。

華山老叟趴在房梁上,興沖沖看着下面:徐遜和張劢面對面坐着,徐遜一再道謝,“那晚全虧兄臺相助,弟感激不盡。”不只命人跟自己報了信,更暗中替自己打退惡人,幫了大忙。前天晚上、昨天、今天一直忙亂着,直到這會子才過來道謝,要說實在不應該。

“不瞞徐兄說,此事于我,只是舉手之勞。”張劢實話實說,“那十幾名健壯武士徒有其表,功夫低劣的很。鄧攸更是個花架子,對付他,弟不費吹灰之力。”

徐遜呆了一呆,“那銀袍青年,果是鄧攸?”張劢篤定說道:“弟在京城見過他數面,錯不了。”徐遜心中百味雜陳,“原還想着五城兵馬司能捉到他,送到應天府尹處嚴懲。如今看來,沒這個指望了。”應天府尹是位官場老油子,鄧貴妃的親弟弟,他哪肯得罪。

張劢微笑道:“想懲治鄧攸并不難,這厮常在花街柳巷出沒,捉他極容易。”徐遜恨恨,“瑤……季家小姐險些被他逼死,不嚴懲他,實在沒天理。”

張劢沉吟片刻,溫和說道:“鄧攸雖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卻也沒做過大惡事。他在京城流連過青樓,調戲過民女,強搶民女的事卻沒做過。那晚若兄臺沒有及時趕到,依在下估計,季大小姐也不會被逼死。”

鄧攸見着血就會知道季瑤是來真的,他并不敢真逼出人命。季瑤衣飾華貴,侍女如雲,鄧攸不用腦子想也知道季瑤家中有些身份,女兒豈能白死。鄧攸在京城惹的事全是風流小事,真觸犯刑律的,他倒還沒有。

徐遜忽有些疑惑,“兄臺跟鄧攸很熟麽?那晚,兄臺明明就在附近,為何要命人喚了我來,我在明處,兄臺在暗處……”說着說着,徐遜自己便想明白了,張劢是有心要成全他。

難不成,他知道自己對瑤瑤有意?徐遜心中怦怦直跳,他怎麽會知道的?張劢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微微笑了笑,“在貴府喝年酒時,徐兄待季家舅父格外恭敬、格外殷勤。”這顆巴結老泰山的心,我和你是一樣的,自然明了。

徐遜紅了臉,“往後,要稱呼您舅兄了。”張劢稱呼季侍郎“舅父”,季太太“舅母”,自然是季瑤的表哥了,自己要稱呼“舅兄”。

華山老叟趴在梁上晃着雙腳,他才不要做你舅兄呢,一堆表妹呢,希罕做人舅兄?徐大郎啊,他想叫你舅兄才對。把你家女娃娃嫁給他吧,你都如願以償了,也甭讓我家阿劢孤零零的。

“那倒不必。”張劢果然拒絕“舅兄”這稱呼,“弟和季家是遠親,和貴府是近鄰,倒覺近鄰更親密些。”

徐遜倒也無可無不可,“兄臺有命,自不敢違。”兩人說了幾句閑話,張劢提到件正經事,“下月家父家母要到南京一游。屆時若貴府不嫌棄,家父家母為徐兄做了媒人如何?姑母、姑丈不慣做媒人,一直擔心失禮。”

徐遜大喜,平北侯夫人是季家姻親,平北侯是威名赫赫的大元帥、橫刀立馬,殺敵無數,這樣的英雄人物做媒人,瑤瑤一定會很高興!

徐遜長揖謝過,張劢還了禮,“徐兄客氣。”徐遜暈暈乎乎樂了半天,才想起來,“令尊有公職在身,可以離京的麽?”他不只是平北侯,還是中軍都督府左都督,軍務繁忙。

“家父征戰多年,多處舊傷。”張劢有些傷感,“每隔三年五年便會傷痛難忍,定要遍尋名醫。這回是聽聞南京有位善治外傷的大夫,特來求醫的,聖上準了他三個月的假期。”

徐遜也覺感概,“令尊驅逐鞑靼人,為天朝立下汗馬功勞,自己卻是一身傷病,令人肅然起敬。”

敘過話,徐遜起身告辭,張劢送他至庭院中,“舍表妹如今正收拾新荔園,她和姑丈一般是認真細致的性子,凡事都要盡善盡美。她時常想向令妹請教,想邀請令妹過府指點,卻覺不好開口。”

