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3)

忍之色,想開口說些什麽,被徐素蘭暗中拉了一把,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冷眼旁觀。

徐素敏輕蔑過後,頗為不悅:這素華長在偏遠之地,怎麽穿着打扮如此講究?舉止言行竟不帶一絲土氣,沒天理。哼,你長這麽好看做什麽,有什麽用?還不是要淪落到為人妾侍。

徐素敏親熱拉住阿遲,“還沒恭喜妹妹呢,嚴家是厚道人家,妹妹嫁過去不差,莫多想。”本來,這話她實在不應該說的,尤其不能當着徐次輔、殷夫人的面說,不過素華容顏絕世,她心中又妒又恨,妒火中燒,顧不得了。

徐次輔面色平平無波,殷夫人一臉興奮,喜悅的兩眼放光,徐素芳目光中頗有憐憫,徐素蘭事不關己,不為所動,徐素心什麽也不知道,懵懵懂懂的站在一旁。

徐素敏笑咪咪盯着阿遲,心中快意,素華,等你進了嚴家,也就不見天日了。你再怎麽美,京城根本沒人知道;你再怎麽美,也不會礙着我的。

阿遲輕輕擡起白玉般細致瑩潤的小手,慢吞吞說道:“家父已将我許配魏國公、南京中軍都督府都督佥事張劢,婚書已經鄭重寫下,聘禮也已收過。閣下提及什麽嚴家,這是從何說起,我竟是不懂。”

徐次輔心中一震,許配魏國公?伯啓,你雖寫信過來,我可并未答允,你竟又是自作主張!伯啓,你一向孝順,如今是怎麽了。

徐素敏尖聲道:“不可能,不可能!”魏國公張劢,那不是平北侯夫人的次子麽?平北侯夫人分明喜歡的是自己,上回見面還親親熱熱送過一幅玉镯!

殷夫人下意識的不肯相信,京城多少名門貴女矚目的魏國公,能定下素華你這鄉下丫頭?“素華,不可胡說八道!”殷夫人面目嚴厲,喝斥道。

徐素蘭心揪的,魏國公,魏國公?自己在福寧大長公主府曾經遠遠看過他一眼,他是那麽的高大颀長,那麽的俊美,俊美的像天神一樣,他竟定了徐家女兒,卻不是自己!徐素芳兩眼放光,饒有興致的盯着阿遲,定親了啊,徐素敏那丫頭該糟心了!好,甚好。

徐素心依舊怯怯的站在一邊,只敢偷偷的、羨慕的看看阿遲。這位姐姐又好看,又大方,像畫中人似的,原該嫁的好。自己麽,唉,只求不嫁個老頭子,不嫁個粗俗霸道的男子,已是心滿意足。

殷夫人喝斥過阿遲,還覺着不解氣,“魏國公是你能肖想的?他可是堂堂一等國公,平北侯親生愛子,年紀輕輕的正二品佥書!”你居然敢肖想,張劢這樣的,只有我家素敏才配的上。

阿遲擡手,看着手上的戒子,眉目溫柔。他好壞,竟敢動手動腳了,竟敢親手給自己戴上這枚鑽戒,還……輕輕親了親。這壞蛋。

黃昏時分,徐郴回了正陽門大街。“父親大人,聖上命我留京,任禮部侍郎。”徐郴恭恭敬敬站在徐次輔面前,“聖上隆恩,在燈市口大街賜了所宅子,聖恩浩蕩,兒惶恐。”

徐次輔目光複雜,審視着久未見面的長子,“郴兒,你要和為父分而居之?”死活不想住在一處麽。原來為了不住在一處,肯躲到南京;如今為了不住在一處,你是怎麽打動皇帝陛下的?

