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27)

眼看着時候實在不早,張劢和阿遲只好起身告辭。師公戀戀不舍的,很想再跟着回去,我家阿劢和女娃娃多有趣、多好玩呀,但是想到一件重要事情,師公果斷停下腳步,管住了自己。

回到魏國公府,并無他事,沐浴上床歇息而已。第二天阿遲正浏覽着請年酒的名單,坤寧宮來了宮使,傳皇後懿旨,“林太夫人年事已高,免予元旦朝賀。”

寸翰滿臉陪笑,悄悄塞了一個沉甸甸、珠繡輝煌的荷包到宮使的手中,宮使不動聲色的攏在袖中,眼中帶着滿意的笑意,回宮覆命去了。

宮使是阿遲出面接待的,等宮使走後,林氏太夫人方才得知此事,氣了個半死。如今的我,一年到頭也不過這三年五回出頭露面的時機!元旦進不了宮,連太後、皇後的面也見不着,縱有些什麽話,可說給誰聽?

可巧她的親生女兒張思回府送年禮,安慰她道:“元旦朝賀,禮儀非常繁瑣,那些上了年紀的太夫人們,哪個不盼望這樣的恩典?求還求不來呢。這也是魏國公府在朝中有顏面,您才能這般自在,多好的事。”

張思這話倒是沒摻假,實打實是真話,奈何林氏太夫人不愛聽。“那些上了年紀的太夫人們,哪個跟我似的,沒有親兒子、親孫子承歡膝下?”人家是嫡親兒媳婦、孫媳婦已能派上用場了,自然用不着老骨頭親自出馬。咱們和人家能比麽?

張思賭氣道:“娘,您消消停停的,揀個靈透孩子過繼了,安安生生過日子,豈不是好?這魏國公府已經易主,您還折騰什麽,有什麽意思?”

林氏氣的想打張思,“你個吃裏扒外的!不向着自己親娘,且向着外人!”我為什麽要過繼個孩子,往後守着個不懂事的、不是我親孫子的孩子寂寞度日?這魏國公府的中饋我掌管了大半輩子,臨了臨了,你讓心甘情願的讓給一個十六七歲的黃毛丫頭?

張思正值中年,家務繁雜,家道中落,丈夫是個沒用又花心的,兒女親事、家中各項開支全要她一人支應、設法,已是身心俱疲。當下也不多說,默默坐了會兒,在林氏這兒草草用了午飯,匆匆告別離去。

母女二人,竟是不歡而散。

林氏太夫人心口更疼了。二房諸人,除蘇氏還躺在床上“養病”之外,唐氏、張妩等人都守在太夫人床前侍疾。太夫人瞅瞅這些個庶子媳婦、庶出孫女,心生厭惡,胸口堵的慌。

乾清宮。

皇帝召了徐次輔進見,扔下兩份奏章,“徐卿這票拟不妥當,重寫。”徐次輔誠惶誠恐的謝過罪,俯身将兩份奏章揀起,面有愧色。

內閣大臣的票拟,皇帝陛下即使不滿意,也極少有當面這麽駁回的。是自己的票拟過于違背聖意,還是陛下心緒煩燥,遷怒于人?徐次輔想不大清楚。

徐次輔恭順的跪在皇帝面前,額頭上有了細密的汗珠。

皇帝揮揮衣袖,站了起來,“快過年了,徐卿依舊忙于公務,不得歇息,是極忠心的臣子,朕是知道的。徐卿辛苦了,這便退下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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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心緒煩燥,遷怒于人。徐次輔心中隐隐這麽覺着,不敢多說什麽,恭恭敬敬磕了頭,退出殿外。

徐次輔才走出去沒兩步,殿中便傳出重物落地的聲音。徐次輔目不斜視,邁着和他年齡不相趁的迅疾步子,快步走向宮門口。陛下,明顯是心緒欠佳。這種時候,躲的越遠越好。

徐次輔出了乾清宮,回到文淵閣低頭看向手上的兩份奏章,犯了愁。這是自己揣摩過陛下心意才做的票拟,竟還是不合陛下的意?這可如何是好。

請教嚴首輔吧。徐次輔深深吸了口氣,做了決定。自己只是次輔,有疑惑不明之處,自然是請教首輔大人了,難不成可以自作主張?

