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28)

師公和外公!”張橦撅起小嘴,阿遲眨眨眼睛,您這是打人啊?連灰都拍不掉。

…………傅嵘呆了呆,可以這樣麽?可以……這樣說師公和外公?想着想着,傅嵘伸手捂住嘴,她有點胸悶、想吐。

“嵘嵘怎麽了?”悠然關切問道。張橦殷勤湊過去,“大嫂,我給您捶捶。”小拳頭輕輕替傅嵘捶着背。阿遲忙伸手倒了杯茶,“大嫂,您喝口熱茶順順。”

傅嵘接過來喝了一口,茶盞還到阿遲手中,“多謝,我沒事。”是有點胸悶,可大過年的,也不能為這個請大夫,太不吉利了,怎麽着也過了今天再說。

悠然喚來侍女吩咐道:“請老爺子來。”侍女答應着,轉身去了。悠然轉過頭笑盈盈看着女兒、兒媳,“你們竟不知道麽,師公可不只會打架,他老人家,本事大着呢。”

說來極巧,師公和張并下着棋,眼看着大勢已去,回天無力,正琢磨着怎麽正大光明的抹去這一局。侍女一來,師公精神了,“阿悠有請,那定是正經事。阿并,棋局先放着,師父去去就來。”一溜煙兒跑了。

一旁觀戰的張勍、張劢都捧腹,張并淡淡看了眼棋局,師父,不出十步,您必輸無疑,您走的……可真是時候。

這會兒師公已神清氣爽的到了上房,悠然笑盈盈迎上來,“師父,煩您給嵘嵘瞧瞧,這孩子方才不大舒服。”師父瞅瞅傅嵘,“好像有一點點萎靡。”替傅嵘捉了捉脈,撓頭,“脈如滾珠……”

話才出口,悠然已笑道:“師父,我知道了。”脈如滾珠,這要麽是傷食、實熱,要麽就是妊娠。過會子細問嵘嵘的換洗日子,大約能推斷出來。

師公舒舒服服在老紅木太師椅上坐下,笑呵呵跟阿遲開着玩笑,“女娃娃哭了沒有?我們怕看見你哭,故此方躲去下棋的。”

阿遲笑着搖頭,“我才不哭呢,倒怕您要哭。師公,原本答應要陪您游玩燕子矶、閱江樓、清涼山,還答應給您買好吃的,好玩的,這下子可全都泡湯了。”

正說着話,張并父子三人前後腳進來,都問,“何事?”悠然笑道:“無事。”張橦一本正經,“看你們太自在了,心裏不服氣。”阿遲替師公剝着香糯的糖炒栗子,“沒旁的,想師公了。”師公大樂。

張并低聲問悠然,“夫人,真的沒事?”悠然眉毛彎彎,“沒壞事。”哥哥你不是一直盼着家裏有嬰兒出生麽,這回,許會讓你夢想成真。

說了會兒話,悠然笑盈盈開始攆人,“阿劢,你送師公回房歇息;橦橦,阿遲,你們各自回房;阿勍到側間坐會子去。”等衆人都依言離開後,把張并也轟走了,“你也是,到側間坐會子。”

傅嵘隐隐約約有點感覺,卻又不大确定。悠然笑着拉過她,細細問着,“嵘嵘,多長時間沒換洗了?”傅嵘想了想,“快兩個月了吧。”

“傻孩子。”悠然嗔怪,“時日這麽久,竟半分不警覺。”也怪自己,總想着孩子們的私生活不便過問,連這些基礎知識也沒告訴給嵘嵘。

Advertisement

傅嵘臉紅了,“那個,一個不大準的。”一個是不準,一個是臘月裏忙忙碌碌,竟沒往這兒想。如果是真的有了…… ?師哥非樂壞不可。

“回去好生養着。這些天,年酒都不必出席了,靜靜養兩日。”悠然迅速做了決定。傅嵘心裏不大踏實,“娘,萬一不是呢?”看着很像,可到底沒請個精于婦科的大夫确診。

萬一不是,你和阿勍就繼續努力啊。悠然笑咪咪調侃,“放心,萬一不是,一樣許你偷懶歇着。”知道傅嵘心裏正忐忑,着實安慰了幾句。末了把張勍叫進來,“陪嵘嵘回去吧,讓着她點兒。”

