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24)

,阿遲拍馬屁的功夫也是打小練就,不比張劢差什麽,用來哄師公,輕而易舉,綽綽有餘。

“師公知道你倆新婚燕爾,本來不想打擾的。”老爺子笑咪咪說了心裏話,“昨兒個你倆不是專程去了趟孟家,拜見外公麽。昨兒個陪了外公大半天,今兒可該輪着師公了。”

“把老爺子的日用之物收拾妥當了,今晚老爺子跟我們走。”張劢娴熟的吩咐完侍女,轉身對師公獻殷勤,“師公,孫兒想您可想壞了,我倆回去的時候,帶您一起!”

師公大樂。

“等到了南京,我陪您四處逛逛去。”阿遲一臉甜蜜笑容,“燕子矶,閱江樓,清涼山,栖霞山,處處是美景。師公,我給您買好吃的、好玩的!”

師公笑的見牙不見眼。

張橦在旁看了一會兒,起身去了悠然的上房。“娘,二嫂和二哥真是一家子。”張橦啧啧,“哄起師公他老人家,駕輕就熟,得心應手。”

“那還用說麽。”悠然笑盈盈,“你二嫂,可是師公親自相中的孫媳婦呢。”老爺子為了阿劢能早日娶到稱心如意的小媳婦兒,操碎了心。

小兩口陪着老爺子說話、吃飯,張劢更陪他痛痛快快打了一架,十分盡興。下午晌張并、張勍回到家,見張劢陪着師公,師公神清氣爽、心情舒暢,都是微笑。

張勍把張劢叫到一旁,“阿劢,鄧攸被任命為羽林衛指揮之事,已成定局。”皇帝陛下,這回是鐵了心要提撥鄧貴妃的娘家人,任是誰也阻擋不住。

張劢笑道:“哥,您做個東吧,請鄧攸和阿遲的三叔一起坐坐,打個照面兒。”張勍微笑,“正有此意,打算明晚在富貴樓宴請鄧攸。阿劢,到時你也一起去,不許躲懶。”

張劢笑着答應了,“成,聽您的,明晚富貴樓見。”當下說定了,兄弟二人緩步走了回來,陪師公、爹娘說着家常。

師公笑咪咪和阿遲說着話,“女娃娃,師公是很有眼色的,你倆燕爾新婚,師公才不去讨人嫌。”阿遲半分不害羞,認真誇獎,“師公您真是通情達理,善解人意!”師公大為得意。

張劢心中一動,“師公,您還是跟我們走吧。明晚我要出門,阿遲一個人在家裏,豈不悶的慌。”魏國公府那一衆族親,她又不大熟。

張并淡淡看了他一眼,師公是長輩,懂不懂?悠然笑罵,“傻孩子,瞎指使師公!”張橦抱住師公的胳膊,一臉同情,瞧瞧,二哥使喚起您來,多順手。

師公笑咪咪,“阿劢忙正事去吧,師公帶女娃娃玩耍。”阿遲和師公咬咬耳朵,師公眉花眼笑,“好啊好啊,咱們去吃頓好的,師公再帶你看看夜景,蠻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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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事哪能拉下張橦,自然也要跟去湊熱鬧的。張并和悠然相互看了一眼,心意相通,“師父,您不能只疼孫女不疼我倆,我倆也要去。“

“好好好,師父帶你們一起。”華山老叟大樂,“明兒都誰有正經事啊?阿勍,阿劢兩個?成了,你們哥兒倆忙正事,師公帶着你爹娘、嵘嵘、阿遲、橦橦,我們一行人出門游玩,不醉不歸。”

當下便這麽說定了。

第二天張劢和阿遲早早的回了平北侯府,盤桓到下午晌,張劢辭別衆人,出門去了。阿遲晚上要和師公、爹娘一起出門,他放心的很。有爹爹在,一定是平安順遂,萬事如意。

富貴樓一間名為“沁水園”的雅室中,鄧攸一身銀袍,客氣的跟徐三爺寒暄,“張大哥張二哥都稱呼您三叔,您若不嫌棄,在下便跟着兩位哥哥一起,也尊您為叔叔了。”徐三爺謙遜着,“不敢當,實在不敢當。”推讓許久,還是叔侄相稱。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鄧攸笑着站起身,“對不住,失陪片刻。”出門更衣。店裏的仆役殷勤替他指了路,“您向前一直走,走到頭右拐,便是了,極近便的。”