徐遜笑道:“不值什麽,明日我送舍妹過來,令表妹有什麽不明白的,當面相問便可。”張劢鄭重道謝,徐遜連連客氣,“鄰居之間,原是應當應份的,況且舍妹素喜令表妹。”幫着整理藏書閣,這可有什麽呢。

第二天徐遜送阿遲來了西園,安冾揚揚秀眉,“徐姐姐,正想請教您去呢。”拉着阿遲去了新荔園,叽叽咕咕說了半天自己的設想,“…… 您也覺着好啊?那便是這般定下了。”

說完正事,安冾歉意站起身,“我要更衣,徐姐姐您先一個人坐會子。”阿遲笑道:“怎麽會是一個人呢,佩阿、知白在,還有小雨她們幾個也在。”安冾笑笑,走了。

小雨滿臉陪笑,“大小姐,央佩阿姐姐幫着打個絡子可好?佩阿姐姐手巧,什麽花樣都會,教教我這個笨的。”

阿遲一本正經的拒絕了,“這會子不可以,要打絡子,等我回家後再把她送過來,教你打一天都成。”

小雨讪讪的,“是,大小姐。”佩阿、知白心裏都有些奇怪,教打絡子而已,又不是什麽大事,怎麽小姐竟會不答應呢?小姐向來不計較這些的。奇怪歸奇怪,兩人自然是恭恭敬敬,聽阿遲的。

久等安冾不至。小雨出去看了看,沒多大會兒回來了,滿臉陪笑,“表小姐在花房呢,請您一道過去。”阿遲搖頭,“不想看花。”

小雨哭喪着臉出去了。阿遲心中得意,誰讓你總使這些幼稚手段的,就不理你。

不過,當小雨再一次怯生生走進來,“大小姐,我家國公爺接了兩位令弟過來,老爺子帶他倆看大雕去了。您,您去花房看一眼吧,花房裏都是鮮花,可好看了。”阿遲心軟了。

到了花房,看到玫瑰怒放,阿遲讒了。小雨何等機靈,“佩阿姐姐,知白姐姐,咱們來采新鮮玫瑰花,給大小姐做鮮花餅。”佩阿、知白見阿遲并沒反對,好興致的采玫瑰去了。阿遲每每吃了鮮花餅,臉上就會露出滿足的笑容,令人見之心喜。

小雨一邊采玫瑰一邊說着,“花房很大,表小姐在另一頭,大小姐自己走過去便好。”佩阿、知白不以為意,“好啊。”大小姐常愛自己呆着,并不喜歡身邊時時刻刻跟着人。

花房另一頭當然不是安冾,是張劢。他換了雨過天青色錦緞長袍,微笑解釋,“黑色衣裳正在做,還沒做好。”阿遲莞爾,我随口說說罷了,你還當真呀。

“我大哥能娶到大嫂,多謝你了。”阿遲當時看的清清楚楚,實情自然是明了的。自家大哥從來不會武功,哪能打趴下十幾名武士 ,哪能吓退那纨绔子弟。

“如何謝我?”張劢耍賴的問着。

阿遲調皮的笑笑,拈起身畔一朵紅豔豔的玫瑰花,“漂不漂亮?送你好不好?”張劢柔聲道:“慢着點,有刺。”伸出右手,兩只手指一夾,将這朵玫瑰連枝折了下來,從身上取出一方錦帕裹住帶刺的花枝,方遞給阿遲。

阿遲不接,“送你的啊。”張劢溫柔堅持,“你拿着,然後送給我。”阿遲板着小臉想了想,接過玫瑰,慢慢将張劢的帕子取下,取出自己的淡綠錦帕重新裹了,遞給張劢,“呶,送你的。”