張勍摸不着頭腦,扶着傅嵘走了。他倆才回房,府裏一位老年嬷嬷便專程過來,從孕婦的早期懷孕跡象講起,一直講到如果妻子懷孕之後的各項注意事項,極之詳盡。

“師妹,這是真的麽?”送走一臉嚴肅的嬷嬷,張勍驚喜的拉着傅嵘,連聲詢問。傅嵘溫柔笑笑,“還不大敢确定,不過,九成九是了。師哥,我擔心萬一不是……”

人逢喜事精神爽,張勍這沉穩持重的大哥也會說玩話了,“嵘嵘,不是也沒什麽,師哥努力耕耘,遲早會有的!”被傅嵘狠狠擰了一把,疼的他呲牙咧嘴的,猶自傻樂。

張劢送師公回了清揚院,服侍師公洗漱過後,上了床。被窩熏的暖烘烘香噴噴的,師公高興的嗅了嗅,“這味道我喜歡!”很好聞,很舒服。

“您往後不走了吧,天天住這兒。”張劢坐在師公床邊,陪他說着話。師公笑道:“等你有了小娃娃吧。若有了聰明伶俐的小娃娃,師公一準兒舍不得走。”

張劢打了個哈欠,“好困,要回去睡。”俯身替師公掖好被子,交代着,“師公乖,閉上眼睛睡覺。”

臭小子害羞了!師公笑咪咪想着,果然閉上眼睛,沒多大會兒,已是酣然入睡。

吩咐值夜的小厮“小心伺候着,老爺子晚上若要茶要水,或要如廁,務必跟着過去。輕手輕腳的常過去看看,老爺子有沒有蹬被子。”小厮伶俐的答應着,張劢轉身離去。

這天是大年初一,府裏各處皆挂有明亮的路燈,亮如白晝。各個院子裏,有吃酒的,有抹牌的,有放爆仗的,不一而足。張劢行走在這一片繁華錦繡之中,心緒飄揚。

作者有話要說:先到這兒。

☆、87 彼有旨酒

這是自己一直以來想要逃離的地方,往後卻要和阿遲在此久居。張劢特意繞了段路,漫無目的地四處走了走。寒風吹到臉上,冰冷中又帶着清新,令人精神為之一振。鼻尖驀然一涼,仔細瞅瞅,天空中竟是飄下了細小的雪花。

回到嘉榮堂,張劢且不回上房,叫過柔翰吩咐着,“明日要用的馬車,命人檢視了,早早升起炭火,等夫人坐進去時,務必要暖和舒适。還有,差人到花房現采新鮮玫瑰花,紮成漂亮的花束,速速送過來。”

柔翰一一答應,“是,二公子。”見張劢也不回房,站着立等,便知道這束花緊要,忙出門先辦這件差事。沒過多久,柔翰便回來了,手中捧着一大把嬌豔欲滴的深紅色玫瑰花,高邊卷心,花形優美出衆,花姿爛漫絢麗,姿态萬千。

張劢用挑剔的目光打量過花束,接過來,施施然走了。柔翰憋笑憋的實在厲害,等到張劢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看不見了,蹲在地上無聲的笑起來,笑的肚子都疼了。二公子,沒您這樣的!您親自捧着花算怎麽一回事呢,狠該讓我捧着,或是使個小丫頭捧着,等侍女、嬷嬷們全退出去了,您再跟少夫人獻寶去!您就這麽伶伶俐俐的進去了……很好笑。