鄧攸頭有些暈,扶牆站了一小會兒。“吱扭”一聲,有一間雅室的門打開了,鄧攸擡眼望去,一位天仙般的少女盈盈走了出來。

鄧攸本來就頭暈,看見這名少女,更是眼冒金星,心神大亂。世上怎會有這般麗色?長的這般好看,是要害死天下男子麽。

鄧攸扶牆穩了穩,臉上堆起一個文雅、魅惑的笑容,朝着少女走了過去,“在下姓鄧名攸,請問姑娘芳名?”聲音前所未有的禮貌。

一道寒光襲來,鄧攸酒後乏力,又兼意亂情迷,竟是躲避不及。頸間一涼,藍幽幽的利刃橫在他脖子上,這天仙般的少女,竟是習武之人,竟是随身攜帶兵器。

少女高傲的、冷冷的看着鄧攸,明豔不可方物,凜然不可侵犯。鄧攸為她容色所懾,陪笑道歉,“是我孟浪了,該打,該打!敢問姑娘貴姓、仙居?鄧攸好登門賠罪。”

少女從頭到尾根本沒有開口說話,鄧攸聲音溫柔低沉,并沒有鬧出什麽聲響。“她衣飾精美,定是名門貴女。”鄧攸心知肚明,“所以,她一定不想聲張,不想被人知道。”

鄧攸想明白這關節,對橫在頸間的利刃視若無睹,還是柔聲小意詢問少女的芳名。其實少女即使不說,他也查的到。富貴樓雅室裏曾坐過誰家家眷,并不難打聽。

雅室門又重新打開了,出現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身影。少女反應極快,在門将要打開之時,低不可聞的“哼”了一聲,迅速收起匕首,向着雅室方向走了過去,迎着高大男子輕快叫道:“爹爹!”

鄧攸隐藏在黑暗中,屏住呼吸。她是他的女兒!她竟是他的女兒!那樣橫刀立馬的奇男子,縱橫天下的偉丈夫,那是自己從小到大最敬仰的英雄啊。

高大男子低頭看着女兒,微笑說了句什麽。少女仰起頭,輕輕笑着,父女二人進了雅室,門,嚴絲合逢的關上了。

鄧攸在黑暗中站了不知多久,又是喜,又是憂。喜的是終于見到了趁心如意的絕色女子,憂的是,他那般英雄,能看上自己這纨绔做女婿麽?

沁水園中,張勍和張劢都有些納悶,這鄧攸是迷了路還是怎麽着,這都多大會兒了,還不回來。徐三爺坐立不安,“仲凱,要不我出去看看?”張劢溫和說道:“三叔請安坐,無事。”

又過了一會兒,鄧攸方臉色蒼白的回來。張勍微笑,“正要出去尋你。”鄧攸拱手,“慚愧慚愧,走錯路了。”衆人哪肯深究,一笑作罷。

沁水園布置的別具匠心,室中放着數盆水仙、臘梅,十分清雅。鄧攸癡迷看着一株嬌豔的金盞玉臺,“夭之沃沃,樂子之無知”,我羨慕你啊,你光潤柔嫩,無知無識,沒有煩惱,何等自在!

四人又喝了一巡,盡興之後,方才散了席。張勍執意把鄧攸送回家,“把你送給令堂,我算交卸了差使。”張劢見徐三爺喝高了,也是堅持把他送回正陽門大街,看着他被仆役接了進去,方才轉身離去。

魏國公府,林氏太夫人深夜不眠,聽着申嬷嬷等人的禀報,“國公爺和新夫人直到人定末刻方回,回來後沒多久,嘉榮堂便熄了燈火。”

這不懂事的!林氏太夫人滿臉厭惡之色。你們新婚,不能見我這孀居之人,便能大晚上的在外游逛了?晚上惡鬼、邪物到處都是,懂不懂?

