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18)
厭婦人,但覺天下婦人皆可殺。”他不曾隐瞞過。
好在于守德性子安靜,交游不廣,所以這事并不是人人皆知。不少急于攀龍附鳳的人家,還熱衷于打聽于守德呢,不過這些人家不是家世普通,就是女孩兒不出衆,青陽長公主也看不上。
不過于守德年紀一天天大了,總要給他娶妻,逼他生子。青陽長公主正在物色兒媳頭疼之時,鄧貴妃善解人意的提醒她,“何不試試徐家?他家女孩兒教養倒過的去,模樣也不差,且性子極好。”
鄧貴妃是皇帝最寵愛的妃子,她這話一出口,別說徐素敏模樣、家世、教養都還過的去,即便是不盡如人意,青陽長公主也推不得-------自己只是皇帝的異母妹妹,仰太後、皇帝鼻息之人,鄧貴妃這随時能吹枕頭風的寵妃,哪敢得罪了。
恰巧正月初五這年酒,青陽長公主在,徐二太太也在,徐家二爺也在外院花廳惬意的聽着戲。戲臺上名角程老板唱着《挑滑車》,聲音激越,高亢入雲,聽者動容。
青陽長公主随意提起,“小兒的親事,着實令人為難,淑女難求。”她貴為長公主,巴結的人哪能沒有,便有定國公府旁支媳婦、于九太太湊趣,“徐二太太家中還藏着位寶貝閨女呢,您何不當面相求?殷夫人、徐二太太都在,徐次輔、徐二爺也在外院,若兩家都有意,怕是今天便能定下來呢。”
于九太太這一生之中,可能這話是有預見性的。果然,青陽長公主的獨生子于守德,和徐次輔第二位公子的嫡長女的親事,門當戶對、你情我願的親事,當天便說定了。
☆、65我有嘉賓
“這門親事,結的極好。”正月裏一家接一家的年酒,有什麽喜慶事傳的特別快,衆人對這樁親事都大力點頭稱贊。年貌相當,門當戶對,定國公府、雲間徐氏都是和氣厚道的人家,于守德、徐素敏都是孝順聽話的好孩子,相配,極相配。
徐二爺正經本事沒有,吃喝玩樂樣樣在行,京裏各家底邸的逸事也都有所耳聞,于守德的底細,哪有不知道的?當天回到正陽門大街徐府,徐二爺便急急去了徐次輔的書房,“父親,這事透着怪異!”
徐次輔聽他前前後後講了一遍,淡淡道:“青陽是有備而來、志在必得,難道你沒看出來?咱家有什麽值的青陽算計之處,你倒是細想想。”
于守德不錯是好男風,可天朝男子當中明着暗着好男風的多了去,也沒什麽了不起的。溫文爾雅、性情柔和、待人寬厚,長公主之子,皇帝外甥,未來的定國公--------于守德這樣的,并不愁娶媳婦兒。青陽長公主是為着什麽,單單瞅準了素敏?
徐二爺怔了半晌,嚅嚅道:“孩兒想不出來。”好好的,青陽發什麽瘋,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兒要說素敏?她這麽着,自家若不想跟她撕破臉,便只能應了。
徐次輔知道這二兒子素來沒什麽才能,所以也不失望,只凝神沉思。青陽長公主生母早亡,自小由太後撫養,在長公主中尚算有體面;定國公府雖沒什麽勢力,卻也不曾敗落;于守德除了好男風,也沒什麽大毛病。這門親事,只好如此了。
只是,青陽是怎麽看上素敏的?難不成,也和平北侯夫人似的,只看了素華一眼,便愛的緊了,執意聘作兒婦?徐次輔尋思着其中緣由,有些摸不着頭腦。
自己不錯是內閣次輔,可定國公府是功勳人家,素來和文官不搭界。功勳人家要麽是靠戰功,要麽是靠皇帝陛下的恩典過日子,和文官打交道的時候,少之又少。
徐次輔這件事情還沒想通,又一件讓他想不通的事情來了。殷夫人足足哭了一天一夜,之後紅腫着眼睛命人請來徐次輔,“我要專心給素敏備嫁,素華的婚事,讓老大跟他媳婦兒看着辦吧。”
徐次輔眉頭微皺。是你要替素華張羅婚事,我才跟郴兒開了口。怎麽沒這幾天功夫,你便改了主意?做父親的在兒子面前沒有信用,如何立足?
