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31)

阿遲一臉快活的笑,“我撫琴比你好聽,若要撫琴,你便叫我姐姐!”仲凱啊,我不是占你便宜,其實我真的比你年齡大。

兩人進行了一番友好協商,最後的結果是張劢勉為其難的叫了阿遲一聲“姐姐”,阿遲笑意盈盈的叫了張劢一聲“哥哥”,兩人算是誰也不吃虧。

“我要好看的這把。”撫琴時,阿遲挑了璀璨古穆、金徽玉轸的大聖遺音。張劢自然讓着他,要了她挑剩下的那把,莊重渾厚、偉岸高大的九霄環佩。

兩人均是一襲白衣,淨手焚香,端坐撫琴,宛如一幅畫。美妙悅耳的琴音流洩而出,驚豔了星光,溫柔了夜色。

柔翰和佩阿在外頭服侍,柔翰俏皮的沖佩阿眨眨眼睛,我家二公子心情很好呢,你聽聽,這琴音多麽澄澈明朗!佩阿抿嘴笑笑,我家大小姐的曲調時而歡快,時而纏綿,再彈下去,咱們悄悄撤吧,莫讨人嫌。

“一一,我要親自為你譜支曲子。”一曲既終,餘音袅袅,張劢柔聲說道。

“譜支什麽曲子呀。”阿遲眼角眉梢,都是喜悅。

“素華映月。”張劢神色缱绻。

“好啊。”阿遲歪頭想了想,補充道:“素華映月,又名一一曲。”

四目相對,心神俱醉。

二房搬走之後,四房、六房相繼搬走,各有一番忙亂。張钊、張錦待張并一向親厚,住在國公府也是為了不讓林氏太夫人一人獨大,是回護張劢的意思。張钊、張錦搬家的時候,張并和悠然都來了,事無巨細,親自過問。

張钊為人極有成算,武氏持家有道,是不用人擔心的。張錦、沈氏夫婦就顯得天真沒城府,好在兩個兒子都已是人到中年,孫子們也争氣,單住之後,日子應該也不壞。

偌大的魏國公府,一下子空曠起來。阿遲淡定的四處巡視過,用不着的空屋子暫時封閉。貴重家什也好,擺件也好,該入庫的入庫,該蒙起來的蒙起來。

“很浪費。”阿遲真心這麽覺得。這麽大的宅院,只住自己和仲凱夫妻二人,不只是奢侈、鋪張,簡直是糟蹋、糜擲。

回平北侯府時,跟悠然說起,悠然笑着反對,“過個兩三年,你就不會這麽想了。”眼中頗有促狹之意。過幾年,等你們有了孩子;再過些年,等你們有了孫子,就不會覺得國公府太大。

想當初,哥哥想要十個八個孩子呢!悠然笑吟吟。雖然後來他知道生孩子不容易、養孩子不容易,兩子一女也勉強可以接受,可在他心目中,孫子是越多越好的,十個八個的,可不嫌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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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遲想明白悠然的話意,紅了臉。正月十五那天,大嫂傅嵘被确定診出了喜脈,全家人都樂的合不攏嘴。師公還興沖沖的開始盤算,“生個小阿勍好!到時候,孩子歸我教!”

大嫂已是有了身孕,那自己……?阿遲臉更紅了。悠然含笑拍拍她,“孩子的事,順其自然最好,不必多想。”阿遲連連點頭。

歡聚過後,張劢和阿遲臨走,再一次邀請師公,“您跟我們回罷。”師公雖是心動,卻堅決的搖手,“再等等,再等等。”新婚沒多久呢,我老人家有眼色,不去添亂!

張劢和阿遲沒法子,依依不舍的上車而去。

晚上張并回房,有些納悶的問悠然,“阿悠,我怎麽依稀聽見,阿劢喚他小媳婦兒做‘一一’?”

悠然不解,“有何不妥?”小兩口愛怎麽叫就怎麽叫吧,有什麽呢。

張并皺眉,“阿劢真可憐,在咱家是老二,成了親之後,居然還是老二!”