林氏太夫人慢慢問道:“你那位舊友,果真是在宮中服侍貴人的?”申嬷嬷是從宮中出來的,她有位昔日姐妹,如今在景陽宮服侍得寵的賢妃。

申嬷嬷恭謹答道:“确實如此。她在景陽宮服侍了很多年,賢妃娘娘雖是進宮不足五年,卻已育有兩位皇子,頗見聖寵。因她是景陽宮老人,待她極是信任。”

林氏太夫人閉目沉思許久,“托她探探口風。若賢妃娘娘能在聖上面前美言幾句,把魏國公府的當家人換一位沉穩得體、出身高貴的張家子弟,我願重金酬謝。”

申嬷嬷恭敬答應,“是,太夫人。”這件事,可是大有賺頭。從來雁過撥毛,不管事情成與不成,做中間人,回報最為豐厚。

申嬷嬷退出去之後,林氏太夫人在窗下枯坐了一個時辰,侍女小心翼翼再三催請,才上床歇下。這座府邸曾經是我的,讓我交出去,讓我再也管不得事理不得家,還不如殺了我。張并,張劢,莫怪我心狠手辣,是你們逼我的。

☆、78、夭之沃沃(下)

這晚林氏思來想去,幾十年前的往事一件一件浮上心頭,令她久久不能入睡。一直到黎明時分,她都是睜着眼睛,看着帳頂,毫無倦意。

“搬到這偏院,竟已是快一年的光陰了。”林氏惆悵想道:“去年的這個時候,自己還和一衆族人僵持着,不肯離開嘉榮堂呢。”

住了十幾年的正經正內室,哪舍得搬走?嘉榮堂,富麗堂皇,軒昂壯美,是歷代國公夫人的居所,是身份的象征。一旦搬離,再也不複往日風光。

“到最後,竟是阿思這丫頭前來逼我。”林氏想起唯一愛女張思,火氣噌噌噌的往上冒,“這沒良心的,夥同外人,欺負自己孤苦的娘親!”

張思先是軟語央求,見不奏效,話便漸漸說的明朗、直白了,“嘉榮堂是國公夫人的居所,不是太夫人的居所。娘,您長久住在這兒,不合情理。”

“您把持産業不放也好,占着嘉榮堂也好,五哥從沒跟您計較過。娘,阿劢襲爵已經多少年了?您算算!如今阿劢即将娶妻,您再不給騰地方,是想犯着衆怒麽?”

林氏知道,張思是真沒法子了。當年費了多少心思,才替她挑揀了寧大可這樣年紀輕輕又儀表出衆的侯府世子為夫婿,誰知寧大可能幹圓滑的祖父、父親相繼去世,寧大可這纨绔撐不起家業,豐城侯府一日一日敗落下來,風光不再。張思,更到了為着豐城侯府的前程,不得不和平北侯府交好的地步。

張思是林氏親生愛女,林氏哪舍得把她架在火上烤,說不得,只好搬了——若再不搬,不只族裏有人擺臉色,連不甚相幹的親朋都開始旁敲側擊,“這人老了,該是德高望重,可不能一味的倚老賣老,惹人厭煩。”

彼時林氏雖強忍下一口氣,搬離了嘉榮堂,心裏卻是有打算的。張劢的媳婦兒不過十六七歲,這個年紀的小丫頭懂什麽?待進了門,以長輩身份拿住了她,這魏國公府內宅,還是自己的天下。

誰料想,新人進門之後,竟連拜見太夫人都不肯!不只不肯依禮拜見,還振振有辭,說什麽孀居之人,應避喜事。我呸!分明是不敬尊長。

這些年來,不管世人如何景仰張并,把張并視為不世出的英雄,林氏卻始終是看不起張并的。“有個不安份的、野心勃勃的親娘,他還能是好人不成。”