“長公主的意思是,兩個孩子都不小了,早日成婚,她也好早日抱孫。”徐次輔好言好語告訴妻子,“是以素敏的親事大約初秋時節便要操辦,素華的好日子卻定在臘月,兩個孩子差着好幾個月呢,你如何便操辦不來了?”
殷夫人心裏這個苦,就別提了。原本算計的好好的,先攏絡着大房、攏絡着素華,好想方設法把素敏嫁到魏國公府。誰知算來算去,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這青陽也不知湊的什麽熱鬧!她再不濟也是天潢貴胄,總不能駁了她的顏面,只好應下這樁婚事。卻實非所願。
素敏要先嫁,素華後嫁,誰還耐煩理會素華的婚事?打量着我真要給她添妝不成,我又不是傻子。殷夫人少氣無力說道:“操辦一場婚事下來,整個人都要脫層皮的。老爺,給素敏操完心,我可是再也沒有力氣了。若把素華的婚事辦砸了,徐家顏面盡失。”
徐次輔沉默片刻,溫和說道:“如此,只有偏勞郴兒媳婦兒了。夫人臉色不好,先好生養着,家務事便交給老二媳婦、老三媳婦,讓她們替你分分憂。”
徐三太太雲裏霧裏一般,被吩咐着管了廚房、花園、針線房,“快掐我一把,掐呀,使勁兒掐!”徐三太太回了房,沖着徐三爺傻樂,“真掐了?好疼好疼。敢情我不是做夢,真許我分着管家了?正愁蘭兒妝奁不夠豐厚呢,便有這送上門兒的好事。”
徐三爺比妻子清醒,微微笑着,琢磨着最近徐家諸事:夫人要替素華辦婚事;父親好像有意答應夫人;素敏和于守德定了親;夫人又不替素華操辦婚事了;妻子得以協同管家,父親似對三房較之前看重。
“夫人,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吧。”徐三爺舒心想着,“也不知想算計素華什麽,反倒把素敏搭進去了。父親想是對夫人不滿,竟親口吩咐‘老三媳婦兒替你分憂’。夫人和大房置氣,三房白撿了便宜,甚好,甚好。”
三太太是個缺心眼子,興沖沖謀劃着,“廚房油水足,有的賺,我呀,單從廚房這一項,便能給蘭兒弄出兩千兩的銀票壓箱底!”
徐三爺微笑看着妻子,并不說話。三太太後知後覺的想了想,“再有多,給四丫頭也添個五百兩八百兩的。雖說是庶出,成親嫁人一輩子的事,也讓她風風光光、體體面面的。”
徐三爺拉着三太太的手柔聲道謝,“真是我的好太太。”三太太并不是什麽闊人,想想許出去的銀票,有些肉疼,不過想想徐三爺待她溫存,又覺得物有所值。
三太太要分着管家的事,讓三房自上至下、從主子到下人都有了心氣兒,三太太的陪房、侍女一個個的精神抖擻起來,打算跟着三太太大顯身手。
徐素蘭、徐素芳也是粉面生春,喜氣洋洋。她倆還是小姑娘家,倒不像三太太似的只盤算銀錢,她們是想争口氣:徐素敏,不只二太太能管家,三太太也能!