張劢走到上房門口,腳步頓了頓。恰巧一個小丫頭掀簾子出來,見了他忙行禮問好,“二公子您回來了。”張劢命她捧着花,一前一後進了屋。

“瞧瞧這花,好不好看?”見了阿遲,微笑指着小丫頭手中捧着的花束問道。阿遲笑着說“好看”,命佩阿尋了一個剔透的水晶花瓶出來,把花插了進去。

佩阿知趣,見自家大小姐粉面含羞,姑爺眉目含情,悄悄帶着知白等人退了出去。

“二公子此舉,是向我示愛,還是向我致歉?”阿遲看着那一大束滿是蓬勃生機的鮮花,笑吟吟問道。雖說送花早被視為老土行為,但也是有效、能打動女人心的行為。大冬天的收着鮮花禮物,心情明媚如春。

“既非示愛,又非致歉。”張劢高大的身影欺近她身旁,俯身低沉暧昧說道:“夫人,在下此舉,是為求歡。”

求歡?除了這個你能不能有點旁的愛好啊,阿遲咬咬粉粉的嘴唇,攥緊拳頭打了過去,“沒正經的!淨會胡扯!”

張劢捉住她的小手,放到唇上輕輕吻着,俊臉含笑,“夫人,穿着這般厚重的衣服打,未免不解氣……”阿遲紅了臉,轉身想逃,早被他追上去抱起,抱到了浴室。

浴室裏,睡床上,胡天胡地鬧夠了,兩人溫存纏綿的摟抱着,沉沉睡去。“好像有什麽正經事沒說。”迷迷糊糊之間,兩人均作此想。不過,管它呢,任它什麽正經事,也沒有夫妻一體緊要。

魏國公府偏院。

“三爺!他都要留任京師了,你還忍心讓我這樣!”蘇氏攢足了力氣,沖着張懇喝道。從前你說他過了正月十五便要起程赴南京,如今他不走了!還不快煎湯藥來,傻愣着做什麽。

張懇身子抖了抖,沖着蘇氏滿臉陪笑,“豈敢,豈敢!前陣子太太不知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吃壞了肚子,為夫一直憂心,請着大夫呢。太太,病去如抽絲,急不得,急不得。”

蘇氏冷冷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眼光陰森,張懇背上發涼。“三爺估摸着,我這病到哪天能好,到哪天能出門活動活動筋骨?”蘇氏咬牙問道。

“頂多過了年,頂多過了年。”張懇忙道:“太太身子素來康健,偶爾一回吃壞肚子而已,沒什麽的。過了十六,定是活蹦亂跳的了。”

過了十六?到時年也完了,節也完了,該平平淡淡過日子了。好你個張懇,只為着你沒出息,怕得罪人,生生的不讓我過個好年!這賬,咱們回頭慢慢算,細細算。

“偉兒來信了,我讀給你聽聽?”張懇谄媚的問道。張懇和蘇氏的長子張中偉,在西北從軍,年方二十五歲,已是正四品的廣威将軍。張中偉,是張懇這一房的希望,也是蘇氏最在意的兒子。

蘇氏蒼白的臉上浮上絲笑容,“偉兒又升職了罷?可真給咱們長臉。小安、小寧這兩個孩子,定是玉雪可愛的緊,狠該命偉兒把他倆送回來。”張中偉妻子郗氏、乳名小安、小寧的兩個兒子,都在西北。

“偉兒若再升職,小安、小寧可不就回來了?”張懇見妻子有了好臉色,竊喜,“太太,高級武将,家眷留京。到時偉兒做了高官,兒媳婦帶着孫子回了家,豈不是皆大歡喜?”

蘇氏才有個笑模樣,聞言又沉下臉,“升職,是偉兒在戰場上一刀一槍掙來的!你只說升職 ,高官,可想到偉兒歷經何等艱險?”你這當爹的就會在家裏閑坐,還不如自己兒子呢,也好意思。

張懇是個吃閑飯的,讪讪道:“是,是,偉兒不容易。”他打小被林氏養的畏縮無能,長大後雖想振作,卻一無本事二無機遇,他又不是心志堅忍之人,也就得過且過了。雖如此,羞恥之心還有,知道自己沒能耐,護不住妻兒,故此回家對着蘇氏,不知不覺便矮了三分。