魏國公府的爵位落到張劢身上之後,魏國公府的祖業、各項家産林氏牢牢掌握在手裏,并沒有依着規矩交給張劢。也沒人跟她理論,跟她讨要,聽之任之。林氏底氣更足了,什麽大元帥,什麽大英雄,還不是見了我就躲着走,魏國公府的産業我不交給他兒子,他屁都不敢放一個。

張并一直沒說話,不代表林氏可以一輩子這麽橫下去。久而久之,族人側目,各各不滿;張劢長大成人、建功立業之後,族中耆老紛紛開了口,“國公爺才是當家人,産業自應交給他掌管。”被族人逼迫着,林氏逐漸的、緩慢的交還着産業,到如今總算是交割完畢。當然了,各項産業歷年的孽息,都進了林氏的私庫。

林氏太夫人,極其富有。富有到提及向宮中寵妃行賄,根本不犯思量,眼睛都不眨一眨。要知道,向宮裏行賄,價碼兒向來是極高的。

因林氏太夫人性子急,不容耽擱,是以申嬷嬷第二天便出了門,去了玉橋胡同一個僻靜宅子,細細致致傳了話。“……太夫人不過是憂心百年國公府所托非人,并無私心。若事情能成,以兩萬金致謝。”

兩萬金,這可是樁大買賣了。玉橋胡同不敢怠慢,當晚便送信兒進宮。賢妃娘娘出身清貧之家,生平最愛的便是黃白之物,沒法子,窮怕了。

景陽宮。

“……她傻了吧?這都多少年了,擱這時候再提舊事,有什麽用?”年輕美麗的賢妃慵懶倚在貴妃榻上,面帶不屑說道。

賢妃雖已是兩子之母,年紀卻尚不足二十歲。她十四歲時被選入宮,因着顏色好、性子單純,得了皇帝的意,盛寵至今。

她榻前半跪着一位相貌平常、顯着十分忠厚老實的中年女子,金嬷嬷。金嬷嬷一邊輕重适宜的替賢妃捶着腿,一邊低聲回道:“有先例的。娘娘,早年間江陵侯府便出過這麽檔子事兒。江陵侯親自上的折子,請立嫡子徐揚為世子,朝廷也準了。五六年後,您猜怎麽着?被族人告發,那徐揚是妾生子!查證屬實,徐揚那世子便做不成了,依舊還給真正的嫡子。”

賢妃撇撇嘴,“人家是真有嫡子!那林氏,她嫡子早死了,嫡孫又沒有,折騰到最後,她能得着什麽好處了?難不成她那庶子、庶孫能襲爵麽。”

金嬷嬷滿臉陪笑,“娘娘,林氏旁的不争,只是争口氣!橫豎她有孝敬進來,孝敬還挺豐厚……”金嬷嬷想起林氏許下的謝禮,心怦怦跳,唯恐賢妃清高起來,不收孝敬。

賢妃皺起如遠山般的黛眉,“也不知林氏到底圖什麽。”金嬷嬷笑道:“若她如了意,該是六房襲爵。魏國公府六房,從上至下,都是散漫的很,沒有一點心計。”這樣的人,自然是好掌控、好打交道的。

原來如此。

賢妃雖看着單純,但她能在後宮平平安安生下兩個兒子,自也不是傻子。前思後想過,賢妃不緊不慢說道:“且看罷咧。她既知道孝敬,我便替她說上一說。至于成或不成,我卻是不管的。”

金嬷嬷忙恭敬應了,“是,那是當然。”心中暗暗想着,既然娘娘開了口,那十有八,九是會成的;若時運不濟,事情不成,便是沒有兩萬金,孝敬也少不了,謝禮也少不了。林氏又不是傻子,不能讓這些人替她白效勞。

賢妃滿心想賺這筆錢,可惜接下來的幾天,皇帝晚晚留宿鄧貴妃的鐘粹宮,賢妃連皇帝的面兒也見不着,只好暫緩。

“陛下最寵愛的,始終是貴妃娘娘。”賢妃心裏酸溜溜的。這後宮之中,有子、有寵的妃嫔不算少,可鄧貴妃是不同的。

後宮妃嫔生下皇子,除生母晉尊位、賜封號之外,還會賞賜外家。賢妃連生兩子,皇帝就高興的封她父親做了武定伯。她父親本是鄉間一寒士,此時也明公正道的領起朝廷俸祿來,喜之不禁。