徐次輔穩步走向左側的廳堂,嚴首輔辦公之地。廳堂之中,立着位高高瘦瘦的老者,須發花白,眉目稀疏,徐次輔恭謹的見了禮,“首輔大人。”

嚴首輔也笑着叫了聲“徐閣老”,他的聲音又大又尖,非常符合戲臺上的“奸臣”形象。單看他的外表,實在看不出富貴相來。

徐次輔是來求教的,當下更不客氣,把手上的兩份奏章呈了上去,“陛下批駁,某苦思冥想,不知計将安出。”徐次輔非常坦白的承認了,“我不行,我沒法子了,來求你了。”

嚴首輔年事已高,明年就要過八十大壽,精力自是不濟。他也不看奏章,笑着轉頭向廳內暗間叫了聲:“阿慶!”一名年約五十歲上下的男子應聲而出,不緊不慢的走了過來。

這名男子是嚴首輔的獨養兒子嚴慶,嚴慶個子矮矮的,身材肥肥的,皮膚白白的,和又高又瘦的嚴首輔形成鮮明對比。

嚴慶從從容容把兩份奏章接過來,凝神思考片刻,提起筆,運筆如飛,重新做了票拟。“徐老,獻醜了。”倨傲的把奏章還給了徐次輔。

徐次輔滿臉笑容的道謝,“有勞有勞,感激不盡。”嚴首輔得意的笑道:“彼此至親,何須言謝。徐閣老,小兒做的票拟,陛下從未駁回過,只管放心。”

徐次輔再三道謝,方回到自己座位上。這嚴慶既是天生的聰明,又放的□段,親自結交宮中內侍,陛下的日常起居、飲食喜好他了如指掌,揣摩起聖意來,據說極之精準,一回差子也沒出過。

這,也算是本事了。徐次輔心中,對嚴慶倒有幾分真賞識。他在內閣中時日也不短了,深知要把每一份奏章都批的合乎皇帝心意,非常困難。

內侍很快又來索取奏章,“徐老大人,聖上等着呢,您可拟好了?”徐次輔含笑送上,“好了。”徐次輔這樣的人,頂多能做到跟內侍客客氣氣,巴結讨好內侍這樣的事,他實在做不出來。

這回,徐次輔沒被再召進去。那兩份奏章,估計着是通過了,沒事了。

“一定要打聽宮中情形,打聽陛下的喜好!”臘月刺骨的寒風中,徐次輔慢慢走在金水橋上,心中只有這個念頭,“我的聰明才智豈會輸給嚴慶?無非是不像他那般折節下交罷了。”

內閣大臣的票拟,皇帝陛下即使不滿意,也極少有當面這麽駁回的。是自己的票拟過于違背聖意,還是陛下心緒煩燥,遷怒于人?徐次輔想不大清楚。

徐次輔恭順的跪在皇帝面前,額頭上有了細密的汗珠。

皇帝揮揮衣袖,站了起來,“快過年了,徐卿依舊忙于公務,不得歇息,是極忠心的臣子,朕是知道的。徐卿辛苦了,這便退下了罷。”

他是心緒煩燥,遷怒于人。徐次輔心中隐隐這麽覺着,不敢多說什麽,恭恭敬敬磕了頭,退出殿外。

徐次輔才走出去沒兩步,殿中便傳出重物落地的聲音。徐次輔目不斜視,邁着和他年齡不相趁的迅疾步子,快步走向宮門口。陛下,明顯是心緒欠佳。這種時候,躲的越遠越好。

徐次輔出了乾清宮,回到文淵閣低頭看向手上的兩份奏章,犯了愁。這是自己揣摩過陛下心意才做的票拟,竟還是不合陛下的意?這可如何是好。

請教嚴首輔吧。徐次輔深深吸了口氣,做了決定。自己只是次輔,有疑惑不明之處,自然是請教首輔大人了,難不成可以自作主張?