徐郴低聲說道:“聖恩浩蕩,兒不敢辭。”陛下賜宅邸,這是何等的榮光,豈容推辭不就。

徐次輔默然良久,“郴兒,你和張家定了親?”張家再貴,和文官幹系不大,父親需要的,不是這樣的聯姻。

徐郴擡起頭,迎着徐次輔的目光,面容堅定,“父親,平北侯和孩兒一前一後晉見,聖上特意問及素華和張家的親事,頗為嘉許。”

作者有話要說:都說斷的不是地方,所以我一起床就開始寫了。

☆、52還而不入

徐次輔微曬,你已寫下婚書、收下聘禮,我再不樂意又能怎樣,毀婚不成?這會子又擡出聖上來,唯恐我從中作梗似的,郴兒,你把為父當作什麽人。

本朝律法,有媒、有聘、有婚書,婚姻已是鐵定,女方不得悔婚。“憑媒妁寫立婚書,依嫁娶禮式聘嫁,庶無後悔。巳定而輙悔者,笞五十,其女仍歸其夫。”

男方倒是可以悔婚,只是損失聘禮罷了。不過,讓平北侯府、魏國公府悔婚?徐次輔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知道自己做不到。張劢且不去說他,張并何許人也,豈是好欺的。

徐次輔面色淡然,默默無語,徐郴心中越來越惴惴不安。良久,徐次輔慢慢問道:“你來信請示素華的親事,為父并未答允,郴兒為何自作主張?”

徐郴神情恭謹,“因着議親事,特意請弘濟寺的大法師給兩個孩子合八字。法師說,八字極合,但必須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時定親,否則有血光之災,性命之憂。孩兒心疼素華,故此寧可信其有,便依照法師所令時日為素華定了親。沒有得到父親大人的允許會擅自定下兒女親事,孩兒死罪。”撲通一聲跪下,連連叩頭,“求父親責罰!”

什麽法師所言,自然是胡扯。徐郴知道,徐次輔也知道,不過是撒謊騙人罷了。

徐次輔看着跪地叩頭的長子,心裏涼涼的。他竟不願意跟自己這親爹說實話,竟學會跟自己這親爹撒謊,伯啓,你我父子之間,竟到了這個地步麽。

徐郴心中內疚,重重叩頭,沒多大會兒額頭已是紅腫。徐次輔嘆了口氣,“郴兒,起來吧。事已至此,怪你又有何用,你也不過是一片愛女之心。”

徐郴膝行到徐次輔跟前,抱着他的大腿哽咽哭泣。徐次輔微微一笑,“當你還小麽,這般撒嬌。”伸手拍拍徐郴肩背,極之輕柔。

徐郴哭了出來,“父親,也不知您難成了什麽樣子!”如果不是被逼到絕境,父親怎會做出許孫女為嚴家妾之事?定是嚴首輔過于咄咄逼人。

徐次輔眼神冰冷,“也沒怎麽着,險些失了聖眷,被勒令致仕回鄉而已。郴兒,近二十年來,被勒令致仕回鄉的閣臣,可有善終的?下場一個比一個悲慘。”被勒令致仕回鄉,對手再打擊你,你可是全無還手之力,差不多是任人宰割了。

徐郴打了個寒噤,徐次輔拍拍他,溫和說道:“暫且無事,如今嚴賊松懈,已有月餘不曾尋釁于我,諸事順利。”自從許孫女給嚴璠,嚴首輔大喜,對自己不複相疑。

徐郴背上一涼。為了父親,自己死上千回百回都無怨,可阿遲不成,阿遲花朵一般的年紀,還有好幾十年平安喜樂歲月要渡過,說什麽也不能卷入這樣的争鬥之中。

徐郴擡起頭,“父親,素華的命格委實有些奇怪……”話沒說完,徐次輔已是不悅的皺起眉頭,冷冷看向長子。怎麽着,還要拿你閨女的命格做什麽文章?