蘇氏怒其不争的瞪着他。你一個大老爺們兒,任事不懂,任事不會!這個家要是靠着你,早喝西北風了。張懇,你既沒出息,指望不上,還是我來為這個家打算吧。

張并、張劢他們,根本不必理會;太夫人才是你的嫡母,是掌握你財運、福運的長輩!她若眷顧你,一輩子的榮華富貴都有了,還用愁什麽。

蘇氏想到這兒,恨不得立時三刻下了床,到太夫人面前請安問好,為她老人家搖旗吶喊去。張劢、徐氏要長久住在魏國公府,太夫人豈有不跟他們為難的?這正是表忠心、獻殷勤的好時候呢,可惜被張懇這沒用的攔住了,蘇氏捶床嘆息。

第二天,張劢和阿遲早早的起了床,收拾妥當,準備回娘家。吃早飯的時候,師公笑咪咪提到,“女娃娃那兩個弟弟,蠻好玩。”女娃娃的弟弟已是格外讨人喜歡,若女娃娃往後有了小娃娃,豈不是人見人愛?師公想到美好前景,飄飄然,多吃了一碗飯。

張并熟悉師父,自然知道以他老人家這神情、這舉止,定是心中得意至極。可是,阿遲的弟弟蠻好玩,師父因何會樂成這樣?張并疑惑看向悠然,悠然笑吟吟,“回家告訴你。”師公還能想什麽,琢磨曾孫子呗。哥哥,如果不出意外,咱家很快會變熱鬧的。

吃完早飯,張并、悠然等人回平北侯府,張劢和阿遲去正陽門大街。徐家的習慣,出閣女兒是正月初二回娘家拜年。

阿遲上了馬車,一股暖意撲面而來。“車廂裏真暖和。”阿遲很滿意,她素來怕冷,喜溫暖。張劢不騎馬,跟着上了車,“夫人,長路漫漫,我陪你說說話。”

阿遲微笑,“好啊。”正好,昨晚似乎有話沒來的及說。

“昨日陛下召見,實屬突然。”張劢頗有歉意,“留任京師,我倒沒什麽。只苦了你,要應付那些讨厭的人。”

林氏也好,蘇氏也好,也就是能給阿遲添添堵,真是管不着張劢什麽。她們也不是什麽有謀略的人,若是,當年這爵位也不會旁落。她們,生在內宅,長在內宅,最大的長處,就是內宅争鬥。

“日子太平靜了,我倒向往多事之秋。”阿遲調皮的眨眨眼睛,“仲凱,你不在家的時候,我不寂寞了。太夫人,三伯母,還有諸位叔祖母、伯母嬸母,想必都會關愛于我。”

張劢習慣性捉住阿遲的小手,阿遲忙警告,“可以摸,可以親,不可以咬,不可以舔,不可以留下口水!”仲凱你屬狗的呀,時常會咬人舔人。

“夫人你想多了。”張劢壞壞的笑,“我沒有想親,也沒有想摸,更沒有想咬、想舔,我不過想看看罷了。”舉起阿遲的小手,細細欣賞起來。

這是一雙讓人怦然心動的手。很白,很嬌嫩,手指纖長優美,指甲是淡淡的粉色,每個指甲上都有好看的小月牙,可愛的不像話。

張劢看了一會兒,心癢難耐,俯頭輕輕親了親,“我媳婦兒的小手,可真好看。夫人,不是我食言,是你的小手太過白嫩誘人,故此我實在忍耐不住。”

阿遲向來是不吃虧的,“禮尚往來。”捉過他的手也仔仔細細瞅了半晌。張劢滿心等着她親親,誰知她看是肯看的,還看的很入神、很癡迷,卻只動手,不動口。

“夫人。”張劢低低叫道。阿遲順勢靠到他肩上,小聲問道:“為什麽是你?”好好的,為什麽金吾衛指揮使非你不可呢,難不成是出了什麽變故。

張劢苦笑,“因為我武功高啊。”阿遲依舊靠在他肩上,小手握大手,心中了然。皇帝在意的,是皇權穩固,是自身安全。人都是珍惜生命、恐懼死亡的,皇帝備極尊榮,尤其惜命,尤其怕死。故此,對于安全保衛工作,格外重視。