把悠然樂的,“哥哥此話怎講?”

張并不屑的看了她一眼,“這都不懂?他小媳婦兒是一一,他自然是二二了。”

“哥哥你……”悠然笑的肚子疼,張并伸出寬大溫暖的手掌,一邊替她揉着肚子,一邊嘆息,“阿劢,可憐啊。”

☆、 94、我視謀猶

“其實劢劢能做老二已經很不壞了。”好半天,悠然笑夠之後,客觀評論,“如今他還能做老二,等到小娃娃出生,他極有可能會變老三。”

不能吧?張并低頭看向妻子,眼神中帶着疑惑和詢問。在他心目中,丈夫、父親才是一家之主,才是當家作主的人。不過男人如果愛妻情深,讓着妻子、哄着妻子也無傷大雅。譬如,妻子要執意要做島主,丈夫便做副島主;妻子要做老一,丈夫便做老二。

可是,等到劢劢有了小娃娃,會悲慘的由老二變老三?兒女壓在父親前頭,那怎麽能成,長幼尊卑全亂了套,小娃娃不得被慣壞了?

悠然跟他過了二十多年的日子,哪會不懂得他,故作沉吟,“豈止,往後小娃娃多了,他還會變成老四、老五、老六……小娃娃越多,他越靠後。”

“老六不行!”張并斷然反對,“至少也要老十!”一個媳婦兒,八個小娃娃,劢劢你老十,就這麽說定了。

張并神色極為認真。悠然無言半晌,捧腹大笑,哥哥你越來越沒有原則了,不過我喜歡!

陽春三月之時,程禦史風塵仆仆到了京城。已經年過半百的程禦史笑容滿面、喜氣洋洋,程帛這門親事實在出乎他意料的好,鄧攸既年輕又俊美,還是堂堂羽林衛指揮使,前途無量。女兒既不用做人填房,又不用嫁個窮酸,程禦史心裏美滋滋的,走路都想飄起來。

他這一飄飄然,就把秋姨娘也帶過來了。秋姨娘本就生的美豔動人,自打程帛定了親,她心中一塊大石落下,更加巧笑嫣然,楚楚有致。最難消受美人恩,美人輕啓朱唇,央求親去京城看女兒出嫁,程禦史怎忍違背?

程禦史船到通州,平北侯府已差了仆役侍女前來迎接,一行人順順當當到了客棧,歇了一晚,次日啓程赴京,直接把程禦史接到別院,“侯爺說,他改天替您接風。這別院才打掃過,您先湊合住着,缺什麽少什麽,千萬別客氣,只管開口。”等程禦史一行人安頓好,禮貌的告辭了。

秋姨娘有悻悻之色,“瞅瞅這架勢,打發窮親戚呢?沒拿咱們當回事。這不,一兩天了,正主愣是沒露面兒。”程禦史讪讪道:“表弟日理萬機,忙的很,忙的很。”含混着打了岔,糊弄了過去。

程禦史和秋姨娘這一對,一個是愛美色的男人,一個是仰人鼻息的妾侍;一個要曲意奉承美女,一個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服侍主人,故此兩人之間倒一直很和諧,極少龃龉。十幾年過去,頗見情份。秋姨娘若偶爾使使小性子,程禦史舍不得發作她,只好讓着她。

夜深人靜之時,程禦史慢慢說道:“我是南京的閑職,小小一名禦史,朝中誰知道我?女兒能有這番際遇,靠的是表弟。”

秋姨娘是個美人,相信美貌的力量,“說一千道一萬,也要女兒美貌出衆才成。女婿雖好,可是出了名的纨绔、好色,女兒若不美,他會肯要?”