徐次輔穩步走向左側的廳堂,嚴首輔辦公之地。廳堂之中,立着位高高瘦瘦的老者,須發花白,眉目稀疏,徐次輔恭謹的見了禮,“首輔大人。”

嚴首輔也笑着叫了聲“徐閣老”,他的聲音又大又尖,非常符合戲臺上的“奸臣”形象。單看他的外表,實在看不出富貴相來。

徐次輔是來求教的,當下更不客氣,把手上的兩份奏章呈了上去,“陛下批駁,某苦思冥想,不知計将安出。”徐次輔非常坦白的承認了,“我不行,我沒法子了,來求你了。”

嚴首輔年事已高,明年就要過八十大壽,精力自是不濟。他也不看奏章,笑着轉頭向廳內暗間叫了聲:“阿慶!”一名年約五十歲上下的男子應聲而出,不緊不慢的走了過來。

這名男子是嚴首輔的獨養兒子嚴慶,嚴慶個子矮矮的,身材肥肥的,皮膚白白的,和又高又瘦的嚴首輔形成鮮明對比。

嚴慶從從容容把兩份奏章接過來,凝神思考片刻,提起筆,運筆如飛,重新做了票拟。“徐老,獻醜了。”倨傲的把奏章還給了徐次輔。

徐次輔滿臉笑容的道謝,“有勞有勞,感激不盡。”嚴首輔得意的笑道:“彼此至親,何須言謝。徐閣老,小兒做的票拟,陛下從未駁回過,只管放心。”

徐次輔再三道謝,方回到自己座位上。這嚴慶既是天生的聰明,又放的□段,親自結交宮中內侍,陛下的日常起居、飲食喜好他了如指掌,揣摩起聖意來,據說極之精準,一回差子也沒出過。

這,也算是本事了。徐次輔心中,對嚴慶倒有幾分真賞識。他在內閣中時日也不短了,深知要把每一份奏章都批的合乎皇帝心意,非常困難。

內侍很快又來索取奏章,“徐老大人,聖上等着呢,您可拟好了?”徐次輔含笑送上,“好了。”徐次輔這樣的人,頂多能做到跟內侍客客氣氣,巴結讨好內侍這樣的事,他實在做不出來。

這回,徐次輔沒被再召進去。那兩份奏章,估計着是通過了,沒事了。

“一定要打聽宮中情形,打聽陛下的喜好!”臘月刺骨的寒風中,徐次輔慢慢走在金水橋上,心中只有這個念頭,“我的聰明才智豈會輸給嚴慶?無非是不像他那般折節下交罷了。”

☆、85 聽言則答

同父同母的親姐弟倆,姐姐那般的聰明伶俐,堪稱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弟弟卻是個直腸子,沒什麽心計,沒什麽城府。這姐弟倆,倒也有趣。

鄧攸這號混人,也該有人約束一二。他是老六的親舅舅,如今老六還小,倒也罷了,難不成等到老六長大成人之後,有個不成器的舅舅讓孩子臉上無光?不能夠,不能夠。

徐次輔也是善于趨奉之人,猜度着皇帝的心思,誇獎了六皇子幾句,果然皇帝朗聲大笑,“徐卿好眼光。”這徐節很不壞,不過偶爾見過老六兩回,便看出老六英敏、孝順、謙恭敬上,甚好甚好。

徐次輔拍對馬屁,心中竊喜。皇帝既然提撥鄧攸,又問及鄧攸的姻親,可見對鄧攸極為眷顧。這份眷顧當然不是因為鄧攸本身,而是因為他身後的鄧貴妃、六皇子。徐次輔把這些都想清楚了,才敢開口誇獎六皇子。