這朵紅玫瑰高心卷邊,花形十分優美,張劢低頭接到手中,“真美,太美了。我從不知道,原來玫瑰如此驚豔。”因為是你送的,阿遲,因為你。

☆、33手如柔荑

張劢贊美過紅玫瑰,微笑看向阿遲,“多謝,花很美,我喜歡。”阿遲坦然自在的謙虛着,“不客氣,送人玫瑰,手留餘香。”你手上有玫瑰,我手上有餘香,不謝不謝。

正說着話,張劢忽然“咦”了一聲,低頭看着自己的手。可能因為生平極少擺弄花兒朵兒的緣故,他拿着阿遲用錦帕裹着的玫瑰花枝,竟還是被刺着了,指尖有一滴殷紅的鮮血流出。

阿遲抱怨道:“這麽不小心。”取出一方潔白的帕子遞給他,“呶,快擦擦。”張劢連聲道謝,一手持紅玫瑰,一手去接帕子,接帕子時向前走了兩步,離阿遲便近了些。

有血滴的是右手拇指指尖,他左手拿着花,右手拿着帕子,笨拙的不像話。阿遲提醒他,“把花先放下。”他認真的搖頭,“是你送我的,我舍不得放下。”阿遲無語半晌,“那你換只手。”他方才恍然,忙換了右手拿花,左手拿着帕子,拭去那滴鮮血。

他的手很白,手指纖長優美,看上去竟是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一般。阿遲奇怪指指他的手,“練功夫,不會粗糙麽?”對于一名戰場上的常勝将軍,這雙手未免過于精致了。

“師公打小教我和大哥練內家功夫,所以才會是這樣。”張劢微笑,“他老人家唯恐我們練了外家功夫,皮粗肉厚的,相貌便不俊美了,不招人待見。”

“老爺爺太有遠見了。”阿遲表示由衷的敬佩,“為你們兄弟兩個想的何其長遠,何其周到。”白胡子老公公太神奇了,不服氣不行。

“師公也是沒法子,被外公逼的。”張劢眼中滿是笑意,“小時候,師公帶着我和大哥在後山練功,外公便哄着小妹在旁邊玩耍。若是我和大哥皮粗肉厚了,外公不依的。”他老人家是美男子,也不許外孫粗魯了。

阿遲頗有些羨慕,“有這樣的老人家,可真好。”自己在這個世上有慈愛爹娘,有愛護妹妹的大哥,活潑可愛的弟弟,可惜不像他似的,祖父輩也這般有趣。祖父祖母和孫子孫女是隔輩親,和爹娘的感情又自不同,更多縱容,更多溺愛。

“我小時候若被爹爹訓斥的狠了,外公能氣的掉眼淚。”張劢憶及往事,心中溫暖,“外公最見不得訓斥孩子,他老人家常說,小孩子是要耐着心慢慢教的,急不得。”

“你外公多疼孫子啊,真好。”阿遲不由的有些好奇,“那,你爹爹還接着訓斥你麽?”令尊會不會因此改變教子策略呀。

“訓,不過是偷偷訓,不敢讓外公看見,不敢讓外公知道。”張劢嘴角噙着絲笑意,“若不小心被外公知道了,便會換成爹爹挨訓。”

阿遲嫣然一笑,“很有趣。”很有愛,這家人有意思。張并威名赫赫,婦孺皆知,這麽位屢立奇功、殺敵無數的鐵血将軍卻怕岳父至此,可見愛妻情深。

阿遲身畔是株一尺多高的玫瑰花樹,花色鮮紅,花形優美高雅,頗有風姿。她這一笑,人比花嬌,嬌豔的玫瑰花變的黯然失色,張劢驀然想起“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蛴,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這是天朝描寫美女到極致的詩句了吧,可仍是形容不出的她的美。

“跟你道過謝,我該走了。”大概是花房溫度高,阿遲覺着臉上發熱,白玉般的小臉暈上一抹嬌紅,“佩阿、知白的玫瑰花也該采完了。”再說下去,怕是鮮花餅都要做好了。

“還沒見着冾兒,怎麽走?”張劢輕輕笑了笑,不動聲色又往前走了一步,更加靠近阿遲。他身材高大颀長,站在阿遲身邊,好像把阿遲整個人都給罩住了一樣。

阿遲抱怨道:“你把冾兒弄哪兒了?”出去更個衣,然後再也不見人影,好不詭異。張劢嘴角勾了勾,“有位治理過黃河的能人,正跟她侃侃而談。”冾兒也是跟尋常女孩兒不同,聽見治水,什麽都不管不顧了。

說曹操,曹操到,安冾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徐姐姐!”張劢依舊不走,低聲問阿遲,“師公打小教我練內家功夫的心思,有沒有白費?”我是不是很俊美,很招人待見。

阿遲上上下下打量過他,“太高了。”長這麽高做什麽,看你的臉要仰起頭,好不吃力。張劢為難的低頭看看自己,“要不,砍一截?”