徐素敏打小在正陽門大街內宅是沒人敢招惹的,蠻橫慣了。徐素蘭庶房嫡女,能太太平平在她的壓制下過了這麽多年,自也不是省油的燈。徐素芳一介庶女,為什麽和徐素蘭這嫡女的吃穿用度幾乎一模一樣?除徐三爺顧念她、三太太心不黑心不狠之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徐素蘭根本不是徐素敏的對手,要拉着徐素芳幫忙。既要徐素芳幫忙,那就不能踩着-------你可以踩自己的敵人,卻不能踩自己的戰友,最起碼戰争結束之前不能踩。
徐素芳高興了沒多大會兒,沉下臉來,“那死丫頭居然說了門這般好的親事!她往後和素華姐姐一樣是國公夫人了,真是讓人不服氣。”
徐素蘭閨中女兒,外面的傳聞并沒聽說,對于守德的底細并不知道,卻是笑嘻嘻的,“芳兒,你覺着沒有?自打這門親事定下,根本沒見着那死丫頭的面兒?”她要是有了門好親事,能躲着不出門麽,這門親事定有蹊跷。
徐素芳歪頭想了想,“是呢,居然沒跟咱們炫耀。姐姐,你說她這親事哪裏不對?長公主之子,定國公府世孫,年輕俊美,溫文爾雅,明明哪兒都合适啊。”
徐素蘭抿嘴笑笑,“跟素華的夫婿相比,又如何?”徐素蘭有些城府,雖然提及“素華的夫婿”心中酸痛,眼淚想奪眶而出,卻硬生生忍住了,微微笑着,鎮靜又從容。
徐素芳不大懂,“差不太多吧,都是國公府。不過素華姐姐的夫婿已經是魏國公,那死丫頭的夫婿還要等,等他祖父、父親都過世了,方能襲爵,也不知是哪年哪月的事。”
徐素蘭哧的笑了,“豈止!芳兒,魏國公年紀輕輕,已是身經百戰,官至佥書。那于守德除了吟幾句酸詩,除了信手塗鴉,旁的本事根本沒有!門弟再高貴,也靠有能為的子弟支撐,誰能躺在祖宗屍骨上過一輩子?那死丫頭哪會想不到這個,這會子呀,她不知怄成什麽模樣了。”
徐素芳眼中精光大盛,“姐姐,咱們看看她去?”她這幅模樣,若不去瞻仰瞻仰,豈不辜負了。徐素蘭很是遺憾的搖頭,“不成,芳兒,太太才分着管家,二房心裏正不痛快呢,咱們不能因小失大,給太太添麻煩。”
徐素芳很是自責,“我怎麽沒想到?”三太太待她從沒有疾言厲色過,有時還跟她玩笑幾句,随和的很。徐素芳對三太太,倒是真有情份的。
徐素蘭嗔怪點點她的額頭,“你呀,再不長心眼兒的,就是個小傻子!”徐素芳紅了臉,“我這不是有姐姐麽,姐姐說什麽,我做什麽便是。”
兩人親呢的說着話,雖不能親身到徐素敏房中探查消息,卻津津有味的猜測着,“哎,你說,她這會子該哭死了吧?”“嗯,我猜着是。她除了會在咱們面前逞威風,也沒旁的本事。”
确如徐素蘭、徐素芳所料,此刻徐素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我……我不要于家……換了,娘,您想法子替我換了……”徐二太太急的直跺腳,“我的小姑奶奶!這話是混說的麽?”女孩兒家的親事合該祖父母、父母做主,哪輪到你自己挑三揀四了!
徐素敏自從知道和于家定了親,先是呆呆發怔,不言不語,好懸沒把徐二太太吓死,“敏兒你怎麽了,莫吓着娘。”徐二太太心裏直打鼓,難不成于守德這好男風的名頭如此響亮,連素敏這閨閣中的女孩兒都知道了?不能夠啊。
後來徐素敏開始哭,哭的梨花帶雨,好不可憐。憑什麽啊,素華的夫婿已是成名将軍,自己卻只能定給于守德這毫無建樹的小子。他二十歲了,什麽事也沒做成過!不跟素華比還則罷了,跟素華一比,處處比不過,怎不令人齒冷。
徐素敏斷斷續續哭着,說着,“我不要手無縛雞之力的無用之人,我要頂天立地、能為我遮風擋雨的男子漢!娘,您替我換了,換了!”