這天徐次輔從乾清宮出來的時候,和往常一樣步伐沉穩,态度莊嚴。不過,如果仔細觀看,會發覺他神情中隐隐有股子亢奮,嘴角隐隐噙着絲笑意。

回到文淵閣看了幾份公文,看看時辰到了,徐次輔方才出了文淵閣,緩步走向宮門。臘月裏天氣寒冷,這時更飄下細細的雪花來,徐次輔擡頭望天,微笑道:“瑞雪兆豐年啊。”這雪,下的好,下的極好。

臘月裏日子過的飛快,轉眼,已是除夕。除夕這天的上午開始,家家戶戶全部換上嶄新的對聯、門神、新油了桃符,氣象萬千,煥然一新。

上午,街道上還紛紛擾擾的有人;到了下午,人漸漸稀少;傍晚時分,街道上已鮮見行人,這是千家萬戶合家團圓的時刻,該在家中守歲過年。

正陽門大街徐府,徐郴早早的帶了妻子、兒子回來了,徐次輔的兒孫們,整整齊齊聚在大花廳,一片花團錦簇。徐次輔望望長子、次子、季子,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老大不用說了,從小長在他祖母膝下,被教養的極好、極有才華,長大後順順當當考上舉人、進士,如今已是正三品大員;老二在尚寶司雖沒什麽大出息,卻也勤勤謹謹的,沒出過岔子,上司也好,同僚也好,滿口誇贊;老三從前不顯山不露水的,這陣子打點家中庶務,結交外戚、內侍,竟也成了有用之人。

孫子們,那就更不用提了,祖父看孫子,哪有不好的?徐次輔慈愛的招招手,把徐述、徐逸叫到跟前,問了幾句課業,小哥兒倆對答如流,徐次輔捋着胡子微笑,“徐家有後,徐家有後。”

徐次輔高興,兒孫們都跟着湊趣,一片歡聲笑語。笑聲傳到女眷們席上,殷夫人心中一陣陣煩燥。樂什麽,有什麽好樂的,?

大過年的,殷夫人心中再怎麽煩燥,臉上也不能帶出來,還要滿臉笑容的端坐着。殷夫人的笑容浮在臉上,很虛假,她身邊的徐二太太,笑容更浮、更假。

徐三太太好興致的跟陸芸說着家常,“這麽說,素華嫁過去之後,一切都好?如此,我這做嬸嬸的也可以放心了。大嫂,不瞞您說,明年我要嫁兩個閨女呢,想到要把素蘭、素芳嫁出去,我這心裏呀,實在是舍不得。不光舍不得,還慮着她們過了門,做不好份內事,惹婆家不喜。聽您這一說,才知道閨女出了閣原來是這樣的,成,往後我可以睡安穩覺了。”

一旁的徐素蘭、徐素芳乖巧,聽到“嫁過去”這類的話,早裝作在熱心讨論衣服首飾,好像對徐三太太和陸芸的對話充耳不聞。她倆雖定了親,到底沒出閣,遇到這樣的對話,不好大喇喇的聽着。

陸芸笑道:“閨女出了門子,日子再順當,做爹娘的也是日夜懸心。三弟妹,你別搖頭不信,等明年這時候你便明白了。”十幾年來天天在眼前晃悠的閨女一下子嫁了人,爹也好,娘也好,全是失魂落魄了好幾天。她日子再平安順遂,做爹娘的也還是牽腸挂肚啊。

徐三太太半信半疑,“果真如此?這麽着,我還是趁她倆如今在我眼前,多疼疼吧。省的往後不能時常見面時,想也想煞。”陸芸大為贊成,“是這個話!趁着兩個丫頭還在祖父母、父母膝下,多疼疼她倆。”

徐二太太含笑聽着她妯娌兩個言來語去,除偶爾“是,極是”的附合之外,極少開口,她心裏苦,實在裝不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來。

徐素敏這天之驕女自從攤上于家那樁倒黴親事,灰心、失意,再也沒有歡笑過。她成親已有數月光景,和于守德卻并未圓房,雖然衆所周知是于守德的不是,可長久以往,究竟不是了局。徐二太太想到這兒,殺了青陽、于守德的心都有,哪裏還能強顏歡笑。