阿遲掩口而笑,張劢溫柔看着阿遲,“我爹娘下月過來。”阿遲點頭,“知道,聽大哥說過,令尊令堂會給大哥做媒人。大哥很高興,我爹我娘也高興。”媒人德高望重,大吉大利之事。

張劢柔聲說道:“我爹娘會很喜歡你的,還有我外公外婆,兩位老人家最疼我們兄妹三人,也會喜歡你,疼愛你。”阿遲小臉更紅,這花房真太熱了,太熱了。

安冾的腳步聲到了近前,口中叫着,“徐姐姐,你在哪裏?”張劢微笑看了阿遲一眼,珍愛捧着手中的紅玫瑰,轉身輕飄飄躍向窗戶,走了。

安冾出現在花叢前,一臉歉意,“我娘叫我有點事,又遇到位故人,坐了會子。徐姐姐,我竟沒陪你,真是過意不去。”沒這麽對客人的。

阿遲笑道:“這可有什麽呢,咱們常來常往的,并不生分。佩阿、知白這會子正和小雨一起采玫瑰花呢,盤算着做鮮花餅。你看看,我多不客氣,多不把自己當外人。”安冾松了口氣,“是要這樣方好。”

安冾松過了口氣,又覺着奇怪,“徐姐姐,你臉好紅。”阿遲神色自若,“冾兒,這花房太熱了。但凡房子熱,我臉便是紅紅的,一向如此。”安冾仔細看了看,“原來如此,徐姐姐,你這樣子,倒是好看的緊。”

當天阿遲和安冾定下不少藏書閣的細節,徐述、徐逸由師公帶着,玩了個痛痛快快,賓主盡歡。下午徐遜來接弟妹,徐述、徐逸戀戀不舍,張劢許諾,“你倆若上學,便好生用功;若不上學,便接你們過來玩耍。”徐述、徐逸都點頭,“好!”

回到徐家,徐郴、陸芸看見兩個小兒子滿臉喜悅,自是高興的。只是阿遲和平時不同,小臉蛋紅撲撲的,眼睛亮晶晶,好像很快活。

陸芸叫過女兒,“阿遲,你臉很紅。”阿遲拉張椅子坐在她身邊,殷勤說道:“娘,我是高興的。平北侯和夫人下月要來,還要給大哥做媒人。您知道麽?鄧攸那厮生平天不怕地不怕,無法無天的,最敬佩平北侯!有平北侯做媒人,大哥大嫂往後安安生生的,沒人敢招惹。”

陸芸還沒開口說話,徐郴在旁慢吞吞問道:“阿遲怎麽知道的?”阿遲輕盈站起身,坐到徐郴身旁的椅子上,“爹爹,冾兒告訴我的。冾兒提起她五舅舅,甭提多驕傲自豪了。”

徐郴微笑,“這卻難怪,小女孩兒有了位英雄舅舅,自是引以為榮。”陸芸也道:“驅除鞑虜,平靖邊塞,有功于國家社稷,保住多少平民百姓,安家小姑娘的舅父,委實了不起。”

晚上回房,細心的佩阿發覺不對,“大小姐,您少了條條淡綠色的錦帕,和白色的錦帕。”阿遲不經意說道:“在花房看花之時,有幾處花朵碩大,花枝好似經受不起,我便拿出帕子,綁到花枝上了。”

佩阿抿嘴笑,“大小姐,您心腸真是好,花兒朵兒的都珍惜。”知白放下手裏的活,過來湊趣,“可不是麽,咱們小姐心腸就是好,不只待下寬厚,惜老憐貧,還惜花惜朵。”阿遲被拍了通馬屁,心情舒暢的躺下,睡了。