鄧貴妃的娘家,早就封侯了。不只封侯,鄧貴妃的娘家爹被任命為尚寶司少卿,弟弟鄧攸被任命為羽林衛指揮使,手握實權。

羽林衛,那可是宮中近衛。羽林衛指揮使,向來任命的都是皇帝心腹。賢妃想到這一點,心裏更酸了。同樣是宮妃,鄧貴妃怎的便能如此順遂。

鐘粹宮。

一名豔若桃李、神情活潑的少婦儀态萬方的坐着,含笑看向面前的銀袍青年,“你想成親了?謝天謝地,阿攸,你總算想通了!”

鄧攸很難得的紅了臉,“姐姐,我想想罷了,還沒告訴爹娘。我是最信服姐姐的,因此先來請示姐姐。”

鄧貴妃美麗的杏眼中滿是戲谑,“你還真看的起我!說吧,你瞧上的這位姑娘,是不是家世有些不尋常?”你有幾個心眼子,我還不知道?若是這位姑娘門當戶對、才貌相當,你用得着低聲下氣來請示我?

鄧攸一揖到底,“姐姐真神人也!”猜的真準,可不是麽,她家世實在不尋常。京城的公侯伯府多了去,可像她父兄那般的人物,全天朝又有幾個?

鄧貴妃笑盈盈看着弟弟,等着他坦白。這姑娘必定是天姿國色,那是毫無疑問的。估計着姑娘是好姑娘,可惜出自蓬門,小家小戶的,沒有依仗,難做正妻。

鄧攸鼓足勇氣,向前走了兩步,聲音低低的,“是平北侯府大小姐,張橦。”硬着頭皮也要說呀,不然怎麽着?日日夜夜相思,實在苦惱。

鄧貴妃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平北侯府大小姐,張橦?

鄧攸惴惴不安的,“姐姐,可是有何不妥?”姐姐向來是雍容華貴、收放自如的,極少這般失态。

鄧貴妃沉默良久,慢慢說道:“阿攸,不可以。”鄧攸挑挑眉毛,想要發怒,卻被鄧貴妃溫和的擡手,止住了,“阿攸,一定不可以。”

“平北侯,國之重臣。”鄧貴妃神色很冷靜,一字一字慢慢說着,異常清晰,“你才做了近衛指揮使,便聯姻平北侯,陛下會做何想?皇後會做何想?”說你沒野心,說我沒野心,誰會相信。

不拘哪家公侯伯府的嫡小姐,若是父兄平庸無能,都不會犯了忌諱。可若父兄太過出色,以你外戚的身份,還是算了吧。哪怕只是瓜田李下避避嫌,也不可如此。

“姐姐您總是過于謹慎。”鄧攸垂頭喪氣坐了下來,悶悶說道。

“我若不謹慎,早已屍骨無存。”鄧貴妃風姿楚楚的巧笑,“好弟弟,你當這深宮之中,日子是容易過的麽?”宮女數千,嫔妃衆多,皇帝到處留情。不謹慎,能行麽?

鄧攸黯然坐了會兒,起身告辭,“姐姐,我走了。”鄧貴妃微笑,“阿攸想娶位絕色美女對不對?姐姐留意了幾位,都是書香門弟的好姑娘,哪天阿攸空了,挑一挑。”

鄧攸無精打采的答應了,低着頭慢慢走出鐘粹宮。

金嬷嬷滿臉陪笑,“娘娘,林氏旁的不争,只是争口氣!橫豎她有孝敬進來,孝敬還挺豐厚……”金嬷嬷想起林氏許下的謝禮,心怦怦跳,唯恐賢妃清高起來,不收孝敬。

賢妃皺起如遠山般的黛眉,“也不知林氏到底圖什麽。”金嬷嬷笑道:“若她如了意,該是六房襲爵。魏國公府六房,從上至下,都是散漫的很,沒有一點心計。”這樣的人,自然是好掌控、好打交道的。