程禦史大為頭疼,“娶妻娶德,納妾納色,誰家娶媳婦兒是單看美貌不美貌的?鄧家富貴,聖上格外榮寵,這滿朝之中,想嫁女兒給鄧攸的人家多了,他為什麽偏偏看上帛兒?能僅僅是因着美貌麽。”

秋姨娘想想,也覺有理,“那,明兒咱們到平北侯府拜訪,可好?多虧人家替咱們照看女兒,總要過去道個謝。”

程禦史又想糊弄過去,“明兒再說,明兒再說。”我一個人去就行了,你能跟着過去?我和平北侯真沒多少交情,他不過是看着廣寧程家的顏面,才肯照看我,我也不能太不識個眉高眼低。

到了第二天,程禦史本想偷偷溜出去,卻被秋姨娘盯的極緊,走不脫。程禦史急了,“你不能去!京城規矩重,不許帶妾侍出門應酬。”

秋姨娘笑吟吟道:“若是別處,我自然犯不上過去讨人嫌。可這是平北侯府呢,他府上便住着位姨娘,還待若上賓,可見不在意世俗規矩,不礙的。”

程禦史便有些躊躇,究竟能去,還是不能去?正猶豫着,門上報“鄧指揮使到訪。”程禦史忙命秋姨娘回避,“女婿來了。快,你快進去。”不由分說,把秋姨娘推到屏風後。

秋姨娘在屏風後偷偷往外看,心中歡喜。鄧攸長相過的去,今天又着意打扮過,一身銀袍,衣料考究,腰帶上系着塊小羊形狀的白玉佩,溫潤瑩徹,雕工不凡。“又俊美,又富貴!”秋姨娘看着眼前的鄧攸,跟從前程太太說過的鳏夫、寒士一對比,這份滿意,就甭提了。

“還未拜見岳母。”屏風外,鄧攸斯斯文文的客氣寒暄着。程禦史笑道:“南京實在離不得你岳母,一大家子人都靠她照管呢。賢婿,家常過日子,離不得主婦。”

秋姨娘眼珠轉了轉,眼角掃到牆角一個小凳子,故意伸出腳去,把它踢翻。緊跟着,嬌滴滴的“哎喲”一聲。

聲響傳到外頭,鄧攸不由站了起來,神色間很是關切,“何事?好像有人受傷了。”他好色成性,再也改不了的,方才那聲音分明是出自女子之口,而且仿佛是嬌美女子之口,讓他如何不關切。

程禦史尴尬的轉過頭,秋姨娘款款走出屏風,滿面含羞的福了一福,歉意說道:“對不住,擾了貴客。實是奴家走路不小心,竟帶翻了小凳子。”

“無妨,無妨。”鄧攸乍一見到美女,只覺萬事好商量。後來大着膽子仔細看了幾眼,心中吃驚,眼前這美人雖年紀略大幾歲,卻着實美貌。更奇怪的是,自己竟有似曾相識之感!這可奇了。

“這是二小女的生母秋氏。”程禦史沒轍,只好含糊的給引見。鄧攸恍然大悟,怪不得呢,眼前這位秋氏,和曾經驚鴻一暼的程家二小姐,十分相像!

對着美人,鄧攸哪有不客氣的,一揖到地,笑着叫“姨娘”。秋姨娘笑着回了半禮,得意的看向程禦史:瞅見沒有?女婿很知禮!

平北侯府送來請貼,要設宴為程禦史接風。鄧攸來了勁,“岳父,姨娘,我送您兩位過去。”表叔要請客,那我自然是要去湊熱鬧的!要和表叔同席飲酒了,真是讓人激動萬分、熱血沸騰啊。

程禦史還沒來的及開口,秋姨娘嫣然一笑,“如此,有勞了。”程禦史不大贊成的看過去,秋姨娘柔聲軟語跟他悄悄商量,“女兒也在呢,她是要定親的人,自然害羞不見人的。我陪着她,成不成?”程禦史拿她沒辦法,只好答應了。

鄧攸興沖沖出了門,騎上馬,跟着程禦史的馬車去了平北侯府。“大表哥,我這幾個月可規矩了,一點壞事沒幹過!”到了平北侯府,見着張勍,信誓旦旦的表功。

“難為你了。”張勍微笑。鄧攸這小子也不知是新被皇帝委了重任,還是真在意父親不許他叫“表叔”,這幾個月來,沒調戲過民女,沒鬧出過醜聞。

程禦史和張并見了面,敘過寒溫,含混說道:“有位內眷,煩請帶去見見小女。”沒敢說要拜見侯夫人。張并微曬,“些須小事,何足挂齒。”命人把秋姨娘和幾名程家侍女帶去內宅。