迎着父親的目光,徐郴硬着頭皮說道:“素華不宜和屬雞之女子同居,否則,家宅不寧,事端橫生。”殷夫人,正是屬雞的。

徐次輔緩緩問道:“一晚也不成?”先是告訴我你有了禦賜的宅子,繼而說什麽素華不宜與屬雞女子同居,你是想今晚就走麽。

徐郴俯伏在地,“父親,一晚也不成。”阿遲定下親事,倒黴事不知要輪着誰,弟弟們、侄女們豈能善罷幹休,豈能給阿遲好臉色?阿遲自小到大,可從沒受過氣。

徐次輔沉默片刻,溫和說道:“為你們備了接風宴。宴席之後,再動身吧。”徐郴感激的磕了個頭,“是,父親。”徐次輔微微笑了笑,“聖上賜宅,這是何等的榮耀;郴兒當晚便即入往,實是忠君之舉。”這個段子,改日要拿到聖上面前講講去,聖上最喜臣子忠誠,就好像嚴首輔最喜人拍馬屁一樣。

接風宴擺在內院花廳,碩大的兩張紫檀雕花圓桌,每張都足足能圍坐将近二十人。男人一桌,女人一桌,中間用紅木嵌大理石的屏風隔開,但聲音可聞。

徐次輔溫和吩咐,“都是自家人,分開坐即可。這屏風無用,撤下吧。”侍女、婆子恭敬答應,即刻把屏風擡了開去,兩張桌子上的人也能互相看見了。

衆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的落到阿遲身上。這便是大房那位嫡長女了,明媚嬌豔如春花,清麗澄澈如秋月,儀态優美的靜靜坐着,好不矜持,好不矜貴。

昨天還以為她要淪為妾侍,萬劫不覆;今天卻得知她早已是魏國公未過門兒的妻子,以後的一等國公夫人,世事難料,世事難料,衆人心中俱是感概。

徐素敏雖是強自抑制,看向阿遲的目光中還是有着無數怨毒,嫉妒的想要發瘋。平北侯夫人居然會聘這鄉下丫頭為兒媳!她有什麽好的,她有什麽好的?

徐素敏還算有定力,不管怎麽說還支撐着能赴家宴。殷夫人連她也不如,阿遲和張劢定親已是板上訂釘,已是鐵的事實,這事實給了殷夫人巨大打擊,她倒在榻上不願起來,繼子的接風宴上,看不到她的身影。

阿遲泰然自若,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徐素敏惡毒的嫉恨眼神。一旁的徐素芳特意扯扯阿遲,“呶,看那人。”看看這無恥的徐素敏,明打明的欺負人,真過份。

阿遲淺淺笑着,腦海中驀然浮上一句詩,“一棵樹,看另一棵樹,恨不得變成利斧。”嫉妒真是一種很要命的心理狀态,會讓人變的瘋狂、醜陋。怪不得莎翁會呼籲,“您要留心嫉妒啊,那是一個綠眼的妖魔!”

徐郴常常有意無意的回頭,看一眼自己的寶貝女兒阿遲。他本是對徐次輔異常愧疚的,不過徐素敏怨毒的目光落在眼中,徐郴的心瞬間揪緊,走,今晚便走!讓阿遲在這種目光下過日子,于心何忍。

席間,徐二太太雖是心裏犯着酸,面上卻還是雍容端莊的,不曾露出異态。徐三太太城府不深,一臉羨慕的問陸芸,“怎麽能攀上這樣的好親事啊?”要做國公夫人了,可真好。

陸芸矜持的笑着,“平北侯到南京尋覓名醫,便住在咱家隔壁。既是鄰居,自是要相互拜訪,平北侯夫人只見了大丫頭一面,便喜歡的緊,央媒提親。”

徐三太太還在羨慕着,徐二太太笑着開了口,“素華什麽時候成了大小姐?”陸芸淡淡笑着,“我閨女是長房長女,不稱大小姐,卻稱什麽?”