徐三太太和陸芸說笑了一會兒,轉過頭看着徐二太太,“明年二嫂也要辦喜事呢,要娶兒媳婦了!添人進口呢,這才真正是喜事。”嫁閨女雖也算是喜事,可那是家裏少個人,哪像娶兒媳婦,是家裏多個人。

這是徐二太太的得意之處,徐二太太雖是心事重重,臉上也露出欣慰笑容,“這一輩的孩子當中,遠兒竟是頭一個娶親的,當真有些意外。”她的嫡子徐遠,明年要迎娶大理寺卿周長風的獨養女兒,素有才女之稱的周致禮。

周長風出自西京周氏,延綿百餘年的世家大族,族中人才輩出。這種人家教養出來的女孩兒,不只善于持家,更能相夫教子,實是上佳的賢妻人選。

“你的兒子雖是長孫,娶親卻是好幾年之後的事了!”徐二太太總算找着一處能比過陸芸的地方,頗有揚眉吐氣之感,“到時候啊,我孫子已能滿地跑了,你兒媳婦還沒進門呢。”

徐二太太也和陸芸、徐三太太言笑晏晏起來。

魏國公府,穿着嶄新大紅福字紋錦緞衣袍的師公眉花眼笑,“阿并,我這束發冠好不好看?還有這新靴子,女娃娃親手畫的樣子,命人連夜趕出來的。”他頭上戴着鑲珠嵌寶的金冠,腳上穿着輕便好看的鹿皮高沿長靴,喜慶的很。

張并很認真專注的上下打量過,非常肯定的點頭,“師父,又威風又好看,漂亮極了!”老爺子樂了,“阿劢橦橦他們都說好看,師父還有點不信。阿并也這麽說,看來确定無疑了。”阿并可是從不說謊的好孩子。

“師父,徒兒陪您出去放煙火,好不好?”張并微笑,“前兩天專程出門買的,師父,是我親自挑揀的,都很好看。”師父拍掌笑道:“專門給我買的?好啊好啊,這便出去放。”一手拉着張勍,一手拉着張劢,前邊張并帶路,興沖沖出去放煙火。

“這種事,怎能少了我?”張橦本是坐在廳中跟幾位堂姐妹說着話的,知道師公等人的動向後,坐不住了。爹爹說過,那些煙火有禮花,也有字幕,極有趣的。

張橦迅速張望了下。廳中珠光寶氣,族人衆多,母親大人和幾位伯母、叔母滿面笑容的不知在說着什麽,大嫂、二嫂在一旁服侍。大嫂雖溫柔,卻守禮,二嫂是個愛玩的,就是她了。

“母親,借個人用用,成不成?”張橦離開堂姐妹們,輕盈走到悠然身邊,“我要出去會子,請二嫂陪陪我,可使得?”

悠然哪有不知道她的,含笑點頭,“去吧,卻不許走遠了。”要出去,還要叫上阿遲,一準兒是淘氣去。去吧去吧,大過年的,痛痛快快玩耍。

張橦拉起阿遲,跟諸位伯母、叔母告了罪,施施然走了。阿遲臨走前抱歉的看了眼傅嵘,大嫂您還堅守崗位呢,我卻溜了,對不住,對不住。傅嵘淺淺而笑,這兩個無憂無慮的,想淘氣什麽呢?該讓人跟去囑咐一句,不許她倆放爆仗,尤其不許放大爆仗。

阿遲和張橦才出了廳門,傅嵘的侍女便追了過來,交代了傅嵘的話。兩人笑咪咪點頭,“不放爆仗,又不是半大小子,誰還放爆仗呀。”我們才不管放呢,只管看。

迎頭一股冷風吹過來,風中帶着明顯的火藥味兒。張橦嗅了嗅,“這味道真好聞!二嫂,我總覺着,這火藥味兒裏,透着濃濃的年味兒。”

阿遲笑道:“還有水點心的味兒。”橦橦,或許你不會理解,對于我來說,放鞭炮、煮餃子,和過年密不可分啊。戶外響徹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廚房煮着白白胖胖的餃子,快樂而詳和。