張勍、張劢兩兄弟都在,隆重招待程禦史。可憐這兄弟倆從小就被悠然恐吓,“凡和你們祖母沾了邊兒的人和事,都要慎重再慎重!否則,誰把祖母招了來,祖母歸誰伺候!”——童年的陰影,一直延續到成年以後。

外院男人的應酬,師公向來是不參與的。每逢這種場合,他老人家要麽出門訪友,要麽和橦橦玩耍,今天他興致極好,孟赉也在,他和孟赉下棋。

“終于能大贏特贏了!”師公這個樂呵。他和張并父子下棋通常是贏不了的,外公卻不是他的對手。和外公下棋,是師公生平一大樂事。

悠然和傅嵘管家務,阿遲和橦橦陪老人,分工很清晰。橦橦津津有味的旁觀棋局,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時而仰天長嘆,不過不管再怎麽心急,絕不開口。阿遲捧着只晶瑩玉潤的定窯白瓷茶盞,慢悠悠喝着茶。棋局已經很明了,沒什麽懸念,沒什麽看頭。

正有些無聊,門簾被輕輕掀起,一名侍女走了進來。“大小姐吩咐過,若二小姐有什麽不妥,便來禀報您。”這侍女是程帛的丫頭,跪在阿遲面前,低聲說着話,“我家秋姨娘跟着老爺來了,跟二小姐說了半天話。這會子,秋姨娘說要拜見夫人,親自道謝。”

侍女眼中滿是企求之色,阿遲微微蹙眉,“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秋姨娘這不是為難丫頭嗎,不替她回禀,她不依;替她回禀,不一定吃什麽挂落。

十三姑姑性子大咧,能陪着你話家常,你就以為京城貴婦人都能把你當座上賓?太過托大,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看在程姐姐面上,我只好跑這一趟。”阿遲吩咐了佩阿幾句話,留下佩阿,帶着柔翰、寸翰去了程帛所居住的撷翠軒。

到了撷翠軒,程帛迎上來,陪笑稱呼“二表嫂”。阿遲微笑,“你好似又清減了幾分。表妹,女子還是略豐滿些,方顯福态。”

程帛柔弱的答道:“我也是這麽想的,可是總也胖不了。”其實不是,她聽說鄧攸喜歡美人,喜歡腰肢不盈一握的纖細美人。

秋姨娘穿戴華貴,矜持的坐在上首,等着阿遲來跟她見禮。阿遲淡淡看了她一眼,簡短吩咐程帛,“表妹,請你到側間坐會子。”程帛微笑,“好啊。”順從的走了,看也沒看秋姨娘一眼。

一個兩個都不把我放在眼裏!秋姨娘氣的想拍桌子。

“程帛和鄧攸的親事,已成定局。”阿遲靜靜看着她,直接了當說道:“你的親生女兒,一定會嫁到富貴祥順的好人家做原配嫡妻。鄧父鄧母都是厚道人,鄧攸本性也不壞,這門親事對程帛來說,可說是意外之喜。”

秋姨娘儀态萬方的微笑着,神色間滿是自得之意。我閨女嫁的好,還用得着你說麽?

“成親之後,程帛日子過的好或不好,在鄧家,在鄧攸,也在她自己。”阿遲看在和程希的交情上,耐着性子說道:“她若能做一名善于持家理事、能夠相夫教子的主婦,鄧家自有她一席之地;若屢屢行差踏錯,誰也救不了她!”

“鄧父鄧母寬厚,鄧貴妃卻是眼裏不揉沙子的。若是程帛娘家出了醜聞,被人風言風語的議論,鄧貴妃會怎麽做?”