作者有話要說:寫了幾個相對比較熱情的場面,都有違和感,看着不順眼,删了。先到這兒吧,困的睜不開眼睛了。

☆、34父母之言

送人玫瑰的,已進入甜蜜夢鄉;被送玫瑰的,命人取了幾只小巧的花瓶過來,親自揀了只輕巧俊秀,玲珑妩媚的甜白瓷花瓶,把那枝絢麗動人的紅玫瑰□去。

“這花好看。”華山老叟青衣青袍,眉開眼笑的走進來,“雖然只有這麽一枝,也好看的很。”花紅似火,嬌豔欲滴;燦若雲霞,鮮豔奪目。

張劢不動聲色的把一方淡綠色錦帕、一方雪白的錦帕放到袖子裏,“師公,孫兒陪您活動活動筋骨。”這應該是打架時間,師公是來找對手的。

華山老叟笑咪咪瞅着徒孫,這臭小子臉又紅了!臉紅就臉紅吧,還強裝鎮靜!阿劢啊,師公是厚道人,就不戳穿你了。“好啊,活動活動筋骨。”華山老叟哈哈大笑着,躍出房門,向梅林奔去。張劢微微笑了笑,緊随其後,也出了屋。

痛痛快快打了一架,華山老叟心情愉悅,站在一枝孤零零伸出來的梅枝上,迎着風晃晃悠悠,很是惬意,“阿劢,徐家那邊有燈光呢,你猜是不是女娃娃屋裏透出來的?”

張劢躍上枝頭,挾着師公下了地,“師公,天色不早,您該歇息了。”不由分說,拉着師公回了房,命人備熱水洗漱了,把師公塞進被窩,“師公乖,睡覺。”

“師公還真是累了,困了。”華山老叟打個呵欠,“我睡了啊,阿劢,你也回去睡吧,千萬別睡不着。”張劢微微笑着,細心替師公掖好被子,走了。

第二天張劢一大早便離開西園,去了五軍都督府。正忙着軍務,不知突然想起了什麽,修書一封,命即墨送去禮部,“面呈徐侍郎。”

即墨向來老成,答應了,即刻去到禮部,親手送到徐郴手中。徐郴看了書信,凝神想了想,揮筆寫下回信,交給即墨,“多謝你家二公子想着。”

晚上徐郴回到家,跟陸芸商量着,“送到京城的禮物,可打點好了?還派劉平安去吧,事不宜遲,明日便動身。都督府有要件送往京城,正好跟他們同行,一路上倒有人照應。”

陸芸沒什麽異議,“極好,便是如此。”商量定了之後,陸芸幽幽嘆口氣,“也不知公公和繼夫人,會不會拍案大怒。”長孫定親,問都沒問過他們便定下了,想想還真是有些心虛。

“事急從權,原該如此。”徐郴淡淡一笑,“難道咱們定要大老遠的遣人進京,請示過父親、繼夫人之後,才定下遜兒的親事?早耽擱了。”

就在昨天,南京戶部尚書、季侍郎的頂頭上司,德高望重的許成明老大人親至季府,要給季瑤做個媒人。季侍郎委婉說明,“小女已是換過了庚貼。”許老大人愕然之後,拱手道恭喜,并無他話。

這是換過庚貼了,理所應當如此,任是誰也說不出什麽。如果沒換過呢,季侍郎該如何回絕許老大人?不管說出多麽堂皇的理由,也是駁了許老大人的顏面。

陸芸還是憂心忡忡,“一則,咱們沒跟公公請示;二則,季家姑娘四五年之後方能成親。伯啓,我擔心公公心生不悅,繼夫人更是有話說。”

徐郴心裏有數,“娘子放心,不礙的。我已交代了劉平安,進京後只在府門口守着,把書信親手呈到父親面前。父親便是心中不悅,‘成事不說,遂事不谏,既往不咎’,也只有幫着我的。”

見陸芸尚有疑慮之色,徐郴輕輕笑了笑,“娘子,我小時候經常調皮搗蛋,他背着人時會罵我、教訓我,當着人的面,一句重話都不肯說我的。”

陸芸松了口氣,“如此甚好。只要公公肯幫咱們,什麽事都好說,什麽事都好辦。”他老人家說句話就行,誰敢不聽。繼夫人到了他面前,也只有俯首貼耳的。

陸芸沒了心事,興致漸好,“娘親來了書信,命我帶阿遲、阿述、阿逸回安慶玩玩,住上兩個月。我倒是真有點想,四五年都沒回安慶了呢。”

徐郴膩到陸芸身上不依,“從南京到安慶,一來一回,路上怎麽着也要三四個月,再住上兩個月,合着你和三個孩子倒有半年不在家!那我怎麽辦,遜兒怎麽辦,不成,不許去。你若想家,咱們接岳父岳母過來小住也好,或者你再等等,若我能告下長假,陪你一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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