徐二太太皮笑肉不笑,“自是稱二小姐。素華和我敏兒同年同月同日生,敏兒早出生半個時辰,是長姐。”陸芸也不跟她争執,“外子已禀告過父親大人,我閨女長房長女,不管在南京,還是在京城,都是徐大小姐。”

徐三太太興奮的在一旁看着,大房一家回來了真好啊,有人給二房對着幹了!二房已經威風的太久,有人壓一壓他們也好,省的他們忘乎所以。

徐二太太謙虛請教,“如此,我家敏兒該如何稱呼?”她做了十幾年徐大小姐,你閨女一回來,她便要改了不成?你閨女要威風,做了國公夫人之後到張家威風去,徐家,且輪不着她耍橫呢。

陸芸哪肯接她這個話,“弟妹請示父親大人便可。”何必跟她廢話,憑添是非,她真有什麽疑問,問公公去。

徐二太太心中鄙夷,就會拿父親做擋箭牌!卻也沒再繼續追問什麽,畢竟徐二太太還沒跟徐二爺通過氣,并不知道公公徐次輔到底是怎麽想的,不便造次。

宴席之後,徐次輔溫和說道:“天色不早,郴兒這便動身,莫耽擱。”徐郴恭敬應“是”,帶着妻兒拜別徐次輔,出門上了馬車,直奔燈市口大街。

阿遲要求跟徐郴、陸芸同乘一輛馬車,“爹,娘,我害怕。”徐郴心疼的不行,“乖女兒,到爹娘身邊來。”陸芸也紅了眼圈,“看把我閨女吓的。”

阿遲坐在父母中間,可着勁兒撒嬌,“我飯都沒吃好,總覺着好像有刀子在我眼前飛似的。”徐素敏的眼光,跟刀子也差不太多。

徐郴哪還顧的上內疚,柔聲安慰寶貝女兒。阿遲跟她們吃一頓飯就吓成這樣,要是整天跟她們在一處過日子?徐郴打了個寒噤,那真是不敢想像。

徐郴一家離開之後,徐二爺、徐三爺請教徐次輔,“父親,怎不留大哥住兩晚?”徐次輔說的很堂皇,“你大哥忠君,聖上既賜有宅子,便應當立即住進去。”徐二爺、徐三爺雖覺着很扯,卻也不敢再問。

各自回了房。徐二爺回去之後,被徐素敏眼淚汪汪的捉住,“爹,我才是大小姐!素華有的,都應該是我的!”

徐二爺有點摸不着頭腦,徐二太太拉過他悄悄說了幾句話,徐二爺沉下臉,“知道什麽叫婚書麽?有正書,還有別紙,別紙上祖宗三代名諱列的清清楚楚!”素華和張家的婚書上,女方父親明明白白寫着徐郴的名字,你們想什麽呢,敢是瘋了?

妻子和女兒可能有些異想天開,徐二爺常在外頭奔走,并不糊塗。平北侯是什麽人,哪是能糊弄的,婦道人家,頭發長見識短,淨瞎想。徐二爺不耐煩的想着,甩甩袖子,轉身去了姨娘房裏。

徐三爺則是摒退侍女,和妻子密商,“……為今之計,只有如此了。蘭兒和芳兒都是我閨女,哪個我也舍不的。娘子,芳兒雖不是你生的,卻是我親閨女。你若肯幫忙,我親閨女便能保全,事成之後,我總是承你的情。”

徐三太太紅了眼圈,“你摸摸良心,四丫頭吃穿用度,跟三丫頭有分別沒有?這麽多年了,我可曾虧待過她?如今說這個話,你虧良心!”

徐三爺陪着笑臉,說了半天好話,“都是我不對,我不好,娘子莫和我一般見識。”好言好語哄的三太太順心暢意,“成了,明兒我便回娘家辦去,包管妥妥當當的。”

第二天徐三太太便到殷夫人面前請假,回了娘家。這次回娘家時間很長,一直到天黑透了才回徐府。徐三爺一直在院外徘徊,見到三太太回來,迎了上去,低聲迫切問道:“如何?”三太太滿面春風笑道:“幸不辱命。”

徐三爺大喜,“我的好太太。”也不管丫頭、婆子們還跟着,拉着三太太的手回了房,體貼的很。

☆、53求我庶士

摒退丫頭、婆子們,徐三爺把三太太抱在懷裏溫存了半晌,說了不少甜言蜜語。三太太這人沒什麽城府,特別好哄,靠在丈夫懷裏喜滋滋說道:“兩家都答應了呢,我連聘禮、嫁妝都跟他們說定了。三丫頭是嫡出,嫁妝自要豐厚些;四丫頭礙于身份,減半吧,可好?”