原來如此。

賢妃雖看着單純,但她能在後宮平平安安生下兩個兒子,自也不是傻子。前思後想過,賢妃不緊不慢說道:“且看罷咧。她既知道孝敬,我便替她說上一說。至于成或不成,我卻是不管的。”

金嬷嬷忙恭敬應了,“是,那是當然。”心中暗暗想着,既然娘娘開了口,那十有八,九是會成的;若時運不濟,事情不成,便是沒有兩萬金,孝敬也少不了,謝禮也少不了。林氏又不是傻子,不能讓這些人替她白效勞。

賢妃滿心想賺這筆錢,可惜接下來的幾天,皇帝晚晚留宿鄧貴妃的鐘粹宮,賢妃連皇帝的面兒也見不着,只好暫緩。

“陛下最寵愛的,始終是貴妃娘娘。”賢妃心裏酸溜溜的。這後宮之中,有子、有寵的妃嫔不算少,可鄧貴妃是不同的。

後宮妃嫔生下皇子,除生母晉尊位、賜封號之外,還會賞賜外家。賢妃連生兩子,皇帝就高興的封她父親做了武定伯。她父親本是鄉間一寒士,此時也明公正道的領起朝廷俸祿來,喜之不禁。

鄧貴妃的娘家,早就封侯了。不只封侯,鄧貴妃的娘家爹被任命為尚寶司少卿,弟弟鄧攸被任命為羽林衛指揮使,手握實權。

羽林衛,那可是宮中近衛。羽林衛指揮使,向來任命的都是皇帝心腹。賢妃想到這一點,心裏更酸了。同樣是宮妃,鄧貴妃怎的便能如此順遂。

鐘粹宮。

一名豔若桃李、神情活潑的少婦儀态萬方的坐着,含笑看向面前的銀袍青年,“你想成親了?謝天謝地,阿攸,你總算想通了!”

鄧攸很難得的紅了臉,“姐姐,我想想罷了,還沒告訴爹娘。我是最信服姐姐的,因此先來請示姐姐。”

鄧貴妃美麗的杏眼中滿是戲谑,“你還真看的起我!說吧,你瞧上的這位姑娘,是不是家世有些不尋常?”你有幾個心眼子,我還不知道?若是這位姑娘門當戶對、才貌相當,你用得着低聲下氣來請示我?

鄧攸一揖到底,“姐姐真神人也!”猜的真準,可不是麽,她家世實在不尋常。京城的公侯伯府多了去,可像她父兄那般的人物,全天朝又有幾個?

鄧貴妃笑盈盈看着弟弟,等着他坦白。這姑娘必定是天姿國色,那是毫無疑問的。估計着姑娘是好姑娘,可惜出自蓬門,小家小戶的,沒有依仗,難做正妻。

鄧攸鼓足勇氣,向前走了兩步,聲音低低的,“是平北侯府大小姐,張橦。”硬着頭皮也要說呀,不然怎麽着?日日夜夜相思,實在苦惱。

鄧貴妃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平北侯府大小姐,張橦?

鄧攸惴惴不安的,“姐姐,可是有何不妥?”姐姐向來是雍容華貴、收放自如的,極少這般失态。

鄧貴妃沉默良久,慢慢說道:“阿攸,不可以。”鄧攸挑挑眉毛,想要發怒,卻被鄧貴妃溫和的擡手,止住了,“阿攸,一定不可以。”

“平北侯,國之重臣。”鄧貴妃神色很冷靜,一字一字慢慢說着,異常清晰,“你才做了近衛指揮使,便聯姻平北侯,陛下會做何想?皇後會做何想?”說你沒野心,說我沒野心,誰會相信。

不拘哪家公侯伯府的嫡小姐,若是父兄平庸無能,都不會犯了忌諱。可若父兄太過出色,以你外戚的身份,還是算了吧。哪怕只是瓜田李下避避嫌,也不可如此。

“姐姐您總是過于謹慎。”鄧攸垂頭喪氣坐了下來,悶悶說道。

“我若不謹慎,早已屍骨無存。”鄧貴妃風姿楚楚的巧笑,“好弟弟,你當這深宮之中,日子是容易過的麽?”宮女數千,嫔妃衆多,皇帝到處留情。不謹慎,能行麽?