女兒哭成這樣,徐二太太也紅了眼圈。傻女,要是能換,我能不替你想法子麽?事已至此,你哭死也沒用。你只知道于守德百無一用,你還不知道他……徐二太太想想自家女婿那與衆不同的嗜好,涼透了心。
徐二太太不是不抱怨的,也拉着徐二爺哭過鬧過,“你明知那于家小子如此不堪,還同意許配敏兒!我若早知道這個,打死我也不能應承!”允婚的當時,徐二太太一則為形勢所迫,二則只是隐約覺着不對勁;詳情,她是事後才知道的。
徐二爺問到她臉上,“不嫁于家,嫁哪家?你滿京城看看,願意娶敏兒、你又看得上的人家,有沒有?!難不成一年一年的拖着,把敏兒拖成老姑娘,你才滿意?”
眼見得徐二爺氣急敗壞的,二太太也不敢硬頂着,只拿帕子捂着臉哀哀哭泣。徐二爺發完脾氣,無力的坐下,“你當我願意?我恨不得當場回絕了那于九太太,再給青陽一個大沒臉……”
二太太也顧不上哭了,忙放下帕子,急急道:“那可是位皇室公主,皇帝陛下的親妹妹!”徐二爺苦笑,“就是慮着這個,故此不敢跟她結仇。”
二太太想起這林林總總之事,唏噓不已。年前還和婆婆盤算着要把素敏嫁到張家,年後便出了這檔子事,可見姻緣天注定,勉強無益。
二太太百般勸解徐素敏,均無效用。沒辦法,只好命人煎了安神湯來,哄着徐素敏喝了,看着她昏昏睡去。徐素敏的睡顏并不寧靜,時而皺眉,時而神情痛苦,二太太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和正陽門大街的雜亂、人心各異不同,燈市口大街一家六口和和美美、親親熱熱,人人臉上笑逐顏開。這是他們一家子到京城後的第一個元旦,很有新鮮的感覺。
最高興的人是徐郴。徐素敏婚事定下之後,徐次輔委婉提出“夫人要備辦素敏的婚事,怕是□無術。”徐郴喜不自禁,恭恭敬敬應道:“元旦事多,孩兒尚未問及葛侍郎。既夫人無睱,素華依舊在燈市口大街出嫁,父親看可好?”皆大歡喜。
徐次輔許是過意不去,給阿遲添了不少名人字畫、古董玩器做妝奁。“素華書、畫俱有一番造詣,妝奁中該多些清雅之物。”徐郴推辭不掉,只好代阿遲收下了。
阿遲清閑的很。本來照着正常程序,她該是潛下心來繡嫁妝,她哪會這個,便委托了天錦織坊的繡娘代做。陸芸為此對平北侯府、魏國公府頗為抱歉,誰知悠然笑咪咪的,“阿遲和我真是一家人,我也不會呢。還有嵘嵘,舞刀弄槍她在行,拿針動線的她可不成。”敢情一家子婆媳三人全都不會,陸芸大為放心。
阿遲雖不用做活,可她這待嫁少女也不好四處走動,故此悶在家裏的時候居多。陸芸知道她愛玩,柔聲軟語的安慰她,“阿遲,等到明年這時候,你便自在了。”到時候呀,你和仲凱一起,想到哪裏玩,便到哪裏玩。
阿遲在家裏修心養性,徐述、徐逸小哥兒倆,可是玩瘋了。他倆還小,盡可以不必出席親友家的年酒,從早到晚由白胡子老公公帶着自在玩耍,快活的不得了。
平北侯府也有一席接一席的年酒,有時華山老叟帶着他倆也坐席去,也聽戲去。“這兩位是徐家舅爺呀,舅爺尊貴,可要好生招待。”徐述、徐逸粉妝玉琢,招人待見,席間有不少人逗他倆,開着玩笑。
坐中有位銀袍青年,聽得“徐家舅爺”四個字,轉過頭盯着徐述、徐逸打量半晌,目光不善。徐述、徐逸覺察到他的目光,沖他禮貌的微微一笑,并不膽怯。