秋姨娘拉下了臉。自程帛定親,她在程家神氣多了,程禦史也更向着她,有回程太太氣急了,哭着要到衙門告狀去,“橫豎是過不了日子了,我告他一個寵妾滅妻,他這禦史也別做了,一起回鄉下種地去,倒也清淨!”

這死丫頭提什麽“醜聞”,難不成她已經聽說了?秋姨娘心裏打鼓。

阿遲聲音清洌,“限于身份,國色天香的正室不易娶,可容貌過人的侍姬,卻易得。不用多,宮裏賜下十名八名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美女,程帛的日子便會苦不堪言。”

程帛的娘家根本沒什麽勢力,沒法替她撐腰。程帛若不得鄧貴妃的意,想怎麽收拾她,就能怎麽收拾她。

“……她敢?”秋姨娘坐不住了,騰的站起身,“她,她若這樣,豈不是打平北侯府的臉?”

阿遲輕蔑一笑,“原來你也知道,程帛靠的是平北侯府?”既知道,你還敢在這裏充官太太,想要拜見侯夫人呢,就憑你,也配。

秋姨娘頹然坐下,神色暗淡,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

阿遲懶的再理她,帶着柔翰、寸翰轉身離去。這當然不算完,随即有一位莊重嚴肅的嬷嬷奉命而來,一板一眼給秋姨娘上起課,什麽事能做,什麽事不能做,講的清清楚楚。“程二小姐若還要這樁親事,不論是在京城,還是在南京,秋姨娘都請依着這些規矩。但凡錯了一點半點,程二小姐的事,平北侯府概不理會。”

程二小姐若還要這樁親事……這不廢話麽,這麽好的親事,怎麽可能不要?

秋姨娘乘興而來,敗興而返。

明媚三月,鄧攸請崇聖公主夫婦為媒,到程家放了文定。程禦史頭一回和這麽尊貴的人物打交道,深以為榮。接下來的大定、請期等禮數一一完成。三月底,鄧攸親迎,程帛風光大嫁。

“總算嫁了一位表妹。”阿遲笑咪咪,“嫁表妹,真是讓人心情舒暢呢。”

“表妹跟咱們有何幹系。”張劢表示不懂,“橦橦出嫁,才是咱們該關心的事。”

“橦橦,喜歡美人?”阿遲湊近張劢,悄聲問道。

“我們兄妹,全喜歡美人。”張劢低聲笑,“不光橦橦,我也愛美人。”

這沒正經的!阿遲白了他一眼,繼續關心小姑子,“那橦橦的終身大事,是打算怎麽着?”橦橦喜歡美人,給她弄一個美人去?

張劢摸摸下巴,“爹爹的意思,橦橦的夫婿既要美的驚魂動魄、又要才華橫溢武功高強;娘的意思,只要橦橦喜歡便可;外公的意思,橦橦的夫婿定要溫文爾雅、一心一意;師公呢,想擺個擂臺,比武招親。”

☆、 95、若此無罪

阿遲掐指一算,想要爹娘、外公、師公都滿意,橦橦的未來夫婿除文武雙全、美侖美奂、全心全意、溫柔體貼之外,還要會讨橦橦喜歡。這樣的男子,存世數量好像不多。

“若依着長輩們,橦橦似乎有些難嫁。”阿遲乍一算,很為張橦擔着心。照着長輩們這股子挑剔勁兒,很有可能導致橦橦嫁不出去呀。太完美的男人,上哪兒找去。不過再細想想,上帝造人是一對一對造的,不必多慮。

張劢微笑不語。一個人沒定親、沒成親之時,自己也好,長輩也好,往往有各種各樣的要求,各種各樣的條條框框。其實真遇到了合适的人,那些要求很快會被忘掉。

譬如自己沒遇到阿遲之前,哪能想像自己會娶內閣次輔的孫女、一位稚嫩美麗的小姑娘?文武殊途,內閣争鬥激烈,徐次輔的孫女絕不是好的聯姻人選。自己的妻子需是有才華、有才能的幹練女子,能和自己一起支撐起整個魏國公府,而不是一位嬌生慣養、被父母捧在掌心長大的嬌嬌女。這都是曾經的條條框框。真喜歡上了,朝中争鬥也好,稚嫩柔弱也好,都不是障礙,都不是問題。