鄧攸黯然坐了會兒,起身告辭,“姐姐,我走了。”鄧貴妃微笑,“阿攸想娶位絕色美女對不對?姐姐留意了幾位,都是書香門弟的好姑娘,哪天阿攸空了,挑一挑。”

鄧攸無精打采的答應了,低着頭慢慢走出鐘粹宮。

☆、79、人知其一 ?

“大膽!”太監尖細刺耳的聲音響起。

鄧攸驚覺不對,忙擡起頭,前方一名身穿四團龍明黃圓領常服的中年男子正饒有興味的看着他,身後跟着數名神情恭謹的內侍。

鄧攸跪下行禮,“拜見陛下!”皇帝笑道:“別跪着了,起來吧。”鄧攸恭恭敬敬磕了頭,站起身,垂手侍立,規矩異常嚴整。

皇帝招手把鄧攸叫到身邊,低笑道:“你方才魂不守舍的,是被哪個狠心的小美人兒抛棄了不成。”鄧攸禀性風流,生平最愛走馬章臺,追歡買笑。

鄧攸鼻子一酸,半真半假說道:“我暗暗迷戀一位天姿國色的姑娘,可惜她家世太高貴,父兄太得力,是以不敢高攀。”其實不是我不敢高攀,是姐姐不許我高攀。

皇帝笑道:“這個容易。元旦大朝會後朕賜宴百官,你若有心,當衆提親便是。”任憑他是誰,你提了親,朕微笑不語,他還敢不答應?

鄧攸大喜過望,“謝陛下成全!”姐姐淨是瞎想,陛下并沒猜忌呢。成了,有陛下的許可,爹娘、姐姐都可以退後了,誰也大不過皇帝。

鄧攸緊張又喜悅的搓着手,忙不疊的表态,“我往後規規矩矩的,好好當差,好好過日子!定不辜負您的栽培!”

瞧瞧你這幅傻模樣!還好好過日子呢,就憑你這幅德性,看你能好好過幾天,能安生幾天!皇帝粲然,帶着內侍揚長而去,直奔鐘粹宮。

皇帝走後,鄧攸在原地站了半天,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陛下允許了,陛下允許了!美夢,眼看着就要成真。

可是,張家能答應麽?他能答應麽?鄧攸想到那位自己打小就崇拜的大英雄,心生懼意。他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不會一味阿谀奉承、讨好皇帝!

鄧攸在宮門口徘徊了一陣子,騎上馬,也不回家,也不尋花問柳,直奔平北侯府。還是多跟張大哥打打交道,至少讓張大哥明白自己的心意吧。

真到了平北侯府門前,鄧攸又躊躇起來。見了張大哥,該說些什麽呢?說太直白了,怕挨打;說委婉了吧,怕張大哥會錯意。

鄧攸這一躊躇,就沒敢敲門,而是騎着馬到了僻靜的巷口,前思後想,不得要領。就在這會兒,馬踏銮鈴的聲音響起,幾匹快馬,一輛樸素大方的馬車驅馳而過,到了平北侯府門前。

“是張二哥。”鄧攸遠遠的望了過去,張劢飛身下馬,從那輛樸素大方的黑漆平頂馬車上扶下一位身姿袅娜的佳人,那佳人下了車,仰起臉沖他嫣然一笑,兩人肩并肩進了府門。

鄧攸很羨慕。像張二哥這樣,娶位出自書香門第的大美人為妻,琴瑟和諧,悠游度日,豈不是神仙一樣的日子?比走馬章臺、倚紅偎翠強多了。

還是成親好啊。不過,要想成親,先要定下新娘;要想定下新娘,先要依着禮節求親。鄧攸在巷口徘徊許久,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到了平北侯府門房,求見張勍。