“陛下,愈來愈信術士了。”張劢在阿遲耳畔說道:“從前,他不是這樣的。如今他信術士、服丹藥,希求長生不老。”

阿遲默然。自秦始皇開始,追求長生不老的皇帝可真是為數不少。追求長生不老,就要延請術士、服用丹藥;丹藥大多有毒性,故此皇帝服用後健康受損,喜怒無常-----是極壞極壞的一件事。

當然了,術士煉丹,你不能說它完全的荒謬,完全的沒用。火藥,就是術士煉丹的産物。

皇帝已是人到中年。通常人在少年、青年時身體狀況會非常之良好,而到了中年之後,健康開始走下坡路。普通人可能只是感概,“老了,老了,不服老不行啊。”皇帝卻不是,他不感概,而是付諸行動,追求長生不老。

阿遲輕輕嘆口氣,倒覺着很能理解。你看看公園裏那些積極鍛煉身體、特別注重健康的,哪有青年人?以老年人居多,中年人也有相當一部分。人都是在失去以後,才驀然驚覺,才學會珍惜。

張劢微笑道:“咱們雖不大高興,祖父卻定是歡喜的。阿遲,祖父去年便說過,希望我做親軍近衛。”他所說的祖父,自然是徐次輔了。

阿遲聲音懶懶的,“仲凱,我自幼長在南京,極少見到祖父。”我跟他可不熟。略有風吹草動便要出賣親孫女的祖父,讓人只想敬而遠之,不敢親近。

說着話,馬車已到了正陽門大街徐府門前。“姐姐,姐夫!”張劢才扶着阿遲下了馬車,徐述、徐逸便從門口迎了出來,一臉雀躍。

“慢着點兒。”溫文爾雅的徐遜跟在他倆身後,緩步而來。張劢和阿遲都笑,“天寒地凍的,勞煩你們出門迎接,過意不去。”徐述和徐逸仰起小臉,異口同聲,“天寒地凍的,勞煩你們跑這一趟,過意不去!”一邊兒一個,殷勤拉着姐姐、姐夫,客氣的往裏頭讓,“路滑,小心。”

幾個人正說笑着往裏走,徐素敏的馬車從巷子另一頭過來了,于守德則是騎着匹溫順可愛的小白馬。他個子本就不高大,形象也斯文的很,乍一看上去秀美的像個小姑娘,再騎上這麽嬌小的馬匹,看着頗有些……與衆不同。

既然遇到了,自然有一番行禮寒暄。于守德雖然有着異于常人的性取向,禮貌上還是很周全的,該說的話一名沒拉下。倒是徐素敏,被侍女扶下車後,目光冷冷,面容冷冷,連話語都沒有溫度。

大冬天的,好歹溫溫的也行,這麽冷,是打算凍着別人,還是打算凍着自己?阿遲和她向來沒什麽交情,含笑打過招呼,一行人魚貫而入,走進徐府。

進到上房,滿室錦繡,一屋子的珠光寶氣,又是一番行禮寒暄。徐次輔看着滿堂兒孫,心中歡喜,便是殷夫人,見素敏穿戴華貴,于守德彬彬有禮,也是笑容滿面。

年酒異常豐盛。外脆裏嫩、肥而不膩的焦溜駝峰,汁白肉爛、味厚挂唇的扒熊掌,清炖果子貍,紅燒白鳝魚,天鵝炙、紫玉漿,都是珍品。

作者有話要說:先到這兒。

說明一下,這文預計四十萬字左右完結。接下來的情節是攆走太夫人,小兩口幸福甜蜜的過日子;生下小娃娃,一家人圍着小娃娃轉,包括師公和外公;徐次輔上臺,素心的結局,等到徐次輔被迫致仕,聲譽一落千丈,接近尾聲。

☆、88 彼有旨酒(中)