空曠的一片園地中,張并拿起一個流星火炮,用火折點着了。師公拉着張勍、張劢,期待的看向空中。火炮在半空中一聲爆炸,散了開來,化作滿天花雨,好像仙女散花一般,五彩缤紛,光彩奪目。

師公等三名觀衆齊聲歡呼,“真好看!”正好張橦和阿遲到了,張劢不動聲色把自己的手從師公手裏輕輕抽出來,把張橦的小手放過去,“乖,好好陪師公玩。”轉身拉過阿遲,躲在一片黑暗之處,把阿遲擁在懷裏,靜靜看天上華美的煙花。

張并拿出十數支碩大的流星火炮,晃火折一一點着。這回的火炮卻是字幕的,首先縮放在空中的一個“笑”字,接着是“盈”字,依次組合在一起,是“笑盈盈辭舊歲,喜滋滋迎新春”。

師公大喜,“這個好,應景!”一頭樂的眉開眼笑,一頭晃着兩只手,“阿勍,阿劢,你倆說是不是?”張橦忍着笑,連連點頭。

各式各樣的煙花一一綻放在浩瀚的夜空,猶如一幅幅美麗的畫卷,讓人流連忘返。張劢和阿遲相依相偎,看着如斯麗景,心神俱醉。

一個瀑布狀的煙花騰在半空,師公興奮的不的了,“阿劢,師公帶你看過華山的瀑布,你記不記得?就是這樣的!”他記得張劢是在右手邊的,側頭向右,跟張劢求證,“是不是啊,阿……”咦,怎麽阿劢變成了橦橦?

橦橦在這兒,阿劢哪裏去了?師公四處張望。張勍輕輕咳了一聲,拉拉師公的胳膊,“師公,做事要專心,看煙火也要專心。”師公哈哈大笑,“對對對,專心,專心。阿勍,橦橦,咱們專心看煙火,旁的都不看。”

過了會兒,廳中女眷各自散了回房,傅嵘扶着悠然,婆媳倆親親熱熱的過來了,“绮麗華美,天下無雙!”擡頭望向空中,都是贊嘆。

除夕夜,詳和安寧的度過了。

次日,凡有品級的人員一律按品大妝,擺全部執事進宮朝賀。朝賀畢賜宴,年輕嬌嫩的阿遲坐在一幫或中年或老年的國公夫人之中,頗為招眼。

“她運氣也太好了。”有人暗中嘀咕,“小小年紀,居然一品國公夫人了!我跟她這般大時,外子還沒有功名,我連個‘太太’也稱不起,只敢稱‘少奶奶’。”

“好什麽呀。”旁邊的人不以為然,“魏國公府那一攤子事繁雜着呢,她連京城都呆不住,要躲到南京去,她在魏國公府是如何艱難,可想而知。”

南京是留都,論繁華哪能跟京城比?可她硬是放着京城豪華的魏國公府不肯住,要跟着夫婿同去南京赴任。你就想想吧,她在魏國公府,會是如何度日的。

元旦賜宴是例行公事,與宴人員大多規行矩步,言語也溫和謙恭,很少出什麽差子。這兩人說的話,悄悄話而已,并不為人所知。

建極殿,是皇帝賜宴文武百官、勳貴外戚之所。殿內金磚鋪地,華貴富麗,坐北向南設雕镂金漆寶座,上鋪黃麾,二十四名金吾衛護衛官随侍在側,一身朝服的皇帝端坐上首,俯視群臣。

這種場合,誰不是謹言慎行、戰戰兢兢?偏偏鄧攸出格,他多喝了幾杯,跌跌撞撞到了張并身邊,醉眼迷離,口齒含混的叫着“表叔”,向張并敬酒。

賜宴時不作興這個,懂不懂?不少人肚中偷笑。這也就是鄧攸吧,要是換個人,沒準兒陛下已變了臉,金吾衛早上來捉住人扔出殿外了。

這酒鬼,這浪子,這不着調的臭小子,我不要做他表叔!張并心中在吶喊。

“往後娶妻成了家,小夫妻和和美美的,好好過日子。”張并接過酒,溫和說道。鄧攸生平頭一回和心目中的大英雄如此接近,歡喜不已,連連點頭,“是,表叔!”