“這兩個小鬼,倒有幾分膽量。”銀袍青年哼了一聲,扭頭繼續看戲。他也不想想,身邊坐着白胡子老公公,徐述、徐逸怕誰?白胡子老公公,功夫出神入化,神鬼莫測。
宴席散後,銀袍青年沒有告辭,而是去了張勍的書房。“張大哥,您交代的事,我都辦好了!”銀袍青年鄧攸笑着說道。
張勍客氣的請他坐了,命小厮捧上茶水點心款待,“有勞,多謝。則仁這回幫了大哥的忙,大哥心裏記得你這份情。”鄧攸,字則仁。
鄧攸喜不自禁。他雖纨绔,也知道傾慕英雄豪傑,生平最敬佩的便是驅逐鞑靼人、綏清邊境的張并。張并軍務繁忙,且為人沉默寡言,不好接近,鄧攸想巴結也巴結不上;張勍酷似其父,卻比其父圓滑不少,鄧攸着意結交,張勍也沒有拒人于千裏之外,故此兩人有些交情。
鄧攸笑道:“這可有什麽呢?張大哥您莫跟我客氣。不過是請家姐出面說句話罷了,小事一樁。況且玉成一段良緣,也是積德行善的好事。”
張勍沉吟,“令姐知道是大哥托你?”鄧攸怫然,“張大哥您也忒看不起我了,我是那種嘴巴不緊、辦事不牢靠的人麽?”
張勍微笑,“大哥失言了,則仁莫怪。”鄧攸得意的笑着,“這有什麽,您還跟我客氣呢。張大哥您猜我怎麽說的?我跟我姐說,徐家那丫頭如今沒人要,好像看上我了,有意要嫁我。她長的又不是傾國傾城,我做什麽要她?逼着姐姐想個法子,把她早早嫁了。”
張勍摸摸鼻子,你小子真敢吹牛,閣下何許人也,徐素敏竟至于非你不嫁?看着鄧攸得意洋洋的模樣,張勍無語。
“張大哥,麗人坊才來了位名妓,色藝雙絕,宛若天人,最難得還是位清倌人,小弟陪您賞鑒賞鑒去?”得意過後,鄧攸殷勤問道。他知道張勍不逛青樓,不過,這清倌人,沒開過苞的小姑娘,該不會嫌棄吧。
張勍笑着搖頭,“我岳父一家即将抵京,岳父一家到後,我很快要成親。則仁,家父規矩嚴,容不得這個。你這話若被他老人家聽見,我躲不過一場好打。”
鄧攸呆了呆,“令尊這樣的英雄,偏這般潔身自好,真是令人敬佩,敬佩!”一個男人,一個有權有勢的男人,不納妾不納婢,也不逛窯子,真是太……太不可思議了。
張勍單陪鄧攸喝了頓酒,盡歡而散。鄧攸臨走,大着舌頭央求張勍,“張,張大哥,您,若能替我尋摸個,尋摸個家世清白的絕色女子,我感激不盡,感激不盡!”張勍微笑答應,親自送他回了家-------悠然嚴令,若請人喝酒,喝醉了,必須親自送人回家,且,必須親自把人送到其至親面前,不可委任仆役代辦。
快到正月十五,徐郴、陸芸張羅着要帶兒女們到街上看燈。徐遜對燈會殊無興趣,阿遲也不樂意湊熱鬧,“看燈呢,還是看人呢?”一眼望過去人頭攢動,花燈再精美,也興致缺缺。
徐述、徐逸不依,圍着哥哥、姐姐跑來跑去游說,“燈會很好玩很有趣的,而且京城的燈會和南京的燈會不一樣,我還從沒在長安街上看過花燈呢!”頭回在京城過燈節,難不成要悶在家裏?不要,不要。
正在讨價還價,最受歡迎的人------張劢來了。徐述、徐逸看見他,歡呼着“姐夫”,大聲告狀,“我倆要看花燈,姐姐不許!”
兩個小男孩告完狀,回頭再看,阿遲已經不見了。徐述有些沮喪,徐逸理更直氣更壯,“姐夫看,姐姐沒理,吓跑了!”