徐三爺哪會在意嫁妝這樣的小事,能把素蘭、素芳撈出來,正正經經嫁人為嫡妻,這才是要緊的。徐三爺一邊柔聲答應着,一邊慢慢問着妻子,把她回娘家的詳情問了個一清二楚。

三太太娘家在俞家胡同,雖說不上大富大貴,家境卻也殷實。她娘家侄子俞濟、她娘家嫂嫂的侄子傅攀,都是十六七歲的年紀,相貌、人才很過的去,父母也善良和氣。這兩個女婿,莫說事出緊急,就是平心靜氣談婚論嫁,也是很不壞的。

徐氏雖是大族,徐家雖然富貴,奈何徐三爺他是庶出,在徐家并沒多少體面。他的嫡女也好,庶女也好,雖長在富貴叢中,若沒特殊機遇,很難攀到上好的親事。俞家、傅家對徐素蘭、徐素芳來說,不差了。

徐三爺在妻子耳畔溫柔耳語,定下章程。三太太被他哄的頭昏,樂呵呵答應了,“成啊,便是這麽辦。”徐三爺微笑誇獎,“真是我的好太太。”

三太太樂呵了一會兒,問徐三爺,“素華到了京城還是大小姐,真讓我想不到。我滿心以為,大哥大嫂一家到了京城,便會被夫人制住呢。這麽着看,咱們是不是要分家?”

徐三爺替她理理鬓發,微笑說道:“即便分了家,咱們還住家裏,并不搬出去。太太,咱們家底兒薄,若分出去過,難免拮據。”

三太太深以為然,“咱們沒什麽銀錢,你又進項不多,還是依舊住在家裏為好。旁的不說,若搬了出去,三丫頭四丫頭先就使不起這許多侍女,孩子受委屈。再怎麽着,也等她們出了閣吧。”

盤算了一會兒,三太太怯怯拉住徐三爺的衣袖,“哎,老爺子知道了,會不會惱了咱們?”吃着老爺子住着老爺子,卻明打明的跟他老人家做對,合适麽?

徐三爺淡淡一笑,“如今我是他最不待見的兒子,等咱們做出事來,我還是他最不待見的兒子,差不到哪兒去。太太,大哥自作主張,老爺子沒說什麽;咱們自作主張,老爺子也不能拿咱們怎麽樣。”

三太太細想了想,“無非是打、罵、責罰罷了,要不了咱們的命。咱們寧可自己受些委屈,也不能苦了孩子們。一輩子的事呢,做爹娘的不替她們着想,誰替她們着想?”

徐三爺面目含笑,妻子雖有些淺薄,有些庸俗,到底心地還是善良的,從未拿庶子、庶女不當人看。看看芳兒是什麽模樣,再看看二房的庶女素心是什麽模樣,真是不能比。

三太太嘆了一聲,“要說三丫頭四丫頭說上這樣的人家,我也算心滿意足。公婆厚道,夫婿上進,家境殷實,還求什麽呢?不過跟素華比比,又覺沮喪。”

徐三爺笑道:“素華往後,也有的頭疼呢。魏國公府的林氏太夫人,你可聽說過?丢了爵位之後一直耿耿于懷。老國公的兒孫還有不少住在魏國公府,魏國公夫人,可不是好當的。”

“誰家沒個讨人嫌的長輩?”三太太嘟囔道。又想要富貴,又想要權勢,還想要清淨,哪有這麽好的事呀。

“俞家沒有,傅家沒有。”徐三爺微笑,“這兩家我冷眼看了許久,家裏長輩極和氣不生事的,兩個丫頭往後日子都會舒心。”

如果三太太是個有心計的,可能會覺着不是滋味。這給閨女挑婆家明明是主婦的事,徐三爺暗中留意,分明是為了庶女素芳,分明是有些信不過三太太。不過三太太一向不細心,根本沒往這兒想。