張并飲盡杯中酒,指指鄧攸的座位,“回去罷,安安穩穩坐着,直至席終。”鄧攸颠兒颠兒的答應着,從張并手中接過酒杯,果然回去安份坐着,直至席終,沒再亂跑亂竄。

賜宴之後,嚴首輔、徐次輔和另外幾名閣臣丁閣老、金閣老、申閣老等人被宣召至乾清宮,皇帝賜茶。

賜茶畢,幾名閣臣拜辭出來,路上遇到張并、張勍、張劢父子,這父子三人是要進去。旁人倒也罷了,徐次輔和張并是親家,少不了寒暄數句,方才各奔東西。

陛下召見他們父子三人,為的是什麽?徐次輔未免心中關切。

答案,當天徐次輔就知道了:張劢被皇帝任命為左軍都督府都督佥事,兼任金吾衛指揮使。

素華的夫婿任了近衛指揮使!徐次輔無聲的笑了起來,這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作者有話要說:先到這兒。

☆、86 聽言則答(下)

金吾衛掌守衛巡警,負責皇帝出行時的安全保護,向來不歸五軍都督府管轄,而是由皇帝直接統帥的。金吾衛,和錦衣衛、羽林衛一樣,屬親軍近衛。

和徐次輔的滿心歡暢不同,坐在他下首的徐郴頗有些垂頭喪氣。仲凱留京任職,對他的仕途可算得上有百利而無一害,只是苦了阿遲。阿遲要周旋魏國公府那一衆伯祖母、叔祖母、伯母、嬸母、堂姐妹、堂妯娌,定是絞盡腦汁、耗盡心力。阿遲從小到大都是無憂無慮的,我可憐的阿遲。

徐次輔捋着胡子微笑,“如此一來,素華不必離開公婆、父母前往南京了,極好的事。郴兒,你唯此一女,若離你遠了,未免不美。”

徐郴神色悶悶的,“寧可她走遠些,只要她日子舒心,少受刁難,少受氣。父親,魏國公府人多口雜,素華小人兒家沒經過事,孩兒委實放心不下。”

徐次輔心緒極佳,笑罵道:“誰家閨女出了閣,不是夙興夜寐,不是勤勤謹謹?偏你家素華嬌氣,半分委屈也受不得麽。你也算人到中年了,竟還是個傻孩子。”郴兒你知足吧,徐家這五個孫女裏頭,素華已是嫁的最好的。

徐郴不服氣的小聲說道:“反正我就是舍不得素華受一點半點的委屈。”我閨女就是嬌氣,怎麽了。

徐次輔不知怎麽的又回想起素華的婚事,心中隐隐不快。郴兒,父親若不是被逼入絕境,怎會許嫁孫女為嚴家妾?親孫女做妾,父親不心疼麽。父親是如何疼愛你的,你竟因着不忍素華受委屈,背着父親私自将她的親事定下,害得為父那時好不狼狽。敢情你只顧着疼女兒,忘了親爹?

兒子已是四十歲的人了,當爹的總不能動不動劈頭蓋臉罵他一頓。徐次輔是個善于克制的人,溫和說道:“聖上親自下的旨,事情已成定局,多想無益。郴兒,誰家內宅是風平浪靜、沒有波瀾的?那是婦人女子關注之所,男人不必理會。”魏國公府又不是龍潭虎穴,你怕什麽,郴兒你實在是愛女太過。