張劢一手拉着一個,笑着請示徐郴、陸芸,“岳父,岳母,我家在富貴樓訂了雅間,十五、十六晚上咱們到雅間看花燈如何?亦或是家父家母陪着岳父岳母在雅間閑坐,我帶阿述、阿逸上街逛逛。”
富貴樓坐落在東大街,坐在樓上雅間,足不出戶,便能看到燈會勝景。徐郴、陸芸微笑,“這雅間不好訂吧?有勞仲凱了。”張劢雖是常來常往,在岳父岳母面前還是規規矩矩的,忙恭敬說道:“舍妹貪玩,要看燈會湊熱鬧,故此家父親自去訂的雅間。”徐郴、陸芸面目含笑,仲凱的爹爹頗有威勢,待回到家麽,也是個嬌慣女兒的。
徐逸拉拉張劢的衣袖,“姐夫,我想到長安街上看燈。”張劢微笑,“那只能步行了。到時姐夫抱你去,你不許下地亂跑,知不知道?”徐逸很聰明的點頭,“知道,若下地亂跑,怕把我弄丢了!”
徐述撅起小嘴,“姐夫,還有我呢。”張劢捏捏他的小臉蛋,“你麽,師公抱着,或是我大哥抱着,一樣也是不許下地亂跑。”
“這麽多高手,還怕丢小孩?”徐述心裏嘀咕。他心裏雖嘀咕,嘴上可不說,只笑咪咪點頭道謝。到長安街看花燈才是緊要事,旁的細枝末節,不必追究。
徐述、徐逸被允諾了這麽個大好處,自告奮勇要帶張劢到花房看新開的寒蘭,“可好看了,姐夫您一準兒喜歡!”張劢笑着看向徐郴、陸芸,見他們微笑點頭,便任由小哥兒倆拉着,去看寒蘭。
寒蘭确實優美動人,不過很顯然,小哥兒倆也好,張劢也好,心思根本不在寒蘭上。看過寒蘭,徐逸拉着張劢悄悄往一簇玫瑰花叢前走,“姐夫,她這陣子天天琢磨着采花做餅,吃上瘾了都。”
這叢玫瑰花有兩尺多高,葉色墨綠,花姿妖嬈,香氣馥郁,沁人心脾。花叢後,阿遲和佩阿、知白、陳岚、陳岱等人正專心挑揀着花朵,準備吃掉。
☆、66抑抑威儀
陳崗、陳岱耳目聰敏,早覺察到花房中進來有人。陳岚探頭看了看,拉拉陳岱,陳岱會意,笑着請示阿遲,“大小姐,鮮花已是采了不少,我和佩阿、知白先送去廚房,可好?”您不是當緊吃嗎,吩咐廚房先做着。
阿遲把目光從玫瑰花叢挪到陳岱身上,氣悶的瞅了她一會兒,點頭答應,“去吧。”陳岱大喜,殷勤說着,“佩阿姐姐,小知白,快點快點。”三人拿小竹籃盛好新鮮花朵,走了。
陳岚眼見得那一抹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近,悄沒聲息的溜了出去。才走出花房不遠,就看見徐家兩位小少爺正在咬耳朵,陳岚童心未泯,偷偷湊過去聽,“……出賣姐姐,不好吧?”“哪兒跟哪兒呀,那又不是旁人,是姐夫!”陳岚捂着嘴樂了樂,一溜煙兒跑了。
“……我又不是旁人,我是你的……”玫瑰花叢旁,張劢話到半中間,硬生生吞了回去。阿遲臉色越來越紅,不能再往下說,再往下說她準會轉身走掉。
“……我是我呀。”張劢柔聲說道。阿遲唇角勾了勾,這不廢話麽,你不是你,難不成會是我?暼了眼張劢的傻樣子,忍不住展顏一笑。