第二天晚上,徐三爺一個人去了徐次輔的書房,狠狠心,咬咬牙,呈上兩份婚書,“父親,素蘭和素芳的親事,已是定下了。”

徐次輔好像沒有聽見一樣,繼續看着手上的公文。徐三爺慢慢把婚書平平整整放在桌案上,然後走到屋中雙膝跪倒,俯伏在地。

不知過了多久,徐次輔處置過手頭的公文,方緩緩問道:“老三,學你大哥麽?”他來個先斬後奏,你便跟着比葫蘆畫瓢。

徐三爺低聲說道:“父親,您是名門嫡子,庶子庶女的苦您不知道,姨娘妾侍的苦,您也不知道。父親,我姨娘已有大半年沒見着您的面兒了,她并不敢抱怨什麽,只是孩兒看在眼裏,不想素芳也像她一樣凄涼度日。”

徐次輔又拿起一份公文專注看起來,徐三爺跪在青磚地上,一句話不敢說。一直到夜深人靜,一直到徐三爺跪的腿已經沒有知覺了,徐次輔才辦完公事。

“跋扈專擅,不敬尊長,老三到祠堂跪着去。還有你媳婦,一并去跪着。”徐次輔淡淡吩咐完,起身回房歇息去了。

徐三爺恭敬磕頭,“是,父親。”也站不起來,坐在地上活動了半天腿腳,才勉強能走路。徐三爺瘸着腿回到三房,吓了三太太一跳,這是……打斷腿了?

三太太咧開嘴要哭,徐三爺含笑止住她,“我好好的,任事沒有。不過要連累你了,父親罰你陪我一起跪祠堂。”

三太太眼淚還是掉下來了,“甭說陪你跪祠堂了,陪你上刀山下油鍋我也願意!”徐三爺拉起她的手,“你待我的好,我都記得。”溫存缱绻的哄着三太太,三太太甘心情願和他一去了祠堂罰跪。

當晚倒沒什麽事,第二天一大早,徐素蘭、徐素芳帶着弟弟徐通、徐遷來了,“早上請安見不到爹娘,才知道這回事。”徐素蘭紅了眼圈,“我和弟弟、妹妹陪爹娘一起。”帶着弟弟妹妹跪在父母身後,任憑父母勸也好,哄也好,怒也好,總之是不肯走。

這麽一鬧,徐府還有誰不知道的,徐二太太便有些着慌,對着徐素敏抱怨,“原想着你三叔最是懦弱,唯老爺、夫人之命是從,誰知竟這麽壞!”大房走了,三房閨女定了親,難不成竟要二房出人?

徐素敏撇撇嘴,“三叔平日見了祖母連大氣都不敢出,三嬸更甭提了,跟在祖母後頭讨好獻媚,祖母都懶的理會她。這會子出息了啊,敢背着祖母使心眼子。”

二太太坐立不安,在屋中四處走動,“這可如何是好!咱們又不能跟這起子不上臺面的人學,也自作主張,氣你祖父、祖母。”

其實,二太太手邊是真沒合适人選,要是有,她也會飛快的給徐素敏定下婚事,以免提心吊膽。

徐素敏這兩天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此時心情還是欠佳,不耐煩的說道:“這有什麽可愁的?小五閑着呢,就是她了。”

二太太猶豫道:“你祖父說她過于畏縮。”徐素敏輕蔑一笑,“做妾,畏縮倒不好?難不成還要一身傲骨的女孩兒?”祖父也是奇了,妾侍而已,偏有這許多講究。

二太太看着滿不在乎的女兒,欲言又止。原來是五個,如今只剩你和那賤丫頭兩個了!你祖父的心思一向難以猜測,若是他堅持素心不可用,那……

“去,到尚寶監請二爺回來,說我有要事相商。”二太太想了又想,心中恐懼,忙命小厮到尚寶監去一趟,請徐二爺回來。徐素敏面色不屑,“我去陪祖母。”揚長而去。

二太太焦慮的等啊等啊,一直等到日正時分,徐二爺才消消停停的回來了,“有什麽事要到衙門去一催再催?淨給我丢人。”徐二爺很是不滿。

二太太陪着笑,把昨晚、今早的事說了,“三房一家子正在祠堂跪着呢,你說說,這可怎麽辦?要不,咱們也尋戶妥當人家,把敏兒許出去?”