“父親教訓的是。”徐郴站起身,恭敬應了。

除夕、元旦,徐郴一家是在正陽門大街度過的,直到元旦傍晚晚宴之後,方才辭了徐次輔,驅車回燈市口大街。

“爹爹,姐姐、姐夫不用回南京了?”一上馬車,徐逸就急吼吼問道。姐夫和姐夫不走,白胡子老公公豈不是也不會走了?那多好玩。

徐郴溫和告訴幼子,“你姐夫本是在南京任職的,如今調任京城。你姐夫既不走,姐姐自然也不走。”他話音剛落,徐逸抱住坐在一旁的徐述,小哥兒倆同聲歡呼。

“少年不知愁滋味。”徐郴看着幼子,目光溫柔中帶着縱容,暗暗嘆息,“你倆還樂呢,卻不知,你姐姐要作難了。”

魏國公府。

阿遲臉上的笑容不變,依舊甜美可愛。仲凱任金吾衛指揮使?如此,客棧要變成家了,方針政策要改變,一應手段要改變。短住之地和長住之地,截然不同。

悠然頗有些歉意,“原本答應過令尊令堂,讓你和仲凱成婚後住到西園……”那時想的挺美,小兩口和岳父家是鄰居,又不致過于拘束,又有長輩照看,逍遙似神仙。

“別呀,西園左鄰右舍都沒有主人居住,我倆孤孤單單住在那兒,多冷清啊。”阿遲笑道:“不瞞您說,我倆前陣子想起過了正月十五就要離開爹娘,還掉眼淚了呢!實在舍不的。”

這孩子真會安慰人!悠然拍拍她的小手,“雖則如此,總歸是我們失信了。阿遲,令尊令堂必定很糾心,我們實在過意不去。”

阿遲忙道:“娘,仲凱留任京城,是您和爹爹去求陛下的麽?”悠然搖頭,“自然不是。”阿遲甜甜的笑着,“既不是,哪裏談的上失信?”此一時,彼一時,那時我們全家都住在鳳凰臺徐府,如今卻不是了。回南京雖是自在,卻略顯孤單。

阿遲小臉粉暈,不好意思的低聲說道:“其實,我只要跟他在一處,便會很快活,在哪裏都好,怎麽着都好。明日回娘家,家父家母知道我是怎麽想的,只會替我高興。”

這雙小手很滑膩,手感很好,悠然拉着不放,笑咪咪又拍了拍。劢劢啊,你小媳婦兒很不壞!她對你情深義重的,你可莫要辜負她。

張橦一臉同情的湊了過來,“二嫂,往後你要對着太夫人和三伯母……”我偶爾見見她們,已是覺着她們面目可憎,令人難耐;你要天天應付她們,不得煩死?她們這些人吧,真本事沒有,也未必能壞到投毒、害人性命的地步,可始終會嗝應到人的。

悠然正想開口說,“怎麽對付她們,娘有法子。”阿遲已口吻篤定的開了口,“橦橦,我是很會吵架的。”別以為我只會斯文客氣啊,革命又不是請客吃飯。

張橦瞪着美麗的大眼睛,你,會吵架?“失敬失敬,竟不知二嫂有這個本事。”以為你會吃會玩會撒嬌而已,竟然還會吵架,刮目相看,刮目相看。

傅嵘淺淺笑着,袅袅婷婷走了過來,在悠然身邊坐下,“甚好甚好,阿劢會打架,會打仗;阿遲會吵架,善理家;如此,師公和爹娘可以放心了。”弟弟、弟妹要是弱一點,敢把這倆小屁孩兒單獨留在魏國公府?莫說長輩們了,師哥先會睡不着覺。

張橦拍掌笑道:“大嫂說的好!大嫂,咱家除了二哥二嫂這一對之外,還有一對會打架、會吵架的長輩,您猜是誰?”

傅嵘嗔怪,“橦橦不許胡說!”為人子女,怎能這般說父母?爹爹會打架,娘親會吵架,這話可不是咱們該說的。

阿遲笑的很開心,“是呢是呢,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師公會打架,外公會吵架……不對不對,是師公武功高強,外公口才不凡!”呸呸呸,說外公“會吵架”,太不斯文了。

張橦笑着伸出大拇指,“二嫂猜的又快又準!”悠然象征性的一人打了一下,“敢編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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