她此刻有些窘迫,有些慌亂,本就比平時四平八穩的時節更靈動妩媚、更嬌豔誘人。這一笑猶如三月春風中迎風搖曳的繁花,明媚清雅,殊色無雙,張劢心中柔情大盛,伸手采下一朵紅豔豔的玫瑰花,替她插在鬓邊。
“采花賊。”阿遲暈紅着小臉,輕輕罵了一句。頭回見面,還以為他是個正人君子,往後一回不如不回,如今索性連動手動腳都學會了。
“我采花歸采花,可不是采花賊。我采的這朵嬌花,名正言順是我的。”張劢低聲說着甜言蜜語,“美人嬌花,我只采一朵,一生一世,只采這一朵。”
阿遲耳畔仿佛響起美妙的音樂,精致的小臉蛋熠熠生輝,這是戀愛的感覺吧?有些緊張,有些甜蜜,還有些慌亂,臉紅心跳的,不複鎮靜從容。
張劢甜言蜜語雖說的很流利,其實心裏的慌亂比阿遲更甚。兩人手足無措的面對面站了一會兒,鬼使神差一般,張劢低頭在阿遲小臉上輕輕一吻。
很輕很輕的一個吻,不帶絲毫□。這一吻下去,兩人同時一呆,阿遲仰臉,張劢低頭,四目相對,眼神中既有柔情,又有惶惑。半晌,張劢擡手才想要解釋什麽,阿遲驀然清清脆脆打了他一記耳光,轉身輕盈跑走。
張劢站在原地愣了許久,直到阿遲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他還傻呼呼的呆呆站着。過了好半天,張劢慢慢伸手撫向自己臉頰,神色溫柔的不知想着什麽,竟微微而笑。
這天張劢走的很早,并沒在徐家吃飯。徐郴有點奇怪,“這孩子不是常說咱家飯食美味,百吃不厭?”陸芸猜測,“許是年酒喝多了,胃口不大好?”徐郴點頭,“估摸着是了。”
胃口不好的人何止張劢,阿遲據說鮮花餅吃多吃膩了,沒什麽胃口,故此并沒出來和爹娘、兄長、弟弟們一起吃飯。“女兒別是在家裏悶着了吧?”徐郴夫妻倆商量着,“到了十五十六,橫豎有仲凱,有陳岚陳岱,讓阿遲出門散散。”
晚上,阿遲沐浴過後,倚在貴妃榻上翻着一本游記。陳岱進來催了她兩回,“大小姐,早睡早起身體好。”阿遲奇怪擡頭,陳岱姑娘不愛紅裝愛武裝,不是啰啰嗦嗦的人啊,今兒是怎麽了?陳岱看看她,又看看她的床,看看她的枕頭。
阿遲慢吞吞走到床前,自枕頭下翻出一個潔白的信封。回頭,陳岱早不見了人影。
“這可不怪我,怪你生的太美,讓人如何自持?”細薄光潤的澄心堂宣紙上,揚揚酒酒寫着兩行大字。字體态致蕭散,舒朗灑脫,話卻說的無賴之極。
到了正月十五這一天,徐郴一家六口早早的出了門,去了正陽門大街。徐家的規矩,正月十五中午,是要合家團圓的。晚上,有品級的入宮領宴,沒品級的自在游玩。
正月十五、十六,這是閨閣女孩兒一年當中可以光明正大出門的日子,誰不珍惜?中午的團圓宴後,徐素敏矜持的獨自坐在一邊,徐素蘭、徐素芳興致勃勃跟阿遲商量,“城裏人山人海的,沒意思。姐姐,咱們出城去好不好?到郊外玩玩。”
阿遲得體的微笑,“家母早有安排,全聽她老人家的。”這天能随意出門玩耍,确是真的。不過,安全問題總要考慮,你們兩個小姑娘家,是不是跟着親爹親娘比較好?