“也不知橦橦自己想要什麽樣的。”阿遲疑惑問道。橦橦才是當事人,她的終身大事,總要聽聽她的意思吧。可惜,這麽敏感的事,沒好意思當面詢問。

張劢虛心請教,“婚姻大事,不是父母之命麽,竟還要問女孩兒家怎麽想?”阿遲毫不猶豫的點頭,“那是自然。”日子是自己過的,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要一起生活的人,哪能不理會她本人的想法。

張劢眼睛放光,饒有興致,“原來如此。夫人,當年你我之事,岳父岳母也曾垂詢于你吧,夫人是怎生對答的,說來聽聽。”

阿遲故意皺眉凝神,做沉思狀,“當年啊,家父總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目光很柔和,很慈愛,卻始終不曾開口。家母倒是隐隐約約的詢問過,‘鄰舍那小子,你瞧着如何?’”

張劢微笑看着妻子,心裏很有些緊張,“夫人,如何?”快說快說,鄰舍那小子,你瞧着如何。

阿遲努力回憶着往事,“那時我說什麽來着?讓我想想。馬馬虎虎?還成?差不多?唉,年代久遠,記不清了,真是記不清了。”

馬馬虎虎?還成?差不多?“夫人如今好似對我改觀不少。”張劢似笑非笑,“昨晚夫人還誇獎過我呢,是不是?”

羞澀的粉暈飛上臉頰,阿遲含混的耍着賴,“近來記性好差,昨晚的事也記不清了,記不清了。”

“無妨。”張劢閑閑坐着,笑的雲淡風輕,“今晚咱們再重複一遍,夫人一定會想起來的。”

這沒羞沒燥的!阿遲輕輕啐了一口,轉身欲走。不想沒看對地方,卻是沖着浴室走過去了。張劢低聲笑,“夫人竟是如此心急麽?如此,請等上一等,某和夫人一起。”他個子長腿長,沒兩步就追到阿遲身後,把阿遲打橫抱起。

阿遲知道自己力氣小,打不疼他掐不疼他,索性張嘴咬了過去。“莫急,莫急。”張劢低頭吻上她的脖頸,柔聲安撫,“先洗幹淨了,再給你咬,好不好?你想咬哪都成。”

“夫人,如何?”脫衣入浴時,他在阿遲面前展示體形,這麽問。

“夫人,如何?”水霧彌漫,清水碧波中俯下俊美面龐,這麽問。

“夫人,如何?”身體緊緊相擁,抵死纏綿之時,還是這麽問。

“好……極好……”她顫栗着,嗚咽出來。

…………

第二天起床,阿遲板着小臉,很嚴肅。張劢百般逗她笑,都不見效果。“莫小氣了。”見嬉皮笑臉沒用,張劢改了哀兵政策,軟語央求。

你才小氣!阿遲恨恨瞪了他一眼。“夫人肯瞪我了!”張劢頗受鼓舞,大獻殷勤,“瞪我哪會解氣呢,不如打兩下,掐兩下?要是實在不解氣,咬兩下也行。”陪盡小心。

這天是休沐日。自從太夫人等搬走之後,魏國公府就是張劢和阿遲的天下,可是他們并不愛在府中呆着。每逢休沐日,要麽回平北侯府,要麽回燈市口大街。

本來今天是輪着回平北侯府的,不過張劢一心讨好佳人,“一一,咱們許久沒見岳父岳母和阿述阿逸,我陪你回燈市口大街,好不好?”