徐二爺怫然,“父親有命,這個也推,那個也推,豈是人子之道?我問你,父親重要,還是女兒重要?”

二太太本來也算有幾分定力,這時無力坐在椅子上,哀哀哭泣,“只剩下敏兒和五丫頭了,父親說過,五丫頭不中用……”那素敏豈不是很危險?

“父親吩咐怎樣,咱們便怎樣。”徐二爺義正辭嚴的教訓妻子,“豈有背父私定之理?這話往後不許再提!”教訓完,拂袖而去。

二太太拿起錦帕,掩面而泣。早知如此,便把那賤丫頭養的精心幾分,不至于這般畏縮怕羞,根本沒法見人!不過費些公中錢糧罷了,又不需自己拿私房補貼。

二太太哭了一會兒,命人打水來洗了臉,重勻了脂粉,端端正正、脂光粉豔的坐着,慢慢吩咐道:“叫五姑娘來見我。”侍女恭謹應着,去了。

沒多大會兒,徐素心戰戰兢兢進來,“給太太請安。”聲音都是顫的。徐素心從小被二太太降怕了,見了二太太,好像老鼠見了貓似的,怕的要命。

二太太忍下心中的厭惡,擠出一個難看的笑臉,“素心啊,好孩子,快,到母親跟前來。”徐素心吓的一啰嗦,太太沖自己笑了?笑的真可怕。

徐素心慢慢挪到二太太跟前,神情怯怯的。二太太勸了自己半天,跟自己掙紮了半天,笑着伸手拉住眼前女孩兒,“素心,母親這兒有幾匹新到的好料子,你來挑挑,揀個喜歡的顏色、式樣。”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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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某到此一游扔了一個地雷

“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有心求我的小夥子,請不要耽誤良辰。

這是《摽有梅》中的一句,“《摽有梅》,急婿也”,詩中的女孩兒青春流逝而夫婿無覓,“求我庶士”,其實詞語順序可以颠倒一下,“我求庶士”。

打算再寫一章,肯定到明天淩晨了。

今天真是感覺天冷了,寫文應該白天寫啊。

☆、54謂他人母(上)

徐素心有些不知所措,太太是吃錯藥了不成,怎的這般和藹和親起來了?從前自己叫過她“母親”的,卻被一道冷厲的目光掃來,吓了個半死。以後再也不敢叫“母親”,只敢叫“太太”。

為了親生女兒,二太太耐下性子,溫和慈愛的看着徐素心挑揀完衣料,又賞了幾樣金銀首飾給她,“好孩子,你膚色白,正配戴這些。”

徐素心雲裏霧裏一般,迷惑不解,無所适從。直到侍女抱着衣料、拿着首飾陪她回了房,徐素心還沒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看着漂亮的衣料,閃閃發光的首飾,發了半天呆。

給她答疑解惑的人終于到來了。

“屈嬷嬷安好。”小丫頭曲膝行禮,臉上堆滿谄媚的笑容,這位可是二太太的陪房,在府中頗有幾分體面,等閑沒人敢招惹。

徐素心忙站起身,“嬷嬷您來了,快請坐。”滿臉陪笑,笑容中頗有巴結讨好之意。屈嬷嬷微笑看了她一眼,“五小姐不必客氣。”徐素心命小丫頭搬來椅子,屈嬷嬷不肯,命小丫頭拿了個小杌子坐了。

徐素心很有些忐忑不安,“嬷嬷,這怎好意思?”屈嬷嬷笑道:“主子面前,哪有奴才們的座位?能有個小杌子坐,已是格外的恩典。”