鄧攸被請到外院書房。沒多大會兒,高大偉岸的張勍微笑走了進來,“則仁好雅興。”才升任羽林衛指揮使,公務也忙,宴請也多,居然有空過來閑聊。

鄧攸長揖見禮,“張大哥安好。”張勍微微一怔,這小子是怎麽了,這般正經八百、規規矩矩的?簡直不像他了。敢情升了官,連禮儀也變的周到、娴熟了。

寒暄後落了座,小厮元光殷勤獻上好茶,“鄧指揮使,知道您愛喝君山茶,這是上好的金鑲玉。”君山銀針,茶芽內面是金黃色,外層是完整的白毫,雅稱“金鑲玉”。

鄧攸彬彬有禮的致謝,“有勞。”張勍含笑坐在他對面,心中着實不解,連對着小厮也如此客氣了?從前倒沒發覺,花花公子鄧攸其實教養不錯。

品了一會兒茶,鄧攸額頭有了細細的汗珠。該怎麽說呢?到底該怎麽措辭,方才得當?張勍覺着他很不對勁,卻不點破,悠閑的陪他坐着。

一個坐立不安,神情緊張;一個好整以暇,輕裘緩帶,鄧攸和張勍面對面坐着,形成鮮明對比。

“那個,張大哥,能不能賜杯水酒?”鄧攸憋了半晌,憋出這麽一句。

張勍笑道:“有梨花白,有芙蓉露,有桂花釀,則仁喜哪種?”鄧攸擦着額頭的汗珠,“梨花白便好。”這酒勁兒大,壯膽子。

張勍笑着吩咐元光,“上梨花白。”元光清脆答應了,手腳麻利的擺上下酒小菜,燙上梨花白。幾杯酒下肚之後,鄧攸腦子一熱,起起身把椅子搬到張勍身邊,密密問道:“大哥,兄弟我托您辦的事,如何了?”我老早就拜托過您,替我尋摸個身家清白的絕色女子,您當沒當回事啊。

張勍微笑,“則仁好不性急。”鄧攸托過他的唯有一件事,那件事,并不好辦。絕色美女本來就少,身家清白、性子通透,能讓鄧攸看上眼的,就更少。

真有難得一見的好姑娘,也看不上鄧攸。鄧攸這個人,風流成性,再難改好的。旁的不說,只沖着他好色、纨绔、欺男霸女的名聲,就讓好人家的姑娘望而卻步。

鄧攸的親事難辦,寄居在平北侯府的程帛姑娘,親事也難辦。

程禦史臨回南京之前,曾含混提到,“若有合适的人家,表弟、弟妹直接替帛兒定下便是,竟不必問我。”程禦史又不糊塗,他自然知道,張并、悠然說下的親事,定比程太太說的親事強上百倍。

不只程禦史,連遠在山陽城出家為尼的程濛也來過信,“雖說庶出,到底是我程家的姑娘,你們若眼裏有我,尋個體面人家、出色子弟,風風光光把她嫁了。”

程家的事,在平北侯府一向是大事,不敢掉以輕心。若是平北侯府出面給程帛說親事,必要無可挑剔的人選方可。人才、家世,哪樣也不能差了。否則,豈不開罪祖母。

“祖母,是萬萬不可得罪的。”平北侯府衆人早已在這一點上達成共識。他們的祖母程濛女士性子剛強,若惹惱了她老人家,後果堪憂。程濛遠在山陽還好,若殺回京城,殺回平北侯府,家無寧日。

程帛呢,又是比較尴尬的庶女身份。平北侯府衆人并不會因為她是庶女就看不起她,可名門望族的夫人太太們挑兒媳婦時,任是誰也不願娶庶女過門。

若是庶子,或不受寵、沒依仗的孤兒,倒是不計較這個的,可程帛哪裏肯?“她一輩子的事,總要她真心樂意才成。”悠然從不會勉強人的,程帛若不願意,便不會再往下議。

這一年來,家裏多了位表姑娘,真是多了不少麻煩出來。一位姓程的姑娘夾在平北侯府親親熱熱的一家人當中,很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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