紫玉漿,就是西域葡萄酒。西域葡萄酒是歷代王朝皇宮貴族飲用的珍品,很難得。紫玉漿香味醇厚,入口潤滑纏綿,極之誘惑。

阿遲惬意的喝了一口,極好,味道很純正。陸芸看她陶醉的樣子,頗覺好笑,都已經成了親,怎還是這般孩子氣。阿遲,你這樣子,讓爹娘如何放心呢,恨不得天天跟着你,護着你。

“你好似很享受的樣子。”徐素敏坐在阿遲身旁,淡淡說道。她和阿遲身份一樣,都是出了閣的姑奶奶,故此座位排在一處。

大節下的,人人殷勤客套,個個笑容可掬,阿遲入鄉随俗,和氣說道:“味道很好呢,這可是個好東西,能換得一個涼州。”

東漢時候,孟佗(字伯郎)以中原罕見的葡萄酒饋贈宦官張讓,得到涼州刺史的官職,蘇轼為此感概過“将軍百戰竟不侯,伯郎一斛得涼州”。

徐素敏向來以才女自居,也是飽讀詩書的,這典故自然知道,微笑說道:“如此,多飲幾盞也好。”以眼示意,她的侍女是個機靈的,忙上前斟酒。

幾杯紫玉漿下肚,徐素敏頭有些昏昏的。她就近拉拉阿遲,含混道:“可否陪我同去更衣?”

阿遲靜靜看着她,“有何不可?”才這麽幾杯紅酒而已,你就喝多了嗎。

在廳裏,當着衆人的面兒,徐素敏好似真的喝多了,殷夫人還一疊聲的吩咐侍女,“多差幾個人跟過去,服侍大姑奶奶。”等到出了廳門,迎頭冷風一吹,徐素敏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牢牢抱住阿遲的胳膊,“你跟我來!”

陳岚快步跟了上來,詢問的看向阿遲,夫人您說,跟她客氣,還是不客氣?聽您的。阿遲鎮定的沖她搖搖頭,示意她暫且按兵不動,陳岚輕輕點了點頭。

徐素敏拉着阿遲到了廳後的暖閣,喝令侍女,“不許進來!”陳岚哪理會她,依舊不緊不慢跟在阿遲身邊。徐素敏斜着眼睛看了陳岚一眼,冷笑道:“是張家的親兵吧?平北侯府,待你當真是有情有義。”說到後來,漸漸有了咬牙切齒的意味。

徐素敏拉着阿遲,陳岚緊随其後,進了暖閣。“她既是張家的人,我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問你了。”進了暖閣,徐素敏猛的轉身面對阿遲,恨恨質問道:“徐素華,我和你到底是出自同一祖父,哪裏對不起你了,你要這般害我?”

徐素敏和阿遲一樣是十六七歲的年紀,此刻眼中仿佛要噴出火來,整張臉憤怒的快要變了形,看着倒有點吓人。阿遲皺眉,“請你放開我。”——雖然身邊跟着陳岚,危險是不會有什麽危險,可是眼前這麽一張複仇女神似的面孔,讓人很難受。

自己已經悲慘到了這個地步,她卻是這麽一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嬌氣模樣!徐素敏悲從中來,不顧一切的伸手抽了過去,“徐素華,你蛇蠍心腸!”

手到半空,被陳岚穩穩的抓住,“于少夫人,請稍安勿躁。”

徐素敏惱怒看向她,“憑你也配動我?還不快滾!”一個下人也敢這般嚣張,欺人太甚。

陳岚跟沒聽見徐素敏的咆哮一樣,制住她,把她推到一張雕漆椅上坐下;把阿遲解救出來,扶到鋪着皮褥子的小炕上,“夫人,您歇息片刻。”一邊說話,一邊不滿的看了阿遲兩眼。看吧看吧,我說早動手,您不讓,這可好,差點兒被個瘋子打了。您要是真被打到臉上……我還有臉見人麽。