“不好。”阿遲嗔怪道:“師公等着咱們呢,哪能臨時改主意?還有橦橦,有新鮮玩藝兒要給我看。再說了,冷不丁兒的回燈市口大街,也讓爹娘措手不及。”

慢慢說着家常,小兩口重歸于好。

早飯後,慢悠悠上了車,奔平北侯府。一路上張劢妙語如珠的講着笑語,逗的阿遲喜笑顏開。“夫人,我攢了大半輩子的笑語都拎出來了。”張劢表功,阿遲慷慨大方的獎勵了一記親吻。

到了平北侯府,門前早已停了幾輛馬車。兩人也沒有放在心上,平北侯府常常有客到訪,即便是休沐日,也未必消停的了。

進去之後,悠然正陪着一位中年美婦閑話家常。張劢大喜,“水姨!”笑着上去見禮寒暄,又拉過阿遲,“這是水姨,你見過的,還記不記得?”阿遲笑道:“哪敢忘?水姨是娘最好的朋友呢。”

悠然姐妹衆多,親戚衆多,不過最要好的朋友還是水冰心和張甜心。三人少女時代在廣州相識、相知,很談的來。各自成婚之後,張甜心成了悠然的夫家堂妹,水冰心則是悠然的娘家表嫂,一直來往密切。

水冰心微笑誇獎,“阿劢小媳婦兒長的又好看,性子又機靈,真讨人喜歡。阿劢,師公替你相了個好媳婦兒。”

悠然笑盈盈道:“可不是麽,老爺子眼光太好了,一眼便相中了小阿遲。阿劢,阿遲,師公在後山呢,你倆過去陪陪師公,謝謝大媒。”

“水姨笑的很勉強,娘親這是在攆人。”張劢和阿遲心知肚明,笑着答應了,出了客廳。到了小路上,張劢眼瞅着左右沒人,“媳婦兒,累不累?我背你。”不由分說把阿遲背到背上,箭一般迅疾奔向後山。阿遲歡快的笑着,銀鈴般的笑聲撒滿山林。

“光天化日之下背媳婦兒,成何體統!”張劢正發足向山上奔,一名麗色少女擋在道上,叉着小蠻腰,居高臨下看向二人,“速速改了!否則……哼,哼!”

一名須發皆白的老爺子倒挂在柳樹枝上,悠閑的蕩過來,蕩過去,笑容滿面,“小笨豬,背媳婦!小笨豬,背媳婦!”

張劢倏的停下,不滿叫道:“師公您什麽眼神兒,世上有這般英俊的小笨豬?”阿遲攬着他的脖子,笑咪咪客氣詢問擋道的麗色少女,“這位女俠請了!請問,若我們不改,女俠但将怎樣?”

“怎樣?”少女一聲獰笑,昂然道:“我便将兩位的形容如實畫下來,公之于衆,看你們羞也不羞!”

“我好怕。”阿遲迷途知返,拍拍張劢,示意他把自己放下來,“我這便下來,背媳婦之事,到此為止。還請女俠手下留情,手下留情。”下了地,客氣的沖少女拱拱手,十足的求情之狀。

少女勉為其難的點了頭,“看你認錯态度良好,下不為例啊。否則,定要将你們繩之以法,以正風化。”

張劢放下阿遲,過去跟師公講理。師公眉花眼笑的,“阿劢啊,你小時候白白的,笨笨的,可不就是小笨豬麽?可愛的要命!”

張劢還要不依,師公笑咪咪招手叫過他,附在耳邊說悄悄話,“明年是豬年!阿劢啊,明年能有個小小豬不?”張劢微微笑着,但笑不語。

張劢陪師公在山林中痛痛快快打了一架,阿遲和橦橦在旁觀戰叫好。師公賣弄起輕功,在林間如大鳥一般飛來飛去,看的阿遲心向往之。

等四個人玩夠了回去,水冰心已告辭走了。“娘親您越發小氣了,水姨好容易來一回,您連午飯也不留。”張劢半真半假的抱怨。

悠然輕輕嘆了口氣,“你水姨哪有心情啊。”