屈嬷嬷即便坐在小杌子上,姿勢也是端莊優美;徐素心雖坐在玫瑰椅上,卻始終面色惶恐不安。屈嬷嬷暗暗搖頭,到底是徐家姑娘,竟被養成這樣,真是造孽。

徐素心并不是聰明敏慧的姑娘,屈嬷嬷苦口婆心說了半天,她才漸漸明白:太太的娘家哥哥在西北任知府,同僚之中有位年近六旬的通判喪妻,意思是想再娶,意思是要“年紀小的,膚色白的,柔順聽話的。”

徐素心幾乎沒吓死,年近六旬!他要“年紀小的,膚色白的,柔順聽話的”,自己豈非樣樣合适。難道竟要嫁給一個老頭子麽?徐素心傻傻的,呆楞無語。

屈嬷嬷嘆了口氣,“小姑娘家配個老頭子,造孽,造孽。”徐素心木木的看着她,大眼睛如一潭死水。老頭子,怕什麽來什麽,自己就怕嫁老頭子,偏偏還是要嫁老頭子。

屈嬷嬷憐憫的看着徐素心,這姑娘打小沒親娘,親爹從不照看她,嫡母……唉,要說起來不過是庶女,小時候不過是一日三餐,長大不過是一幅妝奁,何苦這般往死裏作踐?更不必說,這些全是公中的,不費嫡母一針一線。

“要說起來,嚴家的孫子倒是年方十六七歲,俊秀文雅,又在監讀書。”屈嬷嬷語速很慢,吐字很清楚,“不過可惜了,到嚴家是做妾。”還不如嫁給通判大人呢,好歹是正妻。

徐素心原本失神的大眼睛中有了光彩,“那有什麽相幹?”做妾怎麽了,又不用管家理事,又不用應酬往來,一個人一個小院子,關起門來繡繡花,做做針線,不是也很好?只要沒個老頭子來惡心人,沒有粗俗的男人來惡心人,日子還是能過的。

不過一瞬間,徐素心的眼神又暗淡下去,“祖父說我不成。”太過畏縮,上不得臺面,連給人做妾的資格也沒有。

“五小姐有些矜持,改了,老爺就喜歡了。”屈嬷嬷委婉說道:“儀态舉止,是可以學、可以改的,只要五小姐真心想學,極容易。”

“沒人教過我。”徐素心低聲說道:“有時許我上學,有時,連學也不許我上的。”斷斷續續的上學,書沒讀好,禮儀也沒學好。

“五小姐若不嫌棄,我來教,如何?”屈嬷嬷微笑相問。徐素心看着她從容不迫的氣度,羨慕說道:“好!”

“如此,我便教起來。”屈嬷嬷微笑提醒,“可,你要想清楚了,那是做側室,不是正室。”

“我不在乎。”徐素心輕輕說道:“我在乎不起。”

“嚴家人,或許不良善。”屈嬷嬷又提醒。

徐素心很難得的展顏一笑,嚴家再壞,難道比二太太更壞?

六月十八,殷夫人過四十四歲生辰,因不是整壽,故此只是請至親好友小宴,并沒大肆請客鋪張。

嚴首輔的夫人歐陽氏盛将侍女仆從,親赴徐府拜壽。殷夫人率領兒媳、孫女們迎接進來,讓到上首坐下,滿臉陪笑,十分殷勤。

歐陽氏和嚴首輔是結發夫妻,已經六十多歲,頭發花白。她身穿深藍色對襟褙子,挽着規整的圓髻,頭上只插一支白玉簪,雕工精巧,瑩潤剔透。

歐陽氏因笑道:“幾位令孫女,可能請過來見見?”許的是次孫女,也不知究竟是哪一位。雖是側室,卻不是平平常常的側室,也不可輕乎了。

殷夫人習慣性的想先叫素敏過來,話到嘴邊,想起徐次輔的交代,勉強改了口,“素華,過來拜見夫人。”

天色越來越熱,阿遲一襲淺綠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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