徐素敏先是恨毒的瞪着阿遲,繼而捂着臉痛哭起來。她哭的很傷心,肩膀一抽一抽的,淚滴從她的五指之間流出,沾濕了衣襟。

陳岚本是很讨厭這“瘋子”的,這時倒有點同情她了。她怎麽哭成這樣?是遇着什麽倒黴事了吧,雖是可恨,倒也怪可憐的。

阿遲靜靜坐着,沒生氣,沒開口說話,當然更沒過去勸慰徐素敏。不過,估摸着徐素敏哭得差不多了,命陳岚遞了方帕子過去,“你擦擦淚,有話好好說。”

“不用你充好人!”徐素敏甩開陳岚的手,掏出自己的帕子擦着眼淚,冷冷說道:“害完了人,再來惺惺作态,很有趣麽?”

任是阿遲再怎麽有涵養,也未免不耐煩,“我是怎麽害的你?我記性不好,已是忘了,你說來聽聽。”徐素敏你未免自視太高,你是值得一害的人麽?你還沒有重要到那個程度呢。

徐素敏神色凄楚,“你如今志得意滿,可知道我過的是什麽日子?夫婿……是那麽一個人,婆婆只怪着我,怪我攏不住她兒子。我一輩子都毀了,毀在你手裏!徐素華,我和你同一祖父,是至親的堂姐妹,你卻這般害我……”

“至親的堂姐妹?”阿遲失笑,“徐素敏,咱們頭回見面之時,你對我說了什麽,可還記得?嫁給于守德做定國公府世子夫人,跟嫁到嚴家做妾,究竟哪個凄慘?”

徐素敏臉白如紙。她和阿遲第一回見面之時,并不知道阿遲在南京已和張劢定了親,以為阿遲會嫁到嚴家做妾,曾親熱又得意的告訴阿遲,“還沒恭喜妹妹呢,嚴家是厚道人家,妹妹嫁過去雖不是正室,也是不差的,莫多想。”

“又不是我要你嫁到嚴家的!”徐素敏強辯道:“全是祖父的意思,我不過是傳個話罷了,難道我能當家作主?我若能當家作主……”

眼淚又不争氣的掉下來,“我若能當家作主,能嫁給于守德那樣的人麽?他……他根本就不是個……”他那樣的人,也好算做男人麽?連女色都不好,叫什麽男人。

這回,陳岚不同情了。哭哭哭,哭頂什麽用?才哭過,又來,你煩不煩呀。“敢問,我家夫人是如何害的你?”陳岚瞅着阿遲的臉色,替她問着話。

徐素敏收了眼淚,冷笑一聲,“徐素華,你敢聽麽?”這麽缺德的事 ,這麽陰損的事,你回想起來,能吃的下飯、能睡的着覺?午夜夢回,不會毛骨悚然?

阿遲欠欠身,簡短道:“願聞其詳。”

徐素敏陰森的目光看向阿遲,“從前,我竟一直被蒙在鼓裏。自從定下這門親事,我就在想為什麽,總也想不通。好端端的,青陽為什麽要當衆求娶我?我和她雖見過面,并沒刻意讨好她,她也未曾青目于我。我過門後,她待我并不親熱,甚至屢屢為難。”

“當衆求娶,那是志在必得。她既不喜歡我,那又是因着什麽呢?定國公府是勳貴,她是皇室公主,跟祖父這內閣次輔幹系不大。再說了,自我進門後,她也好,定國公府也好,并沒有事求到祖父面前。”

“如今,我終于明白,是為什麽了。”

“臘月裏頭忙活祭祖之事,她更加暴躁,‘阿德尚無子嗣,我有何面目見于家列祖列宗?’我侍立在一旁,她厲聲指着我罵,罵我沒用,罵我攏不住她那寶貝兒子,最後她脫口而出,‘若不是鄧貴妃開了口,我怎會……’話沒說完,她也覺着不對,讪讪的咽了回去,把我打發走了。”

“若不是鄧貴妃開了口,若不是鄧貴妃開了口。”徐素敏喃喃,“我想啊想啊,想不明白,我和鄧貴妃素昧平生,我從沒招惹到那位尊貴的娘娘,她為什麽要開這個口,她為什麽要害我?”