阿遲和徐家諸姐妹都不太熟識,并且根本沒有結交之意,只想敬而遠之。徐素蘭、徐素芳一向待她親熱,阿遲很明白其中的原因是什麽,不過是為了打擊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徐素敏。阿遲是成年人,對這種姐妹間的小打小鬧,根本毫無興趣。
殷夫人慈愛看向陸芸,“你大約不知道,這京城的燈會最是熱鬧,別的地方比不了的。青陽長公主請老二媳婦到富貴樓賞燈,你帶着素華也同去吧,省的在街上擠來擠去的。”
徐二太太微微笑着,心中得意。能被青陽長公主邀請到富貴樓,這是多大的顏面!三房羨慕的眼睛都紅了呢,三太太明着暗着求過自己好幾回,可惜她這樣村氣的,實在帶不出門兒,丢人。
陸芸客氣的道了謝,“多謝夫人想着,多謝二弟妹想着。平北侯府也在富貴樓訂了雅間,請我們同去賞燈。大爺已是應了。”
殷夫人黑了臉,徐二太太也有些讪讪的。一直想着她們是鄉下來的,沒見過世面,怎麽忘了她們在京城是有親家的,還是平北侯府那麽顯赫的親家。
徐三太太眼珠轉了轉,大嫂看樣子是個好說話的,等會兒能不能偷個空,求大嫂帶上素蘭?可憐我家素蘭,雖出生在徐府這錦繡叢中,諸如到富貴樓賞燈這一類的好事,從來也輪不着她。
徐三太太還沒來的及開口,嚴首輔家差了婆子前來,“徐奶奶命我來請三小姐、四小姐,晚間同到富貴樓賞燈。”徐素心嫁到嚴家之後,嚴家不知是顧着徐次輔的面子,還是旁的什麽緣由,待徐素心很和善。不只吃穿用度一律是上好的,稱呼也很客氣,侍女婆子們稱為“徐奶奶”。中間那個“姨”字,被有意無意的忽略了。
殷夫人、徐二太太臉更黑了。什麽?這做了妾的徐素心還有臉回娘家張揚呢,居然請三房那兩個丫頭也到富貴樓去!就憑她們三個,也配麽?
徐三太太、徐素蘭、徐素芳,都是喜出望外。原來素心還有這本事呢,從前真是小看了她。“素心這孩子,友愛姐妹。”三太太笑咪咪答應了,滿口稱贊徐素心。
眼見得殷夫人、徐二太太、徐素敏面色不虞,徐三太太、徐素蘭、徐素芳卻是容光煥發,眼角眉梢掩飾不住的歡欣之意。陸芸和阿遲對視一眼,心有靈犀:幸虧咱們不住在這兒,否則,整天鬥來鬥去的,不累死,也要煩死。
正月十五晚上,嚴家五位姑娘,齊聚富貴樓。不過阿遲是跟着悠然、陸芸在一起,徐素敏是跟着二太太和青陽長公主一起,而徐素蘭、徐素芳,則被嚴家侍女請走了。
雅間裏,并沒有其他的嚴家女眷。徐素心身穿嫩黃繡折枝花卉錦緞白狐襖子,翡翠撒花銀鼠長裙,披着華貴的貂皮鬥蓬,嬌豔美麗,清新可人。
徐素蘭、徐素芳都呆了呆,然後忙上前含笑行禮厮見。徐素心有些羞澀的笑着,“從前,像這種事咱們都是輪不着的。如今,卻是不大一樣了呢。”
徐素蘭幽幽嘆了口氣,“可不是麽?從前只有徐素敏才有這般好運,如今又添了素華和你。我和素芳能來,是沾你的光。五妹妹,多謝你還想着我和芳兒。”
徐素芳直爽的道了謝,“其實看不看燈,在哪兒看燈,我倒是不怎麽在意。但是能氣氣徐素敏那丫頭,我很高興!”
徐素心淺淺笑着,“三姐姐,四姐姐,請坐。”她自帶有侍女,娴熟周到的沏上雲霧茶,擺上精致講究的點心、果品。
徐素蘭有些城府,冷眼看着,略贊幾聲。徐素芳是個直腸子,關切問道:“五妹妹,你在嚴家可還好?若看你的穿戴,看這些侍女,你日子該是不壞的。”
徐素心有點窘,“那個,他家都這樣,不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