吉安侯府,現在亂成了一團麻。吉安侯鐘元和弟弟鐘亨這同母兄弟晚上喝了通酒,第二天鐘亨嘴角歪斜,中了風。鐘元又是心疼弟弟,又是吃了一驚,也病倒了。

老哥兒倆這一倒下,吉安侯府亂了套。他倆好了一輩子,兒孫們哪能也毫無芥蒂、親如一家?到底隔的遠了。即便是王夫人、孫夫人這對老妯娌,和睦相處了幾十年,最後也合了氣。

孫夫人未免抱怨,“喝的什麽酒?竟致酒後中風。”王夫人反唇相譏,“再怎麽喝酒,若照看得當,也中不了風。”言來語去,各不相讓。

老妯娌還這樣呢,各房的兒媳婦、孫媳婦更甭提了,日常相處,誰也不讓着誰。鐘元這邊的底氣足,吉安侯府是長房的,我們住着天經地義!鐘亨那邊氣勢也不弱,我們又不是沒宅院,早就想走了!這不是侯爺攔着不許搬麽。

眼看着鐘亨的病勢沒有好轉,且一日重似一日,孫夫人傷心生氣之下,遷怒于人,兒子、孫子、兒媳婦、孫媳婦,挨着罵了個遍。

水冰心挨罵尤其厲害,“珩兒呢,我的珩兒呢?你安心支使走我珩兒,讓我這老婆子有苦沒處訴!”孫夫人越是想念遠在遼東的鐘珩,越是怨恨水冰心。

“珩兒已是雙十之齡,竟還沒有禮聘妻室,你是不是他親娘?他的大事,你何曾放在心上?有你這樣的親娘,珩兒比孤兒還苦!”孫夫人責罵起水冰心,已是毫不留情面。

“今兒個還是你表舅在家支應着孫夫人,你水姨才能出門透口氣。”悠然很為水冰心嘆息。水姐姐這麽溫柔大方的完美兒媳,卻始終得不到婆婆歡心,令人唏噓。

張劢怕阿遲聽不懂,解釋道:“咱家和吉安侯府是表親,若依着親戚論,咱們該稱呼水姨為‘舅母’。”阿遲點頭,“我明白。”

為水冰心嘆息了一會兒,張劢忽想起來,“如此,鐘珩這小子難道不用回京?”親祖父病在床上,遼東又無戰事,鐘珩應該請假回來。

“回。”悠然簡短答道:“阿珩已經動身。”不過,衆所周知,遼東離京城十分遙遠,快馬奔回,也要兩個月的功夫。

這天橦橦有些心神恍惚,阿遲看在眼裏,頗為納悶。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

☆、96、我有旨酒

“橦橦是為水姨擔心麽?”阿遲安撫的拍拍小姑子,“孫夫人不過是人老火氣大,胡亂發發脾氣罷了,無須多慮。”

張橦回過神來,笑的有些勉強,“不是,水姨極有主意的人,用不到我擔心什麽。我是在想着,鐘家老哥兒倆都病了,外公豈不是要過府探望?可憐的外公,才到羅湖山莊休養了沒幾天,又要不情不願的回城。”

多泡溫泉于身體有益。外公孟赉愈是年老,愈注重養生,時不時的葛巾野服,無拘無束,乘車到羅湖山莊度長假,好不逍遙自在。

阿遲怔了怔。可不是麽,鐘元、鐘亨這一病,外公這做妹夫的狠應該過府探望。也或許,孟家兄弟已差人去到羅湖山莊通報消息,請外公回城。

張橦打起精神,笑道:“我的卦再不錯,外公躲不得清靜了。明兒個我親自出門,接外公外婆去。二嫂你不知道,外公外婆很貪玩的,最喜歡田園風光,到了鄉下便不想回城。若是被催着逼着回了,也會心中不快。不過再怎麽不快,看見我,他倆也會眉開眼笑的。”

阿遲略有驚奇,“敢情我家橦橦不只美麗大方,乖巧可愛,還是一味好藥呢,竟有治愈煩惱之療效。”張橦大為得意,自吹自擂,“二嫂,除了以上優點之外,我還很闊氣。大哥的平北侯府,二哥的魏國公府,各有我一半。”

張家兄妹三人,大哥張勍将來是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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