“昨日宮中賜宴,鄧攸竟然去向平北侯敬酒,平北侯說什麽,他就乖乖的聽什麽。定國公府那幫人說起這事,說得津津有味。”徐素敏淚如雨下,“我是個傻子!直到昨日,我才明白為什麽!鄧貴妃和我沒有過節,和徐家素無來往,故此,不是徐家惹上她,不是我惹上她!鄧貴妃在陛下面前有盛寵,可她居于深宮之中,極少有人能巴結得上她。跟她有交情的人家,少之又少。鄧攸是鄧貴妃唯一的弟弟,最寵愛的弟弟,鄧攸對平北侯言聽計從——這還不夠明白麽?徐素華,是你使的壞!我真不懂,你成你的親,你做你的國公夫人,我礙着你什麽事了,要如此害我?”

徐素敏時而激動,時而哀傷,時而憤怒,時而凄涼;陳岚很有責任感的盯着她,偶爾同情同情她。阿遲安安生生坐在小炕上,徐素敏說過的每一句話,都細細聽着。

“第一,你的婚事,是祖父母之命、父母之命。”阿遲很有耐性,直到徐素敏說完了,說累了,停下了,才慢慢開了口,“不管青陽是因何提的親、如何提的親,也要徐家肯應才成。”

“你廢話!”徐素敏啐了一口,“能不應麽?當着那麽多的人面提親,徐家若不應,是想得罪死青陽,得罪死定國公府?”

阿遲淺淺笑,“不是我誇口,這門親事若換了是我,一準兒成不了。家父家母絕不肯為了不得罪青陽,而輕易把我許出去,家父準會當場表明,‘小女命中不能許配于姓男子,否則便有性命之憂’。”

沒錯,這樣确實會得罪人,那又怎麽了?青陽不過是先帝妃妾所出,又不是皇太後親女;定國公府已是日薄西山,族中并沒有皇帝倚重的大臣。他們,有什麽不敢得罪的。

就算他們真有權勢,就算得罪他們會有嚴重後果,徐爹徐娘也不會賣女兒的。一則,他們是真心疼愛阿遲;二則,徐爹不是利祿熏心之輩。

“炫耀你有好爹娘麽?”徐素敏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阿遲并不跟她置氣,繼續說道:“第二,你的處境雖說不上好,卻也不算太差。若好生營運,過上花團錦簇的日子,并非不可能。”

☆、89 彼有旨酒(下)

我還花團錦簇呢?徐素敏眼中有了怨毒之意,徐素華你站着說話不腰疼,那樣的夫婿,那樣的婆婆,我怎麽可能過上好日子?

“女子出嫁之後,最重要的事是延綿子嗣,對不對?”阿遲根本不理會徐素敏的反應,自說自話,“有嫡子,有優秀出衆的嫡子,公婆的重視、寵愛自會随之而來。至于丈夫,你放眼看看,有幾位貴婦能地位和恩愛兼得?”

徐素敏悻悻道:“少胡扯吧,你懂什麽?”她雖是出了閣,尚是處子之身,有些話卻是說不出口。圓不了房,嫡子打哪兒來?做夢呢。再說了,地位和恩愛兼得的貴婦還少麽?你娘、你婆婆、你妯娌、你,不全是?!

阿遲站起身,“言盡于此,聽不聽在你。只一點,青陽求娶的內情,煩你禀報祖父去。青陽、鄧貴妃有什麽想頭,對徐家有利或不利,祖父自會有主意。”

徐素敏大為驚奇,“你居然不怕祖父知道?”你害了我,害了徐家,還這麽堂而皇之的讓我禀報祖父,不怕祖父斥責于你麽。

“我怕祖父不知道。”阿遲粲然一笑。

徐素敏有點沒意思,讪讪的沒再追問。

叫了徐素敏的侍女進來,洗臉、勻臉,打扮的脂光粉豔,重又回到席上。“怎這般久?”陸芸叫了阿遲到跟前,小聲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